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宴想起了一桩旧事。
时宴自幼时便是天之骄子,他被当作乘黄一族未来的族长来培养,自然能接触到其他乘黄所不知道的辛秘。
他在那时就在一本古籍中见过长生丹的母方,但那个方子的药引一味被人撕走了。
那日他曾问过他的祖父,长生丹的最后一味药是什么?
他的祖父却只慈爱地摸了摸他的脑袋,浑浊的眼神看向白民之国布满星辰的天际,语气苍凉地说:“待你有了心爱之人,便会知道那味药是什么。”
自时宴的族人被屠,他日夜不停地研究那味药究竟是何物,希望能借那个丹方复活族人,可惜终不得解。
就算——他曾对衢荼和沉骛动过心,他也没有参透他祖父那句话的意思。
他总觉得,他祖父若还在世,一定会对他的悟性大失所望。
思及此,时宴呼出一口浊气,且不说他目前手上并无可以制作出长生丹的丹方,就算有,他也不可能献出来,所以他必须在三天之内想出应对的万全之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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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周三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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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冰面裂隙
在时宴走后,沉骛唤来时宴留给他的书童图玉:“图玉,帮我开一开窗子。”
图玉应下,将榻边的窗子推开,透过树影的阳光倾泻而下,为沉骛镀了一层细碎的薄金,他眉眼间的郁气也被这不成块的阳光驱散了不少。
沉骛透过窗户看向蓝天的一角,他已经有半个月没见到这般宽阔的天空了,这半月间,朝堂之上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也不止解忧国是否也会如朝堂这般。
他闭了闭眼,再次吩咐道:“再帮我遛一遛玄夜吧,有劳了。”
玄夜是沉骛饲养的异兽,它状如飞鸟,类属象蛇①,与时宴此类能化人形、已开智的异兽不同,它仍然是十分初始的状态,心智仅如聪明一些的犬类。
“本就是奴分内之事!”图玉不敢当沉骛的道谢,忙回话道。
沉骛没再说什么,目送着图玉走出卧房。
因体型庞大、性情凶猛,玄夜平日被关在四尺见方的笼子内,笼子放置在院中,时宴房中的窗子正好能瞧见。
笼子被开启,笼门同院中的青石板相互摩擦发出“滋啦滋啦”的怪响,笼中的玄夜见终于能得到片刻的自由,如箭离弦般冲出了笼子。
图玉打开囚禁玄夜的笼子后便回房了,打算继续伺候沉骛。
沉骛看透了对方的心思,道:“骛不习惯有人伺候,你且掩上门下去,我若有需求自会唤你。”
他前一夜本就没怎么休息好,严重的内外伤也令他虚弱不已,图玉离开后,他眼皮渐沉,不多时竟沉沉睡去。
这回唤醒他的仍是噩梦,他梦见自己在执行任务时被同伴抛下,只剩他一人在对手设下的陷阱中独自挣揣。
他虽武艺高强,终究是双拳难敌四手,敌人的长剑已经挑破了他的衣裳,就要刺穿他的心口时,忽然一道阴柔的男声响起:“住手!”
沉骛猛地睁开眼,一只蝴蝶从他眼前飞过,他一阵恍惚,忽然想起一句诗“②为当梦是浮生事,为复浮生是梦中”。
“郎君?”想是听到了屋中的动静,图玉推门而入。
沉骛这才从分不清是真是梦的混沌中清醒过来,他深吸一口气,稳了稳心神,答:“无事。”
图玉再次退了出去。
沉骛眯着眼看窗外愈发刺眼的太阳,终于撮起嘴学起了象蛇的叫声——
象蛇同许多异兽一样,对同类的叫声十分敏感,这是召唤它们回饲养地的重要方法。
不多时,玄夜果然扇动着广翅自远方而来,它停在床边,等着沉骛下一步动作。
沉骛抬起手摸了摸它的后颈,模拟着象蛇同类之间耳鬓厮磨的模样,玄夜发出了欢快的叫声,显然将沉骛当作自己的同类。
就在这时,玄夜嘴里掉出了一团一寸来宽、卷成一卷的纸条,沉骛将那团纸放入袖中,而后叫来图玉将玄夜带走。
他期盼已久的答案马上就要揭晓了,锦被覆盖下的手微微颤抖着,沉骛甚至不知自己此时怀揣着一种怎样情绪,等他回过神来,袖中那张纸已被自己抚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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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山海经·北山经》:“有鸟焉,其状如雌雉,而五采以文,是自为牝牡,名曰象蛇,其鸣自詨。”
②出自白居易《问答偈——浮生若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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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23.2
寇边雁承恩于时宴,恩起长生丹。
短短十三个字,沉骛却觉得自己仿佛看了百年。
那夜时宴离开,沉骛知晓对方是去了神庭,见对方久不归,他为了更了解爱人,调查了时宴的过去。
乘黄一族成年前会到人间及蛮荒之地游历,时宴化名时日安,作医工悬壶济世、救死扶伤。
他的医术算不上顶尖,因此找他的大多是些头疼脑热、跌打肿痛的小毛病,但在他游历的那段时间里,乘黄一族的长生丹,都是他给出的。
一张张写着时宴生平的宣纸让沉骛觉得,好像所有虔诚者都得到了时宴的眷顾、得到了长生丹,只有夏沉樾是个意外。
除了这个,对方去往神庭也令他如鲠在喉——他们明明刚共历过生死,明明刚互相拥有了彼此的身心,无论哪件事都可以说明,他们那时正是情最浓的时候。
可就是在那种时候,时宴还是不辞而别了,去往了住着曾经爱人的神庭。
回来后时宴有无数个机会可以开口解释,可是时宴一句话不曾提起。
是时宴对沐剑余情未了,还对自己皆是虚情假意,抑或是从没打消过对自己的怀疑?沉骛不得而知,但无论是哪种情况,他都无法忍受。
可时宴不顾一切地救下自己是既定的事实,自己并无利可图,若不是为了利,那只能是因为情了。
沉骛想,他和时宴必然是两情相悦的,会不会是时宴有着什么难言之隐?
