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暖散尽。
刑向寒觉得自己像被扔进面前的水库,从身体到头全部淹没殆尽:“你说什么。”
他手换了个方向,改在人脊椎骨中间点的位置,逼迫人抬起头,“你再说一遍。”
岑帆眼睛里乍一看还是空的,但里面的执着比以前更甚,像是下定了决心后这辈子都无法更改:
“我说要是再重来一次,我——”
“闭嘴!”刑向寒厉声冲他,满眼都写着难以接受,夹杂无边的怒意,“你怎么好意思说这种话。”
“你怎么敢!”
两个人都很清楚,那是岑帆对他最执着,最顺从的几年。
是他们一切的开始。
要是连那几年他都能够放弃了,那他们......
刑向寒不允许这种事情发生,低三下四求人他办不到,只能捏着这点执拗地盯他,
“自己做过的事情难道不敢认么?!”
“我们分手还不到两个月,你就说你后悔了。”岑帆抬起头。
直视他的眼睛,“而距离我追逐你直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十年,我为什么就不能后悔。”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坚定,却又带了点哽咽,
又突然道:“那块手表,我真的没有拿过,你要是还念着过去的那点旧情,就应该相信我。”
“别提那块该死的手表!”刑向寒立刻松开手。
他们之间哪里是这种东西能说得清的。
偶有几只麻雀停在水面上。
岑帆走到水库旁边,踮起脚,身体往前抻,像是在往前一点就会掉下去。
“其实你说的那些,即便你不解释我也知道。”
“你不会背着我找别人,我相信,但我也知道那不是因为你有多在乎我,只是觉得费事,找其他人会影响你的工作效率,消耗你的时间。”
“你不是那种会自找麻烦的人。”
刑向寒皱着眉,刚要开口。
岑帆又道:“那天你把我赶到旁边的宾馆住,其实是因为你的父母要来吧。”
刑向寒下意识看向他。
岑帆顿了下,“我不是故意要留在那儿的,我那天没带身份证,去不了酒店,准备回来拿的时候不小心看到。”
“你从不让我见你的家人,是因为你以后可能会——”他目光涣散,抬头去看无边的天空。
后面的话他没说完,但两个人都能隐约猜到那是什么。
“我不会和女人在一起。”刑向寒上前一步,两手扶住他的肩膀,坚定道,“你不要乱想。”
“我也不会把你当成其他什么。”
岑帆被他拽着近了点。
费力地偏过头,尽量压下鼻腔里突然涌起那呛人的酸,“没意义了,你未来怎么样,都跟我没关系。”
被刑向寒掰着下巴给带回来,语气比他自己想象的要重:“怎么会没关系,我们——”
“我们好聚好散吧。”岑帆回看过去。
这其实就是他一开始的设想。
凉风阵阵。
把眼前的水面吹起条长长的边,带着四周的水纹,一块儿消失在远方。
岑帆被再次抱住了。
他拧着眉,刚要把对方推开。
“我警告你,你现在什么都不要做。”
环住他的人头埋在他颈窝里,整个上半身都压在这上面,不给人丝毫机会,“不然我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他说这句话带出厚重的鼻音。
呼吸声都变了。
岑帆原本想像之前那样用力挣开,后来又觉得面前这个人有些不对劲。
去探了瞬他的额头,又快速把手拿开,眉头微蹙,“你在发烧?”
