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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骨(古代架空)——薛直

时间:2025-01-04 08:43:07  作者:薛直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干涩得不成样子,但却不知道自己想要得到一个什么样的回答。
  年轻人对他俯**,伸手冒失的抚摸他的脸颊,指尖往下滑落,落到他颈侧,肩上,那声音几乎是怜惜的:“都督。”
  为何他只说这两个字?一声一声,简直要把他的魂魄从肉身之中扯出来。他从未这疼痛过,但又因为疼痛而异常鲜活。只有活人才会落入这种窘境,这种困难之中。
  简直像是一句咒语。
  齐昭昀再也坐不下去,无论他原先准备做什么,现在他都做不成了。他感觉到自己在发抖,瑟瑟如同一片秋叶。年轻人有力的手把他拉起来,在袖子底下抓住他的手,用力的紧握着,两人的十指交缠在一起。齐昭昀几乎倒下去。
  他摇头,后退,然而退无可退。
  年轻人试图对他微笑,然而嘴唇颤抖。
  齐昭昀向前抱住他,埋在他胸口。似曾相识,故人归来。他避无可避,简直是被当胸一箭穿透。
  顾不上疑惑,顾不上犹疑,顾不上想,假如这只是他的错觉,假如人生真的没有再来的机会,他又该怎么办。
  人总是会以为自己十分强壮,只有当事实到来的时候才会明白,自己简直脆弱到不值一提。
  这些年齐昭昀不是没有见过类似于顾寰的人,然而他仍然能够辨认他们都不是。赵渊和师夜光有时候对很多事都视若无睹,但了如指掌。齐昭昀不得不承认,和他们相处其实没有那么难,毕竟世事流转,很多人都被取代了,不只是赵霈。
  他最令人痛心的是少年早夭。
  顾寰不同。不管是谁,无论多像,哪怕是顾寰的兄弟姐妹,他遗留在世上血脉相关的人,都不可能是他。望着那些像是顾寰一样的人令齐昭昀心痛难当,他永远无法想象从这些人身上寻找慰藉。
  找不到的,不可能的,倘若应该寻找慰藉,他首先应该欺骗自己他把顾寰忘了。
  然而这个人如此不同,齐昭昀没法不留下他。
  赵渊大概没有亲眼见过这些人,他一向在齐昭昀相关的事情上很谨慎,因为他们之间最好是不要有冲突,且这么多年过去,二人之间总算有点默契了。齐昭昀不知道这个人到底怎么到了自己身边,但他就是无法放手。
  他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但他不能放手。
  浑浑噩噩过了几天,忽然下雨了。齐昭昀早晨出来散步,被风雨困在了湖心小岛。这里什么东西都是齐备的,然而还是有点冷,也没有什么伺候的人。
  齐昭昀本可以自己生火取暖,然而他也不想动,凭栏赏雨,望着湖面上飘摇的柳丝和波澜不平如同鱼鳞的微光。
  他几乎什么也没想,直到脚步声从身后传来,他回过头看到这张让自己晕眩的脸,几乎像是被追捕的弱小动物一样战栗起来。对方手里拿着他的氅衣,似乎没看到齐昭昀的表情一样,坚持上前一步:“下雨了。”
  “是的。”齐昭昀不大知道在这种情境下应该说些什么,所以他随心所欲了:“你听。”
  雨声很大,几乎是喧嚣的,可惜仍然遮盖不住某种声音。
  这张年轻的脸前进了一步又一步,终于走到他面前,似乎是要把氅衣给他披上,但很快就失去本意,反而要伸手触碰他,用一张近乎可怜巴巴的脸:“你在躲我吗?”
