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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上学的时候先生没有教过你们移物么，自己去拿不累得慌？”
墨昀被噎了一句，想要解释却不知如何开口。先生自然教过如何移物，但灶神街不是每个店家都欢迎随意使用仙法的客人，美男身上穿着上九天的衣服，随便如何也无人敢管，但像他这样的普通仙众在人家的地盘随便使用仙法搞不好要遭白眼的。
莫名其妙被当作差学生，任谁心里也不会愉快，美男似是看出他心中所想，指了指桌子上的立牌。墨昀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立牌上书【本店不限仙法使用】。
不知道还好，知道后更郁闷了。好在美男也没有再教育他的意思，墨昀拿起筷子开始解决自己的那碗面，一时间他们这一桌也只剩下筷子轻触碗盘的声音。
“你知道天府宫的工作内容吗？”
墨昀一口面还含在嘴里，听见他开口茫然抬头，完全不知这位大佬为什么忽然发问。美男倒也不急，向后靠着椅背。
“先把嘴里的东西咽下去再说。”
墨韵点头，直接一口吞面。美人无奈一笑，眉头轻挑。
“你这个小仙君倒也真是实在，嚼都不嚼就咽了。”
那你到底是要怎么样？！
大佬面前不能失礼，即便心中鬼火乱冒，墨昀还是稳住心神，认真回答问题。
“天府宫主人命运气数，其中主座司命星君主天子寿命和相爵禄之位。”
“百科查得挺好，但是把天府宫的工作讲得太过简单。”
美男点头，瞬间化身面试官，莫名其妙被拉入情景演练的墨昀只能望面兴叹，得他如此点评心里条件反射般开始回想面试技巧里对于负面评价的解决办法。美男拿起桌子上的牙签筒，将它转过来倒过去几次之后才开口提示。
“官方的东西谁都会讲，有的时候白话既是实话，实话既是考官想要听的话。”
白话在面试技巧里是减分项目，墨昀刚想反驳，就见美人放下手里的牙签筒，对他抬了抬下巴。
“为什么想去天府宫？”
他就是出来吃顿饭，怎么忽然就变面试了？墨韵一边疑惑，一边重新组织语言，美男要了杯热茶脑袋左右轻微摇晃吹着杯中升腾热气，看墨昀一副审慎思考答题思路的样子，耐心告罄。
“实话。”
实话就实话，墨昀直接一个摆烂，眼神慢慢飘向邻座，只是声音因为不自信而越说越低。
“因为觉得气运簿像话本，每日可以看话本写话本，比在妖籍管处轻松。”
“哦，挺好，面试那日你就这么说即可。”
美男将茶饮尽，眉梢嘴角弯弯翘翘都是融融暖意，好似这才是面试满分回答。墨昀自然不信他说的鬼话，但是对方毕竟有恩于自己，面上的客气和尊敬还是要顾及的。
“多谢星君提点，晚辈定然铭记于心。晚辈吃好了，这就准备回去，星君救命之恩没齿难忘，以后星君若有需要晚辈的地方，我自当全力以赴。”
出来吃饭遭遇一连串莫名其妙的事，墨昀现在只想赶紧回家。起身要走的时候美男再次喊住他，墨昀背对着美男的脸皱成一朵菊花，转身的瞬间又变作公式化的微笑。
“恩人还有何指教？”
“该我谢谢你替我付饭钱，考试加油。其实我也不建议你考天府宫，毕竟司命星君心眼儿是真的不大，如同仙君这样实诚的性子去了，只会苦不堪言。”
美男说着轻轻拍了拍墨昀肩膀，在墨昀未做出反应前翩然离去。墨昀愣在原地怎么想都觉得奇怪，对司命星君心眼儿小的这个描述他总感觉在哪里听过……
凝神屏息在脑中搜寻了一阵之后墨昀汗毛乍起冷汗瞬时而下，这话不就是他和元蘅在食堂八卦被抓的时候自己说的嘛？！他一直觉得这位美男眼熟也是因为当日哮天身边站着的那位俊美仙人就是救他狗命之后又调侃他一整顿饭的恩人！
难怪他面对这位恩人的时候心里总会有若有似无的尴尬和羞耻，原来是被他瞧见过自己的窘状。墨昀甚至不敢深想这位恩人对司命星君的描述如此敏感是因为什么，只能在心里不住安慰自己，不会有这么巧的事情，他肯定不是司命星君本人。
他刚把自己心里疯狂滋生的可怕念头按下去，一出饭店对面墙上巨大的海报差点闪瞎他的眼睛，刚才还和他同桌吃饭的恩人在海报中手执气运笔，面无表情地在竹简上做批注。海报下面还特别清晰地标注了他的名号——第一天府宫主座星君司命。
那一瞬间，墨昀仿佛看到了第一天府宫的大门在他面前缓缓关闭，不仅是第一天府宫，他甚至觉得其他南天五宫的门也再难踏入。他今年的考试已经凉了，他本人也快凉了。就连晌午最炎热的南天空气都捂不热那颗被现实冷冻的心……
