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双明亮干净的眼睛澄澈的像一潭静水,容不得任何脏污去玷污,也不该再有任何苦难和磋磨降临在他的身上。
燕斐青想着,挥手便把手下夜鸮们聚集在一起,全体继续伪装成最普通不过的侍卫,跟在怀王身后。
一路上他缓慢回想着点滴,起源于那天夜里听虞府的下人们说,明徽犯了大错被杖责重伤,只身一人被赶去了眉阳。燕斐青当即便想丢了手下所有差事过去寻人护着,心急火燎说明去意后,燕老将军反到笑了。
“这不巧了吗,我正好有一趟蜀地的差事,缺一个主事去办。”
燕老将军把一枚调动蜀地周围兵卫将士的虎符递给他,道了一句,“至纯至净的人惯是一根筋的执拗,斐青,这趟差事我只信你。”
去给怀王递口信,蜀王不出三月必反,务必速战速决,不可将事闹大。
燕斐青大惊,原来这几日里五城兵马司按例巡城,周居民坊里尽传圣上身体抱恙,时日不多的话都是宫中官宦刻意放出来的风声。怪不得传散造谣之人始终没被抓住,为的是将那些心怀不轨,想在此时此刻出头行大逆不道之事的人各个揪出来,杀之,灭之。
欲成其事,必顺行其道。
可将要面对的怀王赵瑾,却是故人。
妧姨和怀王曾有一段情,很复杂。当然也只是妧姨一厢情愿的偏执,可在小时候的燕斐青看来,徐妧儿是将自己逼进了死胡同中,至死方休的去折腾。到头来两败俱伤,坏事做尽,怀王多余一眼都不想再看她。
直至怀王娶妃后回了封地,明徽随后出生,妧娘方才走出一方桎梏,彻底平静下来。
怀王大抵也是厌恶极了自己,燕斐青心想,妧姨做坏事的时候,自己倒也出力了不少。可到头来他还是想去办这趟差事,为了圆自己心里的因果。
明徽是他看着出生长大的唯一羁绊。如果将曾经所有过错全揽到自己身上,用一生去帮扶那些妧姨伤害过得人家,是不是就算报应灵验,老天爷也不会再让明徽过得惨淡。
燕斐青笃定,一定是这样的。哪怕最后落了个不得好死的地步,他也不想看着明徽往后余生继续过得坎坷不顺。
一切诸果,皆从因起,一切诸报,皆从业起。举头三尺有神明,望自己所做的一切都能换来明徽新的气运。
燕斐青犹豫了一番,还是打算给明徽写一封信道出自己的来意。或许在下笔的那一刻时,他是真心想去守护明徽的未来,可不知为何到最后把信放于封中时,他只觉得悲怆。
他这一生活的皆很糊涂,儿时是妧姨伤害别人的工具,长大后是燕老将军手下杀敌的一把利刃,现在又要为了明徽,去做下一任主人的杀器。
大约只有到了死亡的那一刻,方才能做回自己罢。要不燕老将军总爱说他一根筋,妧姨也无条件的信任于他。
燕斐青苦笑着摇头,随后带着一早被安排好的夜鸮们分头去往蜀地投奔怀王。
怀王自然认出了他,却并没有多说什么。这是个把所有心思都隐藏于最暗处的人,和妧娘同一类的狠厉。燕斐青随后便接到了第二个任务,去眉阳寻严光龄。
严光龄说来和怀王是堂表连襟的关系,当年娶的也是霍家的女儿,不过听说很早以前便过世了。之后严光龄几经转折,将将要坐上总督的位置,忽就便贬了。
看来也是为了平蜀王之乱的,当今圣上把控人心的能力几近可怕,甚至掐算出来蜀王本意是想替当初惨死的霍氏长房一家报仇。把严光龄放过去,是想让蜀王刻意拉拢,以便收集情报。
怀王,严光龄。这些曾经和霍家有牵扯的人,都是棋子。而自己这枚小棋子的作用恰好是连在两人中间的桥梁,夜鸮本就是军中最顶级的斥候,传递消息最好不过。
可让燕斐青诧异的是,明徽无意间却卷了近来。他私下里问严光龄,可否不要让明徽掺和其中。
