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淮,你……”边浔担忧地望向时淮,在他腿脚发软差点摔倒的那一刻及时扶住了他。
“别慌,阿淮,有办法的,积极配合治疗,就……”
边浔不忍再说下去,既然已经出现了多脏器功能衰竭,存活时间最多也超不过三个月了,但他怎么能忍心将这么残忍的事实说出口。
他知道时淮一直恨时越山的冷血无情,这些年来两人交流甚少,甚至几乎每次见面都是冷眼相对。
但时越山终归是时淮的父亲,血浓于水是不能改变的事实。
“不是我说你,阿淮,我看姐夫的病多半是被你给气出来的,你自已想想这些年你对他的态度是什么样的?”季宴礼抱着胳膊倚在病房门口,撇撇嘴说着风凉话。
“时氏的破产也与你脱不了干系,你说你偏要去惹盛千阳那个疯子做什么?他要那孩子就给他好了,你还跑去跟他抢人,简直是不可理喻……”
“闭嘴!”
时淮浑身都在发抖,拳头攥紧了,温润柔和的面庞瞬时变得凌厉狠绝,眼里满含杀气,像一只失了控的猛兽,近乎狰狞地朝季宴礼怒吼。
季宴礼被他阴狠的目光看得头皮发麻,立即住了嘴不敢再出一声。
沉默,无尽的沉默在空中蔓延,渐渐如深渊一般将所有人吞噬。
边浔默默转过头去看时淮,只看到那被额前碎发遮挡住的眼眸里一片荒凉,面色无悲无喜,像是已经完全失去了知觉一样。
他又瘦了很多,眼下一片乌青。
边浔知道近段时间时淮整日东奔西走搜集证据,虽然有了应祈年的一臂之力比之前单打独斗的进程要加快很多,但盛千阳这只老狐狸做一切事情都不会留下任何痕迹,从不会让人抓住他的把柄。
因此他们目前搜集到的成果仍然不足以确定盛世集团的犯罪事实。
时淮一天比一天憔悴,正以一种很快的速度逐渐凋零,却仍咬着牙坚挺着。
几天前为了拿到一份六年前的合同甚至被几个由应祈年牵线才答应与他吃一顿饭的老总灌酒灌到了天昏地暗,还是他跟许知会及时赶去才将人带了出来。
“阿淮,你能别这样吗?”许知会实在忍不了了,看着眼前喝到醉醺醺的青年,皱了皱眉。
“应……应祈年说了,多一份证据,盛……他就能多判几年……”
时淮双眼醉意朦胧,扬了扬手中被酒液沾湿了一角的合同,脚步踉跄了一下,被边浔架住了胳膊。
“然后……然后小岛,小岛就能回来了……就不会,不会被欺负……”时淮显然意识已经不清醒了,却仍在含糊不清地呢喃着。
“……”边浔一语不发,只不露痕迹地叹了口气,伸手拂了一把时淮额前被酒液沾湿而凌乱不堪的碎发,拽了好几下才接过他手里那份攥的很紧的合同。
“别什么都靠自已,阿淮,下次叫我们一起。”沉默了很久,边浔才直视着那双通红的眼睛认真地说道。
“对,对,叫上我们,我至少酒量好,喝不倒,别什么事都自已扛着。”
许知会说着,扶住时淮的另一只胳膊,两人架着青年上了车。
一路上,寂静的车厢中只有一个微弱又沙哑的声音一刻不停地喊着小岛的名字。
边浔开着车,手指攥的很紧,指尖都快要陷进方向盘里。
许知会则转头望向窗外,眼眶微微泛红,一刻都不忍再听下去。
……
时越山是在第二天中午醒过来的,竭力睁开沉重的眼皮的那一刻,他一眼就看到正垂着头坐在床边,将整张脸都掩在手掌间的那个熟悉的身影。
也是他很久没有见到的身影。
“阿……阿淮……”他的嘴唇在呼吸面罩下蠕动着,艰难地发着气声,在面罩上呼出了一片雾气。
时淮猛地抬起头,眼睛红的跟兔子一样,像是已经几天几夜没有睡过觉。
他在看到时越山醒来后先是怔愣了一瞬,紧接着摁响了床头的铃。
刚查完房的边浔闻声带着护土匆匆赶来,认真检测仪器上的数据,测量心率和血压。
“时叔叔,您就安心养病,不会有什么大问题的。”
边浔俯身轻声说道,紧接着望向时淮,朝他点了点头,然后与护土一同走了出去,将空间留给了时越山跟时淮两个人。
时越山仍在不停地呼唤着时淮的名字,眼角有浑浊的泪珠滚落下来,洇湿了一小片脑袋下的枕巾。
一直安静地待在门口的时淮缓缓朝床边走近。
第74章 是我应得的报应
“……爸。”
时淮哑着嗓子喊了声,看到那个躺在病床上面色苍白,一头白发在枕头上蓬散开来的男人,才意识到原来父亲已经苍老成了这样。
他瞬时感觉在心间有异常酸涩的感觉蔓延开来,逐渐充盈了整个胸腔。
“你好好休息,听医生的,不会有事的……”
“阿淮,不用……不用骗我。”时越山挣扎着想要坐起,时淮赶忙去扶他,感受到他那孱弱的身子正在止不住地发着颤。
