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就这么拖着墓葬的主人，过了最难过的地陷机关。说起来饶是他们都感到有些不可思议。
“娘啊居然真的过来了！”胖子摸一把脑门上的汗，前后看看，发现那些果冻一样的噬尸虫不见了。从这个位置简直能看到出口处不明显地白色微光，让他这在阴暗的地底呆了好几小时又经历生死考验的人都要热泪盈眶了。
“他娘的总算要出去了！小哥走啊！”胖子兴奋不已，扬手把轻飘飘的女尸往前一扔，一手拽着肩膀上的包一手拉上张起灵几乎是冲一样地往前跑，张起灵想让他小心一点都没时间提醒。不过好在这一段再没什么幺蛾子，几秒的时间，张起灵眼前一明一暗，景色转换，他们已经站在了晴朗起来的荒漠里。
胖子往地上一趟，岔开腿伸开胳膊，仰天大叫。
张起灵回头看看，已是一片广阔的沙地，远处渐渐传来直升机的嗡鸣声，吹过来的风触感刺痛又温暖。重新见到炙热的阳光的感觉总是这么好。他想，尤其是在经历了一切，招魂翎在手的情况下。
想必霍秀秀一直派人四处盯着，才在他们出来的第一时间就赶了过来。她打开舱门，扔下一段悬梯，黑裤黑衣显得冷冽又干练。
“上来！快！”她迎着风把这舱沿对两人大喊，声音不知为何有些焦急，“快！我带你们去云南！”
第126章
冰冷压抑的气氛像沉重的山岳一样压在车内的众人头上。从下了直升飞机后，张起灵和胖子就再也没说过一句话。
确切的说，是霍秀秀在带来了吴邪有情况这个消息之时，他们和霍秀秀之间，他们两个人之间，就在没有多哪怕超过五个字的语言。
具体到底什么情况，霍秀秀也不知道。消息是黑眼镜传给解雨臣的，就在张起灵和胖子下斗的几个小时里，然后经由解雨臣递到了她手中。解雨臣已经放下北京的事儿赶往云南了。霍秀秀明显也急得很，不然也不会直接动用直升机，想必要不是为了等待接应两人，她也早奔过去了。
选的路是到林朝阳那最快的一条，不过却是年久的小道，坑坑洼洼的颇为颠簸。尤其是越靠近目的地越不好走，由柏油路变成了土路，到最后还要步行穿过一片小雨林。好在他们都没拿什么东西，要走的话速度也不慢。胖子则紧紧地把装着招魂翎的漆木盒子裹在衣服里，双手护着，不到地方不松手，一点都不敢磕着碰着。
司机把车开到不能再开了就把三人放下了，霍秀秀打发人回去，和张起灵胖子深一脚浅一脚地淌过泥泞的树林。这里刚下了雨，空气湿润，林子里的味道清新又好闻。可惜对于三个人来说只不过是路又难走了一而已些，他们比平时又多花了十几分钟的时间才看到林朝阳的木屋。黑眼镜就站在门口，斜靠着门框对着他们来的方向，看见他们远远地招了招手，跑了过来。
“到了？”黑眼镜扶扶墨镜打量了三个人一下，见他们手里没拿东西，不禁愣了一下：“怎么？你们没找着？”
张起灵脚下不停，压根看都看没他，拨开他就往屋子里走。黑眼镜“哎哎”两声退了一下，胖子一手拉住他，挺了挺胸口道：“废话！没拿到我们回来干什么。赶紧的，吴邪出什么事了？”
黑眼镜咧了下嘴角，喉咙里发出一声短促的气音，跟着他们进去，表情却有点奇怪：“好像也不是坏事来着。具体情况你们还是去问江迎春吧，我们也不清楚。”
屋子的门半掩着，三个人一推门进去，所有人的眼光便都聚集到他们身上。林朝阳和江迎春都在，还有吴二白和解雨臣，四个人坐在沙发好像在讨论什么问题。吴二白见着来人，阴沉沉地盯着张起灵，冷冷地哼了一声。林朝阳激动的站起来，不等三人进来，直直奔到张起灵面前，抬手将掌心一摊，道：“招魂翎拿来！快！”
张起灵静静地看他，手上的刀用拇指一顶，泄露出一丝寒光：“吴邪怎么了？”
“呃…”林朝阳一顿，手指微微缩了缩。不过片刻就又伸直，还往前送了送：“不是大问题，等下在说。你先把招魂翎给我，白英等着用。”
张起灵默了一下，缓缓皱起眉头。他侧身看看胖子，后者拉开拉锁从怀里掏出来，又拦了一下林朝阳的动作。在众人疑惑的眼神中走到中央的桌子旁，将盒子放了上去：“拿是拿到了，但同样出了问题。”胖子拨开旋扣，将盒子打开，掀开气泡膜指给围过来的众人看：“你们不要告诉我招魂翎这玩意儿有三根，胖爷读书少，不要骗我。”
“三个？！”林朝阳和吴二白同时惊出声，“怎么可能有三个？！”
胖子严肃地敲敲桌面：“如你所见就是三个。而且不用怀疑，都是从楼兰女尸的脑袋顶上拔下来的。”
“这么说是，有真有假，还需得分辨出来？”吴二白伸手，想拿出最上面的灰黑的一根仔细看看。胖子和林朝阳吓了一跳，齐齐伸手，一个抓着他的手腕，一个拦在盒子前，都是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别乱动啊！这上面有铃铛！”