严光龄反问,难道明徽不能作为棋中棋,拿来利用吗?你是他千里外来投奔的仆从,我反倒能给你个光明正大出现在眉阳县衙门的机会,打探起周边消息岂不更加容易。
“可明徽,大概是很崇敬你的。能不能……别这么骗他。”
燕斐青一早便暗中观察,每每看到明徽目光里对严光龄纯粹的欢喜,心里便像刀刃在割一样。明徽根本就不知道严光龄对他所表现的一切纵容都是刻意的假象,皆为棋局中的一步。
他想求严光龄别这么对待明徽。严光龄只冷淡的说道,“我意已决,做大事者岂能为私情左右。”
“那您收明徽为徒吧。都这样利用了,总得给点他好处不是。”燕斐青做出了最后的妥协,但他不想让明徽彻底的失望。自东汉魏晋门阀士族起,师生关系便是一个普通人能踏出自身阶级的最好途径。就算隋唐后设科举,几百年来又有多少门生是靠着师徒关系在仕途中前进。
能得了严光龄的高看成为其亲认的弟子,明徽未来走任何路都有保障。谁也得给江浙总督严光龄三分薄面不是。
“好。”
燕斐青没想到严光龄这么容易便应下了,那大概多少是有点喜欢明徽的吧。他这么想着,却怎么也没意料到蜀王最后反杀中,严光龄为了不透露半点风声,任由明徽继续出现在危机四伏的严府内宅中。
以至于本该来通报信息的怀王世子换成了明徽,燕斐青只觉得命运弄人。可恨的贼老天,到头来还是没有那么狠,放了明徽一命。
而怀王世子又是何其的聪明,甚至也料到了明徽会在第一时刻过来寻自己出城。
骑在马上,明徽一直再哭。燕斐青明白他是在担心严光龄的安危,却无论如何不敢把实情告知。
要怎么说才能不残忍,让明徽看清他周围的所有一切都是刻意的伪装,没有一个人是真心地待他。所有人都在利用他的善意,利用他的天真,包括被视为兄长的自己。
“对不起……明徽。”真的对不起……
燕斐青抱紧明徽,在风雨声的掩盖中哽咽出声。
子非鱼,安知鱼之乐。
所有人都无法透过自己的视角看到他人的内心,你不会明白那人到底是真的欢喜,还是假意的逢迎。或许他好像在做一件天大的恶事,但终点却是为了守护心中暗藏的美好。
燕斐青心想,无论明徽是否恨他,讨厌他。自己要做的事还有很多很多。
直至生命最后的结束。
作者有话说:
阴谋版本,可选择不看的番外!燕斐青主观视角!子非鱼,安知鱼之乐。每个人的视角和情感关联都是不一样的!!燕斐青的视角下明徽纯洁美好,真实的明徽想跟八百个猛男一起谈恋爱!(??)
第77章 番外:克己复礼
在蜀王轰轰烈烈搞造反,然后稀里哗啦被打败后,几乎同一时间,太子在东宫中薨世了的消息传遍天下。
深夜里顺天府鸣起沉重的丧钟,四声后满城震动,天还未亮时无论平民百姓,还是宫府侯爵人家皆大惊。懿仁太子惯以识人善用,礼贤下士被众臣所称赞,六岁起被册封,圣上也一直将接班人的重担安心交付。奈何人斗不过天命,终是结束了。
但这种大事好像对于一个远在蜀地的普通人来说,似乎还没有下一顿饭吃什么重要。至少明徽是这么认为的。
因为此时此刻肯定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平定了蜀王叛乱,老皇帝就算再悲伤痛苦,也没忘了严光龄这个平乱战事的有功之臣,不仅官复原职,还加封二品江浙总督,特赐飞鱼服一件。
明徽心里挠痒痒似的,又因为自己在大乱初定中出不了门,更惦记严光龄这位封疆大吏现在是什么模样。
他拿着一盒小姨做的芙蓉糕和奶酥卷,独自跑去和养病中的霍晖抱怨。剑伤比风寒要难愈合的多,两人少年人一起经历了场变故,话也多了起来。
霍晖是个很靠谱的人,他觉得这场动乱里多少连累了明徽,想了想后说道,“等严光龄上任离开蜀地的那一天,我带你去州府看看!”
