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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宫有兔(古代架空)——橙子雨

时间:2024-12-31 09:50:16  作者:橙子雨
  慕广寒不说话,只瞧着他。这个人的表情竟然直到此刻,仍旧是平淡而就事论事的模样,好像根本不知道自己正在说一些……类似情话的东西。
  慕广寒实在是,心里酸软得很。
  忽然掀开被角就一骨碌爬上了人家的床。有人身体微烫,而他正好很凉,抱上去做冰袋刚刚好。
  他难得那样主动地靠近燕止,心里扑通扑通跳,眼睛明亮。
  所以……就这么担心?
  原来西凉燕王,也有心急乱绪的人和事,能让他失了方寸。
  ……就那么害怕来不及破解国师阴谋,怕他会早起死,以至于连平日里的冷静都没了。怪不得生病。
  就,那么在乎啊。
  但慕广寒心里丧良心,嘴上可不敢那么丧良心,乖巧抱着他的腰小小声一脸真诚:“真的不用心急,不能连自己身体都不顾。你看,我不是还在身边么。”
  “我保证,再也不胡乱回忆往事了,不会受苦。”
  “你也乖,你这身体真要多养两天才行。放宽心,先睡一觉,等养好身体咱们再一起去找,嗯?”
  “……”
  以他们两个一向的默契程度,燕王又怎么可能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这讨好又心虚的调调,燕王已经在磨牙准备咬人了。
  半晌,他叹了一声。
  但随即,又笑了笑。在被子里伸手,一把将慕广寒揽住,然后——真就乖乖睡了!
  这。
  燕王不愧是燕王。
  有那么一瞬间,慕广寒能够清楚地感知到——燕止从刚才的急到不急,明显出现了燕王身上专有的,一个“瞬间想开”的过程。
  燕王永远这样,神奇兔兔天不怕地不怕。
  所有事不用人劝,他自己就想开了。
  “……”
  但,他又到底是想开了什么?
  慕广寒无论怎么想,倘若两人易位,他绝对是无论对方怎么劝都一定会坚持立即出发,不赶紧找到姜郁时夜不能寐、惶惶不可终日且誓不罢休的。
  当然不是说燕王能睡着就不好。燕王能睡着,这太好了,好得不行。
  但他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第109章 
  燕止被慕广寒摁着,就这么休养了好些天。
  隆冬时节,洛州城被皑皑白雪覆盖。临近年关,正是最冷的时候。银装素裹的街巷中张灯结彩挂着的许多红灯笼,与白雪相映成趣,倒是喜庆得很。
  屋内,宽敞明亮的厅堂中,炭火熊熊烧得很旺。火光在幕帘幔帐上跳跃。香炉中淡淡的檀香生腾,与炭火的热气交织在一起,宁静而安逸。
  “给。”
  递过来的茶杯里,是香气浓郁的热奶茶。
  燕止微微一笑,垂眸抿了一口。甘苦丝滑的滋味在口中散开。月华城的奶茶与西凉口味迥异,他眯着眼睛沉浸在着陌生的香气里,很快喝光了一杯。
  “不够。”唇齿余香,他双手捧着杯子,“还要。”
  “没了。”
  慕广寒一本正经,但他不信。
  果然——“骗你的。那,下一杯给你换换口味,尝尝月华城特色咸奶怎么样?里面有烤桃仁、杏仁……”
  “嗯。”
  火光噼啪,在狭长眼中盈动,温暖而明亮。
  燕止干脆往后一趟,靠在暖榻上彻底放松身心。突然发现,这样的日子对他来说,其实也不常见。
  这么些年,即便在不是刀光剑影、征战沙场的时候,他好像也从未有过这般懒洋洋躺着,完全放松被人悉心照料和偏爱的体验。
  而这人世间最寻凡平常,被叫做“家”的烟火气——
  更是感觉陌生而又新奇。不像是西凉燕王应该过上的人生。
  但此刻,他又确确实实过上了。
  咸奶茶来了,杏仁混着花生碎有一种独特的香气。
  整个婚房这几日里,也被慕广寒重新布置了一番,按照西凉的风格,铺了好多柔软的毛毯。燕止此刻穿的也是西凉毡衣,长发落得满地,整儿陷在绒毛里。颇有以一种岁月静好的惬意。
