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魂签是一根长约十厘米银质的签子,方头尖尾,和针有些类似。他抬眼匆匆看看两个人,见他们都拿好手里的东西严阵以待,便安下心来将尖锐的一端仔细又轻柔地伸进铃铛里。
引魂签贴着铃铛内壁绕着铃心转一圈,再轻轻地撤出来,一缕魂魄的尾端便系在了签子上。在他向外拉动间,缥缈的淡色水气犹如一根线一般从其中抽出来,抖动着随着魂签向上爬。林朝阳将尖端点到吴邪的眉心靠上位置,魂魄感应到自己的熟悉的躯体信息,不用任何动作,自发地顺着签子融进吴邪身体里。
白英和他紧挨着,微弓着身子盯着魂魄渗入过程。手里打火机早在林朝阳点上吴邪额头的时候就燃亮了,眼瞅着最后一缕白气即将在空气中消失,她左右手迅速一搭,在这一缕魂魄完全渗透的同时,点燃了手里的锁魂咒。
锁魂咒的符纸特殊,烧完之后什么都不会剩下,只是在燃烧过中会产生时一种难言的味道。江迎春顾不上鼻端的不舒服,白英一动手他便也掰开吴邪的下颌,将手里的黑色的药液灌了进去,然后托起他的脖颈,把下巴一抬让吴邪吞咽下去。符咒烧的很快,他几乎是踩着锁魂咒燃烧的几秒完成的,时间又紧又急,看得白英林朝阳都是一身汗。
江迎春看起来从容不怕,其实心里也虚的要命。融魂之后他立刻看了看工作中的各项仪器,一切正常,只是还没有出现生命迹象。白英在早一些时间的时候给他下了一道禁制,保证他在所有的魂魄融完之前不会有任何感应。但只要剩下的几次也如同这般一样,每个人都掌握好时机,那整个复生的过程就不会出问题,彻底融合之后他的心脏和大脑也会重新开始活动,那时候才是吴邪真正活过来的时候。
有了第一次的默契配合之后,三个人信心大定。虽然之后的动作依旧是细致慎重,但比起第一次的手抖情况实在好了太多,江迎春与白英的衔接也不再死死卡着时间了。只不过他们的任务太过消耗体力与心神,在融合完第四缕魂魄之后不得不暂时停下来,缓解一下快要看不清晰的眼睛。
白英早就注意到吴邪的魂魄的颜色,与她先前从招魂翎中驱逐出去的掺杂着灰色的残魂完全不一样,是纯净到几尽的透明的颜色。她原本以为是符阵的原因,是为了让魂魄显形而点上去的,现在才发觉并不是这样。前后用的符阵除了大小规模一样没有任何不同,她看到的颜色就是魂魄自身的颜色,经过了符阵的催化呈现在人面前。对于这一点她一直都很疑惑,此时忍不住问了出来。
“想必是因人而异,没什么大不了的。”林朝阳手上拿着招魂翎并不敢放下,只用另一手搭在眼睛上,“也可能是因为那残魂有些年岁了,而吴邪还年轻。”
“你说会不会品性有关呢?杀人放火的,传说那些人都是要下地狱的。”白英揉着太阳穴。
“谁知道呢?”江迎春道,“吴邪也杀了不少人的。”
“好人坏人什么的还是留着自个死之后再想吧,跟现在可没关系。” 林朝阳使劲眨了眨眼睛,视野清晰之后直起脖子看向两人,“好了不说这个了,调整完了吗?”