好兄弟啊!明徽乐呵呵的拿起一块奶酥卷便往嘴里塞,吃的不亦乐乎,结果明明是送礼,多数却全进了自己肚子。
等时日终于到来,明徽半夜便被下人叫醒,迷迷糊糊中换好一身素色芙蓉纹的圆领直缀,腰间被挂了一串翡翠玉坠,困得几近睁不开眼。
上了一早便候在门口的马车,明徽借着些微烛光望向对面假寐的霍晖。这怀王世子眉眼中似乎天然带着一股摄人的威视,但仔细看竟然觉得有股淡淡的熟悉感。
由不得明徽多想,马车颠簸中他匆忙的打了个哈欠,倒在一侧便昏昏大睡起来。
“师兄,咱们到了。”
霍晖让侍卫掀开门帘,晨起的夏日初光竟然也有了刺眼的威力。明徽皱着眉心,用力在脸上搓了一把,下马车时一抬头,便看到人群簇拥中站在马车前的严光龄。
脚步骤然一滞,心脏的位置控制不住的发酸。
“先生让我把这个交给你。”霍晖站在一侧,从怀里掏出一个纸封。
明徽黯然打开,看着纸上明晃晃的四个字——克己复礼。
他妈的,敢情到最后还是悟了。严光龄这人没有私欲,他的言论,他的行为,皆为克制。发乎情,止乎礼,毕竟遗憾也是一种美好。
因为分离的缘故,官服耀眼的明红色圆领衫上面绣着黄、绿、赤、紫织成云鹤花锦绶异常刺痛肺腑。严光龄警觉,于人群中回头,两人于四目相对,他像是什么都看清了,问道,“可懂我字中之意?”
“懂了,懂了。我先谢过先生……”
风吹过,衣摆摇曳。明徽一身素色直缀,隔着人群对着严光龄弯腰行师生大礼。
风止,云歇。在抬头目光里看到的再也不是最初的元道先生。而是一个满身风骨,雄心辉煌,去拯救一方土地,护住万千百姓的总督大人严光龄,严大人。
眼泪不自觉的滴落于地面,落在灰尘中溅起几滴湿润。明徽却在心里腹诽,你瞧瞧你,太没出息了,这时候哭太掉价了。就得笑,给我使劲笑。
起身时一切皆回复平静,天光大好,人潮拥挤。严光龄容色未变,明徽却嘴角上扬,如春日暖阳般笑的张扬美好,目光明亮,露出一对甜如暖香的浅浅梨涡。
所有和严光龄的一切皆成定局,马车随着人声缓缓离去。明徽回忆往昔,觉得这样就够了,见最后一面也算圆满。
可刚要回自家马车上冷静冷静,一转身却猛的撞在一人身上。
“明徽少爷!”阿甫睁着一双湿润润的眼睛,郑重其事的把明徽拉到一边。
明徽应激反应的立马回想起此人面相憨厚老实,却挥着长剑,砍人跟劈西瓜一样的血腥场面,顿时脑内崩溃,啊啊啊啊啊啊你不要过来啊!
