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声稀稀落落地响了一下,谁也不想多说什么,场面冷淡得要命。
萨利无视尴尬满脸镇定地坐下。但越是尴尬的时候越容易冷不丁出事故,就在空气还安静又粘稠时,J罗不小心打翻了自己面前的酒杯,伴随着清脆炸响,一时间水花和玻璃花一同飞溅。
一片惊呼和低骂响起。
“抱歉!”他手足无措地刚站起身,就被椅子哗啦地板的尖锐噪音吓到了,又一屁|股坐了下来,继续举着头,语言不通在这种状态下带来的心理压力最大了,他又只能不断重复:“抱歉!”
在巨大的背景音里,卡尔眼神依然放空,还在缓缓地往嘴里送小勺的沙拉菜。
虽然隔着好几个人,但穆勒已第一时间很热心地起身去喊工作人员来帮忙,马丁内斯则是充当翻译器,在慌里慌张地喊哈梅斯别乱动也别不好意思。玻璃渣的确棘手让人难以清理,而且衣服湿着也没法继续吃饭,三个都得站起来去换衣服。
这混乱吸引着所有人的视线,穆勒忙着稳定气氛,笑着开玩笑试图活跃气氛,才让这个突发事件显得好玩了许多。
“没事,没事,明天比赛别这么慌就行了!毕竟球场上可没有玻璃杯,只有对面球员的balls——”
零散的笑声传来,但在这种压抑的氛围下,这句经过翻译变得乱七八糟的玩笑话反而让J罗显得更加手足无措。
一点点小事都能闹得整个桌子吃不下饭,看了真让人发愁。安切洛蒂也不得不起身组织秩序,用带着点口音的德语皱眉道:
“好了,好了,没什么大不了的,该换衣服的换衣服,坐下的坐下吧。大家都小心点,明天的比赛才是关键,不用在这些小事上分心——托马斯,小心地上还有玻璃碴,回来坐下吧,好好填饱肚子。”
这是一句很平常的提醒,甚至很有点温情,可到了此时此刻,却像是火星落入油锅里。
外贝外冷笑着插了一句:
“小事?明天才是大事?明天要是再这么踢下去,谁都别想有好日子过!”
这一声不大也不小,可以理解成是他在发牢骚,但也能理解成是故意说给安切洛蒂听的。
意大利老头不得不迎战,眉头一皱,看向他:“你什么意思?”
“啊哦,请不要激动——我也没说什么。”
“不,来吧,讲讲,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如果我真的有什么要说的,也只能是善意地提醒教练一声,咱们的首发阵容是不是该重新考虑一下了。别到时候再被对方打了两个再换人,晚了!”
外贝外不满地摊开手,脸上却是带着讥讽的笑。
萨利头皮发麻,在长桌那端已站起身,过来试图阻拦:“好了!不要在餐桌上聊工作,都先坐下!”
但安切洛蒂已经在和外贝外拍桌了,平日里忍让的耐心终于告罄,他受够了拜仁无法无天的球员——随意冲着媒体抖露更衣室内情,随意在场上更改战术,现在甚至开始在大庭广众、在餐桌上,就敢和自己的主帅争吵!
谁家教练当成他这副窝囊样子!!!
他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总是写着和善和愉快的端庄圆脸显示出十足的火气:
“还有谁有不满,全都说出来!来!我倒要看看这比赛的名单是我这个教练说了算,还是你们这群小子说了算!”
不少人已瞠目结舌,还有很多人偷偷把目光投向了卡尔——很难想象在他在的时候队里能发生这么离奇的事。
卡尔从不会让更衣室失控,但最近更衣室就是失控了。
现在应该是他也起身缓和矛盾的时间了,但队长大人依然只是不动如山地在座位上坐着,撑着脸垂眸看沙拉菜。
卡尔,你到底在想什么啊!你忘了自己的身份了吗?不能这样失职啊!
好多人对他产生了超级沮丧、失望和甚至有点埋怨的心情,恨不得站起来拉住他的胳膊晃晃,大喊一声“队长你说句话啊”。
基米希身边的阿拉巴就倒抽一口凉气,打字和他说:“完蛋了,看来卡尔是要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了,怎么回事啊,真累了吗?还是对这些事力不从心?这不像他。”
基米希瞥了他一眼,一边情不自禁地焦虑,觉得他说得是对的,也许卡尔这些天来的异常都不是在搞什么高级管理,而是消极怠工,但很快他又坚定地驳倒了这个念头:
“真不管也该紧张尴尬啊,你看卡尔紧张吗?一点都没有好不好。满脸高深,一看就是一切尽在他的掌握之中。”
但他确实有点恨恨的,追加了一句:“可他还是应该站起来管的!他怎么能就坐在那儿!除了他谁能搞定这个场面?”
