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兹克回到房间,看着那颗被好好裹着小被子、放在摇篮里的卵。
卵壳逐渐开始变软,直到变成薄薄的一层卵膜,最终被吸收,露出在卵中发育到一岁左右的婴儿。这是一个女孩儿,黑发褐眼,五官柔和,皮肤是健康的蜜色。她看了看自己的父亲,伸出胖乎乎的小手,发出“咿呀”的声音。
阿兹克小心翼翼地把她从摇篮里抱起,让她靠在自己的臂弯里。
高序列的神话生物已经能控制非凡特性的遗传与否,之前阿兹克和克莱恩便商量好了,让孩子自己决定是否成为非凡者,所以现在的这个孩子除了出生方式,仅仅是一个普通的人类婴儿。
她长得和克莱恩可真像。
阿兹克给她取了个小名,伊莉萨,意味着“契合与连接”,至于大名,他决定让克莱恩醒来取。
而这不会太久的。
17.
梅丽莎坐在公园的长椅上,神情温柔地看着在滑梯上玩得高兴的安杰尔。
今天班森又要加班到很晚才回来,而露丝最近感冒了,在家里休息,小安杰尔又闹着要出去完,梅丽莎没办法,只有亲自带着孩子出来逛逛——她不放心让家里的杂活女仆带孩子。
她正看得出神,突然有什么抱住了她的小腿。她低头,对上一张花乎乎的小脸,后者正睁着大大的褐色眸子望着她。大概是刚玩过泥巴,小女孩的手上也脏乎乎的,她似乎也发现了这一点,慌张地松开手,把手背在背后,试图藏住自己的手,怯怯地道:“对不起,姐姐,我不是故意的……”
梅丽莎揉了揉她的小脑袋,不知为何,她对这个小女孩有种天然的亲近感,温和道:“没事,你的家人呢?怎么一个人乱跑?”
小女孩正要答话,忽然看到了什么,越过她跑过去,扑进一个男人的怀里。那人将女孩抱起来,走到梅丽莎旁边,微微欠身道:“抱歉,我家伊莉萨给你添麻烦了。”
梅丽莎摆摆手,表示没关系。
伊莉萨用小拳头锤了锤她父亲的肩膀,愤怒地大喊:“我才没有给姐姐添麻烦!”只不过她太过年幼,喊出来也是奶声奶气的,一点威慑力也没有。
梅丽莎不由得笑了出来。她这才仔细打量起这个男人,拜朗特征的古铜色肌肤,黑发褐眸,穿着价格不菲的正装,一点也不介意女孩沾满泥巴的手在他的外套上蹭来蹭去。他抱着伊莉萨坐在梅丽莎的旁边,让女儿坐在自己的膝头上,拿出一张手帕替她擦着手。
这时女孩忽然转过头来,盯着梅丽莎看了半晌,又转过头去看她的父亲,道:“父亲,我喜欢这个姐姐,我想常常找她玩——”
“别胡闹。”男人轻声斥责了一句。梅丽莎看着女孩鼓起的双颊,笑着回答道:“没关系,我也很喜欢小伊莉萨,而且我们家安杰尔常常抱怨说没有人陪她玩,这下正好。”
男人犹豫了一下,在女儿亮晶晶的双眼中败下阵来,妥协道:“那麻烦您了,女士。我家孩子被我宠坏了,经常提出任性的请求。还没请教您的名字?”
“我叫梅丽莎·莫雷蒂,叫我梅丽莎就行了。”梅丽莎回答道,远处的安杰尔向她的姑姑招手,她也挥手回应,因此错过了男人在听到她名字时的一闪而过的复杂表情。
“我叫阿兹克·艾格斯,是贝克兰德大学的历史系教员。请多指教,莫雷蒂小姐……不,梅丽莎。”
18.
伊莉萨是真的很喜欢梅丽莎。
她不过两岁多,跑步还跑不利索,就喜欢拉着阿兹克来敲她家的门。一来二去,便和大她两岁的安杰尔混熟了。梅丽莎和阿兹克靠在喷泉的围栏上,看着两个孩子兴高采烈地用粉笔在地上画画。
梅丽莎犹豫了一下,还是问出了那个困扰她多日的问题:“阿兹克先生,我好像从来没见过伊莉萨的母亲?”
“叫我阿兹克就行了。”阿兹克温和地笑道,“这没什么不好说的。我的爱人沉睡在‘愚者’的国度。”
“……我很抱歉。”梅丽莎是黑夜女神的信徒,自然知道沉睡在神明的国度是什么意思。而“愚者”教会是鲁恩的新兴教会,在六大正神教会的默认下快速扩张,隐隐有成为第七大教会的趋势。
“你不需要道歉,梅丽莎。”阿兹克道,“我相信,我们终会重逢。”
19.