“以后再也没人能哄老爷开心了,明徽少爷,你都不知道我以后每天要面对老爷那张臭脸有多难过,呜呜……”
阿甫一把鼻涕一把泪,哭的天苍苍,野茫茫,只恨不得立马晕过去。
“……”明徽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觉得阿甫非常符合他在现代里常在电影频道中看到的变态双面杀人魔。很精神分裂,很让人瞳孔地震。
作为严光龄贴身的亲卫队长,阿甫最后红着眼眶,扭捏的从怀中掏出一包桃花酥,意思是想贿赂贿赂明徽,“您能在哄一次严大人嘛,他这两天一直心情很差,很恐怖。呜呜……”
想来一个七尺精分大汉能说出这话也是难堪。明徽轻咳两声,洋装镇定的接过那一包桃花酥,表情僵硬的说道,“其实按照道理,先是你们严大人不仁的。不过我也没少得恩惠。就……就跟你在哄一次罢。”
得嘞,阿甫笑的连牙花子都出来了。下一秒直接把明徽拉到一匹白马身上,两人扬长而去。
一旁的霍晖擦了擦汗,望着前面两人远去的背景,下定决心今晚回去无论如何还得继续给凤屏姐姐写信,就算她始终不回,也要把自己心意传达到位!
马车在亲兵侍卫长邱甫的一声震呵中停了下来,严光龄正闭眼深思,被这么一折腾,刚想掀开棉帘看看发生了什么,却对上了一双闪着金光的眼睛。
许是夏日真的来了,天光逐渐变亮,空气也燥的让人烦闷。明徽被邱甫粗矿的扔上马车,额角碎发被汗水浸湿,轻薄的圆领直缀将人包裹的太过严实,反多了几分禁欲的美感。
小东西是有几分美貌在身上的。两人惊异的对视,下一秒明徽终于绷不住的鼻子一酸,顿时嚎的车外阿甫一个哆嗦。
“老天爷啊,怎么你这么没良心,我咬死你!”明徽像阿甫一般顷刻间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天苍苍,野茫茫,世上再也没有比他更悲催的人了。
嗷呜一口,明徽抓起严光龄的胳膊,用力咬了下去。
可这次还没见血,严光龄便把人摁在了自己怀中,嘴唇触碰嘴唇,深深的吻在了一起。明徽哭的气喘,却带着恼怒情绪毫不犹豫的追逐回应。
路上不稳,偶有颠簸。严光龄抬手护住明徽不老实的脑袋瓜,两人勾着舌尖吮吻,谁也没打算放过谁的决绝。
“妈的,这三品大员的衣服料子就是好!”明徽脑袋呼呼的冒气,下意识的去扯严光龄的衣服,却发现今日这腰带也紧了,扣子也多了,摸来摸去也找不到路数了。
“不许胡闹!”严光龄被蹭的身下火热,奈何朱红官服严谨,白色的交领卡在喉咙处不得放肆。胸腔起伏间,那块绣着云鹤织锦的补子像活过来一般,衬的严光龄温润淡雅,像块美玉。
呵呵,要是没被你又黑又硬的心肠坑了一把,我还真以为你是个完美无瑕的大好人了。明徽腹诽,干脆衣服也不脱了,直接撩起严光龄朱红官服的下摆,把手揉在已经硬起的性器上。
“你到底想干嘛。”严光龄呼吸急促,声音沙哑的瞪向明徽。
“来哄你啊……”明徽脱不掉严光龄的官服,怪也怪自己今天穿的圆领直缀也不好脱,琢磨两秒后,他将自己勃起的性器贴在严光龄身下,两人隔着衣料厮磨。
其实这般快感来的并不强烈,但奈何时间地点心理上皆是刺激。明徽目光一直亮的吓人,头发凌乱披散在腰间,活脱脱一副撩人模样。
“大人,你看都这样了,让明徽少爷陪您一道吧,到了下一个驿站口我亲自送他回去。”
阿甫骑着马跟随期间,很习以为常的听着里面动静,不许其余人凑的太近。
“答应吧,答应吧,我就当出趟远门游玩一番,绝对不闹事!”明徽把脑袋抵在严光龄脖颈处摩挲,撒娇卖乖一惯的好手,只又亲又咬,哼哼唧唧的不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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