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明徽苦笑着对方槐说道,“让他别在记着我了……”
鹿蕴听不懂明徽话里的含义,却明白这并不是什么好话。她不知道为什么上一刻大家还有说有笑,下一秒就生啊死的离别。
她急的泪水含在眼眶,一双手紧紧抓紧衣袖,可她真的不明白,更不知道去做什么。
“鹿蕴儿,你是个好姑娘,还不知道什么是人心险恶……”虞明徽着急往回虞府的路上走,转头看着一旁梳着双鬟的小女孩茫然着落泪,一颗心忽的被揪住。
他忍不住抬手去摸了摸小女孩头饰上粉嫩的绒花,用心嘱咐道,“以后做事可得长个心眼。”
鹿蕴哭红了一双漆黑单纯的眼睛,咬着嘴唇狠狠的点了点头。可她还是不懂,只知道附和一个宛如仙子,不染尘灰的徽少爷,“我知道的,我知道的……”
“哎……”说到底还是个天真的小姑娘呢。
虞明徽一路走回虞府,果不其然看到鹿凝守在门口一脸的郑重其事。她是从蓝氏屋里从小练出来的为人处世,后来去伺候明靖也是行为举止大方有礼,丝毫不像个丫鬟。
“阿姊。”鹿蕴揉了揉哭红的鼻头,看到姐姐的那一刻突然有些慌张的不知所措。鹿凝依旧是那幅笑的温柔婉转的模样,她招了招手,妹妹便乖乖的凑到了自己身边。
虞明徽素来知道鹿凝是能干的,既然能当虞府嫡长子的贴身一等丫鬟,自然不会只有外表示人的那一份和顺贤淑。
也不知道那一对小姊妹说了些什么,鹿蕴忽的大叫起来,又想起这儿早就不是乡下的庄子里,吓得连忙用手捂住嘴巴,一脸的不情不愿。
“傻丫头,都多大了,还不知道为自己打算。”鹿凝难得的脸上露出些不悦来,抬手狠狠用指头点在妹妹的额头上,“徽少爷你怕是伺候不久了,回头我便跟太太说一声,让你回庄子里算了。”
“阿姊!”
鹿蕴这次是真的急了,偏姐姐鹿凝是做人情高手。也不顾她胡乱说着什么,对方嘴角又扬起一抹淡淡温柔的浅笑,边嘱咐看门的小厮开门,一边凑到明徽跟前抚了抚身子。
“徽少爷,您在外也是累了,回头我亲自给您那边送份软烙呢。”鹿凝面不改色的说笑着,也不去理会妹妹怨怼的目光,一路上直到把明徽送到朱律居门口才说明正经的来意,“靖少爷这两天就要启程去往白鹿书院,太太那边的意思是这两天府里的事多少有些忙乱,您还是别再外出走动的好。”
虞明徽乍在听到明靖的名字,心头隐隐泛起一股说不出的滋味,幸好他不是个较真的人,只是淡淡的问道,“太太派谁陪着伺候的。”
鹿凝没想到明徽会问她这些,不过也不是什么大事,便回复道,“太太本想让我和守阳,守晨三人去的。可靖少爷说去白鹿书院是为了求学,不肯让太多人跟着,便只留了守阳。”
虞明徽听后点了点头,也不在说些什么,转身和鹿蕴回了正屋。
“少爷,你脸色实在不好。我……我还是让人给你寻个大夫瞧瞧吧。”鹿蕴还是那幅有些茫然的失落模样,刚伺候着明徽坐下,立刻跑去外院捧回一壶热腾腾的茶水。
虞明徽懒懒的靠在椅子上,回神看着小姑娘那幅委屈的样子,随口转移话题,“对了鹿蕴,你们小丫头的月钱是多少,那些管事的可会苛扣一二。”
“许是阿姊是靖少爷屋里的头等丫鬟,我也跟着沾了光,上个月足足领了五百钱呢。”
所以说金钱永远是这世上最好的玩意,小姑娘寻在一套茶具,小心翼翼的斟满后端给明徽后忍不住笑了出来,“以前在乡下庄子里,大人们都说京城富庶,当大户人家的丫头都享福的很。”
明徽其实并不懂这个时代的金钱换算,不过五百钱对于一个小姑娘来说应该是不少的,他接过鹿蕴递过来的瓷盏,不经意的问道,“那你阿姊呢,伺候嫡房的少爷,该是拿的赏赐更多。”
“对啊,谁说不是呢。”鹿蕴看四下里没人,悄默声的给自己也倒了杯热茶,轻啜一口后认真的说道,“前两日也不知道太太发了什么善心,给阿姊了好多料子做衣裳,连平日里一贯的月钱也涨成二两银子……”
“不过这些都是阿姊私下里告诉我的,旁人不知道呢。”鹿蕴叹了口气,有些丧气的接着说道,“听说后院的姨娘们也不过是二两月钱,这做主子的到不如丫头了。”
作者有话说:
二两月钱的梗来着红楼梦哇!!
