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人需要帮忙吗?”
赫越将锤子塞进他的手里,指了指面前的画框。
“木头对应钉在一起,画布折过来钉好……”赫越大致指了指,直到对上了维恩迷茫的眼神。他终究是无奈叹气,想要把锤子拿过来,“还是我来吧。”
维恩没有松手,调出了光端上的图文介绍,“如果有错误的话,主人再即时告诉我吧。”
他的态度诚恳,语气认真负责。赫越没有破坏这份性质,答应下来。他乐得轻松,往后靠在了维恩的怀里。
他听见维恩发出了一声轻哼,手上攥着的锤子也更加用力。
.头穿过针当然更加敏锐,不然也不会作为好玩的玩具被广泛运用。赫越当然不会放过他,坐在高脚凳上往后倒,完全压到他的怀里,感受到硌着后背的硬针。
维恩往后躲,以一个非常奇怪的姿势弯着腰,肩膀抵在赫越的后背,胸口悬了空。
洋装无辜的赫越回过头,微颦的眉尾向下落,亮亮的眼睛满是不满的委屈。
“你不抱我……”拖长的尾音满是责备,抿唇时往别处看,像是受了很大的委屈。
哪怕知道这个样子一定是赫越故意为之,老实的大金毛也一点看不得这个场景。他只觉得自己犯了大错,二话不说贴上去,紧紧从后面搂住他。
“我错了,要抱的要抱的。”维恩被内压的硬针弄得浑身绷紧,呼吸错乱,随即便听到了明快的轻笑。他的主人玩得开心,得逞的样子像极了傲娇的小猫。
他这个奴隶,只得一边忍着怀里乱蹭的小猫,一边拿着锤子敲画框干活,并且乐在其中。
维恩敲画框的动作一丝不苟,不太熟练但是相当认真,偶尔分神也是因为赫越的打扰。
面前的画框渐渐成型,这幅同时有赫越和维恩两个名字的画作钉在了画框上。
赫越慵懒地靠在维恩怀里,盯着画布左下角的两个名字发呆。
他想起,自己的话第一次展示在大众面前,便是得益于一位名叫墨离飞的画师。
回忆的丝线慢慢飘走,去到了另外一个时空。
那位天才画师年轻很轻就当上了名家,家里请他来当赫越的兴趣导师时,也才二十出头。最初接触绘画的赫越虽比他小十多岁,却仍算得上同龄人。
墨离飞教他画画,成为这个豪门子弟的玩伴。他不懂豪门的规矩,陪着赫越闹,把家规都犯了一遍。
他的画第一次出现在大众的视野,就是在墨离飞的画展上。作为名家唯一的学生,赫越兼具技巧和天赋的画作,得到了广泛好评。
在绘画的领域,得益于那位导师,赫越一直都活在仰慕和掌声里。他当然也很争气,逐渐精进的画作,总是能够吸引眼球成为热点话题。
从那次以后,赫越迷上了画展。
他的画展办得越来越大,固定的场馆和定时巡回的展出,处处都有他的身影。
赫越也曾迷茫过,会在意陌生人对他这样一个张扬的画家传来的批评。那些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杂,直到让他焦虑失眠,抵触绘画本身。
“离飞哥也觉得我应该低调地待在画室里悄悄画画吗?”
那时,比他年长十多岁的墨离飞已经三十出头,性子温柔下来,成为包容成熟的年上者,担任着除了绘画之外,另一条道路的引导者。
“你喜欢画展吗?”墨离飞问他。
“喜欢,喜欢热烈的目光和赞赏,”赫越看向自己的画,“我也喜欢画画,不管是安静的美好画面,还是荒谬怪诞的画,我都很喜欢。”
赫越重复道:“画画和画展,都很喜欢。”
“只要喜欢就是对的,小越,”墨离飞的声音沉稳,如定海神针般驱走了赫越心中所有的不安,“喜欢什么就去做。”
这么多年过去,甚至已经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时空发生的事情,赫越还能记得那个复杂得难以解读的眼神以及温柔的声音。
“我们小越,就该如此热烈张扬地活下去才对。”
视线收回,维恩已经把手中画钉好,抱着发呆的他好一阵子了。
赫越坐着高脚凳转身,一下子倒在维恩的怀里。
维恩被他吓了一跳,胸口被这样猛然一撞,阵阵疼痒。他轻轻搂过赫越的腰,另一只手拍拍他的头。
“希望这场画展能够顺利。”赫越回抱住他,喃喃自语。
