后来吃了馄饨,丫鬟又见街上热闹,她鲜少能出府,平阳镇这边又没来过,便劝那小厮跟她去逛一逛。
“那小少爷怎么办?”
“哎呀,没事。”
赵家在府城那种大地方不算得什么,也就一般般,出行的马车府城也随处可见,没什么了不起。
可在平阳镇这种小地方,赵家的马车瞧着便是很是奢侈的了,刚从城门进来,大家是避让三分,生怕蹭着了人家叫赔。
这会沈鸟鸟呆上头,他又不出声,安安静静的,谁能想着上头会有个孩子,寻常人都不敢靠近,也不会无缘无故的去撩车帘看,再说了,牛行哪里有人看顾,出不了什么事儿的。
这般想着,加上从没来过平阳镇,小厮便跟着她去了。
沈鸟鸟等了半天都不见人回来,又听着外头热热闹闹,他以前很少出门,奶娘总是让他呆在房里,从不让他出门,也不许他出到院子里去,后来赵云澜带着,外出视察产业时,多是坐的马车,同人商谈事物,便让丫鬟带着沈鸟鸟呆屋子里。
沈鸟鸟到底是孩子,听见外头熙熙囔囔,就忍不住撩开车帘看了眼,正巧的一辆马车从旁边过去。
在前头架车的是王二路。他经常跟在赵云澜身边,沈鸟鸟见过他好几次,认得他,立刻的大声叫。
可那天正巧的是赶集日,街上喧哗,王二路没听见,驾着马车走了,人多马车走的也不是很快,沈鸟鸟就想跳下马车追上去,可他跳下来时跌了一跤,人又多,他腿儿又短,哪里跑得过四条腿的,马车很快就不见影了。
沈鸟鸟抹着眼泪,看着周边行人来来往往,有些怕,就想回去,可扭头一看,入眼处皆是陌生。
刚他急着追车,都没仔细看,从哪里过来的他已经忘了,站在街上茫然无措,不知道该往哪里走。
大概是新官上任三把火,前几年老县令被调走后,新县令一来,立马将平阳镇好好整治了一番。
新县令最恨人贩子,他那小独子幼时曾被人贩子拐过,刚上任不久,就有人来报官,说孩子不见了。
新县令立刻就恼了……
以前那帮人贩子,嚣张到光天化日就敢对着孩子动手,那是因为老县令不作为,当了官又不做人事,睁一眼闭一眼,反正这种事儿可大可小,天高皇帝远,不管也无事,反正又不是他家孩子不见。
上头的不管,下头的就猖狂了。
新县令背景硬,来了之后,连着抓了一帮人,齐齐拉到菜市当众砍了头,将那些镇上的混混啥的好好震慑了一番,之后连着好几年,都没什么人敢闹事儿了。
住镇上的人家敢让孩子们出门玩儿了,街上时常的有那孩子二三成群的,跑来跑去的玩,大家见沈鸟鸟一个人,也没多想,只当他是镇上哪家的孩子,因此也没有人对着他下手。
要是搁别的地儿,沈鸟鸟早被卖了。
他在镇上呆了两天,到处的找人,见了马车就拦上去,是被人骂又被人打,哭得眼睛都肿了,也没找着人。
后头饿了整整两天,实在受不住了,见一乞丐躺在路边,跟前放着个破碗,他看了半天,见有人往里面丢馒头。
他性子本是有些怯懦,要是换做之前,人一多了他就心慌气短,怕得厉害,可人一旦饥寒交迫到了极致,除了饿,那便啥毛病都没有了。
沈鸟鸟实在饿得厉害,就学人,壮着胆子也往路边蹲,可他干干净净,丝毫不像个要饭的,人家压根不鸟他,只当他坐路边歇息。