大黑还在为口粮的事同墨昀生气，老远看到他的时候就扭过身子，尾巴不耐烦地甩来甩去。墨昀没有心思安慰他，默默走到它身边胡乱撸了一把它的鬃毛，顺便解开缰绳准备牵它回家。但大黑已经开智，脾性也定下来了，平常虽然问孙，偶尔也会有自己的小脾气。
墨昀拽了两下发现它雷打不动，只能苦着一张脸无奈去哄。
“我想回家了，你要是不愿与我同行的话路你也认得，一会儿气消了自己回去可好？”
大黑傲娇劲儿上来除了柳宿女士谁的话也不听，墨昀望着漫天彩云，只能一个人运气往回飞，然而修为有限，七重天又大得可怕，飞飞停停好久也没走出多远，他想到考了三次都还没过的御剑飞行执照，一时间挫败感更加严重。
再次力竭之后墨昀落在路边一块巨石上歇脚，身后传来麒麟蹄子踏地的声音，他转过身，果然看到大黑，只不过它的背上还驮了一人，那人红衣玉带，肤色白皙身子颀长，不用细看也知道是谁。
其实墨昀真的很想立刻就跑路，但他体力实在透支得厉害，没力气再躲，就只能看着那一人一骑落在自己面前。司命星君从大黑身上跳下来之后顺势拍了拍他的背脊，大黑十分受用地将毛乎乎的大脑袋拱进人家的手掌求抚摸，墨昀对它如此谄媚的态度看不过眼，伸手拽住它的尾巴，低声警告。
“快过来，不然以后只给你吃仙菇。”
这警告威慑力太低，大黑根本没他。欢快地在司命星君身旁蹭来蹭去，墨昀心里已经把没良心三个字刻在了这畜生的脑门上。转眼看到和大黑互动良好的司命星君，又想到自己听信八卦还说了人家坏话，被人家听到了还不计前嫌地从穷奇爪下救了他，今日他虽然对自己多有调侃，但是综上两件事情来看，司命星君并没有做错什么。
反而是他，命都是人家救下来的，只因为两句调侃就受不了委屈见人来了也不上前打招呼。
心念至此，墨昀退后一步，十分诚恳地向对方抱拳致歉。
“星君大人大量，前日是晚辈失礼在先，而星君不计前嫌救晚辈于危难，大恩大德没齿难忘。今日晚辈深知大错已成，不敢奢望星君原谅，但晚辈确实该向星君道歉，星君，晚辈错了，对不起。”
因是心中所念所感，这话说出来也十分真诚，司命听后靠在大黑身上以掌撑面，嘴角轻扬却没看他。
“我也没骗你，天府宫和你的想象确实有出入，我也只是怕你真的进来了苦不堪言，至于说我心眼小么…”
他顿了顿，目光慢慢转向墨昀，乌黑的眸子中带淡淡地看不出什么感情。
“你也不是第一个这样说的，无人是我，不懂我也很正常。”
说完之后他自袖中掏出一个黑色锦囊，掂量了两下之后向墨昀抛了过去。墨昀未及反应，接得慌忙。他好整以暇地看着墨昀手忙脚乱，一边的嘴角扬起，却没有半分邪气。
墨昀抓住手中锦囊，不明所以地看向他。
“星君这是…”
“还你的钱。”
墨昀本就打算请人吃饭，自然不会收他的钱，见他将锦囊送过来，司命摆手，“我救你是顺手，穷奇是凶兽，我也不能看他随意伤人，再说若要真的论起辈分来也是你父母或是荧惑来请我。”
即便是他这么说，墨昀依旧为难，却在此时，不远处传来一道人声。
“司命。”
第8章 梦里不知身是客
两人背后传来一道女声，其音清冽，宛若昆仑雪山融化的冰泉，带着冷意却不令人心生退却，尤其是在这炎热的南天之上，清冷便是别样的蛊惑，让人舒爽之余，更想侧耳倾听。能够直呼司命星君名字的人不多，墨昀好奇着想要回头去看，却见司命的表情在听到这把声音时霍然变色，从难以置信到喜悦在他脸上不过转瞬之间，足以令墨昀纳罕。
他脸上居然能有这么多样的表情？
声音的主人一步步靠近，司命却似脚下生根一般僵立在原地，一双眼定定望向墨昀身后，袖下的双手紧攥至骨节都泛了白。脚步声顿住，他的手也轻颤着慢慢松开，脸上的表情也恢复如常。
“小仙见过上…”
“我随便出来转转，你无须多礼。”
女声打断司命，似乎并不想提到自己的身份，墨昀见司命这么客气，连忙低头转身预备行礼，还没等他弯腰，胳膊就被一只手握住，墨昀盯着那只手看了一眼，心中连连赞叹。
这位仙子的手是真的好看，指节修长纤细，颜色似羊脂白玉般柔滑细腻，指端莹润如同桃花一般带着幼嫩的粉。她的中指上戴着一枚鸽卵大小的宝石戒指，宝石通体晶莹绯红似血，内里有一团火焰状光晕流转萦绕其间，金红色的光华漩涡般紧紧吸住他的目光，墨昀似是醉了般开始头晕目眩，脑子里一团混乱，一些奇妙的片段不断闪过。
一下是华丽的宫殿中，面前一个身着青衣的男子背对他而立，男子微微侧脸，表情冷漠，薄唇开合不知在说什么，他想上前听清楚，却见男子在自己面前化作一团青色烟雾。