这个间隔讲是休息,其实只是一个缓冲的时间,连一分钟都不到。只要是为了避免因精神集中时间过长而对眼睛产生负担,进而影响衔接判断。三个人谁都没有怨言,比起虽是松弛有度的弹性但却休息不够充分的痛苦,他们更愿意在长时间的劳累之后迎来长时间的深度睡眠。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这种节骨眼上,他们可不敢来个两次三次。
三人调整回巅峰状态,开始融合剩下的六缕魂魄。这一次他们精神衰弱的速度更加迅速,在融合到第八缕魂魄的时候白英的眼睛已经开始出现了重影的情况,最后一次喂融魂的药液时候江迎春也出现了短暂的迟滞,不过两个人还是死忍着有惊无险扛过了全部的职责,将吴邪复生最重要最凶险的步骤完成的圆满而完美。
整个过程从第一声铃音开始到现在全部融合成功,长达四个小时之久。结束之后白英甚至睁不开眼睛,但她还是从身上摸出禁制的解药给吴邪服下。江迎春和林朝阳将吴邪抱到一座小床上,然后把蛊虫和符阵收拾了。
嘀——
一直处于直线和无声状态的心电监护仪被江迎春打开声音,短暂的长鸣之后,象征着心跳的波纹开始由缓慢到匀速,发出令人兴奋又心酸的滴滴声。三个人相互看看,脸上都是一副要哭不是哭要笑又笑的像哭的表情。
“我觉得大概这是我听过最好听的声音了,我发誓。”白英最终还是哭了出来,刺激的眼睛又涩又疼,眼泪止也止不住。林朝阳抱住她,吻吻她的头发,像是安慰,也像是自己的想说的话,他道:“我也是。”
江迎春一个,相比相拥的二人来说实在是苦逼的多,所以他只挥舞了下拳头,在两个人还在互相安慰的时候假装淡然地拉开门走了出去。
所有的人都在客厅等着,从下午一直到傍晚。张起灵蹲靠着门边的墙上,似乎持续这个姿势已经很久了。江迎春出来后他很长时间才反应过来,眼里的红血丝比他们有过之无不及。
“怎么样?”他嘶哑着嗓子问道,浑身都不自觉的颤抖。
江迎春盯着他,心里百感交集。半晌,他缓缓扫了众人一眼,抿了抿嘴巴,第一次咧开了一个发自内心的笑容。
“去找家环境好的医院吧。”江迎春揉着眼睛,“吴邪真的活过来了。”
第132章
在联系医院的时候,本因吴邪复生而欣喜万分抱在一起的几个人,却因为把吴邪安置在哪里这样一个不算问题的问题争执到差点动起手来。吴二白和栗子坚持要把吴邪带回杭州静养,胖子解雨臣霍秀秀说北京有最好的医院。要不是江迎春一再告诉他们吴邪刚复生,不能长途跋涉,将地点顶定在了一家就近的环境清雅的医院。不然光是这几个人吵闹的程度,恐怕等到吴邪醒了也争不出个结果。
这家医院是著名的私人医院,治疗水平只算一般,但却以高质量的服务高度的私密性和堪比景区的美丽风景而在闻名于上流社会,那些有钱又没什么大病的一般都愿意来这里治疗。
吴邪被安置在一间通透明亮又向阳的单人病房里,占据了半个墙壁的窗户正对着医院里的花圃。他穿着宽大的病号服,只盖着薄薄一层棉被,正在安静的吊点滴,手上连着一台心电监护仪。江迎春没找什么借口,只把自己的身份证给院长看了看,又上百度搜了下自己的名字就搞定了这些东西。心电监护仪是张起灵想院方要的,医院例行检查了一下,只查出来营养不良,只能自行加上一些乱七八糟的病症,将仪器拨给他们。
虽然身体的各项机能已经恢复了工作,但距离苏醒还是需要一段时间。先前江迎春给他服用的虽叫融魂水,其实只是他与林家夫妇共同配置的一种药液。可以帮助吴邪加快躯体与魂魄的融合速度,但却只能堪堪将三魂七魄的每一缕的融率压制到可以融进下一缕的临界点而已。每一缕与每一缕之间几乎毫无缝隙,要等完全融合,还要靠自身慢慢渗透。所幸自身魂魄和自身躯体同出一人,不会出现排斥现象,时间上也会大大缩短。
