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墨昀说完又不太自信，小心抬头觑着陵光。
“这样会不会说得太简单了？”
陵光摇头，手抚上河边玉石栏杆。
“我镇守南天这么久，似乎只关心自己的事，也没怎么认真看过这一方天地，说爱重其实谈不上，若真有爱不会忽略她这么久，以后不知还有无机会重头来过。”
她说到此处顿下来，脸上的落寞渐渐被希冀取代，一双金瞳晶亮地望向墨昀。
“不过现在还好有了你，若是你不嫌弃，可愿意替我多看看这片天地么，就当做帮我完成心愿？”
上神寿比天地，这番话却说得好似她很快就要归墟一般，墨昀听得心惊又怕问出口惹对方不快，而且这个要求也并不困难，他以为陵光只是希望自己更加热爱家乡，于是应道：“南方天是家乡嘛，我自然会多关注一些的。”
“这样就好，你应该快要考试了吧？”
一句话让轻松的氛围荡然无存，想到考试压力瞬间回笼，他低头叹气，手里的杯子来回摇晃。
“还有七天。”
陵光的手伸过来，修长的指捏住他的下巴，带着他的脑袋左右轻摇。
“放轻松，柳宿说这些年在学习上你从没让他们操过心，既然考过一次，这次一定也可以，我对下界的考试知之甚少，偶尔听荧惑提过几句，现在的孩子们确实不易，我想帮忙却苦于自己要对自己有信心。”
太过亲昵的举动让墨昀一时不知所措，抬脸正对上陵光的笑眼，金瞳中的温柔将他心头忧虑一点点融化，墨昀呆愣地站在原地，脸上被这暖意熏出两片红云。陵光收手拍拍他的脑袋：“今天和你聊得很开心，现在我得去找那只贪吃鬼了，考试那天我会替你向母神祈祷。”
“谢谢上神。”
墨昀还沉浸在被美人捏脸的微醺之中，听到对方的话傻乎乎的道谢，陵光笑得温和，转瞬间身形便如同被火焰灼烧的纸片，墨昀回神眼前也只剩下残余火星点点。
随着火星散去，河道旁路灯下被罚站许久的文曲星君终于呼吸自如，他回头看着同样面色不怎么自然的司命，苦着一张脸道：“好家伙这什么运气，碰到上神下界，这结界压得我半天没喘匀气。”
他说着目光扫过方才结界所在之处，略过墨昀之后立刻移了回来，像是怕自己眼花，他揉了揉双眼，再定睛望过去，一拍大腿：“我去，这不是那颗种子嘛？！”
他声音足够洪亮，墨昀闻声向这边看过来，司命拽着文曲星君瞬移至灌木丛后，文曲星捂嘴冲司命比了个求饶的手势，然后压低了声音问道：“他刚才一直在结界里，还啥事儿没有？”
司命松手，回身欲要离开。
“他是柳宿的儿子。”
“噢—噢？”
第23章 天界本就不需要神明
司命恍然大悟，然后面色惊变，转身追上司命，跟在他身后喋喋不休。
“不是，他是柳宿的儿子，那你替他辅导功课是受柳宿神君所托？”
司命不语，文曲星也不在乎，自己分析道：“不对，柳宿铁面无私的，肯定不会拜托你做这种事，那是荧惑神君？也不对，他要找人早就来我这儿递话了，那还有谁…”
他合计着脸色开始泛白，最后不确定地咕哝：“总不可能是上神本尊亲自…”
“是，所以你别念叨了。”
司命转身，两人差点鼻尖相触，文曲星君连忙向左边躲闪，结果因为没注意周围状况肩膀撞上了一旁的树干，司命对这个冒傻气的兄弟实在没招，扭过脸不忍看他的惨状，文曲星痛呼一声，揉着肩膀直抽气。
“你…你怎么不早说？”
“太麻烦，懒得说。”
司命言简意赅，文曲星君气结，手指着他“你”了半天也没有下文，但很快的，他又迷惑起来。
“不对啊，刚才咱俩直接被结界罚站那么久，前面上神说了什么我没听到，最后一句可是听得清楚，她说小种子考试她要向女娲娘娘祈祷，你说这会不会是在拿话点你，让你在考试上面多给他放道水？”
六界常道文曲星君七窍玲珑心，但在司命看来这七窍可能生得过分曲里拐弯，导致每一窍都巧妙地避开了聪慧，尽往傻气里拐。
“我不是考官。”
司命叹气，文曲星君则不以为然。
“我是啊，她不是点你那就肯定是在点我，如此一来事情就复杂了，我得合计一下如何在不得罪上神的情况下维持考试的公正严明。”
他说得煞有介事，司命懒得他，绕过这人往灶神街去。文曲星纠结半天，想找他商量，一抬头人影都不见半个，只能甩袖去寻。