阿拉巴一边觉得基米希真是个奇葩,讨厌卡尔又对他戴着十层滤镜,但探头探脑一打量卡尔的脸色,他又捉摸着感觉基米希说的不无道理。
卡尔可能会犯错,但不可能犯傻。
他这么冷静,那说明这事就真的是在他预料中的。
外贝外和安切洛蒂的争吵越发激烈,周围人能按得住他们的手,也按不住嘴巴,一切俨然已变成了轰轰烈烈的闹剧。穆勒站起发声,笑着试图安抚外贝外:
“好了好了,有什么事比赛结束再说,等会儿去会议室也行,没必要在这儿吵——”
外贝外一挑眉,冲他冷笑:
“托马斯,我劝你坐下吧,你还好意思劝?也不看看是谁一开始不在大名单里,结果却又挤进去了。我不想说谁私下里替你做了什么,但大家都心知肚明!对名单不满意,我光明正大地提,我不耍那些花招!”
这什么惊天大瓜,桌上传来一片细细的吸气声——外贝外这简直是在明着说,穆勒是靠着卡尔私下黑色操作,重新上位,这才挤掉了外贝外的位置。
毕竟最开始安切洛蒂弃用的其实是他,放着罗贝外的完美双边组合不用,硬把穆勒挤上右边才不合理吧?
就连在这儿拉扯劝说的萨利都情不自禁屏住呼吸,惊恐地瞪大眼睛,身体微微往后仰了。
穆勒一瞬间愣住,而后涨红了脸,他近乎本能地要朝着卡尔看去,但又硬生生忍住了。只是火气也是真的上来了,一反常态,没有试图劝和,而是直接和他对峙了起来:
“心知肚明什么?我不明白,弗兰克。你有什么证据,知道了什么?既然已经说了,为什么不说得更清楚点,说得更响亮点?让所有人都来听听,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指责卡尔当然是不可能的,且不说他没证据,他就是有证据,外贝外也不能这么干,所以此刻只能冷哼一声:
“你倒是挺急的啊,托马斯,真怕别人多问一句是吧?别装无辜了,你又不是第一天干这些事。要真是靠自己上的场,还需要别人替你说话吗?我就奇怪了,怎么就你能每次都能踩在别人肩膀上捡便宜!”
他一挑二不落下风,骂完穆勒也不忘自己的仇恨还锁定在安切洛蒂身上,眼神像刀子一般飞了过去:
“您能解释得清吗?为什么不在这儿谈谈为什么用托马斯换下我?”
“砰!”巨大的声音打断了众人新一轮的吸气,诺伊尔把杯子砸进盘子中,猛然起身:
“够了吧!要吵会议室继续,这里可是还有别人要吃晚餐。”
外贝外毫不示弱地迎了上去:
“哇哦,我当是谁,原来是为了自己的助教闹得不可开交的第二队长,你也配拦着我不说话?你是教练他是教练?”
安切洛蒂气得简直要高血压发作了,已口不择言地喊起了意大利语:“好,好,好,全吵起来,吵到所有人都冲进来看看这里发生了什么,你们就满意了!都给我坐下!如果明天你们还想这么搞,那就别上场了!我宁愿一个人去踢!”
“你踢个屁,你已经是个胖老头了!”
场面彻底失控,酒杯、餐具被撞得叮当作响,队员们纷纷起身,局面一发不可收拾。
更多球员虽然没站起来,但也已经按捺不住开始大声发言,像基米希就在喊不要再这样下去了,我们需要团结,结果被一个不知从哪飞来的杯子砸得瞬间上头开始要找罪犯,萨利一看已经往斗殴方向发展吓得松开安切洛蒂冲过来抱住他。
博阿滕大声抱怨你们全是一群自私自利的疯子,罗本则是在嚷嚷你们正面回答外贝外的问题,他不就老实了吗?
换衣服再回来的J罗等人甚至已直接进不来了——萨利派了人看守在外面,不让任何人进出。
还有几个胆子大的年轻球员则是聚在一起小声发出啧啧啧的声音,认为老球员们仗着自己资历老功勋高,简直无法无天。
什么话都说得出口,这怎么得了?
好多人在各怀鬼胎地试图偷偷录音录像,要不是这里网不好,估计最快的新闻都已经发出去了。
不过他们确实也被震惊到了,在大部分人普普通通的人生中,一般都还是不会在职场里经历这么drama的事儿的,把桌子横过来都快演成最后的晚餐了。
今天疯完了,明天不要工作,不要见人的吗?
上帝啊,谁敢相信明天他们还要穿着同一套队服,人模人样、勾肩搭背地上场去踢同一场比赛的!
他们还要低头抚摸|胸口的袖标。
这让他们下次如何充满感情地喊出“南部之星”?