王夫人看重袭人,私自给了对方二两银子内定为宝玉姨娘,所以袭人干了很多糊涂事……
但我其实并不讨厌袭人哈,站在她的立场上,不过是为自己博一条过好日子的生路。因果轮回啦,最终也得了报应就是了。
第35章 真相
虞明徽听着小姑娘单纯可爱的语调,忽的嘴脸上扬,由心而发的冷静凛然。
如果此时此刻他真的还是个从小被关在内宅深院,活的委屈憋闷的十六岁少年,那么眼前所有的虚与委蛇,心机算计,怕不是真的丁点都看不明白清楚。
可惜了……可惜了。
他在去年五月十七日那天已经得到重生。一年来对于新世界的摸索,理解,融入。从一开始的茫然无措,不甘心,愤恨无奈到如今内心的平静释然。
虞明徽心想,这段时间真的足够了。他是在二十一世纪活了三十多年的现代人,他有骄傲坚定的内心,乐观向上的勇气,甚至头脑里大量知识和技能作为基垫。
他其实有足够的资本在这个时代活的潇洒不羁,到如今只需要一个豁口,一个捅破窗户纸的机会。
不过幸好,这日子很快就要到了。
虞明徽端起茶水浅浅抿着,抬头对着鹿蕴说道,“闲着无趣聊聊天,小蕴儿呀,你对未来可有什么打算?”
“唔……”鹿蕴捧着一杯温温的茶水发呆,听到明徽问自己这么问题,她想了又想,有些苦恼的摇了摇了头,“我也不知道的,阿娘去的早,姨母说过两年我也该寻亲家了,她会给我找个富庶的庄户人家……”
“嗯,以后要记得好好生活,这辈子如果能这么一直单纯的活着,未必不是件好事。”明徽叹了口气,想来人是不可能一辈子活的单纯无知。
他望着门外越发阴沉的天空,浅灰蓝的云像是要压下来那般脆弱,仿佛一抬手就能抚摸一二。
也不知道又过了多久,久到鹿蕴往外跑了一趟又一趟,端回来的饭食放在桌案上,待凉了后又被撤了下去。明徽闭着眼一直坐着,鹿蕴是个不明白事的。她就像海棠树枝丫上最干净的花骨朵,没受过大风大雨的摧折,还以为外头永远都是艳阳天,让着她赶紧长大,开出花来被人连根折去。
这些看着残忍,却就摆在眼前。明徽挡不住马上就要打在她身上的大风大雨,也没法去让对方永远保持一颗澄净的心境。
原他也不过是被打在地上快要化为泥土的残花啊。
就在这天的末尾,明徽撑着一身疲累的身子打发鹿蕴回她自己屋里去睡觉。他则回到屋内静静的躺下,什么也不去想,大脑空白之际,忽的外门传来几声淅淅索索的动静。
明徽对这些在熟悉不过,能在这时候过来的也不会有第二个人。不过一想到这可能是这辈子最后一次看到明靖,他突然也不觉得有所荒唐。
原他们其实并不是什么亲兄弟。
明靖一早就知道,他却是后知后觉的才从一些细节中明白其中隐情。