墨昀复习一天，饱餐一顿又和陵光谈心，回家之后疲惫异常，沐浴过后倒头便睡去了，全然不知九重天上陵光为了他的终身大事操碎了心。
荧惑靠着软枕翘腿坐在沙发上，默默看着陵光来回来去在自己面前兜圈子。
“昀昀还这么小，谈恋爱正常吗？”
陵光驻足，冲着荧惑扼腕道。荧惑把玩着机上灵珠，懒得抬头。
“法定结亲年龄是四千岁，他甚至超了两千岁才有点情爱的苗头，他真的，我哭死。”
见荧惑不为所动，陵光更急：“那小子是东方天的。”
荧惑吹吹指甲：“就算他看上一个凡人又如何，八字都还没一撇，你急什么？”
陵光被问住，半晌说不出话，最后安静地走到荧惑对面坐下，眉宇间尽是忧愁。荧惑放下手中灵珠，坐直身子定定望过去。
“你想没想过，若是他不愿意做你的继任者该当如何？”
这问题显然是没有答案，陵光扭过脸，咬着指尖并不说话。荧惑抱臂靠着软枕，不笑的时候一张脸便显得冷峻异常，让人不敢轻易近前。
“今时不同往日，当年父母神归墟，妖魔横行，天地间需要你们四个来镇场子，可现在魔族被封，妖族归顺，在现在的天族眼中，你们四个如同吉祥物，你不在的这六千多年南方天依旧运转正常，你想没想过，也许神的时代早就过去了。”
荧惑的话过分诛心，陵光赫然回首，看向他的眼中满是惊异。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即便你自己没想过，其他三位应该也都想到了，七千年前天界的历史书中就再无你们的画像，美其名曰神明容貌不可窥视，现在的年轻一代只知有四只神兽镇守四方天，冗长的歌功颂德连我看了都会头痛，更遑论生在太平年代的仙人，现在仙人只知有神魔大战，却不知神族付出了多大的代价，更不知魔族的可怕。”
荧惑说到最后脸上尽是嘲讽，陵光怔了一会儿，忽的笑出了声。荧惑眉梢上挑，看向她的眼里带着埋怨，陵光笑够之后随手拿起一颗灵珠扔了过去。
“每天苦大仇深的，这点事情也值得你气成这样？”
荧惑不接那珠子，任它掉在地毯上骨碌碌地滚向远处，面色平静如常，但瞳仁中已现了火光。
“魔族卷土重来已经是定数，可天庭粉饰太平根本不知阴霾将近，他们有意将你们隔绝在九天之上，长此以往这天界根本不需要神明。”
陵光不以为意，甚至还跟着点点头：“天界本就不需要神明，诸神的时代众人皆神，神便不是什么稀奇玩意儿，我们存在也只是因为活到了现在，天界早就不是神主之天，难为你还将这身份挂在心里，处处替我不值。”
“那你又为何执着于让昀昀继承你的衣钵，他同其他人一样觉得你…”
荧惑怎会被这三言两语轻易说服，梗着脖子反驳却被陵光打断。
“他不一样！”
似是觉得自己声音太过凌厉，陵光闭嘴，隔了一会儿才无力地道：“我并非强迫昀昀继承我的神格…荧惑，我的神力流散无法可止，但守护四方神柱是我的职责所在，现下封印松动，若是魔族倾巢而出我的力量未必能将他们再次打回暗界，但如果趁着现在还有能力的时候能以我身加固封印，便算是了却了我一桩心头大患，可我归墟南方天柱总要有人去守，昀昀对南方天有感情，他会真心守护这片天地，我本就不希望他将我看做神明敬仰，故而他心中即便我是个只有造像一般的吉祥物也无甚所谓，他爱这片天地便好。”
“不是所有人都愿意重任加身的，你有没有问过他的想法？”
荧惑揉着眉心，努力压抑情绪，陵光心头酸涩，双目紧闭。
“若有其他方法，我不会走这步路。”
荧惑叹气，走到她身边伸手自她身后将人罩进怀里。
“我并非偏帮哪一个人，只是事情也许不像你想的那么简单，这六千年你一直睡着，天界很多事情我没办法说与你听，我无意与天庭各方大帝为敌，但你有没有想过，当初将你打伤的魔君现在何处？”
他的唇贴在陵光耳后不远处，气息带出的热气落在陵光耳畔直叫她遍体生寒。
……
时间转瞬便来到墨昀考前，他匆匆进了临仙阁，发现今日南天星并未带任何资料过来，不由好奇。
“今日不复习吗？”
南天星老神在在：“考前一日复习没有意义，不若放松身心，让自己修整一二。”
墨昀挠着后脑坐在他对面，迎合道：“好像也有道，但我还是担心明日会遇到难题。”
“恐惧紧张才是难题，今日你便想想如何攻克这道难题。”