沈鸟鸟讨不到吃的,便又去看那乞丐,看了半天,终于学到了点精髓,他找了泥巴往脸上抹,又把衣服弄脏脏,再往路边一趟,有人经过时,他就像饿了八百年,快没有力气了一样,小手儿朝人颤微微一伸,再来一句‘求求你,可怜可怜我’,人家当即往他身上丢铜板。
不过半个时辰,他就赚了四文钱,正捡起来,想去买包子吃,旁边那乞丐见他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竟然敢同自己抢生意,就打了他一顿。
沈鸟鸟被踹了两脚,都要飞了,疼得不行,见着那乞丐去捡他银子,他也不敢阻拦,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银子被捡走。
他一个劲儿的掉眼泪,那乞丐却毫无半点人性,还口吐横沫,面目狰狞的威胁他,说这是他的地盘,叫他滚,不许在这里乞讨,不然看见了就打死他。
沈鸟鸟本就有些怕人,见那乞丐扬着拳头,他惊恐得立马的爬起来跑开,后头跑着跑着就躲到了小巷子里,那巷子正巧的在福来客栈后头。
要进巷子,需得从福来客栈前头过,怕影响客人,之前赵掌柜便同那些来乞讨的交代了,他们倒外头的剩饭剩菜,可以吃,但中午不能来,不过可以等着他们打烊了再过来。
镇上的乞丐都晓得这事儿,所以白天巷子里没什么人,沈鸟鸟不知道去哪里,外头人多他害怕,又见这里有东西吃,他就在巷子里扎了根。
那天他正在扒拉水桶找吃的,听见旁边的小门咿呀一声响,他以为是专门倒菜的婆婆,就躲了起来。
结果一红色的东西突然从他跟前‘咻’的跑过去,上头还亮着五颜六色的光,他好奇极了,就偷偷探出头来看,发现竟是两个小哥哥。
看见蒋小三跳着跳着裤子就掉了下来,他觉得好笑,就忍不住笑了几声,后头就被蒋小二和蒋小三发现了。
蒋小一问他被谁打了,沈鸟鸟便只回了这话,旁的没说,蒋小一听了都要掉眼泪。
他马上发散思维。
沈鸟鸟家里人,一定嫌弃他是个小哥儿,平日对他非打即骂,后来甚至还把他遗弃了。
怪不得这小家伙话少少的,还有点怕人。
可怜,实在是可怜。
沈鸟鸟就见他抹眼泪,然后说他受苦了,以后就把这里当成自个家,他一定好好待他,明天就给他去买大肥肉吃。
沈鸟鸟挠挠头,都不晓得为啥子,但他还是高兴,因为这个哥哥爱他,于是他大声道:“谢谢大哥。”
声音奶呼呼的。
蒋小一给他擦干头发,才摸了摸他的小脸儿,又叫蒋父拿了梳子来,给他梳头发。
白子慕在院子里陪两个小家伙玩,看见沈鸟鸟从厨房跑出来时,都愣了。
蒋小一给他梳着头发挺有特点,五五开的中分头,头发不是很长,就食指般长度,又湿着,贴在头皮上,油光水亮,还梳得整整齐齐,像喷了发胶一样。
中分最是考验颜值,因为一个弄不好,头发长一点,再丑一点,那就像贞子,要是短头发,活脱脱一个买国贼。
蒋小一这托尼老师是有两下子的,沈鸟鸟原本瞧着无害软萌到了极致,可经他这么一通梳,这会活像一个油头粉面小汉奸,白子慕立即喊:“小的们,汉奸来了,上刺刀,随我杀啊!”
蒋小二和蒋小三知道汉奸是什么,就是卖国贼,大大的坏人,两个小家伙立即朝着沈鸟鸟扑过去,沈鸟鸟又嗷嗷乱叫,被白子慕三人追得满院子乱跑。
蒋小一看他们玩了一会儿后进了堂屋,同蒋父说了沈鸟鸟的事。
蒋父眉头紧拧:“这么可怜的?”