“不属于这个时代的愚者,
灰雾之上的神秘主宰,
执掌好运的黄黑之王
我祈求您,祈求您收下这些祭品……”
阿兹克握着伊莉萨的小手,将那封信放在祭台上,看着灰雾涌出,将那封信包裹起来。
“父亲,这样爸爸就能收到我的信了吗?”伊莉萨仰着头,委屈道,“可是他都不给我回信。”
“他会的。他只是在睡觉,等爸爸睡醒了,他会给我们可爱的小公主回好多好多的信,每一封都回。”阿兹克蹲下身,刮了刮她的鼻子。可伊莉萨还是气鼓鼓的,她撅着嘴道:“那如果爸爸不给我回信,我就打他的屁股。”
“——我们可爱的小公主要打谁的屁股?”
20.
阿兹克僵住了。
他看着那片雾气反常地越涌越多,最终形成一个青铜色的光门,从里面伸出一截有着华丽花纹的触手。触手顿了顿,似乎发现自己的形态不对劲,赶忙缩了回去。不一会,灰雾散去,从里面露出一个穿着双排扣长风衣、戴着半高丝绸礼帽的男人。他戴着黑色的皮质手套,一把将向他扑过来的女孩捞起,用一只手逗着她:“打谁的屁股?”
“打爸爸的。”伊莉萨紧紧抱着他的脖子,声音里带着一丝哭腔,“你从来不给我回信,也不回来看我……爸爸是大坏蛋,打爸爸的屁股。”
克莱恩第一次面对这种情况,一时间手足无措,还是阿兹克反应了过来,将孩子接到自己怀里,拍着她的后背,亲了亲她的侧脸:“别哭了,再哭我们的小伊莉萨就看不清爸爸了。”
女孩闻言,拿手抹掉了自己的眼泪,又伸手要克莱恩抱,生怕爸爸下一秒就不见了。克莱恩有些愧疚,学着阿兹克的样子轻拍着她,直到哄得女儿停下哭泣。他抬头看着阿兹克,轻声道:“阿兹克,我回来了。”
“克莱恩。”阿兹克眼角微微发红,伸手将他和伊莉萨一同拥入怀中,“欢迎回家。”
21.
“但是我还是要打爸爸的屁股,一个都不能少。”
克莱恩忍辱负重,用“奇迹师”能力瞬间写完了三百六十一封回信,这才逃脱了被女儿打屁股的命运。
22.
伊莉萨有好几天没来找梅丽莎了。
梅丽莎有些不安。她很喜欢这个孩子,或许是因为那股莫名的熟悉感,她总是忍不住对伊莉萨产生关心。她在房间里转了转,正准备提笔给阿兹克写信——他们第一次见面后便交换了通信地址——然后就从邮差那收到了一封了。
她打开信,里面是阿兹克工整的字迹,因为伊莉萨还不会写字,所以她们的通信都是由阿兹克执笔:“梅丽莎姐姐,我爸爸回来了,我后天想带他来一起拜访你,可以吗?”
梅丽莎心里的石头落了地。她摩挲着信纸,无意识地笑了出来,提笔回信道,“当然可以,我会为小天使准备最爱的小熊曲奇和甜冰茶。”她把这封信投进门口的邮筒里。不知为何,伊莉萨额外执着于写信这件事,即使他们的居所只隔着一个区,骑自行车只需要二十分钟,她也要选择寄信而不是敲门。好在贝克兰德的邮政系统在自行车出现后经历了一轮发展,变成了每天收两次信,同城半小时便可以送达。
只不过,不知道是不是梅丽莎的错觉,伊莉萨似乎从没喊过阿兹克“爸爸”,而是喊“父亲”。
可能只是小孩分不清这两种称呼吧。
23.
门铃响了。
梅丽莎放下手中的扳手,在围裙上擦了擦手,前去开门。今天来找她的只有伊莉萨,她也就没看猫眼,直接打开门,露出一个笑容——
然后在看到门口站着的三个人时,她凝固了。
沉默,是今天的贝克兰德。
伊莉萨才不管三个大人之间的压抑气氛,她拉着克莱恩的手,兴冲冲地道:“梅丽莎姐姐,这是我爸爸……”
克莱恩憋了半晌,道:“小伊,不能喊姐姐。”
“喊姑姑。”
24.
梅丽莎终于反应过来了。
梅丽莎动了。
梅丽莎拿起了鞋柜旁挂着的手杖,啪地一甩,抖出里面暗藏的、她给班森修改后用于防身的鞭子。
梅丽莎使出了内脏暴击!
25.
最后这场闹剧在伊莉萨大哭着“不要打我爸爸”中结束了。
26.
“克莱恩,你是说……小伊莉萨是你的孩子?”
梅丽莎无意识地拿银勺搅拌着杯中的咖啡。她的眼睛发红,而听到动静下楼的班森和露丝坐在她旁边,满脸呆滞,还没从“克莱恩复活”这件事中恢复过来。克莱恩三人则坐在对面,他们间由茶几分割成了两个家庭。伊莉萨站在克莱恩的腿上,吊着他的脖子,决定不理这个打她爸爸的坏姐姐……啊不,坏姑姑。
克莱恩身为货真价实的真神,此刻却局促不安地像个毛头小子。阿兹克将他的一只手包裹在掌心里,给了他一个鼓励的眼神。
克莱恩鼓起勇气道:“是的,而且是我亲生的。”
他尴尬地补充道:“就是你想的那种……生。”
27.