他长叹一口气,再次闭上眼,他和时宴明明有过抵足相交的时光,他多想像最初那样,不顾一切地向时宴奔去,可他们之间你瞒我瞒,到底横亘了太多太多,这些隐瞒就像缠住溺水之人的水草,将他的一腔勇气渐渐拖拽至深渊。
*
时宴再次回到大巫府时,沉骛正在安睡。他取来药品,坐在沉骛身边,准备等沉骛醒了为对方换药。
沉骛并未深眠,他听见时宴来回走动的脚步声,却并不睁眼,他还是不知道第一句该说些什么;半梦半醒间,午膳时分到了。
时宴轻轻唤着沉骛的名字,语气温柔含笑。
沉骛睁开眼,看到时宴那张过分艳丽却略显疲态的面庞,脑中尚是一团乱麻,关心的话却先说出了口:“他们为难你了吗?”
时宴眸中有一闪而过的惊讶,但很快被他隐去,他摇摇头:“不曾。你放宽心。先上药还是先用午膳?”
沉骛道:“先用膳吧。”
在时宴的吩咐下,精美可口的菜被一盘盘端了上来,时宴扶着沉骛坐起,虽然动作足够小心轻柔,但还是碰到了沉骛的伤口,疼得沉骛龇牙咧嘴,却还是强忍着没发出任何呼痛声。
时宴看得心疼,轻声道:“我来喂你,好么?”
沉骛摇摇头,脸上带着满不在乎的笑:“小伤而已,大巫不必担忧。”
时宴并没有勉强,他为沉骛布好菜后,两人便开始了沉默的一餐,还是沉骛忍受不了这样无言的氛围,开口道:“大巫可想好了应对之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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兽又菜瘾又大的医师一枚鸭~
本周二更。
第70章 23.3
时宴点头道:“你放心,我会保你无虞。”
沉骛缓慢却坚定地道:“我还是希望能一直同大巫并肩而立,而非成为大巫翼下的雏鸟。”
时宴定定地看着沉骛,许久才道:“好。你好好养伤。”
沉骛问:“那大巫同我说说,要如何摆脱当下困境?”
“献假丹方。”
沉骛一听旋即了然,他又问:“如何让他们相信这是真的丹方?”
时宴大概也没想好具体的对策,只道:“届时随机应变便是。”
时宴说完,便取来纸笔,将长生丹的子方写下,只不过将早已绝迹的七星胆换成是一位常见的草药,这样若楚齐贤或楚宁邦到神庭核实,也极有可能被当成真正的长生丹丹方。
待丹方干透,他将那张薄薄的纸折好,放到自己的贴身衣兜中,他要在三日之限的最后一日献给楚宁邦——他要为沉骛争取到尽可能多的恢复时间,万一他骗不过那对天家父子,他们也好逃跑。
沉骛静静地看着时宴做着这一切,阳光打在时宴的侧脸,为他镀上一层金光,就好像……对方是从天而降的神祇,让他感到莫名的安心。
“倘若大巫诸事顺遂,想成为怎样的人?”沉骛看着时宴开了口。
“是兽。”时宴纠正了沉骛的错误后才道,“我想云游四方,成为像寇边雁那样的一代名医。你呢?”
