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毗陵镇衙门前,或许是因为天太早的缘故,衙门居然还没有开。沈灼怀纵身下马,到门前拍门:“来人!都什么时辰了,还在酣睡不成!”
很快,一个衙役应门而来,见到是沈灼怀,点头哈腰一番,赶紧撑开了衙门大门。
司若在后紧跟,衙役看了他一眼,便很快收回目光,低着头,似乎是知道沈灼怀会带回来人似的,什么也没有问,做了个“请”的动作,让二人,与那一串子人进入衙门来,又很快关上大门。
司若眉头微皱。
这里的官府是出了什么事?为何像是要避事一般,分明不是休沐日,却要关上大门。
衙门中并无主持的官员,沈灼怀只是松松扫了一眼,便对那个为他们开门的衙役道:“这是我等在路上遇见的一伙强盗,自我交代已劫掠了不下二十人,上年那两名书生被劫就是他们做的。你们且将他们讯问下狱罢。”
衙役点头称是,又看了看司若,似是在问司若要怎么办。
沈灼怀又道:“这位是我‘请’回来帮忙的司公子。”他在“请”字上加了重音,“乃是天才仵作。你便……安排他住在我卧房旁边那间罢。”
沈灼怀扭头与司若笑道:“司公子,怎样,你不反对吧?”
司若淡淡道:“我有何好反对的,领我去住便是。”
沈灼怀如此自然地吩咐,大概率是他在毗陵是有一些话语权的,司若此来是为了做事,虽说他并不喜欢沈灼怀这个人,但住在他旁边而已,又不是要与他一起住。
沈灼怀表示自己还有一些事情要去处,便让人引司若先行回房整顿。
毗陵是个富饶的城镇,这从府衙的装潢便能看出。同是府衙,乌川县衙比毗邻要高上一级,却不如毗陵的青瓦木檐,悬山向顶,一只蟾蜍迎风而向。廊下繁花密草,一道清流顺下而过,直至厢房。
哪怕是炎热的夏日,在这里住下,怕是也能感受清风送爽。
沈灼怀给司若安排的住处是东厢的一间房,东厢也就只有两间大房,左边那间门窗紧闭,应该就是沈灼怀口中的“住处”。而右边那间,似乎是早预料到了有客前来,大门敞开,跨过门槛向左看,就能见到整齐的床褥。
引司若前来的小丫鬟站在门口,似乎还在思考是否要进去帮忙,司若见了,便开口道:“我不喜人伺候,你做你的事情去吧。”说完,便阖上了门窗。
屋子里有着淡淡的薰香味道,并不浓厚惹人厌烦,但司若不喜欢薰香,在屋中走了一圈,便很快找到隐藏在床头的香炉,将薰香掐灭。
未开窗,屋子里有些黑压压的,司若点起烛火,一下子明亮起来。
他放下随身包袱,将要穿的衣物简单收拾一下,放入了衣橱,又将带来的书一本一本压好,只余下一本在床头。
司若行囊本就轻便,不过一下子功夫,便没什么可以收拾的了,休息也没什么意思,他想了想,干脆去找沈灼怀,打算问他什么时候能开始做事。
屋外院子里静悄悄的,连个打扫的人都没有。司若绕着院子逛了一圈,依旧没见人影,索性按着来的方向去寻。果然,在走到大厅处,他见到那个为他引路的侍女正在扫地。
“姑娘好。”司若朝她叫道,“请问沈灼怀在何处?我寻他有事。”
那侍女看起来不过二八年华,被司若从背后一叫,似是被吓到了,“啊”了一声,也不说什么,指指旁边一条道路,便拿着扫帚飞快离开。
司若有些奇怪自己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吓人了,可想想或许是自己刚才不够礼貌,这侍女也一直不说话,或许是个哑人,自己吓到了她,便也没多想,沿着那条道往外走。
这毗陵府衙蜿蜒曲折,没想到一条小路弯弯绕绕,居然到了一处类似公堂的地方。而沈灼怀居然又换了一套衣裳,此刻正坐在公堂之上,手上捧着一卷卷宗,似在细细观看。
听到脚步声,沈灼怀抬起头来,见到是司若,笑道:“你这么快就收拾好了?我还以为要到午时,正好你我二人去用个午膳。”
他扫一眼案头,不动声色地将卷宗合起,又将那份卷宗丢到案头乱七八糟的卷宗堆里,方才开口:“过来找我做什么事?”
司若并没有注意到沈灼怀那些小动作,或者说,他并没把那些小动作放在心上,走到沈灼怀跟前,他开口道:“你这么急着把我拉来毗陵,我以为你有要事要办。为何到了又将我晾着?说罢,到底是什么案子,我什么时候可以开始工作。”
沈灼怀笑眼一眯:“这么着急做什么?”