“嗯!”大概都是哥儿的缘故,蒋小一心里不是滋味。
他这些年虽是苦,以前黄秀莲即使有些偏心,但对他也算好,父亲更是不用说,家里穷,但他有家,沈鸟鸟还那么小,四岁,啥子都不懂,却是连家都没有了。
“哎。”蒋父原就是个心善的,这会要是再将孩子送走,也是于心不忍,他重重叹了一声:“那就留家里吧!不然咋的整。”
沈鸟鸟就这么留家里了。
刚蒋父还寻了白子慕,让他想想法子,看看这孩子是不是丢的,若是,那得帮孩子找爹娘啊。
白子慕还挺愁,这怎么找,总不能挨家挨户的问:你家孩子丢了吗?
有困难,就找警察叔叔。
白子慕还想着明儿去衙门问问主簿,这会蒋父又同他说,这孩子以后就留家里了。
白子慕也觉得沈鸟鸟有点可怜了,怪不得要找爹爹,没准的就是他爹爹将他带到镇上丢的他,可怜沈鸟鸟不知情,还心心念念的,回来路上还哀求他,让他帮忙找爹爹。
就这,还找个锤子找。
这样的父母,找着了再送回去,下次准是还要再被被丢。
这次他命好,遇上了这个这么个大好人,下次可就说不准了。
哎……
白子慕看着沈鸟鸟,沈鸟鸟正在坐在玩具车上,大抵是都‘熟’了,他这会儿看着一点都不怕,还笑弯了眼睛,露着一嘴小米牙,十分可爱。
算了,养就养吧!不然还能怎么办?
大不了他裤腰带再勒紧一点。
第63章
蒋小一都收拾完了,才喊了几个小家伙去睡觉。
知道蒋小二和蒋小三的威力,蒋小一怕沈鸟鸟睡不着,问他要不要跟自己睡?
沈鸟鸟摇头:“鸟鸟想跟哥哥们一起睡。”
蒋小一:“行,那大哥给你们铺床。”
“谢谢大哥。”
被子有些旧了,但好在宽,三个小家伙一起盖着到也够,不过还得再去买些棉絮回来,重新做几床,不然这被子用了十几年了,这会盖着根本就不暖,不做的话今年冬天怕是又要挨冻了。
上次白子慕卖辣条赚的银子,大多都交给蒋小一了,他只拿了一百文在身上。
前儿带蒋小二去针灸,又抓了点药,花了一百多文,如今剩的也没多少。
棉花贵,一斤都要一百多文,他们这儿冬天冷,一床被子,最少的都得需要四五斤棉花,因此村里人,一床棉被都是一用就是几十年,即使不暖和了,也舍不得丢,一般都会重新摘了做衣裳,或者是再往里头塞些稻草、芦花或是柳絮,然后再凑合着盖盖。
不过这些东西不保暖,以前冬天蒋小一都是会在被子上头再铺一层稻草,然后再把所有的衣裳都铺在上头,可即使如此,晚上依旧是冷得他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不过今年他有夫君了,这会他手里的银子虽是不多,可等夫君发了工钱,他就再去买些棉花回来,等到冬日,就冷不着了。
蒋小一美滋滋。
蒋小二和蒋小三喜欢这个弟弟,以前喜欢熊熊,他们就让熊熊睡中间,今儿他们也让沈鸟鸟睡中间了。
沈鸟鸟捏着被子,往左边扭头看看蒋小二,又往右边扭头看看蒋小三,高兴得够呛。
以前睡觉他都害怕,后来赵云澜陪他睡,可他能左边挨着赵云澜,右边却是挨不着人,他都不敢翻身,生怕翻了,右边有东西突然窜出来咬他屁股。
他也有大哥和二哥,还有姐姐,不过他们不喜欢,每次见了他就哼的一声扭开头,更不用说会陪他一起睡。
这会儿他终于也有哥哥愿意和他睡了,实在是太好了。
蒋小三睡觉爱踢被子,自冷后,蒋小一每天夜里都会起来看一下。
今儿也起了,他点了油灯,轻轻开门进到屋里,被子已经被踢到了一旁,三个小家伙猪崽子一样,挨在一起,蒋小三呼噜依旧震天响,蒋小二也照旧的咳,而沈鸟鸟,睡得香喷喷,
小脸儿还红扑扑。
蒋小一瞬间对他起了敬意。
这小子,也是个能的,这样竟也睡得着,着实是厉害了些。
村里没有秘密。
隔天村里人就都知道了,蒋家领养了个小哥儿。
一大早吃过早饭,蒋小一就领着三个小家伙去菜地干活。
沈鸟鸟生面孔,跟着蒋小二和蒋小三在草丛里抓蛐蛐喂鸭子,大家见了自是会问。
蒋小三蹦蹦跳跳的:“这是小三的弟弟呀,婶婶,小三也有弟弟了哦。”
“哪里来的弟弟?”
