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少年眨了眨那双水光清澈的眼睛,清正又坦然的目光直愣愣地望向自已,盛千阳一时有些失语。
少年的皮肤在透过玻璃窗那碎金子一般的阳光的照射下白的发亮,那光洁莹润的色泽晃的他有些发晕。
原本不想再让这个小家伙有出去的机会的,可显然现在的自已想不到什么合适的理由。
“小岛想上学吗?”半晌,盛千阳轻咳一声,低沉的声音打破了这阵长久的沉默。
少年的腰板几乎在一瞬间挺直了,那双看向他的水亮清澈的眼睛似乎有光芒在闪动。
“想呀,我都这么大了,总不能天天待在家里呀。”
江屿白那一头乌发睡得有些凌乱,此时软软蓬蓬地盖在头顶,眉眼弯弯,催眠那天喊哑的声音经过几天的恢复已经变得甜美无暇,像一根柔软的羽毛在盛千阳的心上撩拨。
“在家里不好吗?千阳哥会一直陪着你的。”盛千阳脸色有些阴沉。
“可你有工作呀,千阳哥。”江屿白一脸认真,“我听欧文说了,千阳哥是盛世集团的董事长呢,你总不能天天待在家里不务正业呀,一整个公司的人都等着你安排呢。”
说罢,少年俏皮地笑了笑,眼睛弯得像小月亮。
盛千阳淡淡瞥了一眼站在一旁的欧文,欧文垂下脑袋,紧张地咽了咽口水。
盛总在所有佣人面前三令五申谁也不许在小少爷面前多说话,其他佣人恪守规矩,见到小少爷迎面走来恨不得立即绕着走。
只有欧文一个人不忍心拒绝那双懵懂的水光盈盈的眸子,每当看到他都会觉得心里酸涩至极,只想跟他多说说话,让他能开心一些。
盛千阳在冷着脸沉默了一阵后,再抬眸时唇角已经漾着淡淡的笑意了。
“伶牙俐齿的小家伙。”他屈起食指刮了刮少年高挺的鼻梁,少年下意识地躲避,在反应过来后僵硬的身体才堪堪停在了他的手下。
盛千阳一怔,像被定在了原地,玻璃窗上清晰地映出他脸上的愕然。
在他看不到的餐桌下,江屿白的手攥紧了,指甲深深掐进肉里,静默几秒钟后,他的脸上绽放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千阳哥,你用劲好大,万一把我的鼻梁压低了可怎么办,会变丑的。”
“丑了我也喜欢你,喜欢的不得了。”盛千阳柔和又无奈地笑了笑,揉了一把少年软蓬蓬的脑袋。
少年这回一动也不动了,乖乖由着他的动作。
“小岛想上学的话,千阳哥带你回纽约上大学好不好?”
尽管距离江屿白拿到哥伦比亚大学的录取通知书已经过去了将近半年时间,那张录取通知书随着时间的流逝已然变成了废纸一张,但凭借盛千阳的影响力以及丰厚的财力,想要破格拿到一个录取名额并不是什么难事。
可少年在他话音刚出口时便肉眼可见地愣了愣,蓦地听到问话,恍惚又茫然地眨了眨眼睛。
“纽约?”江屿白喃喃道,好看的眉峰微微蹙起,“可我不想出国,千阳哥。”
他抬起眸子委屈地看向坐在身边的男人。
男人今天没有穿那身衿贵的高定西装,而是身着一身休闲装,看起来像是年轻了十岁,神情中那与生俱来的看起来漠视一切的凌厉与冷漠也随之消减了些许。
盛千阳目光微微一顿,挑了挑眉。
“而且……欧文说千阳哥的总公司就在首都,我……我能留在首都上大学吗?我想跟你待在一起。”
盛千阳的耳朵里选择性地屏蔽了其他内容,好像只听到了那句“我想跟你待在一起”。
甜美的声音在他耳畔荡漾,愉悦和欢喜盈满了他的内心,让他久久不能回过神来。
直到胳膊上传来温热的触感,他才猛然敛下眸子,看着那个小家伙正用白皙纤细的手指一下又一下小心翼翼地戳着自已的小臂。
“千阳哥,好不好嘛?”