莱万坐在卡尔旁边,在和他同样认真地吃饭,整个餐桌上也就他们俩神奇地在超绝混乱中宛如无事发生般吃完了晚餐。
但卡尔好像是真的完全超脱事外了,而莱万则是在一直打量他。
外贝外和安切洛蒂对峙起来时,他感觉对方应当起身,可卡尔没有。
外贝外借着穆勒指控他时,莱万觉得对方肯定要起身了,但卡尔还是没有。
最后诺伊尔都站起来了,桌子上但凡是个有头衔或有袖标的人都起身了,卡尔还是没有。
莱万忽然觉得自己不懂他,他很确信卡尔绝对不是在逃避问题,但他不确定对方要做什么。
卡尔吃完难吃的可以拿去喂马的沙拉菜,擦好嘴巴,看向整个长桌——说实在的,听到大家歇斯底里地把心底话喊出来,虽然是有种终于撕开了这些可大可小鸡毛蒜皮破烂事的快乐,但他并不如自己想象中那般畅快,反而只觉得悲哀和烦躁。
看,俱乐部怎么会是一个家呢?大家本质是来工作的,各自为了自己的利益折腾。
而且还折腾不明白。
但再也不用去想着这样情感,那样面子的事,确实让卡尔感觉好受多了。只是处理事情的话,他当然可以熟练得很,快刀斩乱麻,他又不蠢!
他当了整整十年的正副队长了!
可他总是自讨苦吃,是因为他在感情上真的很蠢,像个长不大的小孩子一样,他和现实总是脱节的。
他恨不得每年拜仁都像一个幸福无比的大家庭一样坐在一起,每个人都心贴心,每个人都互相关爱,每个人都为了胜利努力,也为了实现自己的梦想拼搏,他恨不得拜仁是个世外桃源,是个乌托邦,没有伤害,没有剥削,没有嫉妒,没有中伤,没有背叛,但这个世界分明是一个发霉的西红柿,是被砸得混乱的漂亮长桌,他自己也是可耻的既得利益者,一切都发烂,发臭!*
卡尔擦干净嘴巴,又用湿巾擦好漂亮的手掌,每一个指节都不放过,而后拿起两个酒杯连环碰撞,清脆的声音像天外来音般穿透了整个长桌,整个房间。
不管桌上人现在是松了口气,还是心怀不满,还是暗自纳闷,又或是惴惴不安,卡尔都不想管了。
他又像是觉醒,又像在赌气,又像被火焰灼烧,又像沉入了深海里。
他记忆中第一个清晰的9月26日,他们也坐在长桌上,卡尔甚至特意数了和当年一模一样的位置坐下。
尽管这张桌子比那张长多了,奢华多了,吊灯明亮多了,尽管是电灯,但仿佛带着贵族时代夜点千烛的奢侈豪放,可卡尔满脑子都是队友们坐在一起唱走掉的生日歌,巴拉克切下最大的一块蛋糕,切下第一块,递给他,成熟英俊的眉眼难得弯起一点笑意——二十八岁的他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来克制自己不要将爱意流露得太明显,他才不应该爱卡尔。
可他就是爱卡尔。
卡尔睁开眼,面对的则是吐沫和眼泪乱飞。
一切从来都没变过,只是12年前坐在桌边的小karli太笨,他不懂命运容易坍塌,而爱真的都是一路下坠。
他不懂他爱的人也爱他,他不懂他爱的人不该爱他,他不懂他不该爱他爱的人,他什么都不明白。
他只顾着害羞,也顾着快乐,即使不知情义,得到了对方的一点“偶然的偏爱”也依然让他那么那么幸福,像捧起全世界最亮的星星一般捧起那块巨大的生日蛋糕,十二年了,那种甜味依然可以随时泛起,随时在舌尖缠绕。
卡尔不该把自己的痛苦归咎于多年前的他太幸福,太蠢笨,看不见幸福下的黑影,看不见不幸总是和幸运相随,可他确实是如此痛着,他永远一遍遍回到过去,像是在精神上溺死在了青年时代,往后多年只是一具亡魂。
“吵完了吗?嗯?”
他的声音压倒了整个房间,近乎在回荡:
“互相攻讦,侮辱主帅,像在菜市场一样随便发泄情绪,都开心了吗?穿着拜仁的球衣做这样的事,非常光荣和自豪吗?伤害同僚,畅快舒服吗?”
“所有人把手机都拿出来——等一会儿在门口检查完再出去,有录音录像的现在就删掉,请不要怪我没有事先提醒。”
尽管情绪差极了,可卡尔说话的声音却格外冷静和下沉,他望向每一个人,仿佛看进了每个人的眼睛中,可实际上又谁都没看清。
从队长大发火的惊吓中苏醒过来,有人小声地发出了反对的声音:
“这是个人隐私,完全是犯法行为,卡尔,你无权这样做。”
“这里不光有拍摄者的隐私,还有被拍摄者的隐私,在座的任何一个人授权别人拍摄自己了吗?任何拍摄或录音都是对他人隐私和队伍纪律的破坏。任何与俱乐部内部有关的事都‘不可拍摄、不可录音、不可外传’,这是明确的合同规定,但因为我们已松垮太久,所以大家好像都忘记了。”
“如果有任何人对这些规定有疑问,我们完全可以通过俱乐部的正式渠道来讨论,确保每个人都能理解并尊重这些条款。但如果走出这间房间,就代表大家自愿服从合同的规定,也认同队伍的纪律。我们在这里是为了共同的目标和荣誉,而不是为了彼此伤害和破坏信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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