张起灵自吴邪从实验室出来,搬着这里来后,便一直寸步不离地守着。得知吴邪不日醒来,便干脆搬了个小板凳坐在床边。吃也坐着睡也坐着,除了上厕所,恨不能二十四小时拉着他的手盯着他看。其余的人有的休息有的回了住处,除了吴二白,都尽可能将空间留给两人独处。只是时不时地过来看看吴邪,换班或给张起灵送些吃的。
医院给吴邪开了几瓶营养液,江迎春说打打也没什么坏处,便暂时输着。今日打完点滴之后,江迎春给吴邪拔掉针头,将手放回被子里。张起灵期间凉凉只瞥了一下吴邪的手背,从始至终连余光都没给江迎春一个,让他哭笑不得。他走到门口,忽然回想起那日的情景,摇头叹气地再次表示没有看张起灵听到吴邪活过来时的表情真的相当遗憾。
那时他刚说完吴邪活过来了,自己也觉得喉咙哑的厉害,眼睛刺疼视野模糊,能分出男女已经很不错了。之后便是张起灵冲进实验室,对着躺在床上的吴邪蹲跪下来的样子。肩膀颤抖背影孤寂,吃不准是不是在哭。有情人终成眷属,画面美好又酸涩,他便拉了林家夫妇,拢了围在门口的其他人散去。
过后他还觉得反正也有吴邪苏醒时候的热闹可以看,就没忍心打扰。现在想想,发觉即使吴邪醒了,第一个知道的人肯定是张起灵,指不定会先和吴邪来个深情相拥法式热吻什么的,等亲热完了再通知大家,那时候情绪都发泄完了想看也看不到啊。对比他当日的狼狈样子,简直亏出一脸血。
江迎春难免觉得有些不甘,正要坏心地抬脚回去调侃一下张起灵,刚转身,就见张起灵不知什么时候挪到了床的另一侧,执起吴邪打过点滴还有些青肿的手背,低下头爱怜又轻柔的吻着。他背着光,色调暖黄,好像虔诚的信徒吻着自己的神明。江迎春瞬间愣了愣,摸摸自己的鼻头,竟然有些羡慕。他又看了一眼,给两人掩上门,悄然退了出去。
恰巧赶上吴二白从走廊那头往房间这边走,江迎春抬头向他打了个招呼,便抱着日常诊疗记录靠在门上等他过来。
“你怎么在外面?”
江迎春直起身子,甩了甩手里的记录:“等你过来。”
“有事?”吴二白皱眉,“是不是吴邪出了问题?”
“呃……”江迎春还真没想到这个问题,他纯粹是想等吴二白过来问问他什么时候回杭州,也存了一分不让他进去的心思。但既然他自己都找好借口了,江迎春也便借台阶下了。
“恩……你跟我走一趟吧,去我屋里说。”
两个人走后,走廊里又重新安静下来。张起灵在屋内是听不到外面的声音的,就算听到了他也不打算理会。吴二白看他不顺眼他知道,近日里只要他来,总要提一提让自己离开吴邪身边。每当如此,张起灵便沉默着。有时候说的重,说到他心里痛了,悔了,都是闭闭眼就过了,怎么也不松开吴邪的手。况且这几天给吴邪擦身,洗头,事无巨细全都他亲力亲为,如此一来二去,吴二白也见到了他的执着,渐渐地便不再提此事了。只是有时见到他亲吻或者抚摸吴邪,还是会忍不住拉开他。
张起灵坐在吴邪身边,握着那只刚拔出针的手。这只手还和以前一样白,一样细,软绵绵地搭在他手里。他看了一会儿,恍然发现吴邪的指甲有些长了,便从一旁的小抽屉里拿出指甲刀一只一只剪短。剪完之后,他把自己的手指嵌进吴邪的指缝收紧,用另一只手将他无力的手指拢紧,抬到唇边轻轻吻了吻。
他现在最爱做的事,最常做的事就是亲吻吴邪。额头,眼睛,鼻尖,嘴唇,耳朵,还有手指。江迎春说这时候的吴邪是有很微弱地意识的,偶尔会感应到外界的刺激,他总让他多跟吴邪说一些甜言蜜语。但他太笨了,根本就不知道说什么,虽然他也时常摸摸吴邪的面颊,抚弄他额前细碎的头发,但他又觉得除了亲吻,再没有什么更能表达亲昵了。
从明净的窗中投射过来的阳光打在吴邪的眼睛上,将他的睫毛拉长,张起灵心里几乎要软成一坨海绵,不禁伸手拨了一下。他想了想,决定把那些他经历的事,吴邪想知道事,还有一些厮守的爱语,找一个本子写下来。等吴邪好了,再天天念给他听。
昨天下了一场小阵雨,花园里的花被打的蔫不拉几的,今日天一晴又迎风招展活蹦乱跳起来,关着窗户都花香四溢。张起灵凝视着吴邪恬睡的脸,鼻端全是勿忘我与玫瑰的浓郁味道。
“天晴了。”张起灵弯下腰,在吴邪耳边低语。“你什么时候起来看看?”
