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尝到的是什么滋味呢?甜?咸?苦?还是涩?寒川作为旁观者,无法感同身受,却也觉满心苦楚。
这边曲浅之很快的吃完了,对面的水临还在埋头填肚子,他嘱咐了一句不急,慢点吃,便先站起身来活动坐久了,微微僵硬的身体。
日光明离,曲浅之眯了眯眼,看到天边雍容华贵的海市蜃景,似乎是恭王府的花月留痕亭。
才半年多,曲浅之却觉得那些日子已经是上辈子的事了。
再一眨眼,海市蜃楼消失不见,飞鸟略过山巅,一阵风吹过,清凉透骨。
小路旁边有对弈的年轻人高声呼喝:“怎么?你看我白子不顺眼,要吃掉我这步棋?”另一位俊秀点的哈哈大笑,纤纤玉指,一颗黑字落下,果然杀了白子半边天。
“罢了罢了,就没赢过你!”对方输了,却不见恼。只是相视而笑。
曲浅之也笑了笑,再次放远视线,前方天尽头,星火流云,日照四野。往后的余生都是云舒花落,曲浅之可以泛舟碧波,临窗弄月,棋舞高歌……
一个人,做尽快乐事。这是赵明棋留给他的天空海阔。
曲浅之俯身弯腰把小狗揣进怀中,喊它名字,然后摸摸毛茸茸的脑袋,他把小狗举起来,对着阳光道:“小容,你说,我是不是应该感谢曲煜堂?如果没有他的偏心,我便不会遇到赵明棋那么好的人了,你说是不是?”
小狗呜呜哼两声。
曲浅之不甘心的再问:“你说呀?是不是?”
小狗这次低低的汪了一声。
曲浅之满意了,对于曲浅之来说,赵明棋很好,却也是个真傻子。
不说爱,不会爱,更不懂爱。
所以爱是什么?爱是一个人的对酒当歌、月下独酌吗?此后天高水远,潮起潮落,曲浅之只有一人一狗了。
“哥,我吃好了。”曲水临留下几枚铜钱,潦草的擦擦嘴,转身便往曲浅之的方向去,走了几步,见不远处树荫下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于是望过去:“哥……寒川哥?”
曲浅之听后也抬头,正好对上寒川满是关切的眼睛。
“要去哪里?”胤红星先问。他知道,此刻的寒川哑了嗓子,问不出口。
曲浅之摇摇头,“随遇而安吧,看看哪里风景好,就带着水临住下,寻一个学堂让他上。”
“不如去落星山怎么样?”胤红星道,“落星镇上扉歌酒肆的查老板有个弟弟,跟水临差不多大,可以同为学伴。”
曲浅之思虑一会儿,看看水临,他还是个孩子,应该更喜欢居住在人群里。
“去吧……”寒川低声说,“如果不想呆了,安顿好水临,你还可以到处周游……”
曲浅之知道寒川关心他,来一个缓兵之计,只为拖着他度过这段难捱的时光。想来他曲浅之在这个世界上已经没什么人能这样挂念他了。于是他笑:“好啊,那就麻烦兄长了。”
“好哎!”曲水临高兴的蹦起来。
寒川忍不住伸手摸摸他的脑袋,小孩长得快,已经长到寒川胸口了。
“那走吗?”胤红星问。
于是几人结伴同行,寒川和红星在最前面,中间是曲浅之和曲水临,最后是紧密挨坐在一起的度月平沙。
走出秋浦小镇后一直往南十里地的位置便是永安城最南边的千里亭,取自送君千里终须一别。
原本几人不必在此停留的,却没想到一位超出意料的人似乎早早的等在了这里。
那人翘首以盼,见到远处马车后,遥遥的招手。
寒川不如胤红星视力好,待得再近了一些才看清来人——不正是王文昌吗?
但寒川以为,王文昌是来送别曲浅之的,毕竟他们的关系更紧密一些。但刚要喊曲浅之,胤红星便拉住了他,低声道:“你一人过去吧。”
寒川不解,但也照着他的话做了。
“听说你要走,我很早就来了……”王文昌注视寒川,这是这么久以来,他距离他最近的一次。
寒川点点头,往马车方向看了看,说:“方才遇见浅之,便邀他同行了,你要不要同他打个招呼?”