“不知道。”刑向寒撑在人颈窝不起身。
岑帆好像忽然知道对方为什么会这样。
人在生病的时候喜欢说胡话,这点不管强势的弱势的都一样。
岑帆没办法。
这里不是江城,也不能把他一个人丢在水库边上,真要出个什么事谁都说不清楚。
他叹口气,拖着人去附近的卫生站。
岑帆个头在男人里算高的,力气也不小。
但还是架不住刑向寒一米九几的身高。
拖着人去的路上,不得不让对方半个身体都压在自己肩上。
两人慢慢往那边挪,两百米的距离硬是挪了快四十分钟才到。
县城的卫生站每天都人满为患,但今天好像是个特例,除了他们两个就只剩几个打针的护士。
挂上水以后。
岑帆全身都是汗,先去前边缴费。
又从刑向寒口袋里摸出张身份证,到旁边旅馆定了个房间。
拿到房卡以后又折回来。
环顾四周后。
递给旁边的护士,“刘姨,这个,麻烦等他醒了以后您帮我给他一下。”
他们这片区域很小。
大家之间彼此都认识,领头的护士长更是看着岑帆从小长大的。
接过来以后有些好奇,“小岑,你跟人家是什么关系啊,这看着比你大不少吧。”
岑帆低头去看病床上的人。
即便是病着都带着不容接近的气场,像个放在玻璃罩子里的古代兵器,冰冷漠然,又带着勾人接近的神秘气息。
碰到以后却是一手血。
他收回视线。
“就一个认识的人,没什么其他关系。”
说完把自己的外套穿上,头也不回地走了。
回去路上。
因为放假过节,出来遛弯的人不少,尤其是他们住的地方,不远处还有一大片草坪,上面不少人在那儿搭帐篷。
以前岑帆还有心情坐在这晒会太阳,现在他完全没这个想法。
到家的时候姥爷也才刚到。
吃饱喝足,正靠在椅子前前后后地摇着,见状有些奇怪,“小刑呢?”
“你俩不一块儿回来啊。”
“他去宾馆住了。”岑帆应了一句,多的也不想解释。
怕说多了老人家担心,只道:“姥爷,之前那部旧手机您放哪儿了。”
“旧手机?”
林建国被转移注意力,站起来走到置物架跟前。
翻找了一阵,又问,“哪部啊?”
“就我上高中的时候,您给我拿到学校去的那个。”岑帆又说。
“上高中......哦哦哦,你去阳台上看看,就你阳台上那个带镜子的衣柜。”林建国说。
岑帆立刻回去。
他们家有两个阳台,客厅的都用来晾衣服。
靠近房间的原本很长,从他的房间可以通到以前母亲的房间。
但后来母亲的阳台全用水泥封起来。
岑帆自己平常也很少会去。
现在站在这里,整个人有些恍惚,但还是把所有抽屉都打开,耐着性子在里面翻来翻去
方块手机放在最角落。
屏幕上落了层灰,早没电关机了。
岑帆先把电充上。
老式手机虽然旧但是不容易坏,等了几分钟就能开机正常使用,连着数据线的屏幕,岑帆凭着记忆找到多年前录下的视频。
当时的视频录制时间有限制,都是几段几段拼凑一起。
模糊的方块小屏里,男人穿着一身笔挺的中山装,正站在讲台上,像是从画报里走出来,又像是民国时代里那一批最优秀的青年。
那是岑帆从没见过的气质,所以当时第一眼就被惊艳到。
他第一次去江城,误以为对方是江大的学生。
这段视频陪伴了他整个暑假,也是因为对方的那次演讲,让他萌生出继续好好考大学,不要跟母亲一块儿去死的念头。
他以为这会是他一辈子的救赎。
整个下午。
岑帆蹲在阳台的角落里,靠在身后的水泥墙上,把这些视频从第一段开始,翻过来倒过去地看了三十几遍。
直到后面手机频频卡顿,他才一下选中所有视频。
一束阳光打下来,落在他眼睛里。
岑帆眼睛用力闭了下又睁开。
摁下删除。
嗡嗡——
旁边他自己的手机响了。
[刑:我不同意。]
过了两秒又来一条。
[刑:你说的那些我全都不同意。]
第38章
岑帆把刑向寒拉黑了。
对方这些话确实给了他极大的震颤。
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说出这种话,但无论因为什么,岑帆在这段感情里已经精疲力尽,不会再回头了。
国庆长假余额已经没剩几天,岑帆准备提前点回江城。
好在后面两天刑向寒都没有出现。
应该是发现电话打不进来,气急败坏所以走了。
至于什么不分手,不同意之类,应该也只是对方的一时兴起,想清楚以后就会后悔,明白这样的决定有多可笑。
临走的这天上午岑帆又去给母亲上柱香。
说了些只有他们母子能听懂的小话。
出来以后。
林建国煮了两碗小馄饨出来,鸡汤鲜肉的,一碗放在岑帆的位置上,另一碗——
“你怎么会在这里?”