沉骛在心中诽谤,以时宴的天赋,能不治死人都是上天的恩赐,但他唯恐时宴知晓自己被调查了,只能将这句话憋在心里。
他望着湛蓝的天色,幻想着自己飞檐走壁的英姿,扯着嘴角笑:“我想做一个为国为民、以武犯禁的侠客。”
“放心去做。”
沉骛回过神来才发现沉骛已经走到自己身边,眼神温柔而坚定,两人眼神交汇时,时宴继续说到:“待此间事了,你便去做自己想成为的人。”
沉骛回想起早些时候的那个梦,他早已用自由换了生命,他的一生恐怕早已无法自己主宰,但他不想让时宴知晓,便掩住唇边的苦笑,点头道好。
时宴顺手拿过案头放置的药,沉骛乖顺地配合着时宴上药,裸露的脊背是画师也未敢勾勒的完美线条。
时宴的手游走在沉骛劲瘦却布满伤痕的腰上,被指尖加热过的药膏涂抹在纵横交错是伤疤上,沉骛痛得下意识地绷紧了肌肉。
“痛,为什么不喊出来?”时宴问。
沉骛的手攥紧了被子,手背上满是暴起的青筋,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一些:“习惯了。”
时宴轻叹,比起他对过往的坦诚,沉骛对过往可谓是讳莫如深,他只知道对方由酒人的奴籍变作了普通人,然后在残酷的训练中成为了皇帝的近侍,之后便成了他的刀马侍,其他的一概不知。
也是在这时候,时宴才发现,他对沉骛其实知之甚少,他曾嗅到不止一次的千里追魂并不是宫廷之物;沉骛曾立誓永远不会伤害他,也保证过自己不是沐剑的人、不是楚齐贤的人,但却从未向他表明过更明确的立场。
沉骛明明有无数次开口的机会,但他一次也没有说。
时宴想,除非他自己发现,否则他永远不会知道沉骛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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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周三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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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众生贪念
三日一晃而过,这三日时宴一直同沉骛待在一起,但时宴还是总闻到一股千里追魂的味道。
自己就在沉骛面前,沉骛完全没有必要还用这种东西掌握自己的行踪,除非……想知道自己行踪的并非沉骛,或者千里追魂追踪的对象根本不是自己而是沉骛。
但他没有选择问沉骛,而是将这件事藏在心底,现在的局面已经够乱了,没必要再节外生枝,待楚齐贤一事了结,他再同沉骛好好摊开聊聊吧,他已经做好将一切告诉沉骛的准备了。
要献丹方的那一日清晨,时宴起了个大早,宫侍早在他的卧房外等候,等着时宴和他一同前往皇宫。
时宴亲自为沉骛换完药以后,又开口吩咐道:“我今日离开,在今上痊愈前应当不会再回来,这几日你让图玉为你上药。倘若遇到什么变故,房中有暗道,届时你自行开启。”
时宴将开启暗道与辨认暗道中错综复杂的行进路线的方法告诉沉骛后,轻轻拥了一下沉骛,眼神有几分眷恋:“等我回来。”
时宴离开卧房后,门外的宫侍便上前来询问道:“大巫何时与奴同去面见殿下?”
时宴答:“待我沐浴更衣后便启程。”
宫侍识趣地退到一旁,道:“若大巫无需伺候,奴到车中候着大巫?”
时宴挥挥手,示意宫侍退下。
他吩咐下人将沐浴用的热水送至书房,他则在热水送至后屏退下人,他平日就不喜旁人伺候,故而此举并没有引起他人的怀疑。
他将房门锁好后,开启了房中的暗道。
他拨亮火折子走了进去,暗道之后是一个用机关锁上了的暗室,时宴打开机关,暗室中有十来盏长明灯,照得暗室恍若白昼。
暗室中摆满了乘黄一族的牌位,时宴将腰间的铃铛解下,双手捧着放在放置供品的案桌上。
他点燃一支线香,对着那些牌位恭敬地叩首:“宴又来了,请各位先祖、阿爷阿娘护佑、指引,让宴能制出长生丹,你们也好重见天日。”
说完,他插上线香,绕到牌位之后,那里放置着他炼制丹药的丹炉、原料、成品丹等。
他早在两天前在为沉骛换药的时候假装不小心刺破了对方的皮肤,取了点血用来做药引,如今想来那枚有了药引的丹药可以服用了。
他想,既然他祖父明确告诉他,长生丹母方的药引与爱人有关,那在不对沉骛造成严重伤害的前提下,他一定要试试。
他掀开丹炉,将那颗丹药放在手心,那颗用血炼过的丹药呈现红金色,在火光下发出如珠宝之上的淡淡华彩,与原先灰头土脸的模样截然不同。
他心中大喜,看来他的第一次尝试就让他摸出了一些门道。
这些年里他试过千百种药引,每尝试一种新药引,他都会亲自试药,这一次也不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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