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很好玩啊。
“先生,先生不坐轮椅了好不好,我想抱着先生,我想多抱一会……”
好聒噪啊,跟个蚊子一样嗡嗡嗡的……
周卜易有心想捂耳朵,可偏顾棉又抓住了他的手,还非要把手指插进来,跟他十指相扣,“先生,你说好不好,先生……”
周卜易忽然开始想念从前那个别扭的小结巴了。
碎嘴子的顾棉真的好烦人啊……
“随便你”,周卜易有些烦躁道,“你就是一路抱到边南关也没人管你。”
“主。人。”一字一顿,颇有些咬牙切齿的音调,“奴哪敢管您。”
“说您两句,您能回十句,奴的耳朵还想要,不想年纪轻轻就被爷生生吵聋。”
“这可是先生说的”,顾棉肉眼可见的开心起来。
很快周卜易就后悔了,可惜为时已晚。
下楼的时候正好碰上胡一窦,胡一窦灰头土脸像是刚从坟里爬出来一样。
胡一窦看着被抱在怀里的周卜易,眼珠子都快要瞪出来了。
周卜易感到有些没脸,可偏偏顾棉还满面春风得意!
周卜易狠狠拧了他胳膊一下,小声,“快点放我下来……”
“我偏不”,顾棉把美人往上抱了抱,“看见了就看见了,他又不敢笑你。”
这不是笑不笑的事好吗?
要是到了边南关也这么着,那些老熟人要怎么看他啊!
胡一窦眼观鼻鼻观心,今天正好是九月十五,他轻咳一声,“阎王点卯,十五燃灯,大人,都处理干净了。”
这燃灯就是点天灯嘛,点天灯就是要人命嘛。
“没什么事的话,我让胡家人先撤了?还是我们先送您到边南关?”
“你回去吧,有人会来寻我们的。”
“好嘞。”
胡一窦脚底抹油,飞也似的跑了。
怀里人挣了几下,顾棉怕挣狠了伤到他,终究还是把人放下了。
周卜易躲开顾棉的搀扶,慢慢走到轮椅那,坐下。
“先生在等谁”顾棉搬了把椅子,坐到旁边。
“你二哥哥”,周卜易语气很冷。
顾棉噌一下站起来,惊慌之下连带着椅子都倒在了地上。
“我……我去找个斗笠……”
绝不能让顾承年知道周卜易还活着!
“不用了,你大哥牵制着他,他走不开,来的还是那一队人”,周卜易抓住他的袖子,安抚了他一下,“你大哥如果不蠢,金吾卫便暂时不会动你二哥哥的商队,算算时间,他们也刚好快到了。”
果然,说话间,就有一行脚商撩开帘子,进了酒楼,“店家,打尖儿……这是……”
那人立刻跪地,“微臣见过容王殿下!先前护驾不力,请王爷恕罪!”
顾棉注意到那人的自称,开口询问,“你朝中是何官职?”
“并无正职,常年编在外,普通盐官罢了。”
盐官,可不普通。
那人同样也注意到了顾棉的敏锐,他试探着道,“您……是在等下官”
“你不用试探本王,本王不怕告诉你,那些年的纨绔都是装的”,顾棉气势外放,小小的空间瞬间布满了他的威压,“现在顾良平已经登基,很快就会清算到你主子和本王。”
“合作,是你主子唯一的生路。他出钱,本王养兵,等时机成熟我们一起对付顾良平。”
那盐官面露为难之色,“这……请恕下官直言不讳,您如何保证事成之后不会转头刺昭王殿下一剑……”
“你觉得他有选择吗?你好好想想,你主子为什么要给本王这块腰牌,为什么默许本王随意花他的银子”,顾棉面不红心不跳地说着谎话,“是你主子先想找到本王,想合作的。”
“他待本王的好,本王一桩桩一件件都记在心里,来日必将千百倍回报。”
那盐官眼珠子转了几圈。
虽然三殿下似乎并没有传闻中那样草包,但自家殿下的招安计划好像也很有用。
容王应该是真心记着二殿下的好,所以想要帮二殿下。
“昭王殿下自然是记挂王爷的”,那盐官陪着笑脸,“您之前不是受了刁民的气吗?殿下已经把人查出来,现在正在诏狱享福呢。”
盐官拿出一本厚厚的书,“这是出来之前,昭王殿下特意写的照顾您的注意事项。”
顾棉接过来,翻开一看,瞳孔微震。
这顾承年还真是力求完美,这么厚一本,竟然都是顾承年手写的!
