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司若没料到自己一番诉苦却又叫沈灼怀开始自责,抬眸摇头,一脑袋撞进沈灼怀怀里,“不应该这么想是对的,这既不是你的错,也不是我的错……或许有些事情就是注定了的。”
司若像个小兽一般撞入沈灼怀怀中,沈灼怀险些没坐稳,被他从枝干上撞下去,他骤然失笑,将司若抱紧入怀:“对,我们乖乖说得都对。”
“我在城里住到似乎是三四岁,后来便随着祖父回六丁村了。但是六丁村没有学堂,祖父又只得去求司家让我入司家家学。其实……司家那些小孩很讨厌我,请来的老师也也觉得我只是个野孩子,时常欺负我,骂我是不吉利的棺生子,嘲弄我是野孩子。但我知道祖父为我进学已经很不容易了,便勉强读到考上童生。”司若是第一次将自己过去受欺辱的事情告诉另一个人,他声音很轻,几乎两句话就将从前全部轻轻带过,可沈灼怀却知道,那时只是一个稚儿的司若,又如何是容易的呢?
他轻轻拂着司若的背,像是隔着时空安抚着过去那个没人可倾诉的孩子一般,静静地,什么也没有说,只是听司若讲。
“我知道那些人是欺我祖父无了官身,因而我也便暗暗下决心,一定要为祖父挣回这口气不成。只是读书一途,终究还是不适合我……”司若闷闷的声音从沈灼怀胸膛传来,“其实和你走之前,我和祖父是吵过一架的,我和他讲想放弃进举,被他斥骂一顿,干脆那时你又出现,便就跟着你跑了。”
沈灼怀轻笑一声:“这样说祖父倒还算我们的媒人。”
然后就被司若抬手打了一下。
一只不怕人的白色圆鸟突然停在他们坐的这根枝干上,歪着脑袋看面前两人,似乎觉着两人像个巨大版的同类似的。司若从沈灼怀怀中抬起头来,忍不住伸手去触了一下——“咕啾!”鸟儿嘤咛一声,扑闪翅膀,在他指尖轻轻啄了一下,方又飞远。
他眼眸微扇,比起那可爱白头鸟,竟也是不遑多让的灵动。
沈灼怀心下一动。
“若是我没错过你小时候该多好。”沈灼怀捏了捏拳,“我一定替你将那些讨厌鬼都打跑。”
“你若是见我小时候,怕会讨厌才是。”司若却笑道,“我那时是个小古板,整日之乎者也,日日想要加官晋爵,为我祖父争气。”
“你为了别人的期待去求功望名,可我也知你对神所许的生活,无非在黄昏听过白头鸟于水边长鸣而已。”沈灼怀却淡淡道,“我只是很嫉妒,我嫉妒在我没有见到你时你见过的任何人,交的任何朋友,经历的任何事,你会不会也为他们而心神摇曳,心绪不宁,我为何无法独占你以及你的过去。我会嫉妒得发疯。我就是这样一个小心眼的人。”
他按按司若眉心,忍不住将司若整个人捉进怀里,司若虽已及冠,比起沈灼怀来说,却还是小小一只,行动起来也像只猫儿一般轻盈,他轻而易举地便将司若捉为了自己的所有物:“……真想把你吃掉。”
“你真可怕。”司若虽这么说着,却轻轻笑出声来。
“不过日后。”沈灼怀道,“我要一直在你身边,同你踏遍天下。”
日光落山,金色绸缎洒落在树沿之上,屋头袅袅升起炊烟。
“啊!”司若一拍手,“天黑了,我们去放河灯吧!”
司若身手利落地从树上跳下,高高马尾甩落身后,他回眸望向树上的沈灼怀,眸中被落日燃上点点金色:“你不是说我们初见时你便见到许多金盏银台吗?那我便带你去见见乌川的河灯。”
“好。”沈灼怀也跳下来,拉住了司若的手。
河边,天光微暗,寂静无人,唯有司若与沈灼怀两个家伙跟孩子似的蹲在河边。
金盏银台,是为水仙。淡金色花蕊之中,一点被点燃的灯芯草在微风中摇晃,一朵,两朵,三朵……许多小又绽放着的花儿摇摇摆摆飘在水面,逐渐沿河而下,忽明忽灭。逐渐安静下来的夜色之中,唯有风声与水声相伴。
“你知道金盏银台代表着什么吗?”突然,司若开口道。
“是什么?”沈灼怀有些好奇。
“是爱②。”
小剧场:
祖父:(拍掌)我孙子果然是!
司若/沈灼怀:我们伪装得好好啊!
还是祖父:晚上……不要太大声……咳……
司若:赚钱给祖父起新房!
