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比一个严肃,不知道的还以为马上皇帝要下旨抄家灭族了。
尤其是张玉屏,脸色堪称难看。
白锦棠坐在了案台前,抬手示意张玉屏也坐,张玉屏默不作声地坐下了。
只听白锦棠道:“近来商会的情况可好?可有什么不知道天高地厚的东西,上赶着来找事情?”
张玉屏作揖道:“承蒙知府大人庇佑,商会一切安好,并没有什么不妥。”
“那就好。”白锦棠声音顿了顿,随口拿过案台上的账目,扫了一眼,像是随口问了一句,“你都知道了?”
所谓知道,大概就是谢灼那件事情。
张玉屏淡淡道:“谈不上知道,但是也能猜出来一二。”
说完,张玉屏将目光落在了白锦棠的身上,有些咄咄逼人,“王爷不觉得如今卸磨杀驴有点太早了吗?”
他本以为白锦棠是真心想要和他合作,和他做生意,因为又有着谢灼这一层纽带,也算是个值得信任的合作伙伴。
结果这才两个月,白锦棠竟然直接掀桌子,这换谁谁受得了?
白锦棠:“何以见得?”
白锦棠就是在试探他,知道多少。
张玉屏深呼一口气,也不装了,直接道:“但凡对京都有点了解的,就知道静王和摄政王水火不容。几乎已经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敢问静王如何送谢灼回京都,说到底都是说辞。”
“谢灼这样的人物,身上的利益和价值太让人眼红了,所以我猜,王爷定然是和静王做了一些不可告人的交易吧。”
这下子,就连白锦棠也不由得拍手叫好。
“不愧是张老板,此等眼界和见识,实在是令本王叹服。”说着,白锦棠真诚夸赞道,“不愧是本王看中的人。”
张玉屏:“王爷倒也不必在这里虚与委蛇,敢问王爷到底想要干什么?”
白锦棠道:“谢灼没死,活得好好的。”
张玉屏面容稍微有些缓和。
白锦棠却道:“你对谢灼当真这么关心?还是因为翠云姑娘,所以爱屋及乌。”
张玉屏直言道:“谈不上,我只是不想要她伤心,仅此而已。”
白锦棠表示理解。
“然后就是,王爷此举实在是……”张玉屏苦笑,“有着姻亲关系尚且如此,如今谢灼走了……以后就真的不敢想了。”
“张老板,如你所见,最开始你我合作,有一部原因是因为谢灼,可归根到底,你我都是商人,感情建立的合作关系,反而没有利益来的更牢固。有一句怎么说来着,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白锦棠娓娓道来,也不着急,声音十分平稳淡然,很能够安抚人心。
“与其在这里纠结一个本就名存实亡的姻亲关系,还不如破而后立,从新建立起另一种合作关系。”
张玉屏嘴唇蠕动,有些不确定道:“王爷这是什么意思?”
“张老板,你以为我帮你建立商会,倾尽所有,是因为谢灼。可事实只是,我从来没有想过依靠谢灼牵制你,本王看中的是你这个人,你的能力,所以赌上王府的所有积蓄。”
此话一说,张玉屏心头一沉。
“如果只是因为谢灼的话,我没必要这样,也不值得我这样。”
这话不假,倘若白锦棠是为了哄谢灼高兴,大可以随意弄几个铺面给他,随他折腾,怎么也不会把王府都折腾进去。
“可若是你的话,就截然不同了。本王信任你的能力,相信你的人品,也相信你能将商会发扬光大,这无关其他人,只是单纯的你我之间的合作共赢,互相成就,仅此而已。”
一字一句,字字情真意切,全是肺腑之言。
白锦棠温声问道:“试问,除开谢灼这个因素,本王可曾半分亏待为难过张老板你?”
张玉屏干巴巴道:“不曾。”
白锦棠又问:“那本王可曾对张老板指手画脚,不顾你的意见,仗着自己的身份,一意孤行过?”
宁王殿下是个再好不过的少东家了,从来不使小性子,胡作非为,这才非让商会得以建立起来。
张玉屏叹息:“不曾。”
白锦棠点头,问出最后一个问题:“本王信你,与你钱财人脉靠山,试问张老板,这天底下可还有人能为张老板做到这一步?”
