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这都是为了在此程最后、也是最危险的一个环节做准备。
前进了大半个月后,他们已经块到尼威尔斯王国和诺克斯部族的交界处。
两个王国的分界线不是人为划制, 而是天然形成。
作为分界的是一片绵延的山脉。
高山高耸入云,不论季节和一天内的时间都有云端白雾萦绕。
而这些山一年四季都是青翠如春夏,植物永不枯萎凋零, 动物们的数量永远恒定, 只有死去一只后才会诞生一个新的生命。
就算是尸体也会在短短一两个小时内被完全分解, 仿佛从不存在过。
这里就像被神明停止了时间,彰显着永恒又诡谲的美好。
要是只是这样还好,对于从外部进入的生物来说,最麻烦的其实是萦绕在山间的瘴气。
这些瘴气和被称为“沼泽”的弥尔勒姆森林里的不一样。
这里的瘴气是乳白色, 没有任何气味,和自然环境中的雾气看上去根本没什么区别。
弥尔勒姆森林里的瘴气通常是深浅不一的紫色或者红色, 吸入瘴气后就会产生中毒的迹象, 比如头晕恶心、肢体疼痛,严重的可能会体内出血溃烂。
但这种白色的瘴气进入外来者体内后几乎不会有任何明显的反应。
一开始中毒者只会觉得路途越来越长、走到浑身疲乏都走不到终点, 进而开始困倦。
而一旦感觉到了困倦,就证明瘴气已经侵.入得很厉害了。
困倦感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加重, 要是真的抵抗不住睡过去, 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如果有同伴相助, 尽快把沉睡者带出去的话还有一线生机。
可如果时间拖得太久, 沉睡者的身上就会长出绿芽,最后会变成树枝、树干,逐渐成为山的一部分, 被彻底留在这里。
这也是这几座山被称为“索米莫斯”的原因,意为死亡的梦境之地。
现在虫族们有一些应对这种白色瘴气的办法,能暂时避免被瘴气侵蚀感染,但瘴气除了会影响虫族的精神之外,还会对所有道具产生干扰。
所以无论哪种抵御的办法都有时间限制,若想成功穿过索米莫斯山脉,就需要外来者们的速度足够快。
商队们停在距离山脚三四公里的位置休整,准备明天天一亮就出发。
大家都尽可能地早早休息,因为从明天开始就不能睡觉,得一直保持着清醒、直到离开索米莫斯山脉。
兰迪本来也在太阳还没落山之前就已经提前睡下,他的睡眠质量向来不错,如果没被打扰的话能直接睡到出发前。
但深夜时分,他忽然毫无征兆地醒了。
兰迪看了看道具显示出的时间,是凌晨三点,距离出发还有三个小时。
他也不想再躺下去、在仅仅两个小时的休息后又被叫醒,于是就打算直接起床收拾。
兰迪按照之前两天的习惯,起来后就朝营地不远处的那条小溪走去,准备打水洗漱一下。
可等他距离小溪还有十几米时,忽然看见溪畔站着一个模糊的身影。
兰迪一下子绷紧了神经。
他屏住了呼吸,正准备悄悄退回去时,那个身影突然转了个身。
今晚的月亮并不够圆,夜空中的月牙只能往地上漏出几缕浅淡的光。
可兰迪却借着这几缕光,清楚地看清了来者的容貌。
兰迪不再顾忌,他快步走过去,走着走着就变成了跑,最后直直扑进了对方的怀里。
兰迪把脸埋在对方的颈窝,半天不愿意起来。
而抱住他的人低着头任兰迪抱了一会儿,最后直接一个用力,揽着兰迪的腰往上一托,让他坐在自己的小臂上。
他们在昏暗的月下跃过小溪,几息间就没了踪迹。
在快速跑动的动作停下来后,兰迪依依不舍地松开手,问:“你怎么来了?”
