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不要忘记我们的约定就好,云野哥。”
长久的沉默之后,江屿白在车停稳的那一瞬间,转过头来用那双清澈透亮的漂亮眼睛望向了身边那个坐的僵直如同雕塑一般的少年。
他静静地等待着,直到盛云野终于扯着嘴角朝他笑了笑,说出那句“当然不会忘”,他才礼貌地先后跟盛云野和司机告了别,跳下车朝校门口走去。
也就没有看到留在车上的盛云野眼里一闪而过的阴翳又冷漠的光。
小岛还是想走的,也许从始至终没有一刻不想离开这里,没有一刻不想离开他们。
盛云野这样想着,甚至有些同情他那一厢情愿单方面付出的大哥,也开始同情这个情绪已经全然被小岛带着走的自已。
他承认自已那天在病房里跟小岛的约定只是一时兴起,只是为了挽留住小岛最后一丝活下来的希望。
可他现在已经后悔了。
还有四年。
他喃喃道,仍然坐在昏暗的车厢里,指节一下又一下敲打着刚刚小岛倚着的车门,细细感受着小岛留下的清香甘甜的气息。
也许四年过后,一切都会不一样了。
也许那时的小岛会被自已打动,就不会再像现在这样一心只想要离开了。
……
在看起来岁月静好的氛围中,盛千阳却能够很敏锐地觉察到有什么东西是不太对的。
比如小岛的话真的很少,大多数时间他的脸上都是没有表情的,只有在游戏室玩到忘我时才会偶尔出现灵动鲜活的表情,哪怕一闪而过也能被盛千阳十分准确地捕捉到。
盛千阳心里清楚这不是一个正常的少年该有的状态。
更何况他见过以前的小岛,是那样的生机勃勃、娇纵天真,好像全世界都爱着他。
伊森被叫来家里的时间越来越多,但每一次他在努力过后都只能很无奈地朝雇佣他的老板耸耸肩,表示在小岛并不愿意对自已敞开心扉的情况下他也无能为力。
他不可否认的是,盛千阳是个能将小岛宠上天的好哥哥。
他亲眼见证着自从小岛来到纽约后,盛千阳的家里发生的惊人的变化。
除了那间精心装修的游戏室,还有装满了价格不菲画具的、洒满阳光的小画室,拥有堆成小山一样棒棒糖、巧克力和奶酪棒等的零食屋,超大冰箱里面填满了各式各样的精美甜点,高价聘请的中餐厅厨师每天换着花样做好的佳肴……
试问无论是谁过上这样的生活不会感到满足呢?伊森看着放学后就把自已关进游戏室,始终拒绝与自已交谈的小岛的背影,无声地叹了口气。
第26章 衣冠禽兽
盛千阳受邀去意大利参加一个商会,来到纽约这一年以来,他对于各种会议能推则推,这次碍于主办方是自已合作多年的商业伙伴才没有拒绝。
原本他是想带小岛一起去的,顺便在周边度个假,却听说此次参会人员中也许会有自已熟悉的面孔。
于是他不得已跟小岛告了别,故作委屈地在小岛面前说出了自已要出差五天的消息。
在看到小岛只是没什么表情地点了点头后立马进了游戏室时,他的眼神黯淡了些许。
然而想到接下来将要发生的一切,他感到难以抑制的激动与雀跃,浅棕色的瞳孔里隐隐约约涌动起了危险的暗流。
果然如他所料,在那场商会上,时隔一年之久,他再一次见到了时淮和许知会。
当那两个少年席卷着一身阴郁的怒气走来时,盛千阳正坐在会场中央与主办方维斯攀谈,他漫不经心地晃动着手里的酒杯,透亮的冰块在威土忌中发出清脆的响声。
盛千阳没有去刻意调查时淮这一年都经历了什么,他根本就不认为这个青涩的、从小到大都没经历过什么波折的少年能够做出什么威胁到自已的事情,但还是从众人的闲言碎语中得知了些许有关他的消息。
据说自从一年前时家公子被时越山强制带回英国,就一病不起,最严重的时候几乎就剩了一口气,被时越山花重金雇来的各地名医轮番救治才捡回了一条命,病好后便被时越山的保镖严加看管起来。
也不知道他如今是怎么能从时越山那么多训练有素的保镖手底下逃出来,站在自已面前的。
显然以这两个少年的身份,是绝对没有资格进入这种高等级商会现场的,想必是借助了许知会的父亲许先舟的身份,才拿到了这张邀请函。
而盛千阳在看到参会名单上出现许先舟的名字时,就已经猜到了这一点。
盛千阳唇角微微扬起,姿态闲散地单手撑着下巴,目光落在站在自已眼前的少年身上。
少年穿着一身黑西装黑衬衣,瘦了很多,显然这一年过得很不如意。
大厅璀璨的灯光映在他脸上,衬的皮肤泛出一种耀眼的白皙,五官轮廓也显得异常深刻,此刻那双曾经温柔如水的眼睛,正用一种夹杂着滔天怒意与仇恨的眼神,死死地盯着自已。
他的气质也变了。盛千阳这样想着,抬起眸子上下打量着眼前的少年。
如果说过去的时淮是个温文尔雅、风度翩翩的意气少年郎,那么现在的他则像是一块被利刃开凿出的黑色岩石,浑身都散发着凌厉阴沉的气息。
“小岛在哪里?你把小岛带到哪里去了?”
