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几乎是从喉咙里挤出了那句话。
“好!我放你走!”
他声音发着颤,手指也控制不住地颤抖着,在兜里摸索了一阵,将摸出的那把钥匙扔了过去。
少年立即蹲下身,左手仍然紧紧握着瓷片不放,右手试探着捡起了那把钥匙。
他在打开了锁扣的那一刻明显松了一口气,眼睛却时刻警惕地盯着孟行的动向。
“你,退出去。”江屿白紧张地咽了咽口水,双手握着瓷片,尝试性朝门外迈了一步。
孟行的拳头握紧了,连手心都被攥得青白。
他咬牙切齿,却又无可奈何,毕竟真的怕小少爷会在他扑过去的一刻毫不犹豫地割破自已的喉咙。
哪怕小少爷的武器面对的是他,而不是自已,孟行都不会这么恐惧。
他无奈地苦笑一声,举着双手向后倒退,渐渐退出了卧室的门。
“你现在从我这里逃出去,能去哪呢?”
少年贴着墙面一步步往门外走,低垂着眸子,一言不发,直到挪到了门口,深吸一口气推开了门。
“等等。”孟行喊出了声,看到少年的身子都因为自已的声音而剧烈颤抖了几下。
他沉沉叹了一口气:“外面那么冷,你就要穿着这身出去吗?”
他指了指挂在门口衣架上的黑色羽绒服,目光软了下来,落在少年身上,执着地盯着少年的眼睛。
“穿上这个再走。”
少年愣了一瞬,乖乖穿上了那件套在他身上异常宽大的羽绒服。
孟行听到了从他口中溢出的一声很轻很小的“谢谢”,紧接着就看着他头也不回地推开门飞奔出去。
孟行就这样盯了他的背影很久很久,眼睛都没有眨一下。
直到那个身影越来越小,直到彻底消失在了他的视线里。
第105章 阴沟里的老鼠
首都的冬天,尽管还没有下雪,温度已经很低了,凛冽的寒风吹过,冷得刺骨。
宋以桉从公司大楼里走出来,里面穿着西装,外面裹着羽绒服,走到车前仅仅一百米却还是冻得鼻头通红。
他坐进车里,在开着空调的车厢里坐了好久才暖和过来。
父亲的秘书坐在副驾驶,回头递给他一杯温水。
宋以桉轻声道谢,接过水杯抿了一口,眼睛透过雾蒙蒙的车窗朝窗外望去。
“小宋总,今天上午的合同又没签成,今晚的酒会我们还去吗?”
宋以桉疲惫地捏了捏眉心,闭上了眼睛。
过了好一会儿,秘书才听到他的回答。
“去,不去就再也没机会了。”
眼见着公司的处境越来越艰难,每一个人都过得很不舒心。
老宋总前几天刚因为急火攻心进了医院,小宋总近些天跑前跑后,却也没能成功签下几份合同。
那帮阴险狡诈的老狐狸们,都是看人下菜碟的主。
秘书叹口气,觉得车内空气太过沉闷,快让他喘不过来气,便将车窗开了道小缝,寒气瞬间渗了进来。
“这天儿真够冷的。”他深呼吸一口,不禁打了个寒颤。
他随意往车窗外瞥了一眼,却定在了原地,不确定地眯了眯眼睛。
直到看清车窗外一闪而过的身影,他嘴唇颤抖着喊出了声。
“停车,停车!”
司机正在缓缓启动车辆,被他猛地一声吼吓了一跳。
宋以桉蹙起了眉,有些不耐烦地睁开眼睛。
“谭叔,一惊一乍干什么?”
“小……小宋总,你看外面,外面那孩子怎么这么眼熟,我看着像,像盛世集团的盛总之前带在身边的那个……”
宋以桉如触电般抽搐了几下,他没有丝毫犹豫地推开了车门,在扑面而来的寒风中看到了秘书口中语无伦次形容的人。
那个小小的身影穿着宽大的黑色羽绒服,一步一步走的很艰难。
单薄的身影好像风一吹就会倒下。
少年将羽绒服的帽子套在脑袋上,像是想要把自已藏起来,可那精致漂亮的侧脸让每一个路人都忍不住回头多看他一眼。
宋以桉终于从震惊中回过神来,踉踉跄跄地朝那个身影跑了过去,完全再也听不到身后秘书喊他的声音。
“小岛!”
