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叶宁制止秦理群,“太晚了,现在下山——”
就在这时,“啪”一声,昏暗的庭院骤然一闪。
下一秒,庭院内外所有灯柱乍然亮起。
突如其来的浓光将整座屋子裹住,亮如白昼。
“…来电了?!”
“谢天谢地终于来了!李叔,来电了!”
“上楼把空调暖气都打开。”
“快检查一下信号,是不是一起恢复了?”
“有了有了,网络状态也恢复了。”
叶宁愣了好一会,终于回过神。
手机信号恢复的瞬间,三十多条信息和未接来电如潮水般涌来,“叮叮叮”响个不停。
叶宁简单扫了下,光秦乐舟的消息就有十几条。
最近两个未接通话来自陆司淮和爷爷。
叶宁抬起头,还没来得及张口,陆司淮先说了话。
“先给爷爷回电话。”陆司淮说。
叶宁也是这么想的,怕屋内信号不好,他拿着手机往外走,刚走出两步,又转过身,把之前李叔拿来给他暖手的热水袋一把塞到陆司淮手里。
热水袋是最老式的那种,注水的,不用电。
“外面冷,在这待着,”叶宁嘱咐,“别出去。”
陆司淮笑了下,“嗯”了一声,拿着热水袋坐下。
叶宁拿着电话往外走。
一通电话打了二十分钟,从语音通话再到视频,电话那头的叶绍章透过镜头,细致检查过叶宁下巴和掌心的伤,确认只是一点皮外伤才放下心来,本来还想再多聊几句,可看到叶宁身后的背景是长廊,担心他在廊上吹风,便什么都不问了,催着叶宁进屋。
叶宁挂断电话,又给秦乐舟回了几条消息。
进屋的时候,椅子上没有热水袋,也没有人。
叶宁顿了下,喊人:“陆……”
——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
叶宁一转身,陆司淮就站在一扇雕花木窗前……正在打电话。
因为被屏风挡着,进屋的时候他没看见。
陆司淮的声音透过乳白绣花的屏风传过来。
“有急事,进山一趟。”
“我知道。”
“嗯,到了。”
“路上已经给爷爷打过电话了,回去再跟他道歉。”
“大概明天。”
“好,妈你也注意休息。”
一个电话接完,又有一个电话打进来,这次陆司淮的声音显然比刚刚更放松。
“没事。”
“明天还你。”
“换个香薰。”
“行了,留点力气去哄爷爷。”
……
叶宁没打扰陆司淮,就静静站在屏风后面等。
屏风半透明,叶宁借着光,隐约能看到陆司淮的身影和动作。
——陆司淮挂完电话后,手机屏幕依旧亮着,他低着头,又随手回了几条信息。
…像是很忙。
叶宁眉头皱了一下。
他没说话也没走动,自己手机闪动两下也没注意,只看着屏风最下面那道雕花横杠出神。
“在想什么。”陆司淮的声音突然出现在身边。
叶宁闻言抬起头来。
陆司淮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从窗前走过来,他越过屏风,站在自己一步远的位置上。
前侧黄绒绒的光线照过来,将陆司淮之前那种冷然的气息削弱大半,大衣已经换成宽松的绒服,在叶宁身上显得有些毛茸茸的外套穿在陆司淮身上意外的合适,和大衣也无甚区别,似乎就只是宽松了点,长了点。
“陆司淮。”叶宁认真地喊了一声他的名字。
陆司淮:“嗯。”
“我送你下山吧。”叶宁抬眼看着他,灯火葳蕤,将他的眉眼照得格外澄亮通透,他放慢语速,带出一种格外专注的神情。
“山路我开过很多趟,熹山这条路也不难走,我能开。”
“手上的伤不影响,我贴个敷贴就好,还有李叔说仓库里有轮胎防滑链,如果需要,也可以装上。”
叶宁说得很耐心,陆司淮却没说话,只是看着他。
叶宁莫名有些不自在。
