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便是没有凭据了。”
严丽娟示意跟她来的人拿出一张纸,“这时镇江官府仵作验尸的尸单。”
花竹心道,严丽君是镇江府尹的夫人,怎么验尸,还不是你们说了算。
“盐官那边,我得到消息,你一直在请假。”花竹还在思考,堂上李县令已经说道。
“我请假,并不代表我跑去镇江杀了人。”花竹扬声说道:“更何况,我没有理由杀她。”
“我有证人。”严丽娟说道。
“传。”
一个茶酒博士模样的人,被带到堂前。
“此人九月份的时候,在镇江见过你!”严丽娟露出一抹笑容,对花竹说道。
花竹识得此人,他正是当时客栈的老板,方池没少吃他们家的烧鸡。
见那人盯着自己瞧,花竹的身体,一下子瑟缩了起来,他微微低了一点头,以防那人认出来自己。但随即想到,越是躲避,越显得自己心虚,索性挺直了腰杆,瞪着眼睛,朝着对方望过去。
第71章 堂上酷刑,无头尸首引路
没想到,带进来的店小二却只瞟了花竹一眼,就摇头对李县令说道:“不是此人。”
严丽娟眼中闪过一丝慌乱,问道:“何以见得?”
“与方大人同去的那个小厮,是练武的身形,此人不是。”店小二再次上下打量了花竹一番。
花竹一颗心落回了肚子里。
幸好当时互换了身份。
堂上出现了一阵沉默。
而后,严丽娟清了清喉咙,朗声对李县令说道:“我还要告发,花竹杀害我的三个侄儿。”
“你且说来。”
“我三个侄儿原是罗村人,分别叫做大虎、二虎和三虎。”
“你是常玉的妹妹?”花竹问道。
“表妹。”严丽娟并不隐瞒。
花竹心下了然,果然“攀枝入市”和“镜水出月”,是他们的家族产业,看来是严丽娟得到了常玉的死讯,开始着急了。
“三虎死亡当日,还有其他人在场。他们三人中,一人是染疫而亡,另外两人是被林间蛇蝎咬死的。”
“胡扯!”严丽娟气急败坏。
花竹见她如此,反而镇定下来,说道:“我有证人。”
“证人何在?”李县令说道。
花竹说了宝娣的名字,“她是罗村人,我在城外抗疫的时候,一直跟在我左右。”
李县令竟然真的请了宝娣上堂。
宝娣看着年纪不大,但口齿清晰,条理分明地说了三虎的死因,言之凿凿地表示和花竹没有任何关系。
严丽娟却不以为然,转向堂上县令:“她一个丫头片子,说的话怎么能信呢?”
“为何我说话不算?”宝娣看向严丽娟,“如果因为我是女子,我说的话就不可信,那你我同为女子,县令大人凭什么要相信你的话呢?”
严丽娟一时哑口无言。
宝娣伶牙俐齿,继续朝李县令说道:“当时还有知府大人家的晓夏姐姐在场,她是官家女子,大人也可传她上堂来问。”
李县令顿时左右为难起来。
宝娣却不打算就此放过严丽娟,她声音清脆地说道:“这个女子诬告朝廷命官,理应杖罚五十,还望大人秉公处置!”
说完,毫不畏惧地看了李县令和严丽娟一眼,似乎在催着县令大人行刑。
严丽娟的目光游移不定,她脸色苍白,额头上渐渐布满了冷汗。
“大人!”她颤抖着开口,“民妇冤枉。”
她紧绷着身体,急促而慌乱往前爬了几步,而后仿佛下定决心一般,对李县令说道:“花竹此人,是驭灵人,我没有污蔑他,就是他驱蛇杀害了我的侄儿!”