南天星将茶壶从红泥火炉上取下，为两人各倒一杯，墨昀有些为难，双手接过茶杯之后期期艾艾地说道：“道我懂，可情绪不由我心，这该如何攻克？”
“便将考试放在一边，可会下棋？”
墨昀点头，不忘谦虚：“仙道学院时修过棋道，但成绩一般。”
南天星没说话，长袖在石桌上一扫，桌面立刻变出一方棋盘，墨昀看着手边的黑子，不好意思拒绝对方好意，于是夹出一枚棋子对南天星道：“如此便请仙君赐教。”
两人一人一子，下到最后竟是平手，墨昀惊讶地看着棋局，有些难以置信。
“我竟然有这么厉害？”
“是你把我的实力想得太强，我不精通棋艺，能与你下成这样也是用尽全力，你的考试也是如此，过谦不是好事，你该对自己的实力有数，你将考试想得太过复杂，心生畏惧。”
南天星将棋子放回棋奁，袖子一扫棋具消失。墨昀垂头思忖片刻，抬头冲他微笑。
“谢谢仙君，我确实轻松很多，明天我应该不会再怕了。”
“如此甚好。”
南天星将临仙阁恢复原状，起身看着墨昀道：“时间不早了，回去休息吧，明日考试尽全力即可，即便成绩不想也不代表你的能力有问题。”
墨昀点头，起身向他行礼：“这段时间仰仗仙君倾力相助，墨昀感怀在心不知如何表述，但日后仙君若有用得上我的地方请一定告诉我，明日的考试我会全力以赴，除了为我自己，我也一定不会让仙君失望。”
南天星“嗯”了一声，最后似是别扭似是不情愿的憋出一句“加油”，墨昀得了这句鼓励面带笑意一步三回头地去了。文曲星君这次没等到司命出来，自己进了临仙阁，看着墨昀的背影摇头啧嘴。
“多纯粹的一颗小种子啊，一句加油就能笑这么半天。”
司命无心他，但文曲星君止不住得意地向他邀功。
“怎么样，我让你说这句加油有效果吧，你看他笑得多开心。”
额间青筋暴起，司命不想同他多言，绕着他走出临仙阁，文曲星君在他身后叽叽喳喳：“我终于想到办法了，我跟你讲，我这个办法绝对精妙，既不会得罪上神，又能保证考试公正…”
于是第二日墨昀应考时，看着考场门前大大的横幅，一口老血差点吐出来。
横幅上曰：感谢墨昀仙君参与天庭遴选考试，预祝仙君旗开得胜！
第24章 热搜挂一天神仙也升天
横幅前围着一小圈仙人，三三两两地指着红底白字好奇讨论。
“这墨昀是谁啊？”
“不知道，怎么也得是个大人物吧，要不也不至于在大门口感谢他。”
“这得是多大个人物搞这么夸张？”
被拉横幅感谢的墨昀身上忽冷忽热，胸口憋着一口气好半天都喘不上来，脚下生根一般定在原地，脑子里自己的名字来回来去地跑马灯，根本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要干嘛。
不知过了多久，有人拍拍他的肩膀，他似是忽然回神，猛地回过头去，把站在自己身侧的天兵大哥都吓得一愣，小退了半步才关心道：“仙君可是来应考的，入场时间就要截止了，再不进去我们就要关门啦。”
墨昀闻言抬头看向场中日晷，顾不上向大哥道谢，如梦初醒般向考场跑去。大哥看着他的背影摇头感叹：“考个试把人都吓傻了……”
被横幅的事情一闹，墨昀脑子里一片混乱，开考之后的一段时间内眼睛里看到的字都像是有了生命一样蹦来蹦去，抓住了这个就跑掉那个，半点儿没入心。眼看一炷香就要燃尽，他口中泛苦手心汗湿，身体也不由自主地轻轻颤动。
他知道这样下去一直以来的努力就要白费，到时候不仅自己难过，那些帮助过自己和一直鼓励着自己的家人朋友也会失望，但是考前变数始料未及，他根本没法静心凝神。
墨昀双手掩面撑着桌子深呼吸，脑子里忽然响起南天星的声音。
“过谦不是好事，你该对自己的实力有数，你将考试想得太过复杂，心生畏惧。”
这声音不啻于在他焦灼的心田中洒落的甘霖，墨韵的呼吸逐渐平缓，纷乱的心神也随着呼吸冷静下来，他放下手再去看考卷，乱跳的字节终于静止，心态平稳之后，外物再也不会影响发挥，专注力回笼，他奋笔疾书，答题的速度也跟了上来，待到敲钟前一秒，他刚巧完成最后一笔，考官收走他的试卷，墨昀身体放松，憋在胸口的浊气这才被他长叹而出。
16/162 首页 上一页 14 15 16 17 18 19 下一页 尾页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