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如此拴着吧,横竖快到了,到时我一溜提进城里去。”沈灼怀道。
快到了?
行走这么些日子,这是司若第一次从沈灼怀口中听闻“快到了”三个字。沈灼怀一直不告诉他他们究竟要去哪里,这总算是吐露一些风声了。
司若开始回忆这附近有何处县衙或是府衙。
“先不说了,一天也累了,吃些东西罢。”沈灼怀见司若一脸思索,便知道他又开始想来想去,挑眉,走到被强盗摊开一地的包裹前,“还有些肉干和干粮,你过来看看?”
司若走过去,二人背对一群强盗,开始挑拣食物。
领头那个变声期的少年强盗被打趴下后,藏在一群手下里,一直用怨恨的目光看着二人。他们向来无往不利,受沈灼怀这一遭简直是耻辱。
但变声期少年倒也不是傻子,他知道沈灼怀功夫在身,不是他能制住的,但旁边那个书生……
突然,变声期少年用藏着的匕首割断绳索,猛然暴起,举着匕首就朝司若扎过去:“我要你们好看!”
匕首刺穿风声,司若耳朵一动,立刻侧身,恰恰躲开变声期少年一击,变声期少年见不中,再度举着匕首朝司若扑来!
但司若丝毫不慌,左手脱臼,他直接右手握住左手手腕,“咔”地一拧,然后手臂挡住少年,右手肘击,一下子击中了少年方才被沈灼怀打伤的胸口。
“啊!”少年惊叫一声,手中匕首脱落,被司若稳稳拿住,他咬牙道,“你这白面书生,我要你好看!”说着拳头直直冲司若脸打来。
司若眼中升起一份厉色,一脚踢向少年膝头,手中匕首精准而快速擦过少年手腕,瞬间,一道鲜血绽出!
少年被吓到了,大喘气捂着手,闭眼没头没脑撞向司若,司若轻而易举将他制住,右手匕首已抵在喉头,下一秒就要割下——
“司若!”身后传来沈灼怀喊声,司若才反应过来他刚刚差点干了什么,眼中厉色尽没,丢开少年,一脚将他踢翻在地。
沈灼怀面色严肃:“把匕首收起来。”
司若不知听没听沈灼怀的话,却也没再起伤人的心思。沈灼怀去将已经毫无还手之力的少年强盗再次绑住,起身时望见司若正面无表情地用一张帕子擦拭着匕首。
鲜血飞溅到司若的下巴,他没有察觉,那血点却仿若是盛开的梅花,为这样的他带一分近乎妖异的艳色。他白得有些透明的修长手指擦拭着匕首,不像在擦拭一件凶器,却像是在对待一件稀世珍宝。
沈灼怀看得忍不住有些痴了。
须臾,他才反应过来,别过了头:“你下巴上有血。”他尽量控制着自己的音色。
司若眨眨眼,借着那把被擦拭干净的,锋利得反光的匕首,去看自己的脸,然后缓缓擦拭掉脸上的血迹。他的眼睛里好像完全没有被绑后又被辞的恐惧,干净直白得像个孩子,可做的又完全是一件与孩童不符的事。
沈灼怀脸上绽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我本以为你是个有些本事的普通书生,却想不到你居然如此狠心。”
司若没有会沈灼怀,将匕首放好,径自去生火煮食。
作者有话说:
今天的更新来啦,想要海星海星海星QAQ
第181章 小沈视角番外惊鸿一面
沈灼怀是个纨绔子弟。
这是他人生二十余年,身边大多数人对他的印象,亦是他刻意为世人留下的印象。
京城不曾少过桀骜不驯的世贵纨绔,更不缺骤然跻身名流的、权贵新宠家的公子,但沈灼怀却是这些个纨绔里头最独特的一个。
这不是说他有多鹤立鸡群——沈灼怀既然是个纨绔,那纵马长街,一掷千金的把戏自然没有少玩过,更是京城秦楼楚馆,画舫酒肆的常客。各位纨绔做的事,他是一件不落。只是有一点不同——他片刻不留情。
京城的纨绔们都知道,沈灼怀几乎从不在同一个人身边过第二次夜,花魁娘子来了又去,但不曾有任何一个人得到沈灼怀的第二次青眼。
那会沈灼怀白日里替温家沈家几个世交巡逻来往,入夜就换上一身锦袍,流连在彻夜灯明的长街中。十几岁的沈灼怀在京城没有家,他也不曾打算去为自己置办一个家,他的“家”就是周转于不同的暖间,听相似的嘤嘤琴声,喝着清冽却醉人的酒,看窗外一轮明月由圆变弯,又由弯变圆。
他不曾做过任何僭越之事——他甚至害怕过分的亲密,或许是因为在他人面前他需要伪装的亲密太多,留下他一人后,沈灼怀已经足够累了。
他只想一个人呆着而已。
再多余一点的亲密,哪怕只是斟酒时碰到他的指尖,都会叫沈灼怀心生厌烦,生出想要杀人的冲动。
