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徽看的发困,迷迷糊糊中好似睡了一觉,抬眼再去瞧,烛火朦胧间,严光龄的背脊依旧挺拔不变,光映在那张轮廓分明的俊脸上,骤然给幽冷的夜色渡上一层毛绒绒的金边。
极静的空气中,唯有纸墨笔砚相配合时发出轻微沙沙的响动。桌上文书少了大半,却多了几卷被翻开的古籍书卷摆在桌侧一边,严光龄扶额轻揉眉心,却依旧笔耕不停,洋洋洒洒的写满了一篇又一篇的纸张。
距离虽远,可依旧能看出他的字是极好极端正温雅的,却不失威势力度与攻击性,就如他的人一般。
好罢,终于知道自己为什么惹对方老大不乐意了。明徽用手腕撑住下巴,痴痴的望着沉浸于公务中的严光龄。自己侵占了人家白天的办公时间,还得在深更半夜挑灯补上,确实有生气的理由哎……
第二日天微微亮时,明徽被阿甫轻叩门的声音惊醒。他眼睛来不及睁开,先试图摩挲身侧是否有多余的温度,可惜如自己潜意识的意料一般,严光龄大抵忙了一夜未眠。
“起身梳洗罢。”严光龄早已换好二品大员的绯红官服,阿甫得了回应后推门而入,径直端好热水帕子伺候主子梳洗,片刻后又换了盆新的放在屏风后。
“……”
明徽揉了揉眼睛,困乏的打了声哈欠,却还是乖乖的把衣服穿好,慢悠悠的移到屏风后把自己洗漱干净。透过隐约的缝隙,他瞧见阿甫从箱中掏出一把梨花木的篦子,沾上水后开始轻柔疏通严光龄披散的长发。
晨光冉冉,透着股明媚暖意。
严光龄眼下泛着通宵达旦后的疲惫,正微眯着双眼不知思索着什么。不过他敏锐察觉出不远处的视线,转身与明徽四目对上,来不及收放的锋利吓得对方往后倒退了一步。
也不知道是兴致使然,还是心里存了几分歉意。明徽轻咳一声佯装镇定,漱去嘴里的牙粉,忙不迭的试图抢过阿甫的工作,“我来给老师梳头!”
作者有话说:
想写细水长流的故事……但是尊的好忙,一定不弃坑!!!
顺便我绝对不写天龙人渣攻!!正文里一直强调就是没有爱,只有喜欢啦!真正的爱放在番外里写嘿嘿!!
第125章 该吃吃,该喝喝,该睡睡!
梳发的梨花木篦子沾了些掺了茉莉花的温水,明徽抬手挑起严光龄披散的长发,从上轻柔而下。
平日里束发时还不大明显,细看如瀑般的黑发中竟悄然夹杂了根根白发。明徽有心替严光龄掐断这抹象征年华已逝的存在,却发现一根接着一根,隐约中皆是看不到底的日月疲惫和辛苦操劳。
明徽长吐一口气,心里即酸楚又无可奈何。
他是真的很喜欢严光龄,甚至有时候分不清这份喜欢里是不是掺杂了爱意。大抵严光龄也是一个无论如何都值得被喜欢的存在,他不像任何空想主义般虚浮,他真切的,脚踏实地的在实现自己的抱负。这份利益至上的野心确实让人动容,即使这条道路上早已血痕累累,尸骨无存。
一开始只是觉得有些意思,替严光龄疏通了长发后,明徽反到内心压抑起来。他想着叫阿甫过来束发带冠,垂眸间却瞧见对方虽背脊依旧挺拔,但双目微微闭着,呼吸平稳间竟像是睡着了般。
想来严光龄年少时也该是个出类拔萃的清俊儿郎,现下即使儿子都娶妻了,也能从浓黑长睫勾勒出狭长眼睑中看到一抹当面的意气风发。
明徽不忍扰了这份清静,悄悄的让严光龄靠在自己身上休憩。平日里肃穆威严的面孔难得柔和了几分,长发垂在绯红的官服上,绣着二品锦鸡的华丽补子显示主人家的权势通天。可到底是肉体凡胎,累时也需以椅为靠。
“老爷,马车准备好了……”阿甫推门而入,严光龄双眼骤然睁开,疲惫中不由蹙眉责怪。
阿甫自觉失了分寸,连忙想退出屋内,明徽却眨了眨眼睛,悄默声往后退了一步留出位置,“你快过来替老师束发罢,我这三脚猫的本事别闹出笑话来。”
“……”阿甫汗颜,低声应下后匆匆小跑过来。
哎……这人权利越大,责任也就越大。操心的事多了,连休憩都是奢侈。明徽彻底没了闹腾的心思,他换了一身正时兴的天青色真身大襟直裰,腰间束条简单样式的玉坠儿绦带,又实在懒得把头发精细的束好带上玉冠和钗,只草草的用绢布打了个节。乍往铜镜里一看,还真像个寒门出身的翩翩学子!