时淮开口的嗓音喑哑,还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垂在身侧的手握紧了拳,强烈抑制住想要把面前的男人摁到地上暴揍的冲动。
维斯敏锐地觉察到气氛有些微妙,极佳的涵养让他的脸上仍旧挂着礼貌得体的微笑,站起身来用并不流畅的中文询问面前语气不善的少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误会?”一旁的许知会早已按耐不住脾气,他冷冷地扯了下嘴角,“你知道你旁边这人是个什么东西吗?看起来道貌岸然,其实就是个衣冠禽兽!”
维斯其实听不懂他这一长串语速极快的中文的意思,但他能从少年的表情中看出这并不是什么好话,他皱了皱眉头,拿出手机打算召唤安保人员。
一直沉默着的盛千阳朝他摆了摆手,用英语说了句“我来解决”。
目送维斯离开后,他才姿态闲散地转向那两个目眦欲裂的少年,唇角微微扬起,低浅的笑声里带着若有若无的讽刺。
“衣冠禽兽?这么久没见,一见面就受到这样的控诉,我还真是很冤枉呢。”
“你这个人渣!王八蛋!”许知会目如赤色,无法遏制的怒火涌上了他的头顶,剧烈起伏的胸膛像是能立即吐出狰狞的烈火,“你到底把小岛藏到哪儿了!”
“许少爷,麻烦你搞清楚自已的身份,我带小岛去哪里还要向你们汇报吗?”
盛千阳像是听到了世界上最好笑的笑话一样,唇边那抹笑带着的嘲讽越来越浓,视线懒洋洋地巡视着面前的少年。
“而你们又是小岛什么人呢?为什么这么关心他呢。”
他刻意放缓了语速加重了语气,一字一顿强调着。
在许知会的拳头要挥出去的前一秒,时淮拦下了他,他那不停颤抖着的手冰凉到像是没有一丝温度,让许知会都不禁打了个寒战。
时淮抬起满是血丝的眼眸,对上了盛千阳的视线,却发现他的眼中什么都没有,只有一片如深渊一样阴鸷的冷意。
他又想起了那一天,满身伤痕的小岛跪伏在盛千阳脚边的场景,那个场景一直像噩梦一样时时萦绕在他的脑海,在他每一次想起时都会感到心脏的钝痛。
时淮的胸腔急促地起伏着,喉咙里像堵着酸涩的硬块,汹涌而上的恨意把他的眼睛染得通红,不知过了多久,他才能发出嘶哑的声音。
“盛千阳,小岛没有任何对不起你的地方,你为什么……你凭什么那么对他?”
“就算……就算你讨厌他,你也不能这么对他,你把小岛还给我,把他还给我好不好……”
长达一年的寻找未果早已让这个未经世事的少年很多次濒临崩溃的边缘。
在这一年来,他被时越山看管得很紧,只能想方设法联系他的几个兄弟帮他查到盛千阳的动向,按打听到的参会计划全国各地飞,只为了能在会场见到他。
但因为盛千阳这一年鲜少参会,他们无一例外都扑了个空。
但即使是这样,他们也从未放弃过任何一丝希望,绝不错过任何一个能够见到他的机会。
“我怎么可能讨厌小岛呢?”盛千阳哂笑着,抬起薄薄的眼皮,目光犹如刀刃一般扫向眼前几欲崩溃的少年,“他那么乖,不管我让他做什么他都会乖乖去做,连哭的时候都不敢放出声来怕惹我生气,我怎么可能会不喜欢他呢?”
“而且,小岛现在已经不怕黑了,你知道为什么吗?”
时淮瞬间心头一颤,脸上的血色尽失,他不敢再听下去,生怕会听到让自已肝肠寸断的话语。
可盛千阳并没有停下,他的唇角又一次扬起一个挑衅的笑:“在小黑屋里待久了,自然就不怕了,虽然哭起来的时候是有点可怜……”
时淮冲上来的速度快到在场没有人反应过来,当周围有人发出震耳欲聋的尖叫时,盛千阳已经被他一记携着一股劲风的重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打倒在了地上。
维斯在心底感激自已留了个心眼,早就派来一群保镖守在了他们附近,就是担心会有什么不测。
果然当他赶回现场时,身强力壮的保镖已经将两个少年摁压在了地上,而他的多年好友兼合作伙伴盛总正缓缓从地上爬起来,颧骨带着乌青,嘴角还溢出了鲜红的血丝。
“噢!天哪!”维斯冲到盛千阳的面前,“盛,你还好吗?”