“是二哥和小三带回来的。”
大家不信,去问蒋小一,他娘的还真是。
大房的听到消息,也找了过来,沈鸟鸟和蒋小三回家拿背篓,在院子里没见着,昨儿在后院倒猪草,忘了拿出来。
蒋小三便去后院找,沈鸟鸟则是跑厨房里喝水,出来时见院子里站了几个陌生人,又见他们看着自己,满院人,也就蒋父他熟一点。
昨晚白子慕和蒋小二、蒋小三‘围攻’他,他都要被抓了,‘走投无路’之下,他跑进堂屋,蒋父让他躲到箩筐里,后来蒋小三进堂屋找,问蒋父见到人没有。
蒋父还骗蒋小三说没见到人。
这个伯伯帮过他,于是沈鸟鸟立马的躲到蒋父背后。
他以前见了人就怕,后头好了一些,现在若是擦肩而过的陌生人,他已经不怕了,但若是那陌生人一直盯着他看,他就会有些害怕。
这会儿蒋小三跑后院找背篓去了,满院子的人他就对蒋父熟一些,这会蒋父抱着他,只觉他软软的,跟着蒋小一小时候一个样,又见他一副很依赖自己的样子,不像着昨儿那么怕了,便笑了笑,指着大伯娘给他看,声音温软:
“鸟鸟不怕,这个是大伯娘,这个是大伯,这个是二伯,这是二伯娘,来,跟伯伯伯娘们打声招呼。”
沈鸟鸟怯怯的,压根不敢看人,把脸埋到了蒋父怀里。
蒋父耐心十足,轻轻拍着他的后背:“鸟鸟不怕。”
沈鸟鸟动了动,想偷偷瞄一下大伯娘他们,可刚一看,视线却同大伯娘对了个正着,他又立马的把脸埋起来。
眼睛圆圆的,睫毛又长,小嘴儿水汪汪,是个十足可爱的小哥儿,同着小二小三一样,大伯娘和二伯娘只一眼,立马就喜欢上了。
大伯娘笑起来:“他叫鸟鸟啊?”
“嗯,叫沈鸟鸟。”蒋父说。
“哪儿人?”大伯问。
蒋父轻轻摸着沈鸟鸟的脸,说:“不知道,但是个可怜的,他有些怕人。”
蒋父没细说,但大房几人都知道了。
这年头,哥儿、姑娘不受宠,有些爹娘不做人,孩子养到一半,要是家里实在是穷,便当畜生一样,拿去卖给那人牙子,这孩子听说是捡回来的。
人牙子收的都是已经会干活了的,起码要六/七岁往上走,沈鸟鸟小,怕是人牙行不要,他家里人又不愿意再继续养着,就把他给丢弃了。
如今白子慕在客栈里头当掌柜,一月好几两银子,再多个孩子倒也养得起。
而且……
蒋小二和蒋小三说是他们捡回来的,可白子慕要是不同意,这孩子也不会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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