不过阿甫对于这种过于素静的衣着打扮稍有偏辞,在一众护卫送严光龄上马车的路上向明徽悄声嘀咕,“你这幅模样不像二品大员的门生,像老爷的小厮!”
明徽气不过,也跟着小声反驳道,“哼,我既不是门生,也不是小厮。我是你老爷的情人!懂不懂,需要夜里暖床的那种!”
“……”阿甫在这种毫无营养的拌嘴中落下阵开,好在他心里素质强的不行,最后只竖起大拇指来表示还是你徽少爷想的开!
明徽很阿Q式的得意了两秒,马车内忽传来两声轻咳声,阿甫连忙作势要推明徽上去。
“哎呦,你急什么。想吃枣泥酥饼去后面马车里找小鹿蕴儿去要,我这儿可什么都没有。”明徽连忙护着脑袋顶,生怕自己磕在这比砖头还硬的紫檀木马车上。
阿甫出门在外便不好在碎嘴巴的叮嘱,见穿甲胄的护卫们跟上,他也绷起了一张冷冰冰的脸,目光骤然寒戾起来,骑上前头一匹高头大马后不在多说一个字。
明徽对于这种人前人后两幅模样的阿甫肃然起敬,深刻体会到什么叫为了工作牺牲人格。
“过来些。”马车内铺着厚厚的一层兽皮绒毯,严光龄微眯着眼睛招明徽过来。
明徽巴巴的凑近了些,伸手轻轻搂在严光龄腰侧,用脸蹭了绷对方脖颈,“你若困了就靠在我身上休息一会儿。一夜未睡,也不知道珍惜身体……”
“……”严光龄才不是什么好性的人,他听罢面色未变,只狠狠在明徽脑袋顶上来了个爆栗,“若不是你胡闹,我到还能好好睡上一两个时辰。”
“唔……”明徽疼的几要呲牙咧嘴,不过还好他是懂得拿捏严光龄小心思的。边委屈的示弱,边越贴越近,眨着一双呼闪的上挑狐狸眼,趁着对方松懈时便贴了过去。
又是一番细腻缠绵的唇齿交融,车夫吆喝的声音响起,轱辘碾过路面时,发出的动静正好掩盖静谧空间里舌尖勾缠在一起的啧啧作响。明徽有心折腾一番,双臂懒洋洋的挂在严光龄脖颈处咣当,绵长的吻后余韵里,他还嫌不够,勾着嘴脸在对方脸颊上左亲一下,右亲一下的胡闹。
“……”
直惹得严光龄脸色难看起来,几要发脾气训斥,明徽方挪了位置,大言不惭的从怀里掏出一本前朝大儒批注的《尚书集注》,翻了几页后正经道,“先生好生休憩,学生定路上也刻苦钻研!”