司若面无表情:“我答应了我老师,案件结束后要回去上学。希望你不要浪费你我的时间。”
“那也只能劳烦司公子再等等了。”沈灼怀道,“案情复杂,你也见到了,毗陵镇如今没有主管的官员,一切都由我来完成。离开毗陵之前,我还有很多细节没有梳清楚。”他说得很真诚,原因也是实打实的,可司若却隐约觉得有些不对。
若案情真这样复杂,那为何沈灼怀不先在毗陵将事情搞清楚,再去寻自己,而是完全南辕北辙,先把自己带回毗陵镇,再做这些事呢?路上时间可不短,这不是浪费吗?
司若思索片刻,试探着道:“要我前来,怕是杀人重案吧。不如先将你们仵作的尸格交予我看看,也可节省一些时间。”
“尸格——”沈灼怀语气一顿,“司公子,我还未正式让你参与案件,这不好吧?不若你就先好好安顿下来,休息休息,在府中逛逛,等到了你能参与的时候,我自会去找你。”
司若和沈灼怀一番纠缠,又被他结结实实打回去,心底疲倦:“罢了罢了,你不叫我知道就算了,我出门逛逛!”
说罢转身欲走。
谁知沈灼怀也站了起来,快步走到他面前:“哎,司公子还是不要出门的好——”他从容一笑,“确实是杀人案,还是个大杀人案,府外未必安全,望司公子、就在府内歇息便好。”
司若盯着沈灼怀那双状似真诚的眸子,心中起了狐疑。但他没有直接提出,而是越过沈灼怀,离开了公堂之处。
但司若并未忤逆沈灼怀,真在这毗陵府衙逛起来。
有时候不是只有外出才能窥见一处生活真实状况的,官府中看也是一样。
正如沈灼怀所说,这是个没有主的府衙,大概是因为沈灼怀口中案子原因,到了快正午府衙仍旧大门紧闭,似乎并不欢迎前来告状之人。衙内衙役松松散散,二三成五缩在角落说话。
“虽然不让人上门提告,却让衙役按时上工……”司若喃喃道。
府衙里闲人也不少,比起官府,这里更像是一个单纯住人的府邸,有管家带着一行小工在墙边,嘱咐他们在何处敲敲打打,也有丫鬟侍女拿着扫帚扫撒木叶,闲时聊天。司若甚至见到刚刚被自己吓到的那个姑娘和朋友附耳聊天。
原来她不是哑巴,只是不敢和自己说话。
司若想了想,既然是如此震惊的大案,只要是官府中人,至少应该都有所听闻,索性寻了一个簪帽配刀的捕快,打算问一问。
“大哥你好。”司若拦住捕快道,“我想问问,你们这最近是不是出了一桩杀人案?我是你们沈大人请来的仵作,想了解一二。”
但司若话音未落,那捕快见到是他,却连连摆手,像是见了鬼似的,抓着刀就往自己看不见的地方跑。
司若有些奇怪,以为是捕快不能说,便抓了一个老妈子:“阿嫲,你知道杀人案吗?就是你们这最近发生的,能不能和我说说,我给你些银子。”
不问还好,一问,那老妈子像是吓破了胆,分明司若一张面对中老年人无往不利的俊脸,她却一把推开:“不知道不知道,你别问我!”
然后也跟那捕快似的,立刻跑掉。
司若四处环视,可只要是他视线中的人,接到司若的目光,都纷纷低下头去,转身就走。
不一会,整个院子就走光了。
司若心中升起不好的念头:这个案子,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沈灼怀把他带来这里,又像是软禁一般不让他离开府衙,真的是想让他帮忙查案子,还是……这个案子与他有关?是否是自己在黑市里的买卖,出了问题?
作者有话说:
第一次用分卷功能,不知道有没有成功……希望是我想的那样qaq
第9章
可司若很确定自己虽说在黑市上做了一些不太合法的买卖,但不会有哪一件牵扯到人命官司。
人是死是活,他自个儿还不清楚吗?