“你信口雌黄!”宝娣昨日刚从花竹这里学得一个成语,今天马上用在严丽娟身上。
“是与不是,一验便知。”严丽娟坚持。
李县令犹豫不决,按理说,他没有资格仅凭严丽娟一句话,就当堂勘验花竹是否是驭灵人。但今早,已经有人跟他通过气,务必要将花竹定罪,来传话的人,他亦惹不起。
他迟疑了半晌,最终还是决定先保住自己官位再说,于是当即召了衙役过来,要验花竹身份。
“大人,你怎可凭借对方一面之词,便对朝廷命官用刑。”花竹说道。
“你有什么证据?”李县令转向严丽娟,他知道花竹说得有理,也不敢做得太过,于是试图将责任转移到严丽娟身上。
“若验出来,花大人是无辜的,民妇甘愿领罚。”
李县令等的就是这句话,当即挥手,让衙役给花竹上刑。
宝娣见情况不对,偷偷退了堂,往县衙门外跑去。
刑具上身,花竹并不挣扎。
自从田妈妈顶罪而亡之后,花竹觉得自己早晚会有这么一天。甚至今日上刑勘验驭灵人身份,反而让他心中踏实一些,觉得对田妈妈的愧疚少了一点。
花竹被粗麻绳紧紧地绑在木凳上,他面色苍白,眼中带着些绝望。
公堂上的气氛渐渐紧张起来,严丽娟退到一旁站定,刑吏手持皮鞭和铁烙,面无表情地站在花竹身侧。李县令朝他点点头,刑吏毫不留情地抽打花竹的背部或手臂,皮鞭的破空声和花竹强忍的呜咽声交织在一起,令人心悸。
花竹没有出声,他的衣衫被汗水湿透,贴在身上,显露出瘦弱的身躯和凸起的筋骨。
刑吏见李县令没有叫停的意思,慢慢加重了手上的力道。
花竹的背部,也渐渐被抽打得皮开肉绽,鲜血淋漓。他忍受着痛苦,无论遭受怎样的折磨,他都紧闭嘴唇,对要前来的动物严防死守。
如若自己的身份真的要在今天暴露,花竹宁愿自己坐实了高级驭灵人的身份,直接被送到边关战场送死。
至少死得痛快。
严丽娟站在一旁,她的眼神里没有一丝同情,她此行的目的,便是除掉花竹。
公堂上逐渐弥漫着血腥气息,花竹牙关紧咬。
“回去,都回去。”花竹控制着城内和郊外蠢蠢欲动的动物们。
李县令眉头紧锁,盯着堂下的花竹,又看了看站在一侧的严丽娟。
花竹的嘴角微微颤抖,开始发出微弱的呻吟声。刑吏扔掉手中的皮鞭,改换铁烙持在手中。
烧红的铁烙印在胸膛的一瞬间,花竹再也忍耐不住,他痛苦地尖叫出声。
随着一股皮肉烤焦的味道,花竹的意识渐渐不再清晰起来。
他好像听到方池的声音,又感觉自己落入一个轻柔的怀抱之中,但他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控制动物们的身上,所以对这些事情没有太在意。
等到他再次醒过来的时候,正在自家的床上。
他前胸后背皆有伤痕,所以并未躺在床上,而是被人撑着,半靠在一个怀抱里。
“你醒了?”方池的声音传过来,他轻柔的声音里带了些颤抖,花竹头一次听到他如此小心翼翼地说话。
“嗯。”花竹应了一声,“有动物们来吗?”
“放心,没有。”
花竹松了一口气。
“严丽娟那厮趁乱逃走了。”
“他和常家是一家的,常玉没能指证我,所以换了她来。”
“先不说这个,我去给你拿点吃的。”
“我不饿。”
“不饿也要吃些,不然伤势难愈。”
“你怎么来了?”
“宝娣来叫我的,”方池帮花竹拢了拢落下的发丝,以防它们粘黏在伤口上,“下次再有这种事,一定提前跟我说好吗?”
“我哪知道知道严丽娟会来。”
“这几日我都不去宫里了,在家陪着你。”
花竹摇头。
“他们已经盯上我了,别让我牵连了你。”
方池从他嘴上轻轻偷走一个吻。
“我们本就是一体的。”
“既是如此,昨晚你彻夜未归,是去做什么了?”
“十三有些急事。”
花竹盯着方池看,他不说话,但显然是不相信。
“等你好了,我再和你说,好吗?”
“我们不是一体的吗?”
方池叹了口气,探过头去,亲了亲花竹微微发凉的鼻尖。
“先吃了饭,吃了饭我就告诉你。”
花竹乖乖喝了一碗粥,放下汤匙后,朝方池问道:“现在能说了吗?”
方池便将田妈妈重新安葬,发现只剩下头的事情与花竹说了。
“什么?”花竹身子萎顿下去,方池扶住他,不让伤口碰到。
“怎么会这样?”