这一点,甚至连温楚志都不晓得。温楚志只知道他会花大价钱对花魁娘子献殷勤,却不知他的好兄弟在花魁娘子界的名声活脱脱就是个“那个不行”的俊公子哥儿。
——当然,沈灼怀不是不知道,他只是不太有所谓。
他要的就是所有人都假设他是个玩世不恭的公子哥,这样才得以解释他眼底戾气下难以掩饰的杀意。他也乐得所有人误会,让他大摇大摆地参与那些本该密不透风的案件。
直到他遇到司若。
他见司若第一眼,是有被惊艳到的。那皎白月色坠落司若眼眸,照亮他脸侧时,沈灼怀见过无数美人也没有被触动过半分的心,扎扎实实地停跳了半瞬,而后疯狂跳动起来。
“鲛人夜饮明月腴,月光化作眼中珠。”
青丝垂落,满月坠光。他像是神话中被反复描绘过、却从未有人得见的鲛人,回眸片刻,不需开口,便足以擒拿所有人的目光。无论在司若看来他调笑得多轻易,但只有沈灼怀自己知晓,他费了多大的气力,才叫自己收回太过过分的眼神,并如同往常——如同他从前对待任何亲密对象——假设那些人是的话,一般去与司若搭话。
是的,从司若那里看来,沈灼怀是个突然出现的“正义人士”,莫名其妙阻了他夜探义庄的路。
但沈灼怀只是单纯的多管闲事,以及看到司若后,实在不知道要怎么办了而已。
他其实看得出来司若和他很像,都是用一种伪装包裹住真实的自我。只不过他的伪装向外,而司若更封闭。
那时沈灼怀还没想到,司若会是他一直心心念念的疑犯。
但得知司若身份开始,沈灼怀内心已经做好了不下三种预案——包括司若果真是真凶的话,他要如何运作,用什么东西交换才能把司若的命保下来,而后金屋藏娇。
让这个小变态再也没有为祸四方的机会。
当然。沈灼怀轻眯起凤眸,为祸自己是可以的。
于是确认司若的清白时,沈灼怀说不上是松了一口气,还是有半分惋惜。
他对司若说他不是什么好人,这着实是句真心话。
司若脾气差,死读书,迂腐,按道来说,沈灼怀从前是不会对这样的人感兴趣的。说他的喜欢来自见色起意——这绝对不假。他拐走司若,让他跟着自己办案子,为此画了一张巨大的饼,也何尝不是有想看看自己到底能为他破例到哪一步的想法。
然而司若又不仅仅是他表面上那个小古板书生。
他的书生意气和冷冰冰里,有偶然的狡黠,也有比绸缎更柔软的心,像只总是高高在上的猫儿,从不承认人类的供奉将他圈养,但饿了冷了,又会偷偷在夜里回过头来,溜进人类房里狼吞虎咽地啃上一口,而后钻到被窝里合着暖意睡个好觉,接着趁天光未明偷偷跑掉,只留下几根带着阳光味道的毛发。
喜欢上司若这样的人,是沈灼怀这种骨子里就是孤独的人的天命,是天经地义的事。他恨不得将他锁在自己身边,用自己能想到的,最为过分的招数将司若招待个遍,让他看自己是个多坏的人,他不值得他喜欢。
可他又急切地需要他的喜欢,像枯泽之鱼,像垂死树苗。他要他不分青红皂白地爱他。
司若是难以驯养的猫,而沈灼怀自己是一头孤狼。
可偏偏一头野兽与一只容易受到惊吓的猫,却能够成了天造地设的一对。沈灼怀伪装自己是一只家犬,收起锋利的獠牙,竖起垂下的尾巴,只为了司若能够放松警惕,能够长长久久地呆在他的身边。
只是沈灼怀却没想过,狼始终是狼,装得再久,也是变不成家犬的。
司若虽是伪装起来的冰山,可他骨子里终究藏着司屿庭带给他的温柔,他自幼失去父母,但司屿庭却给了他足够的爱。这让司若的付出与信任是完全的、不留一点自私的。他倾尽自己所有,给了沈灼怀一个家,但同等的,他要的是沈灼怀毫无保留的、完全信任的爱。
可沈灼怀却只给他一次又一次地留下一句对不起。
他自然知道自己这样做是会伤害到司若的,但从前“大局”二字,是他心中一根刺。司若与自己的过去孰轻孰重?沈灼怀其实早已分不清了。只是长久以来,他都在做同一件事,已然习惯成自然,像一具行尸走肉。
于是他亲手看着那把剑刺入了他的爱人腹中。
司若与他离得很近很近,近到他几乎可以看清深邃洞穴中他脸上的绒毛。他那双眼睛还是那样,清冷的,如同月亮一般的,可在那一刻,沈灼怀却见到了那双眼睛里毫无修饰的恨意。
是恨而非爱。
他的手再也没能握紧那把剑,而是将司若牢牢抱入怀中,试图堵住汹涌而出的鲜血。
但比鲜血要更快到达他指尖的,是一滴泪。
那一刻,沈灼怀做下了要抛弃前面所有计划的决定,哪怕一切将会崩盘,也在所不惜。
他至少赢回了一个家。