祖父:我说城门楼子你说胯骨轴子。
①束脩(xiu)
②其实我查到说的是“纯净的爱”,但是感觉在这里一个字就够了,我就杜撰了一下~
第99章
沈灼怀跟着司若在乌川一连住了半月有余,直至温楚志一封八百里加急的求救信自远方传来。
原因无他,先前因司若沈灼怀得封赏的事,叫温家终于发现了温楚志看似好好在任上工作,实则是靠着两人无所事事。温楚志逃无可逃后,直接被家人丢到了真正的边疆之地——异族聚集的苍川去做执行官——其实就是城守一职,说是若没能做出点成绩,那他这辈子都不必回灵川或是京都了。
只是收到信的是司若而不是沈灼怀,信头上写的求助对象也是司若,长长一封诉苦信,只在最后两句提了一句叫他把这一切都和沈灼怀说一声,好似温楚志很是笃定这事司若就能决定似的。
司若把信读完,将两页长长信纸交给沈灼怀:“如何,你想去吗?”
沈灼怀却有些踌躇:“……我既已离开沈家……”温楚志这家伙看起来大大咧咧,实则心思细腻,知道来信给自己自己多半不会回,因而直接递给了司若,“若是我去,难免会……”
司若却当即打断了他:“你,你想不想去。”司若没有说那些他无需想多的废话,只是问了沈灼怀一个非常简单的问题,“你是想就这样什么都不做了然此生了,还是想哪怕脱了沈家,你也还是你?”
“……”沈灼怀沉默半响,最后看向司若清明的双眸。
“我选择后者。”
“好,那我们就走。”司若说做就做。
告别祖父,司若他们收拾收拾行李,便要往苍川去。
不过去前,司若带沈灼怀去见了见自己的父母。
或者说,是司若父母的坟冢。
这也是先前说好的行程,不能因为临时有事就改变。
纵使司若爹娘去世时家中财政还处于一个相对来说窘迫的情况,但司峪庭却依旧为他们夫妻二人修缮了一座合墓。初秋碧草之中,带着些微青苔的高大石碑矗立在坟冢前方,前头的祭台却是干干净净的,看得出来时常有人来打扫。
“我回来会来上香,祖父更是每沐休都会来看看。”司若点燃火石,将点好的香烛分予沈灼怀一半,而后双手合十,双眼紧闭,鞠了三个躬。
沈灼怀自然也学着他的动作,随之在心里悄悄道:“伯父伯母,我是诺生的爱人,希望你们得知这件事不要生气,也希望你们在天上保佑诺生平平安安。我会尽我这辈子最大的努力去爱他、敬他。”
鞠躬完后,他方才将香、烛插上祭台,又跪下来结结实实磕了三个响头。
也是这时,沈灼怀注意到石碑上纂刻的姓名:夫——齐松清,以及妻司忍冬。
“我是随母亲姓的。”身后,司若的声音响起,“听祖父的意思,这是我出生之前爹娘就商议好的,父亲算是入赘,也没有太大意向,并不在意姓氏,与我母亲成婚也没要求改姓。也听祖父说,他们感情很好……”
沈灼怀闻言,起身回头去牵着司若的手:“他们现在也一定重逢了。”想着转换话题不叫司若接着想起过去,沈灼怀又接着道,“其实据说近些年京中不少贵女出嫁,也要求保留姓氏,甚至此举风靡民间,大大提升了不少女子在夫家的地位。伯父伯母二十年前就这样做,他们一定是很开明的人。”
“嗯。”司若点点头,“他们还……”
两人声音逐渐远去,祭台上火光微动,照射在地面,连接起来的影子,竟像是一个人弯弯的嘴角。
……
宁国十三川州府,他们已走过乌川、泽川、南川、金川与寂川,即将要去的苍川,已是十三州府中的第六川。而沈灼怀应承司若日后带他踏遍天下的承诺,竟也已经完成近半。
“苍川是个苦寒之地,温家有决心把温玄晏丢去那儿,想来也是不想他再继续混日子了。”驿站前,沈灼怀和司若又收到了温楚志的信——他们决定随行后便给温楚志去了回复,一路便有了联系,沈灼怀一目十行看完温楚志的牢骚,“他已到清川武阳客栈入住,等我们呢。”
“说起来,我们在南川认识的那位霍将军,似乎就是清川人?”司若却想到些有的没的,“没想到清川离苍川这样近。”
他们一路跋涉,是从宁国之东到了宁国之西,再往前不过几十里,便是清川地界。越过清川,方是温楚志要赴任的苍川府。司若本以为沈灼怀离开沈家,经济要有所拮据,多少要过些苦日子,却没想到沈灼怀早早地便做好打算,手上生意不知多少,竟完全没影响他的正常生活。
甚至沈灼怀还说——“大不了就去敲诈温楚志。”
秋日的太阳已经没有夏末那样炎炎,加之快到清川,一路路途经过官府有意修整,大多平坦,二人不过骑马一个下午时间,便穿过关隘,入了清川府城。
而温楚志,已在城门处望眼欲穿许久了。
温楚志深吸一口气,恨不得整个人都扑上去:“你们——可终于来了——”
沈灼怀一手牵着马,一手轻而易举地把温楚志拦截在司若面前:“非礼勿近。”
“切,小气鬼。”温楚志白了沈灼怀一眼,笑嘻嘻朝司若道,“诺生,好久不见!”