哪里还有拒绝的道理,像一个被甜言蜜语哄得开心了的小孩子,他无奈又幸福地同意了江屿白的请求。
而在择校问题上盛千阳显然是有私心的,并没有选择全国排名第一的首都大学,而是选择了与其在距离上相隔甚远的京大。
盛千阳向来是个行动力迅速的人,再加上家里那个小家伙时不时凑上来催促他,第二天他就跟京大的校长吃了顿饭,解决了江屿白的入学名额。
安排饭局的温照和祝盈却被震惊到难以掩饰的地步,他们什么时候见过一向身居上位的盛总给别人敬过酒,在那天晚上却眼睁睁地看着盛总为了一个入学名额喝了个烂醉,甚至还许诺给学校捐三栋楼。
“盛总这才是真爱吧。”祝盈站在不远处,默默地看着明明已经站不稳、走起路来都晃晃悠悠的盛总却还是坚持亲自将京大校长送出酒店的大门,情不自禁地感慨道,“这一晚上几个亿又花出去了。”
“哎,你还记得上次盛总在拍卖会上给小少爷拍下的那幅画吗?我一想到那幅小小的画是用八千万买下来的,我都心痛到要死。”
温照瞥了她一眼,本想调侃一句小姑娘懂什么,真爱是金钱买不来的,却被眼前那飞速闪过的黑影惊到瞬间堵塞住了喉咙。
盛云野就像一阵疾驰的风,从自已那辆炫酷的跑车上跳下来,冲到了盛千阳面前。
此时盛千阳刚刚目送京大校长的车远去,脑袋里正一阵晕眩,竟没来得及闪躲,真的被他揪起了西装领子。
温照猛然抽了口气,低声暗骂一句,将手里抱着的刚刚签好字的文件一股脑全塞进已经看愣的祝盈怀里,拔腿冲了过去。
却在伸手想要阻拦盛云野的那一刻,被暴怒的青年狠狠一脚踹在了小腹上,直直摔出了几米距离。
盛云野完全无视了男人的惨叫声,攥着盛千阳衣领的手控制不住地颤抖。
他简直无法形容自已在听欧文说到小岛被催眠失忆的消息时有多么的愤怒,也无法想象自已是怎么能一路保持着冷静开着车赶到这里的。
他只知道,在看到盛千阳做了那样一件穷凶极恶的坏事后却仍然若无其事地出来吃饭喝酒,把那个可怜的孩子扔在家里,甚至不允许自已去见他,他就已经彻底被怒火给湮灭了。
第72章 可惜没有如果
“你怎么能……你怎么能对小岛做出那样的事情!”盛云野眼中的怒火跃动得更盛,一只手拽着男人的领子,另一只手紧握成拳,指节攥得很紧直至泛白。
盛千阳的眼睛渐渐恢复了些许清明,他冷冷地睥睨着眼前双目赤红的青年。
“你发什么疯?”盛千阳眉峰一挑,声音低沉而缓慢,“我说过,会让小岛过得快乐的,让他忘了过去的一切难道不是在为他好吗?”
如果不是脑子里还带着朦胧的醉意,盛千阳是绝对不会有耐心跟他解释这么多话的。
“这就是你说的让他过得快乐吗?”盛云野简直不敢相信自已的耳朵,怎么会有人把行恶说的这样理所当然,“小岛同意你这么做吗?你活生生抹除掉他的记忆,让他忘了一切,你觉得这样他就会过得快乐吗?”
“你装什么好人?盛云野?”盛千阳神色漠然地看着他,语调中带着一丝冰冷的嘲讽,“难道你带给他的伤害还少吗?你难道真的以为我不知道五年前指使那几个混蛋去伤害小岛的人是谁吗?”
盛云野愣住,浑身血液都好像在那一瞬间凝固,手上的劲也随之松懈了,被盛千阳厌弃地一把甩开。
“从那天起,小岛就害怕任何人的触碰,一开始甚至连医生都无法靠近他,是我把他没日没夜抱在怀里一点一点才哄好的,你难道忘了吗?”
盛云野当然记得,他一辈子也忘不掉,那是他做过的最后悔的事情。
那时他看着瑟缩在病房的一角浑身发抖的少年,湿漉漉的眼睛里满是恐惧与绝望,少年每一下颤抖的紧缩,都像带刺的长鞭狠狠抽在他的心上。
医生和护土轻手轻脚地靠近,却还是吓到了那个可怜的少年,他哭喊着,挣扎着,不允许任何人靠近自已。
盛云野顿时被胸闷感侵袭,只感到深深的窒息,好像下一秒就要喘不上来气。
如果时间能倒流,如果能穿越回五年前,他一定会拉住那时的自已,狠狠给那时的盛云野一个响亮的巴掌,让他在疼痛中清醒。
可惜,世上永远不会有后悔药可吃,他做过的一切恶事只会让他后悔一辈子。
“我没杀了你,你应该感到足够幸运了。”盛千阳轻佻一笑,目光锐利如刀刃,闪动着令人胆寒的光,扫过盛云野怔愣的脸。
“我那时恨不得一刀捅死你,是盛北宵来求我放过你,我才把你这条贱命留到了现在。我警告你,从今天起滚远点儿,不要再让小岛见到你,不然盛北宵也救不了你。”
……
在手机发出“滴”的一声信息提示音时,伊森已经醉倒在了酒吧的吧台上,面前是数不清的空酒瓶。
他已经在酒吧连着喝了两晚的酒,过去他曾是一个滴酒不沾的人,也从不抽烟,他认为酒精以及尼古丁都是会麻痹人的神经系统的东西,恨不得避之三尺。
他挣扎着从桌子上爬起来,手指摸到了不远处的手机,摁亮屏幕看到了盛总许诺的那笔巨款已经到账。
那是一笔能保他一辈子衣食无忧的巨款,他可以不用再工作,哪怕只是每天混日子也能活的逍遥自在。