  不一会儿,慕广寒又捧着一些烤糯米团子回来了。
  窝在燕止身边坐下,同时夹了一只团子喂到他嘴边。团子很黏,燕止嚼着,莫名其妙就被那糊嘴的黏腻带歪,想起了亲吻以及……更加幽深的,一些翻滚蹂躏之中,被包裹、粘着不放,销魂蚀骨的滋味。
  身体倏然躁动。
  燕止人却没动。
  烛火点点,满室静谧。两人就这么并肩靠着,自然而然地依偎。他实在不想用那些过于贪婪的冲动欲念,去破坏这温馨的片刻。
  ……比起很多乱七八糟的事情,阿寒更喜爱这种单纯的依偎。
  于是,他眯起眼睛,身子微微下滑,克制地靠着慕广寒的肩窝。
  团子吃完了。
  他却依旧这么靠着慕广寒,散乱的银发和黑发交织在一起。
  一年前,他还要将它们细细编在一起。
  而如今,他们之间也已经有红色的姻缘线绑着,无论身在何方,也不会轻易分离。
  ……
  可这样让燕王心满意足的日子,于阿寒而言,却似乎还觉不够。
  燕止近日悄然察觉,阿寒最近好像每天都在偷偷翻阅一本很奇怪的书,悉心学习并实践书里内容。似乎正在想方设法把已经温柔如蜜的日子,再点缀得更加天花乱坠、绚丽夺目一点。
  于是日常点滴,燕止眯着眼睛,目睹他的用心——
  瞧他努力琢磨自己爱吃什么,换着花样逗自己开心。认真研究赠送自己何种小礼物、出其不意的小惊喜。
  不止如此,阿寒还学会了讲睡前故事,各种月华城鲜为人知的奇异传闻,甚至……
  甚至都学会给他变小法术了!
  昨日,还让那小兔子和小燕子的沙包站起来,围着他转圈圈来着。
  养病期间,突然过上这样被捧在手心的日子,燕止不禁陷入沉思。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温柔乡”?
  他以前也曾听闻过这样的说法,说有个地方并无刀光剑影,却最能让天下英雄竞酥骨折腰。曾经的他,还曾对此嗤之以鼻,觉得必没有什么软语酥香、蚀骨销魂能蛊惑住西凉燕王。
  而如今,真的醺乎乎泡在里头。方才知晓馥郁香靡,果然最是消磨意志。
  这才几日?从此燕王也不想早朝了。
  当然,阿寒毕竟还是阿寒。
  自从当年乌城水畔,燕止遥遥一路跟随,看他在霓虹似锦、万家灯火之下,默默望着别人和乐融融放下莲花灯。
  就知道月华城主的那颗心,并非全是他所见的灿烂强大。
  因此,即便时至今日,阿寒努力让他过着幸福的日子,自己却仍旧偶尔会陷入噩梦。他一向知道慕广寒平日里坚强洒脱,即便落泪也藏在雨水里。
  可噩梦里的他,倒是会哭得很可怜。
  而每次燕止将他唤醒,还能看到他那一副只有幻梦中才能见到的、迷茫脆弱的样子。
  他就会哄他:“为什么哭?”
  “……因为。”
  “因为,我觉得很,很对不起你。”
  半梦半醒的阿寒,总比白日里诚实。燕止便抚着他的背,柔声继续问:“阿寒哪里对不起我?”
  “我其实,”他缩在他怀里,声音闷闷的,“也可以,只选你……”
  燕止默然,眸光明灭。
  确实,在姜郁时的回忆里,曾有一位月华城主选择了为私心而放弃拯救天下。阿寒身为城主,其实也可做出那样的选择——带上他,携亲友家眷,去月华城避难。哪怕外面天火遍地、洪水滔天。
  “可是。”
  “可是,邵霄凌和洛南栀……是不会,随我回去的。”
  “他们一定会留在洛州,与百姓共进退。阿铃、钱奎、路将军他们,多半也不会去。”
  “他们若不去,拓跋星雨和小明月也不会去,明月不去,小黑兔也不会去……”
  黑暗中,燕止漆黑的瞳,映着他的模样。
  他温柔地收紧手臂,将他拥得更紧一些。在夜色之中温软地融为一体。
  不止南越,西凉这边一样会有人留下。燕止很清楚,至少众多老臣,至少赵红药家的主母与何常祺爹娘,也会选择与西凉万民共进退。
  到时候,赵红药、何常祺他们,说不定也会留。
  窗外明月高悬,洒下清辉。
  慕广寒额头抵着他的胸口,声音哑涩:“燕止,你会怪我吗?”