他垂在身侧的手指略显僵硬地往回勾了勾,顿了好几秒,才重新和陆司淮对视。
“我慢慢开,好吗。”
陆司淮依旧没说话。
慢慢开,贴敷贴,装防滑链,送你下山……受累的明明是他,却用这么乖顺的语气问“好吗”,就像是在请求。
没电没信号都打算在山上住一晚的人,现在说要送他下山。
“伸手。”陆司淮将手机放回口袋,终于开口。
叶宁不懂陆司淮的用意,但照做。
他伸出手。
下一秒,那个他打电话前塞给陆司淮的暖手袋被重新放在自己手上。
掌心温热,指尖温热,熨帖得好像泡在水里。
“为什么送我下山。”陆司淮避开叶宁受伤的位置,将热水袋放好。
叶宁垂下眼,良久。
“…今天不是陆爷爷的寿宴吗。”
“…是要紧事,就算赶不上,能回去也好。”
“是要紧事。”陆司淮声音轻淡。
叶宁无意识抿了抿嘴。
的确。
换位思考,如果今天做寿的是爷爷,他扔下这么多宾客亲朋一声不响地跑了,还跑到一座电话可能都打不通,随时会失联的大山里,是很不好。
听陆司淮这么说,叶宁下定决心。
“那我去准备东西,我送你……”
“跑什么,”陆司淮拉住火急火燎就要跑的叶宁,有些好笑,“话也不听人说完。”
叶宁扫过墙上的时钟,声音已经有些着急意味了:“怕你赶不上。”
“已经赶不上了。”
“……”
叶宁整张脸垮下来。
陆司淮忍俊不禁。
“午宴已经陪爷爷吃过了,不差这一顿饭。”
不知道是不是这雪夜太安静了,陆司淮的声音显得格外温柔:“来的路上也跟他打过电话,他知道我来做什么。”
听到这里,叶宁眉眼终于松了点,但也只有一点,浑身上下还是写着“我觉得这样不好”几个字。
虽然不高兴,但很生动。
是最真实的叶宁。
陆司淮心情很好。
“是要紧事,”陆司淮将刚刚没能说完的话说完,“但不是最要紧的。”
叶宁终于抬起半垂的眼帘,看向陆司淮。
雪好像又变大了点,被风吹着,晃晃悠悠飘落在廊木上。
“家里的长辈已经打过招呼了,”陆司淮的声音混在外头骤然吹起的风声里,“这里的长辈还没有。”
“就这么下山,不礼貌。”
“长辈?”叶宁眼里出现些许疑惑,“你不是已经跟李叔他们打过招呼了吗?”
“是,”陆司淮把叶宁有些松散掉的围巾拢了拢,“但还有两位。”
“?”
内庭传来噔噔噔的脚步声,秦理群和李叔几人的声音穿堂而起,像是在讨论天气和晚上的吃食,很热闹,有些杂乱。
叶宁就在这样的烟火气中,听到陆司淮的声音——
“今天太晚了,就不去了。”
“明早和叔叔阿姨打过招呼再带你下山。”
第32章 “我喜欢这里。”
“陆总, 您睡二楼北侧那间行吗?昨天刚打扫过,通过风,被褥也是新换的, 而且就在书房隔壁, 电脑什么的都有, 你要办公的话也方便。”孙长乐听从叶宁的指挥,过来交代,“您看行吗?”
陆司淮正在给姚博文回消息,回完, 顺势收起手机:“麻烦了。”
“不麻烦不麻烦, ”孙长乐有些尴尬地挠了挠后脑勺, “说起来,其实少爷也是被我带摔的, 吓到董事长了不说, 还害您跑一趟,怪不好意思的。”
“所以千万别客气,有什么事您直管吩咐就好。”
陆司淮没说什么,孙长乐带着人往二楼走, 正要上台阶, 陆司淮朝着楼上的方位望了一眼,开口:“他住哪间。”
“谁?哦…您说小少爷吧,他喜欢院子里那株柿子树, 所以挑的三楼,屋子那边的窗口正对着那株柿子树, ”孙长乐什么都没想,陆司淮问什么,他就答什么, 还给陆司淮指了指叶宁房间的位置,指完,才朝着二楼一摆手,“这边走。”
陆司淮微偏过头,视线掠过院外那株高出墙的柿子树。
半小时后,孙长乐端着李叔刚温好的牛奶跑到三楼。
叶宁已经洗漱完,看到孙长乐端着牛奶,说了声“谢谢”。
顿了几秒,叶宁开口:“他睡了吗?”