看到已经端坐好的男人,岑帆太阳穴像被针刺了一下,确定自己没看错后,几步走过来冲他。
后者脸色已经比之前好了许多。
听到动静之后,好整以暇地看过来:“我今天上午的高铁回江城,理应来给林爷爷打声招呼。”
“顺便也该过来给阿姨上柱香。”
“你想都不要想。”后面这句岑帆反应明显比之前激烈。
整个人也冷下来,低声道:“你现在就走,以后别来这里,这是我的家,里里外外都是我的家人,你——”
“上次是谁牵着我的手,站在阿姨面前,说下次我们一定要一起过来?”刑向寒抬眼看他。
“难道你想让阿姨失望么?”
岑帆感觉自己胸口被捅出个窟窿,手撑着桌面,低哑声音略微有些抖:“她不会期盼你这种人过去看她。”
“她平生最厌恶的,就是像你这种只顾着自己高兴,从不考虑别人的感受,没有任何感情又听不懂人话的冷血机器。”
刑向寒眼底闪过一瞬的情绪,看着他:“你就是这样想我的?”
“对。”岑帆双手握拳,不去看他的脸,“之前带你回来是我错了,回过头才知道自己有多愚蠢。”
停几秒又低声道:“你之前怎么样对我也就算了,现在就别想着到她面前去恶心她,给她添堵!”
刑向寒眉头微拧,原本平静无波的脸颊染上些薄怒。
林建国正在厨房里打豆浆,豆浆机的嗡嗡声隔绝了两个房间。
岑帆不想让姥爷知道他们俩的事。
坐下来,勺子放在面前的汤碗里搅拌两下,感觉自己这辈子所有的伤人话全部用到了现在。
其实他根本不想这样,尤其是面对眼前这个人。
“你吃完就走吧。”
岑帆低着头,深吸口气又叹出来,语气也不像之前那样发冲,“我们已经没关系了,你以后不要再过来。”
刑向寒原本还有话要说。
林建国从厨房出来,见他俩这样还觉得奇怪,“怎么了小刑,坐下吃啊。”
刑向寒被一招呼,原本想说的都咽回去。
两个人互相对着吃完。
桌上就林建国说话,他主动提起些什么旁边两个小辈都会接上去。
尤其是刑向寒。
平时对谁话都少,但是对林建国会客气很多,倒也没有多亲热,全都只是骨子里该有的教养和礼貌。
“今天着急走,我下次再来看阿姨吧。”刑向寒吃完以后站起来。
“行啊行啊,等下次回来姥爷再给包饺子吃!”林建国也跟着说。
岑帆故意吃得很慢。
林建国送人出去的时候他也没站起来。
做到这个份上,很多东西已经不用问,稍微有点眼力劲儿都能看明白。
林建国回来以后冲他,“你俩这只是吵架么?”
“姥爷,您别问了,解释起来也复杂。”
岑帆吃进去最后一个小馄饨,“反正他以后不会再来了。”
林建国心里一阵惋惜,倒也没太纠结,只是说:“噢哟,那屋里的这些东西是不是得给人送回去?”
他指的是刑向寒送来的礼物。
“没事儿,那些对您身体好,咱都留着,回头我把钱转给他就行。”岑帆说。
他有刑向寒的银行卡号,手机号转账也方便。
现在互联网打款,不用打照面的方式比什么都好。
他也不想再看见对方。
打车去高铁站。
路上岑帆一直在找之前手机里存的对方银行卡卡号。
只是没想到刚上高铁。
看着坐在他旁边的男人,岑帆右眼皮往上跳几下,一口气差点没上来——
反复去看自己的车票和车窗上的座位标识。
祈祷是自己看错了。
“哎帅哥你走不走啊,后面还好多人呢。”
“就是啊,你要是看不明白拿过来我帮你看看!”
“别挡着其他人啊......”
后面已经有人在催促。
男人已经站起来,把岑帆面前的箱子和包都给人举上去。
他个头高,站起来头快要碰到高铁的最顶端,光是往那一杵都能让人不自觉产生畏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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