其实按照严光龄的脾气,他是可以一脚把明徽踹出马车的。奈何贼船已上,小东西恨不得把狐狸尾巴扫在自己脸上,嘚瑟又风情,让人打心底觉得又可恨又可爱。
不过他到底打心底里将明徽当晚辈看待,难免宠溺了几分,不好多多计较。
“离那么远做甚,我还能吃了你?”严光龄伸手便将人往自己身边拉进了些。明徽绷不住,一双眼睛亮晶晶的闪了闪,乖巧的窝了过去。
严光龄是真的乏了,幸好几月来江浙军事边防太平,所管之地的百姓安泰无恙。但接到回京述职的圣旨时依旧心里觉得惴惴。
立储风波不断,朝中党派之争,文武之乱,到底是牵扯到自己身上来了。
明徽没翻两页书本便发困起来,打了个哈欠后抬眼偷瞧严光龄,发现这人眼睛紧闭着,呼吸平顺,像是又睡了过去。
好罢,反正打心底里认定自己费劲心思也不会考上,与其空努力做样子给别人看,还不如安心躺平。该吃吃,该喝喝,该睡睡!
马车内暖炉冉冉升着白烟,檀香混着股淡淡雅致的茉莉清香,越发让人意识昏沉。明徽渐渐合住双眼,脑袋靠在严光龄肩窝处蹭了蹭,觉得姿势舒适后干脆不在多想其他,脑海里空白一片,当即便睡了过去。
于是乎时光匆匆而过,再次睁眼时已是正午时分。他不住打着哈欠,才发觉自己大半个身子正靠在严光龄怀里。而严光龄到十分清醒,正单手翻阅着那本被他抛下的《尚书集注》,看的十分津津有味。
“书中说,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惟精惟一,允执厥中。”严光龄察觉出怀中微动,就着手中书卷问向明徽,“你可解其中深意?”
“中也者,天下之大本也。”明徽揉了揉眼睛,觉得自己又睡过头了,两侧太阳穴嗡嗡作响。
刻苦读了这么多年书,他到也不算是个蠢笨的,该理解的都能理解。严光龄考的是《尚书》中大禹馍一则。孔子说,过犹不及。人心动荡不安,道心幽昧难明,只有精诚专一,实实在在地实行中正之道。其实也就是说人归根到底要顺其自然,大道至简嘛!
“知止而后有定,定而后能静,静而后能安,安而后能虑,虑而后能得,物有本末,时有终始,知所先后,则近道矣。”严光龄摸了摸明徽困惑的脸颊,蹙眉一针见血道,“你就是不明白自己的方向,心无法安定下来罢了。”
“……”
明徽点了点头,又莫名其妙的摇了摇头。
严光龄觉得好笑,清了清嗓子严厉道,“这下可歇够了,等到了驿站便以这十六字为题,先写出篇八股文来交给我。”
“……”明徽顿时僵楞在原地,嘴巴都忘了合上,只恨不得再次昏睡过去,不理是事。
严光龄言出必行,或许说他是真的公务繁忙,等马车到了驿站内,众侍卫轮班守在屋外,便不时有官员进出他的房间讨论国事。阿甫严防死守,没主子吩咐,连只苍蝇都别想近身。
明徽现下是真的后悔蹭严光龄的马车一道回京了,以为能狠狠占一把便宜,毕竟于他心里,美色永远可以排第一位!可现在别说能夜夜快活了,还得心怀压力的模拟科考,时不时写一篇八股文交过去。
这叫什么事嘛!
作者有话说:
过渡章节!!!!
拖更狂魔回来咧,缓慢更新中!!!其实大纲是写好了的,奈何细写真的好难好难,卡文好痛苦
第126章 蹭饭
明徽恨恨不平,奈何有耍赖的贼心,没忤逆严光龄的胆量。思来想去还是让小鹿蕴搬来纸墨笔砚,摊开在书桌上边苦哈哈的研究怎么破题,承题,起讲,入题……
此时此刻反封建反八股的决心冉冉升起,明徽咬牙切齿的对着空气无能狂怒。沾墨下笔时又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的不敢写错一句工整对仗,一个古圣贤的引用。
也不知磋磨了几个时辰,秋末冬初太阳越发西落的早了,明徽写了大半后便困乏的厉害,又叫小鹿蕴给自己斟了杯浓浓的茶汤,喝过后才舒服些。
心道严光龄到底不是凡人,时常熬夜通宵满心筹谋的活法,精神状态竟然还十分不错!