画面一转，他站在闪电，天空中黑云翻滚狂风呼啸，忽而一道紫色天雷从天而降，直接劈在了他身上，惊恐令他战栗，身上每个毛孔都在瞬间紧缩，他张着嘴却吸不到任何空气，想要尖叫却叫不出声。恰在此时，一个温暖的手掌贴上了他的后心，清明之气进入身体，呼吸恢复顺畅，他贪婪地将空气深深吸入体内，身子忽然困乏无力，他觉得眼前黑雾漫漫，软倒的瞬间有人自身后将他揽住，墨昀用力睁眼，只看到司命一脸紧张地望着他。
记忆至此便模糊涣散，墨昀觉得自己身处一片幽深黑暗当中，意识和感觉都混沌不可名状，他想不起来自己是谁，也不知道自己在哪儿，身子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中缓缓下沉，探不到底。
再睁开眼时他已经在自己家中，天边现了暮色，床边父母与荧惑并排坐着，见他醒来三个人的表情一松，齐齐开口。
“醒了。”
无感恢复之后方觉自己如同被从水里捞出来一般，身上湿润黏腻好不难受，口舌干燥嘴里还泛着微微的苦。墨昀借着老爹的手臂坐起来，双手搓了搓脸。
“我怎么睡着了？”
柳宿女士没说话，眼神带着躲闪。昴宿同志伸手探向他的额间试了一下温度，表情开朗许多。
“不烫了。”
“昀昀你伤都还没好全，怎么就一个人跑出去了？”
昴宿同志出名的好脾气，嘴里这么问脸上却一派温和。墨昀灵台还不甚清明，到现在才反应过来自己应该是晕了。
但是怎么晕的……
脑子里闪过金红流光，戒指主人的声音，还有司命星君！
想到司命星君，墨昀把目光转向荧惑。
“我今天遇到那天救我的星君了，舅舅你怎么不早告诉我他是司命星君啊，我好像把他得罪了，这下天庭直考要凉。”
死去的焦虑开始攻击他，墨昀抱着脑袋，一张脸上只剩愁苦。
“那咱们就不考了，明日妈妈去找月老商量一下，把你调去姻缘司，你去了那里也清闲一些。”
柳宿女士将他因汗水贴在脸侧的发丝抚开，声音少见的温软，墨昀长这么大头一次听到柳宿女士要动用关系调动自己的工作，吃惊之余不忘拒绝。
“不不不，妈我工作的事自己可以搞定，我看看西方天还有什么天府可以考，这样以后下了工还能和爸爸一起回家。”
“也好，在我眼皮子底下我也能安心点儿。”
昴宿同志笑了笑，虽然儿子已经成年，但他本人还是一副青年美男的样子，眉宇间带着温润气质，潺潺如泉水，细细润泽着他的家人。
“上神刚才叫我过去也提到了这件事，她希望昀昀最好还是能在南方天，今日刚好司命也在，听他的意思昀昀只管应考，其他的不用多担心。”
荧惑在这个时候忽然开口，声音不见素日开朗，反而带着疲倦的低沉。听他说完，昴宿同志的表情僵了一瞬，大手按在墨昀肩上，半天没说话。柳宿女士的目光在他和荧惑之间转了一圈，欲言又止。只有墨昀一脸懵逼地在他们三人中间，觉得这个氛围微妙到诡异。
“上神刚出关就这么关心我的工作？”
九重天上的神祗很少干预下界天的管，而且陵光上神出关不过是这两天的事，一出关就交代他这么个小职员的工作，墨昀怎么想都觉得不可思议。
“柳宿是上神身边唯一的女星君，她自然会格外关照你们一些。”
荧惑拍拍裤子，开口为墨昀解惑，但眼神却避着他落在别处。三个人的反常表现让他莫名心浮气躁，但问又不知从何问起，好像自从陵光上神出关，他就站在了一团迷雾跟前，进退不得，只能装傻。
“上神关心我十分感动，但考试还是我自己努力。”
墨昀不想把简单的事情复杂化，更何况凭自己的实力考进去他也更心安得。见他坚持，其余三人也没再勉强，荧惑有事要先回朱雀宫，昴宿便跟着起身送他出去。柳宿女士从一旁的柜子上拿过一个小小的珐琅盒子，递给墨昀。
“上神闭关之前穷奇一直由她养着，这些年她闭关不出，穷奇被关在朱雀宫。这几日她出关在即，九天异象频发，下人没留心让它跑了出去，伤了你上神也有些过意不去，这才想着帮你，你不需要有压力，今天我们过来时她专门叫神农弟子给你准备了疗伤圣药，一会儿你记得把药吃了。”
想到穷奇凶悍嗜血的样子墨昀还心有余悸，听到它是陵光养的更是惊掉了下巴。
“陵光上神没事儿养穷奇玩儿，这就是艺高人胆大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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