虽说分别并不久,但其实司若对这个能在他们之间开玩笑打岔的朋友也挺是喜欢,便也稍稍勾起嘴角:“玄晏,好久不见。”
“呜呜呜呜——”当即温楚志便做出一副感激涕零的表情来,“还是司若你好,不像沈明之,连都不搭我……”
几人打闹着进了城,此刻正是暮色四合,周围民宅飘出缕缕饭香。三个年轻人打打闹闹,丝毫没有顾虑自身形象,而无论是司若还是沈灼怀,都不再提起那些叫人烦恼的过去,好像它们从未出现过一般。
只是温楚志这一到,沈灼怀身边的清净就彻底没了。
他们预计在清川停留四日,主要还是因为温楚志这个执行官官位的原因。
从前在苍川任职的那名执行官是年老力衰主动请辞的,原本应在任上等着温楚志交接,然而偏偏将将告老时,却得了急病,苍川虽说是个大州府,却向来萧条,没有条件,便急急回了原籍地——这事听起来奇怪,但的确如此。因而温楚志不得不停留清川,等待那名前执行官将苍川官印送予他。
但清川也不是什么乐子很多的地方,这便导致了温楚志的无所事事。
沈灼怀夜里好容易哄着司若与他做那事,先前有过一次后,便总没有机会再见到面目含春,泪光盈盈的司若。都是血气方刚的大好男儿,谁也忍不住。
可一夜春宵过后,司若迷蒙着带着泪痕的睡眼,沈灼怀起身来要给他去要些热水,一打开门,却见到一个目光炯炯的温楚志——
“你们——”
“啪”地一下,沈灼怀就把门关上了。
“谁呀……”司若还没睡醒,声音软软的,又因昨夜喊叫,有些嘶哑,叫沈灼怀差点又要扑回床上去。
沈灼怀努力定了定心神,柔声道:“没什么,温楚志没事干,你接着睡,我出去会会他。”
说完,才轻手轻脚关上门,冷脸抱胸,看着外面一脸“我就是贼眉鼠眼”的温楚志:“做什么?”
温楚志一张娃娃脸,硬生生凑出几分狗狗祟祟,他提溜着手上一个荷叶包:“哎呀,我这不是想来关心一下司……你们嘛,你们这动静也忒大了,若不是我早早包下了客栈,怕是司公子这薄面皮,今日都不敢出门。”
沈灼怀一把夺过他手中早点:“给我就是。”他警惕地看着温楚志,“你确定你喜欢的是姑娘,没错?!”他怎么隐隐觉得,温楚志对司若的态度不太对。
温楚志一下子直气壮起来:“这当然!”说着又扭捏起来,“只是、只是我想着万一在苍川又碰上什么不得了的事儿,我还不是得倚靠司若……现在提前讨好讨好他罢了。还有你这种家伙,心眼几乎就长人家身上去了,若不是司若,你会来帮我?”
温楚志这话倒是说得没错。
沈灼怀半信半疑地扫了他一眼,与他擦身而过,叫温楚志不要再堵在门前,便拎着那早点,给司若叫热水去了。
留下温楚志摸摸脑门,觉得自己似乎忘了什么——“哎,哎,那荷叶包里有我的一份啊!”
司若窝在被褥中,终于醒转,却总觉得自己脸有些发烫。
他悄悄睁开一条缝,便立刻发觉沈灼怀坐在床边,见他睁眼,立刻递来了沾湿了热水的帕子——
“擦擦脸,早点……我换了清淡些的粥。”沈灼怀伸手扶司若坐起,“怎么样,有不舒服吗?”
司若脸红红的:“没有。”他摸了一把自己的耳朵,很是滚烫,不知是因为羞恼,还是因为别的什么,“你以后不要……”他欲言又止。
沈灼怀轻笑。
只是用完早膳后,司若脸上那热度还一直消不下去,他意识到害羞不会维持这样久,才迟迟发觉自己身体可能是出了些问题,当即给自己把了一脉:“……”司若小声嘟囔着,“有点麻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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