盒子里塞满了轻软的棉花做铺垫，三根羽翎被嵌的紧紧的，上面还细心的覆盖了气泡垫，所以在运输途中即使晃动也不会发出什么声音。但拿起来就不一样了，谁知道这一响会不会出什么幺蛾子。吴邪还在旁边的屋子里，就等着魂兮归来呢。这关头再出了事，全屋子的人都得炸。
“先交给英儿吧，她是苗家人，对这一类的东西多少有些法子，分出这东西应该不难。”林朝阳拨开吴二白的手，轻轻合上盖子。他转身敲开隔壁的门，胖子眼瞅着那边泄开一条小缝，还不到拳头大，白英瞪着一只大眼睛从缝隙里瞅过来，还有一股怪异的味道随之飘散。
“什么事？”白英的声音闷的厉害，好像戴了厚重的面具。林朝阳什么也不说，拿着盒子往缝里边塞，等白英接了才低声道：“招魂翎。有三个，你把真的找出来。”
白英显然也很惊讶，模模糊糊好像是骂了一声。不过她那边大概是在忙，只嘟囔了几句顾不上和张起灵他们打招呼就又关门进去了。
林朝阳呼出一口气，瞅着一屋子的人无奈地摸了摸鼻尖，走回去坐到沙发的角落里，有些心虚道：“都坐吧，你们不是一直想知道吴邪怎么了吗？”
张起灵淡淡应了一声，在他正对面挑了个位置，林朝阳登时暗暗叫苦。胖子更直接，挤开江迎春往他身边一墩，使劲睁着眼睛瞅他。林朝阳哭笑不得，又没办法，只能冲两人指了指江迎春的方向，凛然地把他供出去。
“虽然消息是我说的，但你们这么盯着我也没用。老江和白英是一直盯着吴邪的，他知道的比我清楚多了。”
江迎春刚被胖子挤走，正转悠着找板凳呢，听见林朝阳的话立刻一个白眼翻过来。他“啧”了一声，随手拽了个沙发巾往地上一铺，盘起腿看向众人：“你们想知道啥？”
先前张起灵他们还没有回来的时候江迎春就在给他们不找边际地扯医学知识和各种听不懂的专业名词，本来也没讲到点子上，现在就重新讲了。
“少说废话！我们想知道啥你不知道啊？”胖子颇不耐烦。
江迎春撇撇嘴，鄙视地瞥了眼胖子，慢悠悠地开口道：“其实，咱们这次实验，总的来说，是成功了的，只要白英那里不出什么过错，招魂这步骤不出差池，吴邪活过来应该是没什么太大问题了。”
“既然大问题是没有，剩下的无非是一些稍微有点棘手的小问题。其实也就是表面上有些难处理而已，在我看来其实这都不算什么。偏偏林朝阳他们小题大做，弄得人心惶惶的。”
江迎春说到后来声音弱了下去，一副不赞同又抱怨的语气。林朝阳气的憋红了脸，偏偏还没办法撒出来，只能愤愤瞪回去。解雨臣是了解江迎春的性格的，真正的淡漠凉薄，说不定在他这里算不上数的大事，在别人眼里或许就很重要，当下皱皱眉，开口问道：“你先说什么事。”
“唔……”他犹豫了一下，伸手松了松自己的领口，吐出一口气：“其实吧，这事只不过是我和白英对于吴邪的身体修复程度产生的一点分歧而已。她坚持要现在把他弄出来，因为怕吴邪的魂魄撑不住。但现在吴邪的身体显然没有修复完全，我的意思是，能多在药液里泡一会就泡一会，不在乎多少的那两天。”
“你是说，你们就因为这两天的时间吵了起来？”霍秀秀插话问道，“早出来或晚出来对吴邪哥哥有什么影响吗？”
“当然有了，无论哪一种对于吴邪都是有影响的，只不过就是影响的方面不同而已。”
“方面不同？”霍秀秀很敏锐，她知道医生用词一般很精准，“不是大小的关系吗？”
江迎春摇摇头：“在我的分析中，这两种影响的力度是差不多的，不存在孰大孰小的关系。”
“所以到底是什么？吴邪哥哥现在出来了吗？”
江迎春终于正眼看了看这个说话快，又一直点到点子上的小姑娘。他掏出纸笔摆到桌子上，对她笑了笑，转眼转向张起灵：“先不说这个。你知道吴邪给你改了命吧？他找这三块玉是为了帮你镇住你身上的负效应的。”
张起灵一窒，漠然点点头。
“那你知道这负效应是什么吗？”江迎春用笔点了点桌面，不等他回答又道：“我知道，而且现在就能告诉你，你要听吗？”
第127章
江迎春明明问的是张起灵，却感觉身旁两侧所有人都齐刷刷地盯了过来。他不自在的挪了下屁股，拍了拍桌子：“瞅我干嘛？说话啊？”
张起灵坐在离他最远的一边，闻言只是抿了抿唇，慢慢用手肘撑在膝盖上，做了个扶额头的姿势。明明是低下了头，江迎春却感觉他盯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更尖利了，仿佛化了实质一般要把自己戳两个窟窿。他等了一会儿，以为张起灵放弃回答这个问题，便清清嗓子，自顾自开口：“你别以为不说话就能逃避这个问题，能逃一时，你能逃一世吗？心里一直有个疙瘩也不好。再说这和现在我们做的事有大关系，可——”