“我在查了,不光田妈妈一人,城郊那片坟地,很多尸首,都缺了身子。”
花竹忍住眼眶中要落下的泪,强迫自己思考此事的缘由。
“安济院。”他最终说道,“三虎当时便是给安济院做事,那片坟地又都是安济院埋葬的尸首。此事与安济院脱不了干系。”
第72章 未施援手,弑父谁是真凶
第二天傍晚,花竹在家中养伤,方池带了一捧月季,插在窗边的花瓶里。
“下次别带了,”花竹看着水中的月季,有些惋惜地对方池说道:“让它们生在原有的地方,挺好的。”
“你要养病,左右无事,看看花草,心情会好。”
方池见他含笑看着自己,解释道:“我生病的时候,晓夏会摘些花来,让我不至于无趣。”
“你什么时候生过病?”
“说来话长了。”
“说到说来话长,”花竹从床上下来,坐到桌边,“你还没告诉我,你是如何认识我父亲的。”
刻着“一醉”的那方墨砚静静躺在桌上,常玉告诉花竹这是指证通天门的证据之时,花竹还以为上面会有些陈年血迹,或者是其他的杀人痕迹,可现在瞧来,这砚台除了有些干裂以外,跟别的砚台没有什么不同。
完全是一方普普通通的被抛弃了十年的墨砚,哪有任何经历过凶杀的样子?
方池将砚台拿在手中,反复看了几遍,说道:“你一定要知道吗?”
“此事不光关系到你我,更关系到通天门。”
方池伸出手,一下下抚摸着那方墨砚,迟疑不决地看看花竹,又看看窗边的月季。
“我们既然要联手调查此案,你早晚要告诉我的。”花竹又道。
方池深吸了一口气,他抚摸着墨砚的那只手紧握成拳,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
终于,他开口了。他的声音低沉,每一个字都像是经过深思熟虑一般。
“我是春娘的儿子。”
春娘……
花竹在脑内思索一番,没用多久,就想起对方是谁。
春娘,是父亲要纳的那位侧室。
也是自己父母和离的原因。
花竹得了这么个答案,怔愣了半晌,才喃喃说道:“原来如此。”他说完话,拎起桌边的酒坛,喝了一口酒,方池想要阻拦,但终究什么都没说。
“父亲和春娘……是……”花竹欲言又止,不知道说什么合适。
“他们是因为我认识的。”方池打断花竹,“娘来看我,恰巧你父亲也来看你,他们便遇见了。”
房间里变得落针可闻。
“对不起。”方池盯着窗边的那束月季花,没有看花竹,“我不是故意的。”
花竹一时无话,低下头专心喝酒。
难怪自己总是对母亲怀有一股愧疚之情,原来春娘竟然是因为自己,才和父亲相遇的。
自己重生这一遭,这些事情居然都忘得一干二净。
“别生我气。”方池见他不语,拉过花竹的手,心中有些忐忑。
“你可知,常玉为何说此物是指证幕后主使的证据?”花竹平心静气地问。
“你别生我气。”方池仍旧喃喃地重复着刚才的话。
“你是通天门的人?”
“此话怎讲?”方池一下子挺直了身子。
“这砚台父亲给你定的。”
“这砚台,从未到过我手上。”
“你来常家……嗯……”花竹面上一红,他本想说你来常家提亲的时候,话到嘴边,又觉不妥,改说道:“你那次来常家,说给我的那方砚台,父亲死时,是带在身上的。”
“嗯。”
“那有没有可能,他带在身上的,是给你的这方砚台?”
“也有可能,当时我也没有近距离看到。”
“当时?你看到?”花竹从椅子中坐直,他身上的伤口被牵扯到,忍不住地疼痛起来。
“你慢点。”方池轻轻撑住他。
“你还有什么事情瞒着我?”花竹抓住方池的胳膊,“告诉我。”
“你若答应不生我的气,我就告诉你。”
“你说。”
“我要是说了,你不仅不能恨我,甚至都不要生我气,好吗?”
“你做了什么值得我恨的事情吗?”花竹的半张脸从酒坛后面露出来,盯着方池看。
方池的脸色变得非常小心翼翼。
“你若不说,我马上就要生气了。”花竹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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