“好像还没有,刚刚我上来的时候,陆总在接电话,我听到‘爷爷’什么的。”
叶宁:“。”
叶宁浅浅吐了一口气:“北侧那边的走廊和书房今晚就别关灯了,他可能要用。”
听到叶宁这么说,孙长乐像是才想起来:“那个,陆总没有住北侧那间。”
叶宁端着牛奶的动作一顿,愣了下,转过身:“没住?他不喜欢那间吗?”
孙长乐也有些摸不清陆司淮的意思:“应该不是吧。”
“陆总都没看过北侧那间,就说了一句…‘远了点’,然后就自己随便挑了一间。”
远了点?北侧那间很远吗?也就一个转角。
叶宁有些疑惑,但还是尊重陆司淮的意思,问:“他挑了哪间?”
“也在二楼,不过不是北侧,在东侧。”孙长乐说。
东侧?叶宁下意识往地下看去。
孙长乐“嗯”了一声,伸出右手,朝着楼下的位置连指三下:“就随便挑了间,正好就是楼下。”
叶宁倒也没多说什么,问:“房间空调这些都检查过了吗?”
“检查过了,被褥也是新换的。”
“嗯,那就好。”
山间院落就这么多了一个人。
叶宁喝完牛奶,坐在一张藤椅上,透过打开的木窗,看着院子里那株柿子树。
雪落满枝头,也落满窗柩,皎月当空,照着来人。
叶宁起身,靠着窗台,看了一会雪景,他伸出手,接了一片雪花。
雪花融化在掌心。
叶宁不知道的是,此时的楼下,木窗也开着,也有人注视着院子里那株高出墙头的柿子树,与他共乘风雪。
暖黄的灯光从屋内倾斜而出,也如明月,照向雪路高楼。
-
许是山里静,这天所有人都睡得格外早。
叶宁梦醒的时候,床头的静音电子钟上显示着时间。
03:16。
凌晨三点十六分。
叶宁靠着枕头,揉了揉还有些惺忪的额角。
梦到了爸爸妈妈。
虽然醒来后心口空落落的,但仍是个好梦。
睡醒后一时半会也睡不着,叶宁索性起来。
他像之前一样,拿过外套,披在身上,光脚踩着柔软的地毯走到窗边。
正要推窗,视线忽然落到庭院的走廊。
——那边站了一个人。
……是陆司淮。
他就穿着晚上那件绒服,站在廊下,指间闪着猩红一点,在风中明明灭灭。
陆司淮在抽烟。
叶宁下意识扭过头去,看向床头的电子钟,又确认了一遍时间。
两分钟后,他拿过衣架上的衣服,披好,系好围巾,套了双李叔提前备好的防滑棉拖鞋,朝着走廊的方向走。
怕惊醒一楼的李叔和孙长乐,叶宁没开灯。
山间的风雪夜,静得仿佛隔绝了一切,一点动静都是惊响。
烟身下去一半,陆司淮听到身后的脚步声。
很轻,越来越近。
陆司淮还没有回头,但已经知道来人是谁。
“怎么醒了?”陆司淮先开了口,他说着,曲指往手上的杯中掸了掸烟灰。
叶宁看出他要碾烟,开口:“没事,我闻得了烟,你抽吧。”
本也就是他下来打扰了陆司淮。
陆司淮笑了下,依旧将烟碾灭在杯子里,扔进一旁的垃圾桶。
叶宁视线还停留在那个已经安静躺在垃圾桶的杯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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