“我心里有数,该是……没剩多少时间了。”时越山吐出每一个字都异常的艰难,唇角溢出一丝苦涩的笑,“阿淮,这是报应。”
“是我应得的报应。”
时淮的身体僵硬在了原地,心里顿时升起一阵很不好的预感。
“是我……是我对不起小岛,对不起江南……”
话音未落,病床上颓然的男人猛地一巴掌扇到了自已的脸上,尽管身子虚弱却还是在脸上打出了一个明显的红印。
时越山带着家人搬来海市富人区的那一年,是他半路发家的第一年。
出生在贫穷的大山里,父母都是不折不扣的农民,钱是一分一分省吃俭用攒下来才将他送出了大山,送到了海市大学的校园中。
好在时越山也很争气,从小到大都是勤奋刻苦成绩优异的三好学生,为了省钱有时一天只吃一顿饭,吃的还是食堂里最便宜的馒头和咸菜。
大四那年,他通过炒股小赚了一笔,从而正式踏上了股民的道路。
也正是在那一年,他与生物系的系花季岁晚初遇,他那勤奋又质朴的气质吸引了出身科研世家的女孩,两人很快便坠入了爱河。
毕业三年后,正赶上股市红火的那一年,很多人因此发家致富,时越山也是其中的一员。
从小穷怕了的他立志要做出自已的一番事业。
之后的几年就像是连老天都在眷顾他一样,很快他创立的时氏集团上市,逐渐在海市闯出了一番天地。
他满面骄傲的笑容,带着妻子和儿子搬到了海市那片最繁华的别墅区。
原本以为自已已经彻底打破了阶级差距,从一个贫穷的山村少年蜕变为了一代富商巨贾,完美的融入了富人的生活。
却没想到在那些出身豪门世家,从小锦衣玉食娇养长大的富二代、富三代的眼中,自已仍然身处鄙视链的最低端。
在商业盛会中,即使他的时氏集团估值已经过亿,他仍然是在角落被所有人忽视的那个人,握着酒杯的手指都在抑制不住地颤抖,佯装的笑意早已经僵在了脸上。
当被众人簇拥着如同众星拱月般的江南款款走进会场时,所有人的目光都同时聚焦到了他的身上。
一身质地精致剪裁合体的黑色高定西装,显得他的皮肤都在璀璨的水晶灯下泛出一种分外耀眼的白皙。
深邃英挺的五官,独属于上位者的气质,只是安静地站在那里,就给人一种震人心魄的感觉。
时越山看着那个男人被裹在光影里,全身都被镀上一层耀眼的光晕,仿佛有道无形的墙把他和周围的众人分隔开来。
那矜贵的气质、淡然的神色,大概是自已一辈子都学不来的。
那是真真正正的天之骄子。
人们争先恐后追捧着他,巴结着他,好像谁第一个出现在他面前就能得到海市第一巨贾的青睐,就能从此平步青云,一步登天。
而不久前还在为取得的成就沾沾自喜的自已,此时如同登不上台面的臭鱼烂虾一样,只能缩在角落,连上前去敬一杯酒的勇气都没有。
他大概也会像其他富家公子一样嘲讽自已这么多年的努力吧。
时越山这样想着,喉咙艰涩地动了一下,眼睛有些酸涩。
原来这个世界从来都是这样的不公平,出身已经决定了一切。
无论他再怎么努力,哪怕是竭尽全力,也赶不上出生就身处罗马的天之骄子的一分一毫。
就在他满脑子混沌一片的时候,那个众星拱月的身影缓缓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时越山猛然抬起头,简直不敢相信自已的眼睛,努力将朦胧的视线定格在面前男人的身上。
江南正微笑着看向时越山,举起了手中的酒杯。
“是时氏集团的时总吧。”温润的声音响起,让时越山莫名想起儿时自已家旁边那流淌的山间清泉。
时越山茫然地张了张口,却说不出一个字,他能明显感觉到在江南朝自已走来的那一刻,周围人嫉妒羡艳的目光就通通朝他射过来,几乎要将他湮没。
“我认识你的儿子,是叫时淮吧。”江南没有在意他的失礼,微笑道,“是个很好的孩子,温润如玉谦谦公子,我家小岛很喜欢他。”
从那一刻起,时越山才知道原来之前见过几面却没在意的那个时淮牵在手里的漂亮小男孩,竟然是江总家的公子。
他像是猛然觉醒了一般,顿时觉得这是一个绝不能放弃的最好的机遇,学着其他人那副迎合奉承的样子,恭恭敬敬地敬了江南一杯酒。
“不必这么客气。”江南却摆摆手,没有丝毫上位者的架子,“时淮是小岛最好的朋友,那我们也是朋友。”
从那之后,两家的关系越来越好。
可以说,江南是时越山事业上的贵人,常常在茶余饭后一句无意的指点就可以化解困扰他许久、让他百思不得其解的难题。
可自已又是怎样回报他的呢?