权力,金钱,人脉。
此三者缺一不可。
可最让人瞠目结舌的还是白锦棠的魄力和信任,才得以让他大展手脚。
这才是世间少有。
张玉屏像是任命一样,终是低头了:“不曾。”
白锦棠道:“张老板,人没了可以换其他人不上,关系破裂了,可以换另一种补上。这都不是大问题,最主要的还是要看张老板是怎么想的。”
三十六计,攻心为上。
白锦棠对此融会贯通,炉火纯青。
张玉屏心里犹豫,倒不是不愿意,而是翠云那边,实在是不好交代。
这般想着,张玉屏就有些懊恼,这谢灼还不如死了呢,一了百了,结果偏偏他活着,就像个炮仗一样杵着,随时会爆炸。
若是答应了,就等于答应会帮着白锦棠一直瞒着翠云,到时候翠云知道了,他怎么办?
“王爷知遇之恩,我无以为报,愿发扬光大商会,报答王爷。只是翠云那边……”
白锦棠眼里浮现笑意,他道:“你就当不知道,若有朝一日东窗事发,你只管装糊涂,把事情往我身上推就行。”
“况且谢灼远在京都,手还伸不到这里,你多费点心,应该不会有大问题。”
这样也算是拨开云雾见月明了。
就算天塌了,也有宁王殿下顶着,他这个草民就不用操心了。
何况他早就对谢灼看不顺眼许久,明明他没出现之前,自己才是姐姐唯一的弟弟。
张玉屏眉宇间浮上喜色,弯腰行礼:“如此,便就谢过王爷了。”
白锦棠走过去,亲自将人扶起来了:“张老板客气了。”
两个老狐狸就此达成一致,一拍即合。
————
而另一边,思思消息一经传出来,长羽便连忙将书信递到了谢灼的面前。
彼时谢灼才从皇宫里出来,脸色黑沉如水。
脑海里浮现出老皇帝给他看的折子。
折子是白锦棠写的。
白锦棠在把自己送给静王以后,就给老皇帝上了一个折子,把自己塑造成一个毫无野心的王爷。
一边说,自己在虽然缠绵病榻多年,但是一直想要为皇帝分忧。如今得知摄政王流落青州,必然是义不容辞,着人寻找自己的下落,幸而找到了流落在外的摄政王。
一边又道,静王十分挂念自己,竟然亲自来青州寻人,他备受感动,不愿意驳了静王一片好意,于是就将自己交到了静王手里。
最后还情真意切地问了一句,如今他可安好。
并且表示自己不需要任何奖赏,为朝廷尽心是他理所应当做的事情。
谢灼看完,差点没直接从京都跑去青州,将这折子直接盖到白锦棠脸上才算解气。
老皇帝这些年来身体空虚,骨瘦如柴的,看见谢灼脸色如此难看,出声问:“宁王说的可是真话?”
先不说谢灼失忆几个月,过得多窝囊,后来更是成了宁王府的夫人,这对二牛来说,那是无上的荣耀,是高攀,是引得无数人艳羡的。
可他如今是谢灼。
这些事情被人知道了,他的脸还要不要了?
被人强娶,做了侍妾,得了怜奴这个侮辱性极强的名字。
然后被下毒,被利用,就这样还能喜欢上人家,最后被白锦棠几句花言巧语骗得团团转,还被送人?
一想到这,谢灼就觉得自己这辈子的脸都在白锦棠那里丢完了。
白锦棠也就仗着自己不会说出来。
“宁王殿下说的都是真的。”谢灼皮笑肉不笑道。
皇帝这才沉重的点了点头:“那就好,朕一直担心,宁王这些年来不老实,如今看来,倒是朕多虑了。”
事实证明,老东西你没多虑,他正磨刀霍霍想着怎么割了你的脑袋。
“宁王殿下忠心耿耿,一心为大安考虑,皇上不用担心。”谢灼道。
老皇帝这才点头:“朕累了,你下去吧。”
谢灼行礼告辞:“臣告退。”
音落,谢灼步伐稳健地走出了宫殿,门口的长羽见此,连忙跟了上去。
谢灼眸光漆黑:“有事?“
长羽低头将一封书信奉上,道:“青州那边的消息,王爷要看吗?”
谢灼一想到刚才的事情,深呼一口气,平复了一下心情,这才把书信打开。
然后那故意写的特别大的四个字,就这样映入眼帘。
“旧情难忘……”谢灼反复咀嚼这几个字,眼眸中全是讽刺,嘴角更是忍不住勾起,满是不屑,“宁王殿下这戏演的就是好,除了本王,怕是整个青州城都知道宁王爱宁王妃爱的不行吧。”
长羽没敢说话,只觉得他家主子自从这次回来,脾气越发喜怒无常,尤其是一碰到宁王,便一发不可收拾。
“王爷息怒。”
谢灼将书信揉成一团,攥在手掌心里,往皇宫外走:“这有什么好生气的,我要是事事都和他计较,早就气死了。”
说着不计较,长羽却觉得他家主子更生气了。
主仆两人没走多远,就看见不远处静王被人用轿子抬着,正往贵妃的宫里去。
落花坡那次截杀,谢灼受伤了,静王也不好过,伤了一条腿,已经瘸了好几天了。
谢灼看着悠哉悠哉被宫女簇拥着的静王,身边还有不少打扇的,喂水的,喂水果,简直舒坦的不得了,火气烧的更旺了。
长羽:“王爷?”