“会顺利的。”维恩不知道赫越突然的感伤,将他紧紧抱住。
无论是因为内心深处对画展的渴/望和记忆,还是已然对画展付出了很多时间精力积攒的期待,赫越都希望,自己在虫族的第一次画展,能够成功展出。
不仅如此,未来,他还会有很多很多场画展。
——
维恩带着赫越早早地在订好的餐厅包厢等待。
审批单已经交给了部门负责者,对方也同意带上自己的雌虫赴约晚上的饭局。
画展近在眼前,充分的准备和宣传,让赫越的画展热度很高。
赫越比那些兴趣使然关注这场画展的虫还要期待。作为主办方,作为画家,展示创作成果,获得成就感激发更多创作热情,是重要的一环。
虫族的展览少之又少,无数目光都集中在了这个新生的天才画家身上。
先前的准备已经很充分,就差这最关键的一步。
赫越对此事未曾过问,这时才顺带询问情况,“你怎么拿下这个负责虫的?之前狐狸说他特别难办。”
“那虫最近特别喜欢的雌虫是我的同事。我给他卖了阵苦力,送了一篇文章给他,”维恩诚恳回答,语气轻松,“现在看来,耳旁风真的很管用。”
盈利性质的展会最终的审批权就在那虫的一念之间,同意还是反对,全靠虫们送的礼物是不是在他的心坎上,求虫的态度是不是诚恳。
满桌的佳肴价格不低,绝非四虫能够吃完的分量。奢靡大气是菜肴存在的目的,也是为了能让那位赏脸来吃饭的雄虫更有面子。
这虫族可真腐烂啊……
赫越暗暗感叹。
敲门声响起,维恩上前开了门,赫越也跟着站起身。
“里面请。”维恩将他迎进来。
四目相对,包厢里安静了一秒。
赫越一眼认出了他,那只在古堡俱乐部被狐狸的白色耳朵吸引,仗势欺虫要抢走狐狸,当着俱乐部所有虫的面羞辱他的……
欧里德议长。
俱乐部的审批也出自他手,卡诺为了自己的俱乐部不敢得罪的虫,被赫越撞上了。
欧里德觉得面前的雄虫眼熟,但许久没有想起来是谁。
此时的赫越没有带面具,清冷的目光和秀美的眉宇对于欧里德来说是陌生的。但是及腰的长发和纤瘦高挑的身姿过于有标志性,让人不记住都很难。
他伸手挡住赫越的上半张脸。
薄唇红润,脖颈修长白皙,发丝散落额边。此等美物只是一眼就印象深刻,眼前的身影和俱乐部昏暗灯光下的身影重合,欧里德想起那日的经历。
“是你啊。”欧里德挑起笑,高傲地扬起下巴,未抬脚再往里踏一步。
他的雌虫引着他进门,被他一个眼刀怼回去。
“这些天吵得沸沸扬扬的新人画家,几幅画便在拍卖会上卖出高价的雄虫,原来是你。”欧里德往前几步,故意在光端上翻出内部系统,找到了维恩的画展申请。他轻蔑地上下扫过员工系统上的项目详情,将页面滑到最底,并投视在赫越面前。
光端投射的虚影呈现半透明的屏幕状态,文字飘在半空,拉扯住赫越的注意力。
“所有营利性的公开会展都必须经过我的审批。”
欧里德在自己的舒适区内足够自信,笑容也嚣张跋扈,咧开的嘴角也是丑恶的嘲讽。他不礼貌的目光上下扫过赫越的身体,将光端举在赫越面前。
“这是权力的滋味,赫越先生,”他满意地看着赫越面若冰霜,咬紧牙关时绷紧的脸颊,心情很好,“能拿到这一步,画了不少努力吧?宣发和营销需要不少钱呢。”
权力的高位试图将赫越压得喘不过气。
赫越终于明白,为什么虫族的画展少之又少。没有虫主动包揽这个麻烦的工作,想要办一场自己的画展,还要赫越自己申请审批。
症结就在于此。
赫越暗暗叹气。
欧里德瞥了一眼维恩,“上次带到俱乐部的雌虫不是这个啊。”
咄咄逼人的话语落在赫越身上。
“用你的狐狸给我赔罪,我可以考虑你的申请。”
话音刚落,赫越薄怒之下冷冽的目光如同锋利的刀刃,扫过欧里德时,令他生生打了个寒战。赫越气场不输,没有任何窘态,也丝毫没有被所谓权力的滋味吓到。安静沉稳的目光反倒让欧里德心里发怵,嘲讽的话卡在嘴边,迟迟说不出口。
“你对我的狐狸就这么敢兴趣?”赫越不像欧里德想象中那么气急败坏,清晰地回驳道,“议长大人忘记被狐狸血溅到脸上的感觉了?上次送给你的狐狸耳朵,你收藏起来了吗?”
那日血光飞溅的场景好像重现眼前,因此一连做了好几日噩梦的欧里德脸色苍白下去,眼神躲闪着赫越冰冷犀利的目光。
“我把狐狸给你带来,你敢接吗?”