  齐昭昀再次觉得天旋地转,他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受得了和这个人接近,然而他几乎并无选择。不用他采取什么措施,这个人的耐心一样有限。
  或许他们都等得太久了。
  齐昭昀被推进房门的时候这么想。
  氅衣委地,齐昭昀很快背靠着紧闭的门闭上眼睛,被抚摸的地方都像着火了一样烫,年轻人无法控制自己,热切而匆忙,外面有人走过的时候一只火热的手掌捂住他的口鼻。
  脚步声渐行渐远的时候齐昭昀已经躺在了窗边的矮榻上,他试图坐起来,然而对方丝毫不肯放纵,死死把他压在身下。两人的呼吸交缠,齐昭昀试图捂住自己的脸:“不……”
  已经过去很多年了,而他什么都没有照看好,他无法告诉任何人,他履行了诺言。
  轻柔的吻落在他耳边,身上的人拉开他的手,低声说:“你知道我是谁。”
  一切都一塌糊涂。
  齐昭昀醒来的时候,身在湖心岛上自己住过的寝室里,床帐中还有另一个人,热乎乎的如同小火炉一般贴在他身后,一双手臂紧紧搂住他。
  只需要一瞬间他就察觉了对方并没有睡着。
  默然不语片刻,齐昭昀问:“这是真的吗?”
  环在他腰上的手再次紧了紧,像死死纠缠的藤条,然而那回答是不确定的:“我不知道,或许是我死了太多年,我太想要你了。”
  梦是那么轻而易举的东西。
  齐昭昀并不回头,就像是害怕一回头这一切都会消失一样,然而他是清楚的,世上没有人会和顾寰一样了。
  外面的雨还在下,床帐里光线暗淡,齐昭昀看着眼前的床帐,良久之后缓慢的开口:“后来我做了一个梦,那是你……死后好几年。我梦到我回到了从前。”
  那梦里没有打过仗,苍山学舍仍然由他父亲开办。然而祭宫是不存在的,因此顾寰的姐姐既没有进入祭宫,后来也没有入宫。但她仍然强而有力,送弟弟千里求学,来到苍山学舍。
  那是一个下着雨的夏日午后,齐昭昀才十三四岁,赤着脚跟沈约从后山抓小鸭子回来,衣襟上全是水,顶着一片荷叶给顾寰开了门。
  后来的事其实没有什么可说的,他们一起在苍山学舍长大。就是这时候齐昭昀忽然醒来,明白自己为何在这样一个梦里也痛苦不堪。
  美好一样令人痛苦,因为那都不是真的。
  所以又怎么让人相信现在这就是真的呢?
  身后的人抚摸着齐昭昀的手臂,肩膀,低声道:“是啊,但是现在一点也不好,我来得太迟了,我把你抛下,我们都错过了太多,我甚至不知道该怎么让你相信,我回来了。我自己其实也……”
  齐昭昀打断了他:“我认得出你。”
  这是唯一的好事了,他就是认得出。
  两人终于面对面,齐昭昀握住他的手:“我认识你,我不会忘了你。”
  这确实荒诞,可是他认得的是灵魂,而非面貌,再换一千种面容,再过一万年,也仍然是一样的。
 
 
第一百四十一章 番外2 雪暗天
  齐昭昀仍然会做梦,即使是在最安宁的夜里。每次醒来他都分不清现实与虚幻,即使紧挨着滚烫的肉体,也一样坠入濒死的错觉,直到顾寰也跟着醒来,两人静静靠在一起,握着手缓慢的从又深又黑暗的梦里醒来。
  顾寰几乎不怎么睡觉,他时常是警醒的,就像是只需要陪着齐昭昀躺着。或许很多个夜里他比齐昭昀更需要另一个人的体温来确认由死复生这个事实。
  死去的魂魄没有那么容易重新站在太阳之下,因为死是长久的,黑暗的,永无天日的。
  他在夜里借着床帐中微弱的灯光凝视齐昭昀的脸。