宋以桉冲过去,扶住少年的肩膀,手指有些颤抖。
随着他渐渐看清了少年此时的模样,颤抖的频率越来越大。
少年的肤色只能用惨白两个字来形容,眼眶泛着红,鼻头也被冻得红红的。
白皙的脖颈处还有一道像是被刀子割出的伤痕,不停地往下渗着血水。
“以桉哥……”少年迷茫的眼神终于恢复了焦距,喃喃着他的名字。
宋以桉眼眶唰的一下红了,将少年按到自已的肩膀上。
少年起初紧咬着唇,后来喉咙里渐渐溢出破碎的哭声,眼泪也随之涌了出来。
眼泪滚烫,一大颗一大颗砸在宋以桉的肩膀上。
在这寒冷的冬天,却让他感觉自已快要被那炽热的温度灼伤。
“不怕了,不怕了。”
他轻轻抚着少年的脊背,耐心地安抚着他,任由少年的眼泪浸湿了自已的衣服。
“外面冷,以桉哥带你回车上。”
宋以桉带着江屿白上了车,让他坐在自已身边,喊秘书给他递一杯温水。
秘书正发着愣,被司机戳了戳才反应过来,手忙脚乱递过去一杯温水。
江屿白已经在外面走了很久,凛冽的寒风早已让他的身体冻得发麻。
他小口小口啜着温水,浑身上下却依旧是冰冷的。
宋以桉让秘书取来备在车里的医药箱,细心地给少年包扎好脖颈上的伤口。
还好割得不算太深。
他紧蹙的眉头稍稍缓和了些,揉揉江屿白的脑袋,捋了捋他额前被虚汗和眼泪打湿的碎发。
“小岛,睡会儿吧,我给阿淮打电话,他这段时间一直在找你,这下终于能放下心来了。”
江屿白听到时淮的名字,眼睛又更红了点,像小猫一样含糊着抽噎。
宋以桉柔声哄了好久,才将本就困得眼皮打架的少年哄睡着了。
坐在副驾驶的秘书听着少年渐渐平稳的呼吸,在回头瞄了好几眼确定少年真的睡着后,嘱咐司机靠路边将车停了下来。
宋以桉正要给时淮打电话,察觉到车突然停了,抬起眸疑惑地瞥了他一眼。
秘书神神秘秘地朝他使了个眼色,招呼他下车。
“小宋总,你要把人送哪儿去啊?”秘书凑到他身前,压低了声音。
“我可听小道消息说了,盛总过不了多久就要出来了,我们要是这时候把他的人给还回去,到时候有了盛世的一句话,公司不就有救了嘛。”
宋以桉神色一凛,退后几步跟他隔开几米距离。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小岛什么时候成盛千阳的人了?盛千阳就是个人渣王八蛋。”
“小宋总,我不知道你们有什么私人恩怨,但是现在宋总还在医院里躺着,整个公司的存亡可都在你一念之间,这是目前能救公司的唯一办法了。”
“小宋总,你不觉得这是老天给我们的一个机会吗?为什么偏偏让我们遇到了那孩子?”
宋以桉握着手机的手有些发颤,要拨出号码的动作犹豫了一瞬。
秘书见有希望,便乘胜追击。
“而且就算那孩子想要从盛总身边逃跑,他也没那本事能逃出盛总的天罗地网啊,等盛总出来以后,早晚能把那孩子找回来,要我说,晚痛不如早痛。”
“谭叔,你有孩子吗?”
宋以桉突如其来的一个问题让秘书一头雾水,却也老老实实地回答了声“有”。
“小岛要是你的孩子,你还舍得这样做吗?”
宋以桉清冷的声音中夹杂着隐忍的怒意,秘书显然听得出来,立即垂下脑袋不做声了。
“我之前是挺嫉妒时淮的,觉得他要什么有什么,无论哪方面都是我们这群人里最好的,小岛眼里也永远都只有他一个人。”
秘书耷拉着脑袋,默默听着小宋总不疾不徐的讲话。
“如果是以前的宋以桉,也许会因为嫉妒做出你口中那令人不齿的行为,但现在的我绝对不会这样做。”
“时淮要什么有什么,是因为他值得。而一辈子只会在背地里耍阴招的人,就像阴沟里的老鼠一样见不得人,最终什么也不会得到。”
宋以桉淡淡瞥了一旁的男人一眼,转身坐回了车厢里。
第106章 小岛,别怕
宋以桉凝视着躺在车厢后座少年恬静的睡颜,纤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晶莹剔透的泪珠。
少年此时就像一只完全信赖人类的小猫一样毫无防备地亮出了自已的肚皮。
宋以桉苦涩地笑着,喃喃道:“小岛,天会亮的,一定会的。”
时淮和许知会接到宋以桉发来的消息后便疯狂往他们的方向赶来。
许知会开车简直飚出了空前绝伦的速度,轮胎都跟地面擦出了火花。
许知会能看出时淮的紧张。
长达半个多月的寻找始终杳无音信,时淮已经熬成了一副形神俱损的模样。