谢灼指着静王,皮笑肉不笑道:“静王过得很舒坦嘛,给他找点事情做,省的整日无所事事,招人嫌。”
长羽:“好。”
皇宫之上,乌云密布,似乎要压下来一样,随着几声雷声,宫道上的宫女们速度都加快了,果不出所料,就在谢灼撑起伞的瞬间,一场大雨就这样落下了。
暴雨如瀑,谢灼瞧着油纸伞,却是愣住了,像是被勾起了什么回忆,呆呆地往远方望去。
而同一时刻,青州也下起了大雨,屋檐下的铃铛叮当作响,雨水顺着飞檐流下,很快就溅湿了衣摆。
白锦棠站在屋檐下,听着淅淅沥沥的雨声,伸手接了雨水,感受着那冰冷的雨水,从自己的指缝一点一点溜走。
这雨,越下越大。
第48章
“主子, 外面下雪了,你别乱跑,倒是把大氅穿上啊。”落雨急忙忙的从屋子里冲出来, 手里拿着披风, 往雪地里走去。
一夜雪落下,青州被笼罩在其中, 千里银白,大雪簌簌, 犹如飘絮。
青州的雪很漂亮,冬天也很冷。
白锦棠竟然只穿了一件单薄的广袖长袍,衣袂翻飞,好不潇洒飘逸, 和裹得严严实实的落雨成了连两个极端。
白锦棠站在雪地里,任由雪落了满襟。
看着落雨忧心的样子, 白锦棠扑哧一声笑了。
“现在的我, 没这么较弱,一点小雪而已,还不至于……”
话还没说完,落雨已经不容置疑地将大氅给白锦棠披上了,严肃道:“就是因为身体好了, 所以才要更加爱护身体,千万珍重自己才是。”
“主子,你不能这样。”
白锦棠连忙点头:“好好好。”然后就弯下腰捧了一把雪, 朝落雨笑。
落雨看着手被冻得通红的白锦棠,刚想让白锦棠把雪丢了,回屋子去。
就见秋风急匆匆地走了过来,开口就道:“京都那位有消息传来。”
“什么事情?”
秋风连忙将书信从袖子掏出来, 递给白锦棠:“好像和摄政王有关……”
白锦棠笑意微敛,将雪随手撒了,然后掏出手帕开始擦掌心的雪水。
这才将书信接了过去。
落雨有些紧张:“主子,是发生什么事情了?”
白锦棠唇角微勾,喟叹:“谢灼终究是忍不住了。”说完,他将书信递给秋风落雨去看。
眼看着已经腊月了,各路藩王官员已经开始准备新年呈给皇帝的礼物,有些得了皇帝的恩典,还能带着家人奉旨回京过年,参加除夕宴。
但显然,八年来,皇帝害怕白锦棠借着回京过年,借机笼络昔日的北渊王旧势,从没有给过白锦棠这个恩典。
可是今年不同。
今年是谢灼亲自提出来的。
就在今日早朝,谢灼先是天花乱坠的把他夸了一顿。
上到尽心竭力找寻他的下落,下到剿匪斩贪官,宁王殿下忧国忧民,如今正值新年,说什么也该让自己回去,接受皇帝的封赏才是。
而静王在白锦棠这里吃了不小的亏,如今见逮到了机会,能够好好的报复白锦棠,当即附和。
静王和摄政王争锋相对,恨不得直接送对方上西天,在这件事情上,真是达到了前所未有的和平统一。
在今日早朝上,互相恭维,也算是一道盛景。
落雨看完书信瞬间就急了:“主子,这可怎么办啊?”
白锦棠定然会回到京都,但绝对不是现在。
他们在京都里的势力还没有培养起来,这些年来,从青州出去的举子也不少,可始终游离于政治中心的边缘之地,官也不大,都是一些寒门。
就算有凌若尘,却也是不够在白锦棠在京都立足的。
到时候,白锦棠当真回去了,必然是羊入虎口。
情况再糟糕一点,他们或许根本不想白锦棠活着来到京都,直接派人在路上截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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