  “……”
  月华城主守护天下,就注定无法守住自己的小小的幸福。
  而一同被牺牲掉了小小幸福的人,五百年前是怀曦,五百年后,是燕止。
  五百年前,怀曦血泪横流,咬牙深恨,问凭什么。
  五百年后,冬风凄清,月色静谧。
  燕王捧住怀中人的脸,低头吻了下去,同样尝到了咸涩的苦味。
  可他却只是笑了笑:“阿寒放心,你并无需顾虑做什么决定。无论你作何选择,我都甘之如饴。”
  “你若愿回月华城,我便陪你回去共度余生,月下酒前相守到老,一生一世不问世外之事。”
  “而你若选择救天下万民……”
  “我也必然不会,变成怀曦那般模样。”
  “……”
  “那你,”慕广寒问他,“会变成怎样?”
  燕止反问他:“那,若是换成阿寒你呢?”
  “我?”
  “嗯,世事无常,”燕止黑瞳望着他,“万一是我先死,而你因种种机缘不必献祭。也未必没有这种可能,不是么?”
  慕广寒被他问懵了。
  像是努力在想,又像是发呆。半夜迷糊的阿寒,有时候看起来真心傻得可爱。燕止则没忍住,再度捧起他的脸啄了一下。
  慕广寒其实,不是完全没想过燕止说的那种可能。
  他想过,只是实在难以启齿——倘若燕止早死,反正他不久也会献祭。便是再如何痛苦发疯、撕心裂肺,反正也很快会过去陪他。
  以至于悲哀的宿命在这种情况下听着,都不显得那么悲哀了。
  他甚至可以通过献祭,光明正大地殉情……
  然而。
  以燕王性子,实在无论如何,都不像是在他死后会为他殉情的样子。
  当然,慕广寒也完全不希望他殉情!
  他当然也希望燕王即使没有他相伴,也能像曾经一样潇洒自由,在这红尘里肆意逍遥。骑着战马,带着海东青,看大漠孤烟、长河落日。
  然而,同时他又不免暗戳戳地,抱着一种极端自私拧巴的心态——
  不想燕止死,也舍不得他孤独一生。
  可倘若有新人陪在他身边,将自己替代,那月华城主可能又要当场怨恨到诈尸闹鬼的程度。
  因为,实在是舍不得。
  舍不得放手,更不想将燕止让给别人。
  慕广寒虽从来不觉得自己真的配得上燕王,可又总觉得,自己在燕止心里,毕竟是有别人比不上的地方——别人总不可能像他一样,处处降得住燕止这么骄狂的人。更不要说别人最多也只是看燕止好看,肤浅地爱他一下罢了。
  一定是这样。若不然,世间也不会有那么多对“西凉燕王”的误解。
  那么多谣传,说他多么可怕、说他何等阴险,甚至至今还有人说燕王新婚之夜杀夫很正常,到现在都没动手也是奇迹一桩。
  这个世上,没有人愿意真正了解他。
  没有人觉得他孤单,没有人看清他也只是个普通凡人。更不会有人知晓,他被好好善待时,那双一向平静的眼睛里,也会闪烁起焰火一般琉璃色的光彩。
  没有人懂他,没有人心疼他。
  没有人知道,他也会因为一点点小小的幸福而快乐。
  “……”
  慕广寒真的越想越觉得,燕止这个人,生在这世上就是吃亏。明明那么好,却总是被误解、被忽视。结果落在他手里,就这么明珠暗投,但想想别人更不会待他好,那还不如便宜了自己……
  “让我猜猜。”燕止俯身,鼻尖蹭了蹭他,打断了他的思绪。
  “若我先死了,阿寒会留在南越。与傻少主和洛南栀一起……守护天下万民。平日私底下,就住在小院里,种种花养养兔子,一起喝喝茶喝喝酒,直至终老。”
  他笑了笑。
  “会一辈子只想着我一个人,不会再看别人一眼。”
  “有时候会寂寞,太想我时,也会像怀曦一样,去研究很多很多办法,看看百年以后怎么样更快找到我。”
  “但,无论办得到办不到,阿寒也必不会走火入魔、心怀怨恨。”
  “……”
  “你怎么知道,我就不会心怀怨恨?”
  “因为,”燕止收紧手臂,似乎要将他融入自己的骨血之中,“因为我的阿寒是这样的。”
  “且我的阿寒会知道,无论分隔多远,沧海桑田,幽冥地府,我亦会想尽办法,过来寻你。我们终将有朝一日,能再次找到彼此。”
  “……”
  “不如我们此刻约好,若我先死,我就不喝孟婆汤,不入轮回。留在奈何桥边做鬼魅等你。”
  “而若等不来,我就去找你。哪怕力量微薄,哪怕用尽百年、千年。天道规则,我也定能钻到漏洞,到时候我……”
  脚被轻轻踹了一下。
  慕广寒道:“怀曦花了五百年,不就一直想要钻天道的空子?你这同他又有什么区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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