可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明徽没精力去想,也实在不敢去想。从虞老爹一开始对明靖明显偏心的关爱,到对自己的不闻不问,任由嫡妻和下人们揉搓处置。
明徽从一开始的想不明白,到忽的大梦初醒,一身冷汗还未褪去,他便全明白了。
虞老爹原不是恨徐妧儿背着他生下庶长子,恨的是自己背负着家族的荣辱名声,在外头替个教坊司女子赎身置办房舍,到头来换来的却是个绿帽子。
“兄长……”
明靖站在门口望着,还未彻底痊愈的腿部走起路来还略微有点不适。他不肯让小厮扶着,独自一人往床榻边上走去。
“我不是你兄长。”
明徽这次不在是原来那幅唯唯诺诺的小心模样,他肃着面孔,一张最俏丽明艳不过的脸上只剩下冷意。
想来可笑啊,这其实才是他最原来的模样,内心骄傲如艳阳,踏实快活的过好每一天,从不亏欠,也不会看任何人的脸色过活,想笑便笑,想生气当即就能让对方鼻青脸肿。
“我知你是来告别的,看过后便走吧。”明徽嘴角扬出以往他最招人痛恨的讥笑。虽不知在一个十六岁小少年脸上杀伤力如何,但看着对面明靖明显呆愣的面孔,效果还算不错。
或许少年老成的明靖还是跟那些逢场作戏的炮友们有一二分的区别。在片刻的愣神后,明靖不动神色的进了屋,方才把手里提了一路的食笼放在桌子上。
他不在说话,默默打开笼屉,最上面玉兰花纹路的温水炉上放着一碟糯米外皮裹着的软酪,只是做功有些歪歪扭扭,不甚好看。
“嗯,我放下点心后便会走的,兄长最爱吃花生陷的,可晚上吃了怕会消食。让水炉温着,明日吃也更可口些。”
黑暗中明靖离开的飞快,踉踉跄跄着走的十分不顺。侍候在外的守阳忍不住嘟囔道,“秋老虎骇人,伤口本来就不容易愈合。您腿上才刚换了药,来回折腾岂不是好的更慢了。”
明靖不去回复,反倒俞走俞快,终是在石阶路上很很的跌了一跤。
“少爷……”守阳吓得心慌,赶忙上去要扶。
明靖闭上眼睛忍着膝盖处传来的痛意,他微微皱起眉心,还是那幅如松如竹般傲然的面孔。只是这般阴沉安静的表情在一个十六岁少年身上太过骇人,守阳小声安抚道,“少爷,疼了便喊出来吧,这儿又没人。”
“喊出来有什么用,到不如忍着力气好好走回去。”明靖握紧双拳,撑着身子让自己努力站起来,不在言语。
是的,能力甚微的情况下是什么都做不成的,痛了不能喊出声,伤了必须忍着,方才能练就一身骨头,然后……谋最好的那条路。
明靖心想,只要自己足够强大,有足够的能力去对抗前路的挫折险境,他是有机会去保护自己想要保护的人,有机会去说明一切的真相。
作者有话说:
(我发誓我最初的想法就是搞凰,但一旦真情实感的走剧情就一发不可收拾了,凰文是不可能了,不纯情的种田文get!)
第36章 “你认还是不认!”