  说实在的,齐昭昀还没有老,他还不算太迟。他的面容上仍然有一种两人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为顾寰所惊叹的神气,其人如玉,死而不朽,是温热,光润,又坚硬的一种东西。
  我心匪石,不可转也,我心匪席,不可卷也。
  顾寰已经没有什么要问齐昭昀的了,他知道这个人不曾辜负他,也不曾被汹涌的洪流冲走,他始终站在这里,即使这是如此艰难的一件事。何况世上确实没有事情比这个人更加重要了。
  除了挥之不去的痛苦阴影之外,他们在镜园着实过得不错。园林之内湖面广阔,风景宜人,人又很少,即使过于亲近也没有人吃惊侧目。齐昭昀放任自己沉溺在幻觉一样的现实之中,不知世间之事。
  秋天有栗子吃,这山上有不少栗子树,顾寰发现之后亲自摘了一大篓,有的拿来做菜,有的煮熟炒熟拿来给他吃。齐昭昀已然食素很多年了,不过这么甜糯绵软的栗子还是第一次吃到。
  他喜欢看顾寰以一张陌生到古怪,又让自己本能觉得熟悉的面容做任何事。剥好栗子之后他会吹吹手指,然后给自己喂过来,缩回手摸摸耳垂。
  湖边还栽种着桂花,下过一场雨之后金屑遍地,所以剩下的桂花都被顾寰收起来,做成糖桂花,说是可以等冬天吃酒酿圆子的时候放进去。
  桂花的香气太浓烈,顾寰显然不怎么喜欢,皱着鼻子,简直被熏得头昏脑涨,勉强做好之后封了坛子,立刻瘫在一边,将一朵菊花盖在脸上深深吸气。
  齐昭昀是南来的大雁,丝毫不以为桂花的香气太汹涌,伸手揭开那朵菊花随手拨开,顾寰就抓住他的一只手,抬起上半身挪到他膝上,仰视着突然年长自己许多的情人,懒洋洋的,像是翻开肚皮晒太阳的一只大狗,温暖宜人:“还想吃什么?咱们都有时间弄好。”
  他这模样齐昭昀真是阔别已久,然而丝毫不觉得陌生,只是看着他的时候很容易忘却自己到底要说什么,脱口而出原本不准备说的话:“不要离开我。”
  千年万年,所有的情人终须离别,可是生离死别都已经尝遍,将来终究要分开这个念头就太吓人了。齐昭昀的掌心是凉的,顾寰的笑意一闪一闪,随即叹了一口气,很绵软的答应了,又亲一亲他的掌心,捂住他的手,试图传递自己身上的热度:“我不会的,我再也不会把你一人留下了,你知道我不能离开你。”
  窗外阳光很好,落在齐昭昀的脸上,几乎让他有半透明的玉质,又冷又硬,冰一样不会融化,却比那宝贵得多。顾寰简直不知道该怎么对待他才算是好。
  凭空被斩断的时间,该怎么去弥补?这个问题超出了人类能够回答的极限。
  人太渺小了,天下所有事物都比人更大,阴影覆盖在身躯上,纠缠的一团乱麻顷刻就可以斩断。顾寰轻轻叹一口气,无限的柔情在他心里汹涌,一波波冲刷堤岸,他柔声,耐心的重复了一遍:“我再也不离开你了。”
  这一年冬天来的时候,齐昭昀仍然没有回京,他和顾寰住在了山里。新都气候其实不如顾寰的家乡燕川郡那么冷,然而对齐昭昀来说仍然不好过。他整日都在熊皮毯子里消磨时日,看书,写信,与京中公文往来。而顾寰虽为大都督掾属,但做的最多的事是照顾他的起居,在山中狩猎。
  冬天的鹿獐肥美,可惜齐昭昀怎么都不吃。顾寰察觉这其中有些隐情,然而齐昭昀不说他也就不问了,从善如流的买了许多黄精山药茯苓木耳山笋。
  山中日子好过,日落的时候金光映在雪地上,也映在松树稍,在山腰里能看到祭宫朱闱飘拂,里面的人却已经没有从前那么多了。
  齐昭昀学会了做年糕和酒酿圆子,于是开了一瓶糖桂花,端来热腾腾的一碗要齐昭昀试试味道。
  碗是青釉的,很小,还不如巴掌大,只好捧在一只手里,釉色清透如同长夜将醒的天际。小圆子里揉进了玫瑰花汁,透着淡淡的粉,上头漂浮一把稠厚香甜的糖桂花,是闪闪的金色,看起来十分漂亮。