似乎在他们两人之间,司若一直是那个更勇敢的人。虽然说起来是他沈灼怀将司若带上了这条“歧路”,但司若却总是更为赤诚的那一个,相反,他在司若的赤诚下,总是狼狈地止步不前,甚至往后退缩。或许做花花公子,沈灼华是个常胜将军,可面对感情,他是司若彻头彻尾的手下败将。
他对他俯首称臣。
他甘愿做他的手下败将。
从此沈灼怀只是司若身边的沈灼怀,不是沈家世子、不是前朝皇子遗孤,他也要舍弃掉其他,只留自我,留下那个爱着司若的自我,其余的,一概不要。
好在这并没有他想象中的艰难。他很快的,相当轻而易举地就接受了这样的自己,或者说,他心里可能一直就在期待这样的自己,仅此而已。
那一日灯花会,沈灼怀重新看到了那个不再小心翼翼的,锋芒毕露的司若时,他突然又想到了司若与他第一次见面时候司若那副带着点吃惊的愤恼,是活生生的,没有经历过后来那些苦案、那些与他纠缠不清的司若。灯花漫天里,司若的眸子亮晶晶的,勾着唇角同他说——
“我不要独活。”
那一刻沈灼怀耳边风声猎猎,除了那句话外,那些嘈杂的声响似乎再也没能进入他的耳朵里。那句话、司若,以及司若反映着灯火的眼眸无数次重逢在他眼前,像转鹭灯闪烁转动着,让他眼里再没有别的存在。灯花“噼啪”响了又落了,周围的人来了又散了,但他们在原地,听不到别人的声音。
他说。
他不会独活。
而他又怎么会呢?
日后再艰难的时刻,沈灼怀总能想起那个夜晚,那个场景,司若有些不好意思的、软乎乎的声音。他不要独活,他要与他白头偕老。这话支撑着他、或许支撑着他们,渡过最难的难关,直到天光再明的时候。
共白头,是沈灼怀与司若共同的执念。无论中间横跨了多高的山脉,多长的河流,他们终究能够在亮起的灯花明月里,再度相见。
沈灼怀从不轻易说爱,但他肯定,他爱司若。
直至尽头。
……
被褥中有“悉悉索索”的声音传来,不一会,大概是因为热得有些喘不过气,一个毛茸茸的脑袋便冒了出来,一头情丝杂乱地与沈灼怀的交织在一起。
司若没有醒来,只是下意识地蹭了蹭沈灼怀的胸口。
沈灼怀轻笑一声,轻轻吻了吻他的额头。
作者有话说:
這是一個小沈視角的番外,會有一些在小司視角下看不到的小沈的想法/決心,也可以當做一個人物小傳看。之前答應八月更新又拖更,非常抱歉(土下座),主要是去香港採風回來之後被迫開始了打工生涯,然後同時開始修文和修大綱的bug(是的我又開始修大綱bug了T T),進度有點慢,修得也很痛苦orz主線後續劇情還是得改一改,目前還在修改途中,但會給大家多更新一點免費番外,大家可以隨意點梗,有多少梗我寫多少!總之十分抱歉,辛苦大家等待了!
第一案圣人无名
第8章
后来是一夜安稳。
沈灼怀在司若的坚持下,守了下半夜,司若也就安然睡去,一觉醒来,沈灼怀在,那群被吓坏了的少年强盗也在。
他们接着上路。
虽说少年强盗们用了马绊子,但好在马没有受伤,只是受惊后被几个强盗捉住,拴在了寺庙外,他们依旧可以骑马赶路。而那一群少年强盗,则是被沈灼怀像是下饺子似的,一个个用绳子绑起,串在马后面,看起来好不威风。
直到走到熟悉的官道,司若大概也就猜测到了他们此行的目的地。
离乌川县四五天脚程有个叫做“毗陵”的城镇,虽说近,但地不属乌川,而直属于附近一个富饶的陵江府。不同于乌川县多山,陵江府地属水乡,河流沟通多条运河,水运便利。加上当地盛产蔬果,每年都向陪都与京城上供不少南方水果,算个富饶的地方。
既然富饶,自然也会有见不得人的生意出现。毗陵与慈陵镇附近就有个不小的黑市,这也是司若从前常往这边来的原因。
无他,黑市总会有一些无人认领的尸体,这是司若最容易拿到练手“工具”的机会。
也怪不得沈灼怀会找到自己。司若想,毗陵是他刚开始参与买卖的地方,哪怕他小心,也总会找到一些破绽的。
二人骑马带着一串人进入城镇,夸张的造型引来一众百姓瞩目。
毕竟不是时时刻刻都能见到人串子的。
不过司若也注意到,他上次来毗陵的时候,毗陵正是商季,人流如织,不知是不是因为这时间不对,街上居然只有零零散散几个摊子,摊主与百姓们看陌生人的眼神也躲躲闪闪的,不知是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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