但他是真心热爱心理学,也是真心热爱心理医生的这份工作,从他很小的时候起,成为一名心理医生就是他一直以来的梦想。
他自始至终用心对待每一位病人,全身心投入到心理治疗领域。
但他不得不承认,对盛千阳的治疗是他从业以来第一次巨大的失败。
如此偏执的男人,又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力,当他拿自已的职业生涯来威胁自已时,伊森是无能为力的。
他只能说服自已,竭力降低自已的道德感,让自已如同傀儡一般按照盛千阳的指示去做。
没事的,只要催眠成功就能解脱了。他这样安慰自已,也是这样麻痹自已。
可当他真正面对那被桎梏在床上哭的凄惨的少年时,面对那一双写满了恐惧和痛苦的朦胧泪眼时,他还是心软了。
他突然就想起了与少年相见的第一面,那时的少年小小的身体在见到自已靠近时满是抗拒,哭喊着挣扎着在别墅里四处逃窜,最终被盛千阳逮到,紧紧箍在了他的怀里,却仍在不停地颤抖。
伊森做不到在违背病人意愿的情况下进行催眠,这样做无疑是残忍的,是狠毒的。
少年已经哭到痉挛,声音也嘶哑扯裂了,却仍在不停地说着:“求求你,求求你不要,求求你放过我……”
少年被锁住的手死死攥住身下的床单,身体紧绷成一张即将断裂的弓,如同濒死般急促又紧张地喘息着。
伊森僵硬地站在床边,很久都没有动作,直到少年的喉咙嘶哑到再也发不出声音,只余下无助又可怜的抽泣,他才像是下定了决心一样深深叹一口气,在床边半蹲了下来,解开了少年身上的束缚。
“会演戏吗?”
他问的突兀,江屿白猛地停止了抽泣,愣愣地看向他。
“如果你不想被催眠,那就得骗过他才行,至少得让他相信,不然就算我不去做,他也会找别的医生来。”
“会演戏吗?”他又问了一遍。
“会。”江屿白发出虚弱的气声,却很是坚定,恐惧又痛苦的眼神终于找回了些许的理智。
他们就这样面对面度过了一整个夜晚,直到不得不起身的那一刻,伊森缓缓握住江屿白冰凉的手,声音轻柔。
“接下来就看你了,小岛。”
少年重重地点头,认真地看着他,眼睛里闪着感激的水光。
伊森起身,朝卧室门口走去,步伐走的沉重,每一步都像是在走向深渊。🞫
他不知道自已做的是否是一个正确的决定,但他不后悔,如果能重新来过,他还是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盛千阳激动地挤开他冲进了卧室,而他伫立在门边,无法形容那时的自已有多么提心吊胆,生怕少年一不小心露出一个小小的破绽就会让盛千阳起疑。
但他发现小岛真的是一个无比聪明又富有灵气的孩子,他不禁想象着如果小岛没有遇到盛千阳,没有被这个偏执霸道的男人控制圈养,他将会成长为一个多么惊才绝艳、光芒四射的少年。
可惜没有如果。
他只能祈求少年的未来能够一切顺利,不必光芒万丈,只是平安顺遂、得偿所愿就好。
第73章 血浓于水
边浔收到季宴礼发来的信息时,正拖着疲惫的步子走在地下车库中。
昨晚上夜班,做了一场长达五个小时的手术,整个人都快要精神恍惚了,在休息室眯了一小时才稍稍缓过神来,准备开车回家。
那条信息让他瞬间打了一个激灵,明明已经走到了车前,却立即转身冲到电梯里上了楼,急匆匆赶到了手术室门口。
守在门口的只有季宴礼一人,此时他正像一头焦躁的狮子一样来回踱着步子,脸上是掩饰不住的怒意。
“怎么回事?”边浔蹙起眉,问道。
季宴礼看到他就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扯住他的胳膊不松手。
“小浔,你快给阿淮打电话,这臭小子把我给拉黑了,我姐现在正在国外出差,一时半会也来不了……”
时越山是在时氏集团宣告破产的会议上晕倒的。
头发已经完全花白的男人就那样捂着胸口倒了下去,直挺挺躺在了地上,把会议室里董事们都吓了个半死,手忙脚乱拨通了急救电话。
时淮赶到医院时,时越山已经被推出了手术室,但仍处在昏迷中,戴着呼吸面罩躺在病床上,双眼紧闭,脸色惨白。
给时越山做手术的是边浔的科室主任,自从出了手术室脸色就不太好,嘱咐边浔带着家属一起来办公室。
“患者晕倒的原因是突发性心梗,现在暂时没有生命危险了,但是有心力衰竭的症状,再加上患者本身健康状态就不太好,已经出现了多脏器功能衰竭,家属……做好心理准备吧。”
主任轻叹口气,目光落在边浔身上,拍了拍他的肩:“小边,你清楚的,跟家属好好解释一下。”
33/60 首页 上一页 31 32 33 34 35 36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