他眼下的乌青肉眼可见,眼睛红的厉害,布满了血丝。
直到看到宋以桉发的那条消息,许知会眼见着时淮那具好像在下一秒就会破碎的、麻木寂静的躯壳里,有希望在死灰复燃,点亮了他眼里的光。
宋以桉的车停在原地没有再往前开,他静静地坐在江屿白身边,等待着时淮的到来。
站在车外的秘书则眸色沉沉地点燃了一支烟,呼出的烟雾很快便被冷风吹散,他阴沉的眼底渐渐覆上一层浓重的郁气。
他心里控制不住地想着,若是捡到那孩子的是老宋总的话,一定会跟自已的想法一致,一定会把那孩子给盛总送回去的。
小宋总还是不适合做一个商人。
他无奈地叹口气,摇了摇头。
不到半小时的时间,时淮和许知会就驱车穿越了大半个城市,到达了定位上的地点。
在朝那辆熟悉的车跑去时,时淮的腿脚都有些发软,脚步控制不住地踉跄着。
他终于冲到了车前,一路的紧张奔跑让他的气都喘不匀了。
在看到躺在后座那个让自已朝思暮想着的身影时,他的眼泪哗啦啦涌了出来,很快便浸湿了整张脸。
宋以桉很识相地让出了位置,看着时淮跪在了宽敞的车厢中,手指颤抖着,抚上了江屿白依旧冰凉的脸。
似是不舍得吵醒熟睡的少年,时淮的动作轻的不能再轻。
像一阵微风抚过少年的脸颊,轻抚过少年脖颈上的纱布,温柔和煦的目光将他完完全全包裹住了。
宋以桉和许知会的眼睛都泛起了红,不忍再看下去,扭过头离开了车边。
却不约而同地站在不远处用余光守护着他们。
时淮将人儿揽进了自已怀里,原本有千万句话想要说,在此刻却如同有什么哽住了喉咙,除了颤抖的气声便什么也发不出了。
他低下头,轻轻翕动着鼻尖,贪婪地吸入少年身上熟悉的气息,在他脸颊上落下一个又一个*。
此刻的时淮像是一个终于夺回了心爱宝物的小孩子,唇角不由自主扬起一个半是愉悦半是苦涩的弧度。
是失而复得的欣喜,是绝不会再放手的坚决。
“对不起,对不起宝宝,我来晚了。”
少年许是在梦里梦到了什么,眉头蹙了起来,额上冒出细细密密的冷汗。
睫毛上挂着的几颗泪珠顺着眼角滑落下来,砸在了时淮的腿上,晕开了一小片水迹。
细碎又痛苦的呜咽声从少年的唇齿间挤出,少年双眼紧闭,眼尾却通红。
那呜咽声明明很轻,像小奶猫在叫似的,却在时淮的耳中被放大到千倍万倍。
时淮抱紧了怀里的人,像是想要将人揉入自已的骨血。
他只想抱紧一点,再抱紧一点。
就像是溺水者终于抱紧了那根救命的浮木,窒息已久的人终于呼吸到了稀薄的氧气。
他脸色惨白,浑身控制不住地颤抖,却竭力让自已冷静下来,伸出颤抖的手指,将少年脸上不断滑落的眼泪悄无声息地抹掉。
江屿白在睡梦中能感受到自已被一股熟悉的气息包裹住了。
是一种冷冽的清香,过去常常出现在时淮哥身上的味道。
无论过去了多少年,那阵清香却像是深深印在了他的记忆中,永远也不会忘掉。
小时候无数次扑进时淮的怀里时,那股味道总会将小小的自已包裹住,让自已拥有无尽的安全感。
在老师布置的作文里他也不止一次写道:哥哥身上的味道是甜甜的味道,是温暖的味道,是幸福的味道。
是比棒棒糖和小蛋糕更甜美的存在,是比窗外的阳光更耀眼的光芒,是让自已一次又一次被幸福包围的瞬间。
他很想睁开眼睛,却又怕会像过去很多次的一样,在清醒过来的那一瞬间,梦境就会彻底破碎。
而梦里那个朦胧的身影,也会彻底消失在他的眼前。
于是他承认自已就是一个胆小鬼,他不敢睁开眼睛,怕戳碎掉眼前美好的幻象。
而且他真的好累,真的太累了。
从孟行家里逃出来后他就在一刻不停地奔跑。
在寒冬腊月里,在寒风凛冽中跑出了满头满身的汗水,直到再也跑不动一步。
但他能去哪里呢?正如孟行在自已离开前问自已的那个问题。
他身无分文,也没有任何通讯工具,身上唯一穿着的衣服还是孟行施舍给自已的。
此时他觉得自已就像一只无家可归的流浪猫。
在偌大的城市间,如幽魂般游荡,不知道该去往哪里。
好像他无论走到哪里,都只会给人们带来噩运和灾难。🞫
有那么一瞬间,他想过就此结束自已的生命。
也许只有这样才能让盛千阳再也找不到自已,再也不会因为他的存在而为难他身边的任何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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