上面事无巨细备注着,甚至精细到什么时候该备着什么衣裳,以免顾棉忘记了。
“我家殿下不放心王爷出远门,还特意把跟了他十几年的管家派出来照顾您”,盐官叹息一声,“可惜,不幸死在金吾卫乱箭之下了。”
一直观望的周卜易忽然插话。
“爷”,周卜易抬袖娇笑,做足了花魁的狐骚,“咱二哥哥还真是上心,怕奴伺候不好您呢。”
“哎哟,可别说笑”,那盐官看了周卜易一眼,“夫人自己还需要人照顾着呢,哪里照顾得好王爷。”
那盐官是个有城府的,他一眼看出来这衍仙儿是受宠的,瞧瞧这轮椅,怕不是墨家手笔,金丝楠木,价值连城啊。
再看相处的这些细节,就这一句话,就可以看出好多东西。
“咱二哥哥”,说明容王是真的把他当家眷。
这随意的姿态,这看似玩笑的娇嗔,这无一不透露着这小倌儿的受宠。
盐官从袖子里摸了个镶银玉镯子递过去,“夫人气色看着好多了,大喜之事啊,也没什么贺礼,此乃下官家传之物,便赠与夫人了。”
借着袖子的遮挡,盐官塞了个装满银票的厚厚大红包过去,“夫人到了江南,若能赏脸,闲暇时多来下官家宅后院走动走动,我那糟糠之妻若能跟您交上朋友,也算她的福气了。”
“毕竟,您也需要人脉不是”,盐官压低声音,用只能他们两人听到的音量,“您若肯多走动,广交朋友,便是在为王爷拉班底,王爷根基还是太浅,刚好我家殿下朋友很多,只是光他二人兄弟情深还不够,王爷后院就夫人一人,夫人可要多为王爷着想。”
“官爷说的是”,周卜易眨眨眼,手不自觉搭上去,似乎是在勾引。
盐官心里一惊,忙后退一步。
哎!
这青楼出来的,就是上不得台面!
他还得找时间再提点几句才行……
“您从了容王,可就不能再管旁人叫官爷了”,盐官低头,做谦卑状,“您身份现在与以往可不一样了,您代表的是容王爷的脸面。”
“是吗……”周卜易咬着指头,懵懂的眼眸望着盐官,他缓缓抬起脚,轻轻触碰盐官的小腿,“那……恩客?”
“哎哟!”盐官吓得腿一软伏地而拜,“使不得,使不得!您这么乱叫,王爷非得砍下官脑袋不可!”
周卜易抖了一下,似乎被盐官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到了,他将手指移下来,抓住小毯子,泫然欲泣,“棉哥哥,他这是怎么了,我说错话了吗?”
“哥哥,你知道的,我从小就没有读过什么书,字都不认识几个……”
第67章 反正本王就是委屈
顾棉弯身给美人拭泪,他的声音低沉而温柔,“没关系,本王教你。”
你想演,我便陪。
半是演戏,半是认真,“本王不嫌弃你出身。”
不要有负担,周卜易,我只会心疼你出生在那样的地狱,我只会心疼你这么多年都是一个人独自艰难挺过。
周卜易垂了眸子,顾棉的言外之意实在太过明显。
心脏又开始跳了,隐隐还有些刺痛。
“阿衍”,顾棉慢慢靠近,“哥哥喜欢你,只喜欢你,喜欢你一辈子。”
其实很早之前,就想这般叫你了。
可你生得早,没机会让我做一个宠你的兄长。
如此,也算是圆梦了。
“棉哥哥~”
最初的心颤过后,周卜易又恢复那娇羞的模样,他巧笑嫣然,“可是二哥哥不许你娶我做正室,怎么办呢。”
“那就让容王妃的位置永远空着”,顾棉看着周卜易妩媚动人的双眼,按捺住心底最原始的冲动,“有你一个小妾暖床,胜过万千佳人作伴。”
那地上的盐官听得是心惊胆战。
三王爷怎么好像是动真格了?他真喜欢这个小倌,还要一生一世一双人?