没想到王文昌的脸色变了变,摇头道:“他不会想见我的,我先是同他一起背叛你,后来又背叛他……罢了,看你一眼我便知足了。”
背叛?寒川凝眉,只能解前一个,却突然想到之前刑部审案那天,曲煜堂是怎么那么巧,在那时那刻闯进来呢?按说曲浅之一定早有防范,甚至已经吩咐可塔困住曲煜堂。
能熟悉他们的行事作风,知道他们的迂回曲折,且能自由出入曲府的……
莫过于王文昌了。
难怪方才胤红星不让他喊曲浅之。
“你很好吗?”王文昌突然问。
寒川被他这声莫名问句唤回神,答曰:“是,我很好。多谢你。”
王文昌点点头,寒川聪慧,谢从何来俩人都明白。
“走吧,我目送你。”王文昌道。
寒川摇摇头,“你先走,我目送你。”顿了顿补上一句,“我们人多。”
王文昌了然,能先目送他离开,除却寒川天性善良的原因外,也没有别的意念了。
“保重。”
“保重!”
马蹄声哒哒,溅起飞尘一片,如洪流般滚滚的朝向永安城方向。那是华朝的权利中心,也是新旧迭代最迅速的地方,所有的繁华与落寞,功名与庸碌都随着永安城的城墙被围困在内部,又在时光汩汩中消磨淡去……
寒川收回视线,走向马车,看到曲浅之冰冷的望着王文昌远去方向的面孔,却在他身形移动时看过来,给了寒川一个微笑,一冷一暖间,亲疏立现。
“我们走啦!”寒川冲他招手,曲浅之和曲水临也摆出了同样愚笨的招手动作。
然后寒川快跑起来,冲着胤红星的马车飞奔而去……
“真重了。”胤红星接住他,嫌弃的抱怨,却将他稳稳拖上车,坐垫垫的厚厚的,生怕让他疼。安置好这位后,才抄起缰绳一声令下:“驾——”
夕阳都快要西下了,曲水临这位好学的少年仍然在马车上埋头苦读。
寒川想考考他,便隔着马车间的灰尘喊:“水临,学海无涯如人生幻海无边,你可以从身边下手,先为浅之做首诗怎样?”
水临并不惧:“好!兄长让我想想。”
只不过片刻,水临便颂出声:“这是写给我哥曲浅之的。”
曲浅之来了精神,抬起头来认真听,只见水临唇齿张合,出口的文却令他潸然泪下:“满目山河空嗔恋,棋罢指凉幻无崖。浮萍离乱,西风浅道,对月余枯茶……”
几句念罢,寒川也寂了声,不远处山林中有寒鸦叫了三两声。
倒是曲浅之欢喜的很,说水临小小年纪,却长了一颗苍老的心。然后曲浅之道:“兄长,我也来几句吧,文采不佳,兄长可以提点。”
寒川说好。
曲浅之便道,声音蔼蔼,如雾如霰:“山河佳人两处销魂,风月天光八尺躯身。既离散,暮中无泪霭纷纷,无色无心亦销魂……”
寒川更加沉默了,这是浅之写给赵明棋的。原来死生之间,相隔甚远,远到无色无心亦销魂,如今却是魂魄不在,心神难安。
“浅之,他希望你越来越好,我也是,水临也是对不对?”寒川道,声音被晚风吹得缥缈。
“对啊哥哥,都怪我,起头起的太悲怆啦!”水临笑呵呵,“我再给寒川哥哥写一个,”他凝神屏息一会儿,一拍腿,“有了!”
水临望着天边的一抹晚霞,朗声道:“玉兰辞赋诗天成,平川漠漠逆水工。孤舟行,一曲尽伤情。山雨翻覆清风凝,滟滟北宸明。谁所从?醉月流云星满穹……”
“这几句好。”曲浅之先拍手。
寒川也探头回看:“长进了!”
水临被夸上天,便忍不住嘚瑟:“我还给平沙弟弟写了一个,哥哥们听听?”
“好。”平沙没想到还有自己的一份,于是同度月一起,竖起耳朵倾听。
但见前方青山隐隐,背着霞光满天,山林间又有炊烟袅袅,端的是一派日朗天清,景秀和明,而近处一行人前行,他们各有各的心事,却朝着同一方向。
水临这次朗声唱起来:“岸草平沙,行人一棹天涯。星垂鼓落,挚子伴月归家……”
【正文完】
课外读物:
1、
回到落星山的当晚,胤红星再次手脚并用的缠住寒川。
“不好了……我受不住。”寒川躲闪着,不明白为什么最近红星这么馋人,可这事做多了并不好,并且他还疼着呢。
但胤红星不罢手,抱着人不放。寒川任由他摆弄,发现他并不是真的有需求,倒像是为了黏人而黏人。
于是寒川侧坐在他腿上,柔声问:“怎么了?我星星有什么不愉快吗?”