然而他的朋友并没有在意他的问候,只是踱着步子停在了那个刚刚出拳的少年身前,居高临下地睨着他被保镖扼制住的狼狈身影。
“我说过,别再来打扰我们的生活,小岛是我的,也只可能是我的。”
第27章 烧得厉害
盛千阳接到欧文打来的电话时,正在佛罗伦萨的一家糖果店里给小岛挑选巧克力。
跟在他身后的祝盈已经大包小包提了满手,精致的礼品袋里装满了画册、玩具和各种奢侈品牌服装。
无一例外,都是买给小岛的礼物。
有时候祝盈简直无法理解,自已的老板怎么这么热衷于养成游戏,在对待那个漂亮小少爷时总能展现出从未有过的耐心与细致。
就比如此刻,一个身家过亿的商业巨擘在琳琅满目的巧克力柜台前精挑细选,这个画面无论让谁看到都会瞠目结舌。
然而那个备受宠爱的小少爷显然没有想象中那样领老板的情。
祝盈这样想着,突然想起上一次老板把小少爷带到公司大概是在半个月之前,她进办公室时看到的场景是老板俯下身子在小少爷耳边讲着话,手里拿着一杯热牛奶哄他喝,语气温柔到祝盈在进门的一瞬间便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然而小少爷脸上的表情是清冷的,乌密睫毛下的眼底没有一丝情绪,只是静静地低垂着眼眸,办公室的灯光洒在他柔软的发顶,闪烁着微乎其微的光。
手机铃声响起,打断了祝盈的思绪,她已经没有空余的手来接听,只好把一只手中的礼品袋暂时搁置到地上。
“盛总,是欧文管家打来的电话。”
盛千阳拿着巧克力的手一滞,心脏猛地揪紧。
他在临走前要求小岛每天至少要用欧文的手机给自已打两个电话,起床要跟自已道早安,睡前要说晚安。
尽管有时差,但他总是根据纽约的时间卡着点查看手机,每一次都能在第一时间接到。
可现在纽约的时间应该是在凌晨三点左右,很显然不是小岛打来的电话。
“……盛少!”电话里欧文的声音听起来很焦急,“小少爷发烧了,烧得厉害……”
祝盈已经无法用语言形容那天兵荒马乱的场景,她哪怕只是回忆起来都会觉得头皮发麻。
她只记得,老板在接完欧文管家的电话后脸色阴沉的像是要吃人,拿着手机的手抑制不住地颤抖着,就连手臂上覆着的肌肉都在微不可察地抽搐。
一切时间都被压缩到了最短,不到半个小时他们已经坐上了返程的私人飞机。
一路上祝盈听到老板的手机铃声不断,听到老板哑着嗓子安排私人医生的行程,听到老板厉声质问欧文那边的情况如何。
佛罗伦萨到纽约的路程至少需要十个小时,机舱内的气压低到了极点,所有人都屏气凝神,因为精神高度紧张一刻都不敢合上眼睛。
盛千阳冲进小岛的卧室时,距离接到欧文的电话已经过去了十一个小时,小岛的烧依旧退不下来,脸上蒙着一层薄红,身体也在发烫,盛千阳将手贴过去时甚至觉得自已在触摸一个燃烧得旺盛的小火炉。
他甚至已经没有力气去跟那些站在一边拼命向自已解释的医生们发火,一双冷厉的眸子猛地看向战战兢兢的欧文。
“盛少,是我不好,半夜才发现小少爷一个人坐在雪地里……”
欧文没有说的是,室外零度以下的温度,当他终于发现院子里那个只穿了身毛绒睡衣的小少爷时,他的身体几乎已经冻成了冰块。
欧文好不容易才将小少爷的身体捂热,结果没过多久就开始高烧不退了。
床上的小岛烧得迷迷糊糊,额头上覆了一层湿漉漉的薄汗,微张着唇瓣呼出一口灼热的气息,口中无法克制地溢出了点软软的鼻音,发出哼哼唧唧的声音。
他的身体一抽一抽的,盛千阳凑近他的唇边才听清他口中呢喃的名字。
“……妈妈。”
盛千阳在听清他的声音后短暂地失神了一瞬,原本内心里自下而上燃起的愤怒的火焰也被他软软的声音瞬间浇灭。
医生在急切地嘱咐完“退烧药已经打过了,只能试试物理降温”后,与欧文一起被赶出了小岛的卧室。
盛千阳半蹲在床边安静地注视着床上断断续续传出难受的呜咽声的小岛,目光温柔如同化作了一汪清水。
盯了半晌,他起身去浴室用极快的速度冲了个冷水澡,用冬日的冰水生生把自已身上的体温降了下来,在披着浴巾赶回床边时身体都在抑制不住地发着抖。
他把蜷缩在被子里抽噎的小岛抱出来,剥下他身上的睡衣,看着这个像一颗只剩下晶莹剔透的小葡萄芯子一样的小岛,没有丝毫犹豫地将他抱在怀里躺到床上,用自已的身体给他降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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