站在兰迪身前半步的人微微弯腰:“要是再不来,雄主大人就要跑没了。”
此时他没有做任何伪装,那头微卷的银发在浅淡的月光下泛着银白色的光芒,宛若高贵的神祗。
听到罗奈尔德这么说,兰迪、或许可以说是克莱德,也忍不住笑了起来:“哪儿有这么夸张。”
罗奈尔德本来想尽快说明来意,毕竟他这次是察觉到了雄主的位置后立刻赶来的,没有太多的时间能让他在这消磨。
但看到克莱德此时眼里毫不掩饰的欣喜,罗奈尔德还是没立刻把话说出口。
因为光线昏暗,也因为许久不见的缘故,太过高兴的克莱德并没有注意到身旁之人的异样。
他掏出一个东西,献宝似的放到罗奈尔德手里:“快看看。”
罗奈尔德温柔地笑了笑,依言照做。
这是一个有收束扎带的丝绸小包,整体是黑色,上面有暗金色的星月图案装饰,看起来神秘又俏皮。
打开黑色小包后,只有一条金色的饰带静静地躺在里面。
饰带有两指宽,上面有镂空的花纹,花纹边缘嵌了一圈细碎的艳红宝石,带子末端坠着细细的金色链条,看上去很是华丽。
而在虫族的观念里,这种东西越是华丽,其蕴含的意思也就越浓重。
罗奈尔德实在没想到会从在这方面异常害羞的雄主那里收到这样的东西,他不由得马上看向了身边的雄虫。
克莱德定制的时候就觉得耳朵发烫了,这会儿把东西送出去,更是觉得脸颊都热得不行。
他视线游移,就是不敢抬头看罗奈尔德,只是小声地解释着:“你每次都送我纽扣,我......很喜欢,所以我也想送你这个。”
罗奈尔德想起来了。
他总喜欢把自己的纽扣扯下来送给克莱德,一方面确实是借由这种既隐晦又火辣的方式表达爱意,但更多的是想看自己家的小古板害羞的样子。
每次看到克莱德那张白皙精致的脸上浮现红晕,罗奈尔德都觉得心痒得不行。
在上一次离别前不久,罗奈尔德那天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了,一想到小雄主马上就要离开公爵府,就觉得异常不舍。
虽然身为雌虫,但罗奈尔德酒量并不好。
他喝了一瓶又一瓶,等克莱德从药剂室出来时,公爵殿下早就迷迷糊糊地只会坐在门口要抱抱。
只是在缠了克莱德很久都没有得到想要的对待后,罗奈尔德一下子就委屈了。
那天他缩在雄主的怀里,故意借着酒劲说了很多胡乱的话,其中一句就是“你根本不疼我,我明明送了那么多纽扣,你却一点儿都不喜欢”。
第二天酒醒后,罗奈尔德又觉得自己的行为很丢脸,都不等克莱德醒来,披着衣服就跑去其他房间躲着了。
那次的酒后胡话只是随口乱说,但没想到克莱德却一直记在了心里。
这种饰带只能由雄虫定制,也只能由雄虫送出。
而这举动所代表的含义.......比雌虫送纽扣要热辣得多。
罗奈尔德的喉咙上下滚动了几下,只觉得那条金色饰带好像滚烫无比,让他浑身都开始热了起来。
只是这里实在不是什么舒适的地方,虽然刺激是刺激了,但克莱德肯定不会同意。
于是罗奈尔德只能把自家小雄主抵在树干上,亲了又亲,借此勉强缓解。
只是他没想到的是,克莱德虽然看着依然冷静沉稳,但被许久未见的心爱雌虫这么对待后,其实也没好到哪儿去。
好不容易等双方都冷静下来后,距离天亮也块了。
罗奈尔德坐在往外凸起的一堆树根上,背靠大树树干,眼角还残留着浅浅的红。
克莱德依在对方的怀里,把罗奈尔德的双手拢在手掌里捏着玩儿。
忽然,他感应到了什么,停下手上的动作后搂住了罗奈尔德的脖子:“我要回去了。”
时间不早了,营地里的护卫们已经三三两两地开始检查准备,克莱德得赶紧回营地去。
罗奈尔德没有回应。
克莱德以为对方是不舍,于是一时也没马上起身,而是又蹭了蹭对方的脖颈。
“克莱德。”罗奈尔德突然道。
罗奈尔德基本不会这么叫他,克莱德疑惑地松开手臂,只是手掌还轻轻地搭在对方的肩上。
“怎么了?”
罗奈尔德没有如克莱德所想的那样低头看过来,而是依然直视着前方。
他的语气忽然变得很平静,和以往每一次说话时的态度都截然不同:“克莱德,你不要继续往前走了。”
克莱德皱了下眉,然后又反应过来罗奈尔德大概是担心他在穿过山脉时遇到危险。
知道罗奈尔德对自己的保护欲,克莱德既觉得无奈、又忍不住感到心里泛甜。
被重要之人同样珍视,这种美好谁能拒绝呢?
于是克莱德耐心地解释起来:“这只商队是第一商会芙图拉的,他们准备得很充分,我——”
“不行!”
罗奈尔德冷声打断了克莱德的话。
这是两人相识以来,罗奈尔德第一次这么做。
第一百二十八章 不欢而散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开。
这会儿天还没亮, 只在天幕边际泛起了几缕光线,让此时的树林比夜晚时还要黑暗。
克莱德回忆了上一次和罗奈尔德在一起期间的事情,并没有发现对方身上发生过什么异常的变化。
他在罗奈尔德的怀里坐直, 捧着对方的脸,直视那双在黑暗中仿佛也变成了一片漆黑的双眸:“是不是最近发生了什么事?”