“瞧夫人这话说的”,盐官小心翼翼道,“王爷还不是想娶谁娶谁,我家殿下一定会祝福的。”
“这话中听”,顾棉的目光淡淡投下去,“你起来吧。”
“谢王爷恩典”,盐官起身,“那就不住店了,等下官几人用过饭,咱们就启程”
“嗯。”
顾棉推着周卜易出门,天上的星星很满,他就站在檐下,看着这满天繁星。
“还记得吗”,顾棉轻笑出声,“小时候你让我数星星,数清楚了就带我去边南。”
“爷记仇了?”周卜易也笑,“那你现在知道答案了吗?”
“其实不用数,两颗”,顾棉的声音散在了微风里,“红色的,你一颗,我一颗。”
那颗红色的,叫真心。
触之不及的都是虚妄,繁星那么多,真实的能感觉到的就那么两颗。
“当年是我不懂”,语气有些惆怅。
“你现在懂了”,周卜易叹息,“所以我带你去边南。”
“江南的星星亮,还是边南关的亮”
“江南有万家灯火,星星也会黯然失色”,周卜易吐出一口长气,“等你到了边南关,就懂了。”
生离死别的时候,总是要对万物敏感些的。
边南关的星星一直比别处亮。
从前他总会告诉新兵,他们死后就会变成星星。
“不用担心死在无人的地方没人知晓”,他摘下头盔,将酒杯高高举起,“只要抬头,就能看见你们的光芒照耀着人间。”
后来他送走了一批又一批人,留下来的,都成了精兵良将。
没有他们守关,就没有江南的万家灯火。
再后来他一路杀穿了南方诸国,从此边南关再无真正的战事。
擒诸王,并百国,从此边南以南所有国家合为一州,有了个不为人知的新名字——南宁。
“等到了边南,臣为殿下加冕”,周卜易轻声笑,“以后要叫您陛下了。”
等以后天下初定,四海升平,你便是真正的千古一帝。
史书已经写尽旧册,要另取新书来了。
旧册已经书满遗憾,我希望,新书不要留我名。
我会化作一颗不起眼也不怎么亮的小星星,始终看着你保佑你一世安康万世福瑞。
顾棉伸手,给周卜易把毯子理好,盖严实了点。
“在想什么,为什么那么悲伤?”
“爷看错了”,周卜易仰头笑,“奴想起江南的繁华,有些感慨和怀念罢了。”
“你还没有见过”,周卜易轻叹,“先生带你去看。”
“嗯”,他确实没见过,他自小就没踏出过神都,“万水千山都带我看”
“哪里看得尽”,目光触及顾棉眼中的失落,周卜易呼吸一滞,改口道,“好,陪你去看。”
斗转星又移,下半夜就开始下雨,月亮藏进厚厚的乌云,马车的轱辘在泥泞里留下两条又深又长的沟壑。
这雨连绵不尽,断断续续下了半月之久。
空气越来越湿润,直到马车换成小船,顾棉才恍然大悟,已经下江南了。
他第一次坐船,有些紧张,桥头有人卖纸鸢,还有人在卖橘子。
“你就在此地不要走动,本王去买两个橘子。”
顾棉让船夫靠岸,买了些橘子回来。
周卜易脸色不太好,以前身体好的时候,是不晕船的,现在不行了。
从前的夏天,常常打些水战,周卜易就随军掠阵,纸扇轻摇,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
火烧连橹有过,背水一战也有过。
他在船上,眼眸深邃,如履平地。
顾棉坐在周卜易身边,剥开橘子皮,橘子的酸气冲淡了头晕,周卜易总算感觉好一些了。
顾棉把白丝一根根挑干净,再一瓣瓣投喂美人,“还晕吗?”
“有点吧。”
“你以前……发烧的时候,也会晕船”,顾棉想到曾经,扁扁嘴,“大冬天那么冷,你把本王丢河里,你怎么狠下的心。”
“谁让爷自己犯傻”,周卜易一边嚼橘子,一边面露不屑,“先帝的人围了您一圈,您还要往臣身边凑,臣不丢您,难道跟您勾结在一起吗?”
“我哪里管得了那么多,我那时候好久没见你了,我想你想的要发疯,一听说你回京,我就踏着雪,等在护城河边,我从天还没亮一直等到……”
顾棉没有接着说,而是用手指捏了周卜易一点袖子,轻轻拉了拉,“反正我就是委屈,先生哄我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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