在盛家大公子找到自已的那一天,时越山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就答应了与他合作。
连一向冷漠无情的盛千阳都感到意外,他原以为时越山跟江南的关系真的好到如外界传言的那样坚不可摧,原本已经做好了要拿出杀手锏威胁他的准备,却没想到压根没有派上用场。
只在说出了那句“江景集团破产后,我保你在海市独占鳌头,风生水起”之后,时越山就痛快地答应了他的要求。
在应邀去江南家里做客的那天,时越山在带去的红酒里提前下好了安眠药。
在饭后把时淮和小岛赶去玩具室,看到江南昏倒在了沙发上的那一刻,他偷偷潜入了江南的书房,窃取了江景集团的公章,伪造了那份让江景集团破产的致命的证据。
可事情在朝着完全不可控的方向发展。
他不相信江南和景夏会仅仅因为公司破产而自杀,那样的天之骄子,即使公司破产后仍然有着家缠万贯的财富,能保他们一辈子衣食无忧。
他们又怎么会舍得抛下年幼的孩子选择离开呢?
“可我真的没有想到……真的没有想到江南跟景夏会跳楼自杀,我真的没想这样的……”
说到最后几个字的时候,时越山的声音突然一下子低了下去,语气中带了些哽咽,一滴滴浑浊的泪珠从他眼角滑落,滚烫而苦涩。
他把脸深深埋在掌心里,不敢再抬起头看自已儿子的眼睛。
时淮的身体已经僵硬到动弹不得了,他只觉得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从他四肢百骸里抽离,同时也抽走了他浑身的气力。
而他的心很疼。
很疼。
他不敢相信自已的父亲竟然会是这样的人,他一辈子都不会原谅时越山,更无法替小岛原谅他。
第75章 气球
江屿白坐在车窗边,一言不发地凝视着窗外的世界。
微风透过车窗拂过他额前的碎发,少年的脸色白的近乎透明,那双漂亮的眼睛却乌黑的深邃。
红灯亮起,车停在了川流不息的马路中央,明媚的阳光照在地上,让寒冬的空气都变得暖洋洋的。
戴着大大的兔耳朵毛绒帽的小女孩一只手牵着皮卡丘造型的气球,一只手被妈妈紧紧握在手里,从车窗外经过。
女孩巴掌大的小脸缩在暖和的围巾中,可爱的像精致的洋娃娃。
江屿白出神的看着他们,眼底不知不觉漾起了孤寂的水光。
他吸了吸鼻子,假装不经意地偷偷抹去了眼角的泪水,却还是被身边的男人给看了个分明。
盛千阳拿起手机给温照发了条信息,接着将车窗边的人一把搂进怀里,指尖轻抚过少年被风吹得凌乱的发梢。
“……怎么了?”怀里的人儿讲话还带着鼻音,刚刚想要偷偷掩藏起来的难过根本无处遁形。
盛千阳却不说话,仍只是一下又一下抚摸着少年柔软的发,嘴角漾起一抹浅浅的笑。
到达目的地,盛千阳先下了车,绕到江屿白的那一侧很绅土地为他打开车门,在他慢吞吞下车时还伸手挡在他的头顶,防止他的头被撞到。
温照迎面走来,手里攥着一大把气球,哆啦A梦、皮卡丘、喜羊羊、海绵宝宝……各种造型应有尽有。
他已经站在海边等了很久,一个身着正经西装的男人牵着这样一大把卡通造型的气球确实显得有些不伦不类,极其引人注目。
期间还有不少小孩子牵着爸爸妈妈的手过来问他手里的气球多少钱,他只能尴尬一笑说自已不是卖气球的,而是在这里等人的。
小朋友“哇”的感叹了一声,眼睛亮亮的,一直盯着他手里随风飘扬的气球看:“那你手里的气球都是给一个人的吗?”
温照在小朋友满是羡慕的目光中点了点头。
“那他好幸福呀,能一下子拥有这么多气球!他一定是全世界最幸福的小孩儿!”小朋友欢呼着,话音未落就被他的妈妈笑着拉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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