大雨在明靖走后的第二天滂沱而至,狂风卷着水珠像无数条鞭子,狠命地抽在屋檐上。
明徽还记得昨夜从温水炉上拿起的那一碟软酪,他突然觉得自己可以做到无心无情,却不会恶毒怨恨。
嫡长子就能过得快活自如吗,也不见得如此罢。明徽捏着糯米干粉裹着的精细点心,咬开后里面还带着糖心,微黄色的花生酱流在指节上还带着温热,如同制作它时明靖的一颗真心。
命运使然,不是不该,而是不能。
明徽想过报复蓝氏最诛心的手段莫过于带坏明靖,勾着他不思进取,骗的他不知上进。可这些他通通做不到,而无比幸运的是,明靖看着年龄不大,却清醒冷静异常。他少年早慧,知上进,懂方寸,不是一个可以随便被人拉下高坛的浪荡儿。
那一声我不是你兄长之后,两人之间不清不楚的关系大概也彻底结束了。
明徽伸出手想要去触碰天边的云,却不知是否雨来湍急,砸的他手心跟着发痛。今日里的心境竟和见蓝玉最后一面时那般愧疚难言,原都是待自己极好的人,没有对不起他,也没有看不起他,只是单纯喜欢,毫无原则的喜欢……
而他自己呢,一步步外表柔弱的算计,伪装懵懂,到底把这些人的真心当什么呢。或者……真心如此宝贵之物,本就不该存在他身上。
“鹿蕴,帮我把枕头底下那块玉拿过来吧。”明徽苦笑着回头,对着小女孩招了招手。
鹿蕴看着比他还傻,憨憨的跑去了卧室去翻找,只是待她将将把那块透着粉色海棠的暖玉送到明徽手上时,外面大门处忽的一阵人声鼎沸。
一惯在蓝氏身旁侍候的头等丫鬟清露撑着把油纸伞,肃着冰冷刻板的面孔,对着身后几位婆子大声道,“夫人的意思,明徽少爷院子里怕是存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就算为了以后整个府邸的清净,你们也务必搜个干净!”
明徽就站在门檐下,雨来风急,吹的他本就单薄的身子几乎摇摇欲坠。鹿蕴看的心急,虽被外面的阵势吓得浑身哆嗦,还是尽着丫鬟的本分,努力踮起脚尖替明徽遮去冰冷的雨珠。
“鹿蕴,你是个好姑娘,现在就听我的,躲到院后没人的空屋里别在出来了。”明徽看着那几位马上靠过来的婆子丫鬟,低下头紧紧的握住鹿蕴发颤的小手,“我从来没要求过你一次,这次……算我求求你了。我护不了你,更不想连累你。”
“少爷……”鹿蕴几乎想要下跪,可即使乌云压顶,知道马上就要有大事来临,她还是不明白为什么会发生这一切。
“阑风长雨秋纷纷,四海八荒同一云。”明徽轻轻推了把鹿蕴,忽觉得好笑,“去吧,让我清清白白的一个人走。”
两行清泪以下,鹿蕴在瞬间觉得天外整片的乌云蛰伏在自己心口处,她在少爷那双漆黑好看的的眼睛里看到了刻骨的颓然和绝望,脆弱的仿佛一触摸就会消失。
鹿蕴知道自己是不想走的,可颤抖的双腿却在后退。她哽咽着哭花双眼,模糊着一点点看着明徽化为一团浓雾。原来最美好的东西最容易消亡。
往后余生里,鹿蕴永远无法忘记这一幕的画面,曾经信仰的简单的快活化为利刃狠狠扎进她心里,她的无能为力,她的弱小不堪,作为侍仆,却只能看着危难将至,永远帮不了自己的看中的人。
“徽少爷,您也收拾下随奴婢走一趟吧。老爷夫人都在大厅里等着呢。”清露嘴角含着嘲讽的讥意,眼角眉梢透着和蓝氏几分相似的傲色,擦肩而过时挺直腰脊,又冲着那几位搜屋的丫鬟婆子大声嚷嚷道,“尤其什么角落旮旯,图图画画的都不许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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