  顾寰这样的人做出这种甜丝丝又十分美丽的点心,着实不易,齐昭昀甚至有些想笑。
  他推开在腿上展开的几卷公文,端起小碗尝了一口,示意顾寰坐下,给他喂了一口。
  顾寰不爱吃甜,即使是现在也一样,吃了也只是摇摇头。没说什么。齐昭昀饶有兴致的看着他每一个表情,忽然说:“你还记不记得,那时候你总喜欢爬墙。”
  这话很好接,因为顾寰根本没忘,他只是笑,一双睫毛长长的眼睛如鹿似麝:“我记得,因为你喜欢对我唱歌。”
  齐昭昀对趴在墙头的他唱过很多情歌,甚至有一回还唱了柏舟。
  泛彼柏舟,在彼中河。髧彼两髦,实维我仪。之死矢靡它。
  情歌太容易唱到生死,然而真正经历过之死矢靡它的人却不多,齐昭昀就算其中一个,或许也能算作最刻骨铭心的一个。顾寰很快后悔起来,觉得自己不该说这个。
  没想到齐昭昀接着说:“那你知道吗,其实这事……不只是你我听到了。后来太祖和我提起过,说连他也知道……”
  太祖是赵朔的庙号。
  顾寰脸上一片空白,是闺房之乐被人围观的羞耻,也是事后多年才知道这件事受到极强冲击导致的空白。
  齐昭昀忍不住哈哈笑起来。当时赵朔对他提起的时候,满脸都是不情愿。齐昭昀大概知道这意思,可能是有人受不了半夜听到这种动静,因此去对赵朔抱怨过。可是赵朔那时候绝没有想要干涉这两人的心思,因此也就对齐昭昀提一提,是让他收敛点。
  然而齐昭昀到底也没有收敛。
  至于为什么不是对顾寰说,其实齐昭昀也能理解。骤然从长辈变作姐夫,不管赵朔多么不要脸,身份上的变化还是很难,何况那时节顾寰也不是很情愿成外戚,赵朔又不愿意逼他。
  到底是小将军重要还是顾寰接受这桩事重要,赵朔心里算得明白。于是顾寰就直到现在才知道,简直不可置信。
  其实当初,顾寰也是唱过情歌的,不过他总是免不了将齐昭昀当做美人,于是唱的是野有蔓草,零露瀼瀼,有美一人,婉如清扬。后来还唱过桃夭,之子于归,宜其室家。比起齐昭昀来说,更像是求婚,求爱,而非示爱。
  齐昭昀礼尚往来,唱过摽有梅。
  可是再也没有比现在更适合唱这首歌的时候了。
  于是齐昭昀唱了:“摽有梅,顷筐塈之。求我庶士,迨其谓之。”
  是啦,他现在确实不够年轻了,再也不能等下去了,倘若要带他走,那就现在把他带走。
  顾寰埋在他肩上闷闷的笑,嗅到一阵柔和的桂花香。他从没有真的说出口过,他很喜欢听齐昭昀唱歌。那不是一种常见的悦耳,然而又低又温柔,比其他任何时候的齐昭昀都柔软,又带着显而易见的深情,暴露出最柔软的情意给他看。
  虽然只是看一看,但是顾寰始终都很清楚,所有这一切温柔都是自己的,只属于他的。不用说了,齐昭昀一生从没有像爱顾寰这样爱过其他任何人,从前没有过,之后也不可能。
  顾寰比任何一个人都清楚这一点。
  他随手推开那只还盛着大半酒酿圆子的碗,伸手搂住齐昭昀,柔声哄他:“多吃点东西?”
  齐昭昀摇头。他比顾寰吃的还少,但终有一天顾寰会知道为什么的。于是顾寰也没有逼他。这副身体如今到底什么情形顾寰尚且不是很清楚,但他很清楚齐昭昀低头是要什么。
  他迎上去,像是松松拢着一朵弱不自胜,甚至收拢不住自己纷扬羽翼一般花瓣的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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