沉默,是今天的莫雷蒂家。
一觉醒来,我死去多年的哥哥接棺而起,不仅和男人谈了恋爱订了婚,还连孩子都生了才回娘家,最后告诉我他其实是名“邪神”。
我应该怎么样才能表现得尴尬而不失礼貌,急,在线等。
28.
最后的最后,莫雷蒂家还是敞开了怀抱,迎接新成员和旧成员回家。
还有比逝去的亲人失而复得更幸福的事吗?
至于克莱恩花了多久才让梅丽莎消气,这都是后话了。
29.
“所以真的要穿得这么……花哨吗?”
克莱恩看着面前被装饰上各种亮晶晶小零件和鲜花的正装,欲言又止:“我看其他人结婚的正装都挺正常的。”
梅丽莎不容置喙地把正装往他怀里一塞:“你是其他人吗?”
克莱恩无言以对。
他穿上那套正装,上面晃荡的零件比他做流浪魔术师时塞口袋的道具还多,轻轻一动便发出叮当的碰撞声。好看是真的好看,就是像只亮闪闪的花孔雀,让习惯了低调的克莱恩不甚自在。
而反观阿兹克那边,穿得就比他正常多了,新购置的燕尾服三件套,领口别着支鲜艳欲滴的红玫瑰,这看上去才是正常的新郎。克莱恩抓住试图把黄水晶灵摆缠在他袖口的女儿,语重心长地道:“宝贝,虽然爸爸很感谢你为我设计礼服,但真的不是什么都能往上挂的。而且,我觉得你应该给你父亲也装扮一下,而不是光给我打扮。”
“可是我最喜欢爸爸了。”伊莉萨眨巴眼睛,“我想看爸爸穿这个嘛。”
“还是爸爸不喜欢小伊选的东西?”她瘪瘪嘴,眼睛立刻湿润起来。
克莱恩举手投降。
然后伊莉萨笑嘻嘻地拿出一块头纱,盖在他头上,然后吧唧一口亲在他脸上:“结婚就是要戴这个嘛”。
克莱恩擦了擦孩子印在脸上的口水,生无可恋。
慈母多败儿,真的。
30.
在克莱恩的强烈要求下,阿兹克放弃了用钱去贿赂教堂举办同性婚礼的打算,选择了鲁恩郊区一座废弃教堂。克莱恩用“奇迹师”的能力将教堂翻修一新,又用秘偶充当念誓词的牧师,阿兹克则通过灵界传送将莫雷蒂一家接了过来。
婚礼从简,他们只请了梅丽莎、班森、露丝和小安杰尔,要不是阿兹克坚持,克莱恩甚至连婚礼都不想办——他人性中关于“羞耻”的部分维持得相当好,光是想到要在莫雷蒂们面前和阿兹克宣誓,他就能连耳根都羞到发红。
克莱恩穿上小伊莉萨帮他“设计”的礼服——谢天谢地好歹不是裙子,虽说用“无面人”能力他也不介意女装,但好歹梅丽莎他们还看着呢!小伊莉萨坐在他的手臂上,避开他胸前硌人的金属徽章,找了个舒服的位置窝着,然后胖乎乎的小手拽着克莱恩头上垂下的白纱——她特别钟爱这个,非要让克莱恩戴上,这样才有新娘的感觉。克莱恩总觉得他家伊莉萨过于早熟,不知道是不是在蛋里封印着的日子也算进了年岁,简直就是个鬼精灵。
阿兹克瞧见他局促的模样,笑了笑,俯身在他耳边道:“别担心,克莱恩,你这样特别、特别地好看。”
他掀开头纱的一角,低头吻上了他的新娘、他的丈夫、他此生唯一的挚爱。
31.
他们结婚了。
大概是以往社畜生活的熏陶,克莱恩结婚后的第一个想法,是可以给孩子上户口了。不知道那群老乡把幼儿园搞出来没有,说不定他还得去抢学区房,给孩子请私人家教,然后再报上两个兴趣班。
他摸了摸自己干瘪的钱袋,决定屈尊去海上提现两个海盗。
今夜,格尔曼·斯帕罗加入狩猎。
32.
克莱恩最开始担心,小伊莉萨不和他亲近,毕竟除了在他肚子里的五个月,孩子完全是阿兹克一手带大的,他缺席了孩子迄今为止的大半年岁。结果回来后发现,小伊莉萨特别黏他,甚至比对阿兹克还亲近,天天挂在他怀里不下来,明明已经学会了跑步,但在克莱恩在场时一定要他抱抱。时间一久,克莱恩心中的那些担心便消失了,乐得带着女儿到处玩,甚至偶尔觉得自己是不是太过溺爱孩子了。
他原以为这是血缘带来的特殊联系,直到他有一天突发奇想,用上了部分隐秘权柄,决定观察一下当他不在家时,阿兹克和小伊莉萨会怎么相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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