他松开吴邪,起身打开窗户。暖绒绒的风立时吹进屋子里,吴邪过长的衣袖被吹开,露出张起灵此时放开的那只手。
一片鲜红的玫瑰花瓣悄悄飘过张起灵矗立在窗前的身影,正落在吴邪的手里。像是有人用炙热的爱意包裹住了他,让他有了力气。在所有人所有时光都未曾察觉的时候,一直未曾清醒的这个人,竟慢慢,慢慢,合拢了掌心。
第133章
吴邪觉得,自己好像进行了一场超大型的酣畅淋漓的旅行。
说不出是什么感觉,又舒服,又轻松,又惬意。他好像卸下了身上所有的担子,一直以来拘禁着他的东西在某个瞬间全部消失,至此孑然一身,空空如也。
贫瘠的脑子里只剩下,吃,玩,看,放纵的感官上只剩下恣意与洒脱。他每天都在游览山河与记录心情,每天经过不同的地方都要和当地的人们一起欢闹畅玩。从南到北,从东到西。他无时无刻不在行走着,几乎踏遍了祖国的每一寸土地。
这样的日子每一天每一个小时遇到的都是晴朗美丽的好风景,甚至连夜晚的时间都过的异常短暂。他看遍日出与日落,又等尽黄昏与黎明。
他从不停下,因为他从不疲惫。他感到欣喜。
但很奇怪,在这些真实到可怕的触觉延伸的同时,他却隐约有一种恍恍惚惚的不确定感。仿佛这些欣喜都是云端的幻象,背后是一望无垠的天空。他浮在云海里,被苍白的景色淹没,飘动,流浪,随它起落。不知什么时候会被吞噬,亦或者一步踏空从高空跌落。
仿佛,仿佛是一场奇妙而充满危险的梦。他偏偏沉溺其中无法自拔,不自知。
就这样他找不到落脚的归宿,一直一直不安又兴奋的四处游荡。
一直一直。直到——
“天晴了。”
有人在他耳边低语。
“你……起来看看?”
好困。这个声音……好熟悉。在说什么?他怎么听不清?
“……,不要再睡了。”
有人轻轻蹭着他的额头,好柔和,好温暖。是什么?这人是谁?刚刚叫他什么?为什么不让他睡觉?
“你醒了,我……离开,回……”
什么?到底在说什么?离开?这人要走了?要去哪?不陪着他了吗?
吴邪不知道怎么回事,也不知道是谁在叫他。模糊地只感觉自己不能让他走,好像这个人一离开就牵动全身的痛感神经。朦胧中他感觉到自己身上的温暖消失了,美好的梦一下变得空寂冰冷。他痛苦地皱起眉头,拳头猛然握紧。
别,不要走!你不能走!
他想出声,却发不出声音。他想睁开眼睛,却觉得眼皮千斤重。好像有什么在捆绑他束缚他,千方百计的限制他,让他不能挽留这个人,推赶着这个人离开他的世界。吴邪感到不安,甚至惊惶。他身上好疼,疼到眼泪都下来。心房每一个角落催促自己做些什么,全身每一处肌肉都在发力催促自己开口。他紧紧攥住手里东西,汗珠从眉梢落下来,几度张口,终于觉得空气中温暖的气流流进他的嘴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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