官道自古修来就是方便这些重臣能通行顺遂的,明徽一把懒骨头没痛快几天,就被严光龄捉来考教功课,四书五经的内容背的滚瓜烂熟还不够,需字字斟酌清晰通透,古圣人说过的话要真挚的放在心头作为教化自身的工具。
别说晚上继续爬床了,明徽学的昏头转向,已经到了看见严光龄就想跑路的程度。
进京的那天清晨阳光正好,街头巷尾俱是繁华的吆喝声。严光龄行为低调,让侍卫们撤走后叫来阿甫驾车,将他们送往贡院附近一片颇为安静的街道。
明徽从昏睡中幽幽醒转过来,被严光龄牵着下了马车后穿过一个挂着平安两字灯笼的胡同,随后进入一个平整精致的小院。
秋末正是银杏树金黄的时候,明徽望着眼前小小的一株约摸两米高的树苗顿时眼前一亮,心里明白这大概是严光龄早早让人在院里种下的,好让他进京赶考时心里安生。
这靠近贡院的三进的小院还是当初被坑了一把后的补偿,逛到正院时四下里无人,明徽便闲的没事干去牵严光龄的左手,两人十指相扣在空中荡了两下。严光龄就这么由着他像个小孩子般玩闹,明徽渐渐笑的眉眼舒展开来,嘴角梨涡浅露,白皙肤色上映出一抹淡淡绯色的红。
严光龄也跟着心里发暖,抬手轻敲在明徽鼻梁上,刚要嘱咐两句,外院里匆匆脚步声传来,阿甫几是跑着过来的,见两人暧昧场面也早已习惯,便脱口而出,“大少爷本想写信告知老爷的,哪知老爷奉旨回京来了,便急忙托人过来报喜,半月前少夫人便被诊出了喜脉,老爷要当祖父喽……”
“?”
明徽一时没反应过来,嘴里念叨着祖父两字,明白过来时惊的下巴都要掉下来了。他连忙转头看了看激动过头面带悦色的阿甫,又转头瞧了瞧严光龄看起来十分儒雅俊逸的年轻面孔……他脑袋瓜飞快转动,想着古人平均婚嫁年龄,算来严光龄不过三十六七,竟要当祖父了……
“你且先备些礼送去,从宫里回来我便去府上探望。”严光龄脸上不见过分的雀跃,只是微微勾了勾嘴角,却是很欣慰的。
明徽还处于震惊中,整个人呆呆的说不出话来。严光龄是不会理解他的不可置信,只轻咳一声缓缓嘱咐道,“你梳洗一番,夜里同我一起去府上问候。我留在京里的日子不多,你之后若有事便去寻庭朗他们一口子,不会有人为难你的。”
“啊……”明徽眨了眨眼睛,脸上砰的胀红起来,“我……我……”
严光龄还以为明徽是怕羞不愿意见生人,心里并不想勉强,“算了,不愿去也罢,你好生待在家里读书也好。”
“我去!!”明徽腹诽比起读书还是出去蹭饭更有吸引力一点才对吧!他不大好意思的戳了戳严光龄手臂,“那我是不是也得拿些礼品送去,总不好空手去蹭饭吧。”
严光龄鲜少能看到没心没肺的明徽有怯场的时候,越发觉得稀罕,“你那份我自然让阿甫一同备好送去了,下午只管认真读书便好!”
他看着日头不好多留了,便让阿甫备好进宫用的马车和几箱紫檀木装就的厚重文书,撇下明徽径直离去。
明徽深深叹息一声,坐在院中的木头桩子制成的矮几上捧着脸发愣。天啊……放现代跟要当祖父的人乱搞听起来荒唐又扯淡,隔现在竟然还挺正常。这男人年少有年少的好处,成熟稳重何尝不更吸引人一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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