胤红星埋在他肩上摇头,寒川一看便知自己说中了,于是耐心的反复问。
胤红星终于说出口了:“你同王文昌一起题过词对吗?”
“是啊?”寒川答。
胤红星点点头:“之前在曲府,张柏水写给你的信,你回了吗?”
“后来回了,你不是看到了?”寒川问。
胤红星再点头:“今日,曲浅之写的诗怎么样?”
“……”寒川有点明白了,曲浅之就写了一首诗,是写给他心上人的。
寒川突然坐正了,双手环住他脖颈,撒娇道:“你抱我去书案边。”
“怎么?要在书案上做吗?还用上次的蹲姿可以吗?”胤红星来了兴致。
“别乱想!”寒川凶道,然后被胤红星托着屁股抱起来放到书案上。
寒川往一边挪了挪,空出半张桌子,摆了半天还是跳下来站在案边,铺了澄心纸。用青石滑平镇住,又提笔蘸了墨,不假思索的写字。
胤红星在一边认真看,但见寒川笔下之字墨韵清晰,笔划宽窄分明,每个字都是骨气兼蓄,气势溢秀,只观字便知主人之神采跃然,飞目生辉。
不过片刻,寒川便写完。
胤红星问:“写的什么?”
寒川瞪眼睛:“自己看啊。”
胤红星也瞪眼睛。
“……”寒川败下阵来,柔声道:“我读给你听好不好?”
自然是好。
但听寒川声音朗朗,清亮兼之情深,那朱唇轻启,是读纸上之字,一双明眸却定在胤红星的眼睛中:
“心有昭彰暗藏,欲摘一手光。月明山寒皆去,长歌暗魂神往。赤子之心松风响。火树灯排,北宸融川,人影一双……”
声音落下,两人在烛光摇曳中对视,就像刚成亲的那晚一样,满室静默,只有烛花噼啪爆开的轻微声音。
不同的是,寒川认真的注视胤红星,而胤红星恃宠而骄,很快将寒川为自己而作的词默颂会了,并将他困在案几上,解着腰封,哑着声音道:“我现在便欲摘一手光,满足你的需求同你人影一双,就用上次那姿势好不好?”
“……!那不是我需求唔……”
于是,这夜漫漫,伴着水声低吟声啜泣声,声声销魂,绕梁不绝……
“好爱你寒川……”
【作者有话说】
完结了
最后几个人物判词很早以前就写了,单放读不顺,便融进故事里。
文中我最偏爱的人是曲浅之,亦正亦邪或完全思想扭曲却敢爱敢恨豁得出去…因而小满给了他一个特别的结局:带着爱人的期许一个人走下去。
只是作者文笔不佳,并不能将他形容立体,但我会精进的!
这是小满签约后的第一本书,行进艰难,尤其后半程兼生活变故,好多次面临崩溃,几度停笔。
还好坚持下来了。
最后的三分之一,有些在公交车上或咖啡厅写就,还有在路上以语音输入。最终不负——不负一直鼓励我的可爱读者,不负默默支持我的那个人。
我会更好的!会一路前行,带着那人未实现的期望,带着读者们对我的期许。
再次感谢!
20241207
番外:莫见风流随云散,只拥人间冷谪仙。
第98章 七夕番外 之 变心
曲寒川的眼睛复明了,整个人散发光彩,蒙了尘的玉最终恢复无暇,这少不了胤红星的辛劳,可曲寒川从没说过感谢。
最重要的是,随着他越来越适应新生活,曲寒川变了。
这改变并不是他的外在。
某天吃饭。
“尝尝这个,三味合蒸。”胤红星把鲜香的菜夹进曲寒川碗中。曲寒川夹回,笑:“你吃你的我自己夹,下午要去扉歌酒肆一趟。”
胤红星提筷子的手顿了一下,问:“还是见查老板?”
“嗯。”曲寒川声音轻快,擦干净嘴后敷衍般弯腰吻了吻他额头:“晚饭不回来了,你自己吃好吗?”
说完,不等回答便离开。
胤红星忍了又忍,最终在夕阳西下时去了扉歌酒肆。
进了门,看到曲寒川正跟酒肆的查老板挤在一张桌上,头对头的,两人时不时相视一笑。
而桌面摆了些零散的笔墨纸砚。
他们在准备来年科考。
见到他进来,曲寒川慌忙站起来,惊讶问:“你怎么来了?”
而查老板则把桌上的纸倒扣下。胤红星瞥了对方一眼,眼神直勾勾,声音冷了几个度:“来接你,”又意有所指,“怕你看不清路,找不到家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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