欧里德只顾着报复,发泄在赫越这里碰壁的不悦,全然忘了那只狐狸绝非良善温顺的狐狸,他是食肉动物,尖利的犬齿能要了虫的命。
“若不是我拦着,上回他手里的光剑,可就落在您的脖子上了。”
“他敢!我是议长,整个虫族最高的行政长官!你作为他的雄主,杀雄虫是死罪,你不想活命了吗?”
赫越笑出声,微弯的眉眼并非纯良,而是洞察一切的审视。他的食指用力点了几下旋转餐桌上的玻璃,发出沉闷地声音,就像是敲击到内心深处的声音。
“欧里德议长,若要论法,这些,不够死罪吗?”
极尽奢华的晚餐不过是冰山一角,欧里德收受的钱财,站在权力顶端上获得的便利,早就不能以数量衡量。只是虫族的生性质特殊,社会构造也有自己的规则,自然科技的高度发展和精神思想文化匮乏谈不上真正的文明,才保护着这个脆弱的平衡。
没虫愿意和议长对峙,虫们心照不宣地维护着这个千疮百孔的平衡。
但是,真的不可以吗?
并非不可以,只是时间精力成本使然,风险同样很高,没有虫愿意做。
赫越无心如此,被惹怒了除外。
欧里德保持现状很久了,横行霸道得多年,将所有事都当作所应当,全然忘记了本身应有的隐患。他被赫越一语点醒,神情有些恍惚。
他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那只狐狸是疯子,能够把他治得服服帖帖的主人又怎么会是柔弱的小百花?
身旁的雌虫眼前不对,出声助力,“雄主,这个世界的法,同样是权力说了算。难不成,你想触动整个虫族的根基?”他的话里有话,没有点破,但赫越已经完全明白。
赫越摇头,语气轻松,“不想,也没兴趣。只是议长大人和我谈法,谈死罪,我觉得,很,有,趣。”
他咬重最后几个字,一幅看乐子的模样。
“我想,议长大人,是没资格谈这个的吧?”他又敲了几下桌面。
这次,颇具胜利者嘲笑的意思。
“除此之外,要是论蛮,议长大人的脖子刀枪不入吗?”
欧里德往后踉跄了一步,被他的雌虫一把护住。
这是明晃晃的威胁,欧里德的脸上彻底没有了血色。他从赫越的口中听出了死亡的威胁,并且并非只是玩笑话的那种威胁。
赫越绕过桌子,走到欧里德的面前,明媚的笑意看得他后背发凉,“欧里德议长,我把狐狸送到你手里,你就不怕他咬断你的脖子?你应该没有忘掉,他对雄虫信息素免疫吧?”
“议长大人想试试被狐狸咬断脖子之后,有多大几率会存活吗?”
欧里德僵在原地没有动弹,就连赫越靠近到他的面前,用食指轻轻挠过他的脖子,都没有躲开。
食指不会将皮肉划开,却如同刀刃一般吓得欧里德往后退。他的雌虫凭借很高的“职业素养”,侧身站在了他面前。
“原来您的脖子也只是血肉之躯,看您这么喜欢狐狸,我还以为您的脖子是钢铁做的。”
欧里德又怕又急,恼羞成怒地拿出了自己最后的底牌。他把自己的雌虫推到一边,将光端展示给赫越看。
申请的处界面被欧里德展示在赫越面前,颇具讽刺的意味。下方的两个按钮分别是“通过”和“驳回”,看着尤为刺眼。
议长所拥有的权限,就是最后的底牌。
“赫越,我不接受你的狐狸,但我还能有最后决定画展的权力吧?”
赫越的手攥成拳头。良好的素养和强大的心素质让他越是愤怒,越是冷静得出奇。
他不想放弃这个机会,但又不想将把柄落在欧里德的手里,被他左右。
画展,真的很想办。
赫越拿出手指,停留在“驳回”的地方。
他的气定神闲骗过了欧里德,让对方急切了起来:“你的雌虫熬了这么多个大夜后拱手相让的文章,跑了几个项目组,用苦劳换来的成果,都浪费到你的手上了啊。”
赫越顿了一下。
一只手出现在赫越的面前,点了一下“驳回”的按钮。
“如果是因为这个由的话,主人不用犹豫。”
赫越回头望向出手的维恩,清澈的瞳孔闪过一丝动容。
“议长大人,请回吧。”维恩站在赫越的身后,悄悄靠近了一些。他单手从赫越的身侧绕过,指尖撑住了餐桌的边缘,正好将赫越轻轻圈住。
欧里德没有在赫越这里讨到好处,拿来威胁的筹码还被维恩毫不留情地扔回来,脸上有点挂不住。
“没有调查清楚主人和议长的恩怨,是我的疏忽。如果不想和我打一架的话,请你离开这里。”
“你敢和我打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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