“你说。”张起灵抬起头来，轻飘飘打断他的话。他不是不想听，只是花一点时间稍微做一下思想准备，他怕他一个忍不住情绪失控。
江迎春一愣，随即翻了翻眼皮，小声骂了句“靠”，撑着一边脸开始讲。
“据我所知，吴邪找的法子是可以将你身上的尸化转移到自己身上，咱先不论这方法的得处与好坏，就说它对于吴邪和你的身上的正反作用效果，事实上有非常严重的缺陷。”
江迎春一手撑着脑袋，另一手边随意地在纸上画了个基因链，边道：“对于施用和被施于这种方法的人来说，其一，是身体健康性的衰弱；其二，是特殊性的普通化，其三则是寿命的大幅缩减。这三件负面影响以你为例子来说实在是非常典型。可能现在还表现不出什么，但你的血液确确实实在逐渐失效，想必你也发现了吧？”
他停顿了一下，没有看众人的脸色，又继续道：“时间长了，你就会发现你的身体会大不如前。反应变慢，容易生病，体力减退，很多你现在还能做的事渐渐就都做不了了。并且，以你张家人普遍较长的寿命来说，你会变得短命，甚至比普通人还要短，衰老，疾病，这些你从来没接触到的东西会降临在你身上。你会从一个不普通的张家人变成最普通的张家人。而这些，就是换命之术所带来的副作用，我理解为——剥夺你的生气。”
江迎春讲到此处，抬起头来看了看张起灵。那人垂着头，刘海挡住了他的眼睛，未泄露一丝毫的情绪波动，看起来颇为平静。但其实这时候张起灵的思绪有些乱，想到的是他在楼兰墓中感觉到的身体的异样。或许被他模糊形容成的体内的裂口，就是因为这一点而造成的生气的流逝。因为这个裂口，他可能还被楼兰墓中的那些诡异的香气或者阴冥侵蚀，使他本来就已经不好了的身体比其他人想象的更为严重。
不过这对他来说都已经无所谓了。张起灵微微抬眼，和江迎春来了个对视：“继续。”
江迎春莫名抖了一下，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涌上一股危机感。他默默往后错了一下，想了想，再开口时声音明显小了，也谨慎了许多：“当然这对于吴邪来说也是一样的，只不过他比你多了一个尸化，还有各种各样的蛊术咒术，活得会更短一些而已。想要破解这个办法，就要找到上古的三块神玉。它们甚至有起死回声的神效，自然也能能将这些影响完全压制至抵消。所以……吴邪才……”
“等下，我有一个疑问。”霍秀秀听得很专心，也是知道的最少的一个。此时江迎春停下，便忍不住问道：“你说的这些，其实对于一个普通人来说，都没什么不是吗？毕竟没有人能保证自己长命百岁。而且我觉得以他们两个人之间的感情，小哥是不会在意这些的，更不会因此怪吴邪哥哥。当然吴邪哥哥也了解小哥，就更不会冒着不能厮守的悲剧去冒险拿三块玉了。既然这样，那他为什么还要这样做？就算他有非这么做不可的理由，为什么又同样非这三块玉不可？就不能用其他的东西代替吗？”
“也许是张起灵身上的尸化没有移除干净，又可能其他的东西无法完全压制，总之这三块神玉是没有办法替代的。至于为什么非要找，这一点我确实不知道，吴邪对于这它们的执着程度是咱们都想象不到的。或许……和张起灵有关？”江迎春试探性地看向他。
张起灵默然。
他知道吗？他想他可能是知道的。他恍惚想起他和吴邪偶尔谈起的秘密和责任，想起在南海的时候他和解雨臣彻谈的那个夜晚，想起吴邪信誓旦旦告诉自己“不会让你死”时的姿态和神色，突然就什么都懂了。他还想起了很多很多具有吴邪无意间透露出来的，现在想起来却颇具暗示性的话语，每一字每一句都烙进他的骨子里，又酸涩又疼痛。
他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说出来。
“不管什么理由，事已至此，就别纠结这些没有用的了。”胖子紧皱着眉头，“我们关心的是吴邪现在怎么样，一个劲儿的说过去的事又改变不了什么，浪费时间。”
“不，你说错了。我可没浪费你们的时间。”江迎春不赞同的摇头，“没有过去就没有未来，我分析的这些，看似已经没关系了，但实际上，我们现在对吴邪做的一切以及对他复活进程中的改动，我们之所以将之归为不算坏的消息，也是基于以上才能成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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