空荡荡的庭院像是一拳出去却打了个空,使得他心头有些气馁。似乎自从那天晚上遇到沈灼怀以来,就没碰到过什么顺心事。
司若心中暗骂一句,收拾好心情,干脆去寻沈灼怀。
既是他把自己不分青红皂白领过来的,那无论怎样都该给出个答案吧?就算是他的买卖出了问题……司若骏眉轻敛,他也不要不明不白地这样受这个气。
穿过小路与回廊,来到正堂,沈灼怀仍旧在那儿忙碌,眉头微皱,似乎是在处置什么很不好办的事情。司若径直走到沈灼怀跟前,他也没没抬起头来:“新送来的口供放那个椅子,待会我会看。”似乎是将他认成了别的什么人。
“是我。”司若冷冰冰提醒。
沈灼怀抬起头来,手上抓着一支笔,似是没想到他去而复返,愣了一下,墨汁险些滴落到一份文书上,他赶快挪开:“司公子,怎么了,府里就逛腻了?是我招待不周,等我一会……”他又是那样一副让司若讨厌的笑。
司若没与他打哈哈,直接打断了他:“我来是想问你,你是不是把我当做什么案子的疑犯。”他朗目疏眉,说话却毫不客气,“若是如此,不必掩饰,我犯了什么事直接和我说便成。我不愿受你的软禁。”
闻言,沈灼怀挑了挑眉,将手中毛笔搁置,站直身子:“没想到司公子如此敏锐。”
沈灼怀站直起来比司若要高上几乎一个脑袋,一双凤眸微沉,盯着司若的模样仿佛一头猛兽牢牢锁着他的猎物,蓄势待发。那日路遇少年强盗,司若便发现沈灼怀身上每块肌肉都不偏不倚生得正好,组合律动之下,轻易可以衔住猎物的后颈。
此刻也是如此。
司若面无表情,心中却开始想自己怎么就不长得更高一些,每次与这人对峙,气势都要梢落下乘。
但司若也没有害怕:“沈世子府上的下人对客人态度属实太差。”他冷冷讥讽道,“不然也不会让我猜得这样快。”
沈灼怀“呵”了一下,笑出声来,拍拍额头:“一回来就忙着处事情,竟是忙忘了……”他摇摇头,“司公子,既然你也知道了,就安心住着吧,我请你来的确有想请你帮忙的意思——只是那要在我确定你是清白的之后。”
“我拒绝。”司若想也不想,“你知晓我是什么人。”
他更逼进沈灼怀一步:“我哪怕要入狱也要证明自己的清白,这不是你沈世子亲眼目睹的吗?”二人鼻尖相对,呼吸咫尺可闻,“沈世子,你以为来了你的地方,我就会变不成?我说过,我不会把我的清白拜托在任何人手里了——哪怕是你。”
司若不知用的是什么薰香,沈灼怀与他贴近,竟从他发上嗅到一丝清苦却好闻的药味,让沈灼怀恍惚了一瞬,但他很快被司若说的话拉了回来。
“如果你觉得这是白费口舌,那我就离开毗陵。”
说罢,司若转身欲走。
他原本就不算完全自愿来的,谁知来到之后等待他的不是案子,而是软禁,沈灼怀那不以为意的态度更让司若感到气恼。为何人人都将他看做凶手?就因为他不近人情,又偏偏喜欢做个仵作吗?可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又有什么错?司若觉得一阵烦闷由心中升起。他原本不是那种会将外物放到心中的人,可近来烦心事实在是多,让他快保持不了清净的本心。
——沈灼怀却伸手扯住了他。
准确点说,是扯住了司若扬起的袖口。
沈灼怀一把将司若拉转回来,司若高束的马尾也随之飞转,碎发打在沈灼怀手上。
“又有何事!”司若怒道。
“你不能走。”沈灼怀只这样说,神情间玩世不恭一扫而空,“你是我的嫌犯,没错。因为我曾亲眼目睹,你是能杀人的。我不可能在这个时候将你放走。”他语气很轻,却难得认真,“但希望你信我,若你真没有伤害任何人,你会安然离开。”
司若猛地一甩衣袖,便将袖子从沈灼怀手中甩出,但他却是没有转身走,右手成拳,便向沈灼怀面门袭去——
可惜沈灼怀早有防备,一掌将司若拳头结结实实包住,又一个侧身,将他剩余所有招数都抱在了怀里:“司公子对别人这样有耐心,可对我怎么就连句话都不愿听完呢?”他叹了口气道,“所以我打算告诉你一些相关案情,以便你我都能……”
磁性的声音响在司若耳边,他敏感的耳廓迅速发热发红,挣开沈灼怀,司若一顿衣裳,没好气道:“既然你这样说了,那劳烦快些罢!”
沈灼怀做了个“请”的手势:“也到午膳时间了,不若我们一边吃一边说好了……毗陵特产,司公子怕是没试过吧?”司若已转身,可沈灼怀还是忍不住盯着司若看——他方才才注意到,司若左眼下那颗小小的泪痣,一激动起来,竟会微微现出些绯红颜色。
虽说现在就这样预设不太好,沈灼怀已经开始希望司若与案子没有半点干系了。他在寂川与京中见过不少美人,可这样能撩动他心弦的,司若是第一个。
二人都回到屋中去衣裳。
出来后,方才身上的狼狈都一扫而空。
司若换了件长袍,沈灼怀竟也选了个类似模样的,二人就住在毗邻的屋子里,一开门,沈灼怀忍不住挑眉:“没想到司公子……”
司若看沈灼怀一眼就猜到他要说什么骚话,冷冷打断:“去哪吃?”
沈灼怀摸摸鼻头:“都安排好了,跟我走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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