罗奈尔德沉思了几秒后, 移开视线道:“没什么,雄主大人不用担心那么多。”
说完,他又看了看自己面前这张完全陌生的脸庞。
雄虫的皮肤干燥蜡黄、五官不搭、被肿眼皮挡了一半的眼睛不复以往神采, 和克莱德其本身的面貌相比简直是天差地别。
他的雄主本不用这样掩饰自我。
时间有限, 罗奈尔德言简意赅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我这段时间会很忙, 所以你还是回公爵府待着比较好。”
克莱德皱起了眉。
他收回手,努力平复着自己的心情,好半天才开口:“什么意思?”
罗奈尔德捻着克莱德的发梢说道:“索米莫斯山脉需要足够的体力才能通过,就算成功穿过了, 诺克斯部族也没你想的那么容易进入。”
他一条条地说着最近大陆上的不安定因素、说冒险者协会危险度高,后面又说到诺克斯部族的排外。
说来说去就一个意思:他不想让克莱德去山脉的另一边。
克莱德安静地听着, 除了生的正常眨眼和呼吸之外, 他没有再做任何动作。
或许是光线太暗,又或许是罗奈尔德下定了决心要让克莱德回去, 所以哪怕克莱德浑身都充斥着不高兴的气息,但罗奈尔德依然没有停止诉说。
等到罗奈尔德把想说的都说完后, 克莱德才问:“当初, 我说要来诺克斯部族的时候, 说我要用冒险者身份行动的时候, 你为什么不制止我?”
罗奈尔德手里的动作一顿。
他张了张嘴,犹豫了一会儿,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出口。
克莱德忽然笑了。
他抬起头, 看向罗奈尔德:“你一开始就不认为我能到达诺克斯部族,是吗?”
说出这句话时,他的声音很轻,嘴角弯着被训练过后才能形成的完美弧度,可眼睛里却连一丝情绪也没有。
罗奈尔德没有回答。
但这也是最明确的答案。
克莱德忽然觉得很累。
他已经很久都没有体会到这种感觉了。
胸口好像突然多了一块石头,沉甸甸地压着,让他每一次呼吸时,都能清晰地感受到从胸腔传来的闷痛。
他忽然觉得自己很可笑。
克莱德做的所有事情都不是临时起意。
在知道所需的药剂材料需要到诺克斯部族才能获得后,他不断地在脑海里核对着那些失败的、未完成的药剂信息,最后得出要去一趟远门的结果。
他本来就不爱出门,所以也设想了无数方式途径,但却都没想出更好的方法。
于是他又不断做计划、做准备,甚至还加量锻炼精神力和格斗技巧。
当他兴致勃勃地把自己的打算告诉罗奈尔德、又得到了对方的赞同后,克莱德无法描述自己当时的感受。
他一直以为,罗奈尔德会支持他,也会认可他。
可事实却给了他当头一棒。
他当时的欣喜和满足,现在看来原不过是个笑话。
克莱德收敛了脸上的所有表情,从罗奈尔德怀里离开。
他退了几步,停在离罗奈尔德三米左右的位置,直视着对方的眼睛说:“我会跟着商队穿过山脉去往诺克斯部族。”
说完,他也不在乎罗奈尔德是怎么想的,也不想听对方再说什么,转身就朝营地的方向走。
只是才走了两步,他的手腕就被拉住。
克莱德回过头瞥向罗奈尔德:“还有其他事吗?”
雄虫的语气平静,但罗奈尔德却感受到一股莫大的恐慌。
他有些着急,不得不解释道:“虫兽最近的状况不正常,我接到了兄长的求助,所以没有办法跟在你的身边保护你。”
“外面并不安全,雄主大人回去公爵府待一段时间吧,”罗奈尔德面色诚恳:“我不想看到你受伤。”
罗奈尔德以为克莱德会像以往一样,体贴温柔地答应他的请求。
但克莱德只是依然用平静淡然地语气说:“松手。”
看着雄虫冷漠的表情,罗奈尔德也有点儿生气了。
他本来就是为了克莱德才一路赶来,路上不断耗用着精神力让他觉得十分疲乏,但偏偏这只雄虫却还不领情!
长时间来自多方的压力让罗奈尔德有些烦躁。
看到克莱德的冰冷眼神,他拧着眉口不择言道:“你听话点儿好好待在公爵府不行吗?你每次出门都只会让我担心!”
才说完,罗奈尔德就后悔了。
他收敛了神色,低声道:“抱歉。”
而克莱德却没像他以为的那样难过,甚至连一丝出现情绪波动的表现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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