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红灯的间隙,陆淮瞥见后座上陌生的礼盒,才想起来刚才捐出去的五百万:“那是拍回来的表?”
周云鹤目视前方,认真观察路况:“嗯,一会儿你带回去吧。”
“啊……”差点儿忘了还有这么个金手指,陆淮顿时为十九岁的自己感到汗颜。
不知是穿越之神的伟力还是其他因素影响,几个月过去,如果不是着意回想,前世许多细节都已经模糊不清,那些构建痛苦的记忆慢慢淡化,清晨半梦半醒的恍惚时刻,他甚至真觉得自己真是十九岁的年纪,家人离世、躯体残疾不过是一个遥远的噩梦,就连性格也……真的变幼稚了些。
但那块表真实存在,就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提醒着他必须谨慎,不能因为眼前的幸福忽视潜藏的危机。
想了想,陆淮还是决定坦白。
之前让周云鹤买过几只股票,现在涨势都很好,以周云鹤的人精程度,应该能懂吧?
陆淮把表从礼盒里拆出来,翻到表带内侧,对着照进车内的城市灯光摸索了一会儿,找到代表着名字的缩写刻痕。
“这块表是东林工业如今已经退居幕后的那位用第一桶金买的,具有很高的纪念价值,拿着它能拓展好些业务,说不定能借助这股力量和周老爷子斗上一斗。”
骤然从陆淮嘴里听到东林工业,周云鹤没什么特别的反应,回眸一眼扫过手表,目光最终还是落在陆淮侧脸挺翘的鼻尖。
陆淮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有了自己的小秘密。
这点,他和陆南风都已经察觉到了。
他这边是一支股票,陆南风那边是一位一炮而红的艺人和捡了大漏的地产项目。
谁感想,一支原本平平无奇的股票在陆淮所说的时间买入后连续12个涨停板,股价从买入的14.23元一口气涨到44.77元,涨幅超过3倍,紧接着又在陆淮给出的期限卖出后三周内迅速跌回了18元。
仿佛触发了一个小型奇迹。
所以,在听到陆淮说这块表来历的瞬间,周云鹤一点也不惊讶。
陆淮总能给他更多惊喜。
“那位东先生有一个侄女,嗯……”陆淮仔细回忆了一下那位与周雨生纠缠许久,最后以“恶毒反派”标准结局下线的漂亮姑娘,说:“周家现在一团乱麻,正是分一杯羹的好时候,这块表在你手里的消息如果透露出去,她没准转天就来偶遇你了。”
“偶遇?”周云鹤忍不住笑了一声,从小到大想要通过建立恋爱关系从他身上攫取利益的人数不胜数,“转角遇到爱”之类的偶遇,已经算是温和的做法了。
天知道他经历过多少次又累又困的商务会议结束,进到酒店房间,发现床上躺着裸/男或者裸/女?
陆淮不知道周云鹤有过那么多比“罗曼蒂克”还惊悚的遭遇,思绪飘回上辈子。
那姑娘就是在发现表的存在之后,多次“偶遇”引得周雨生上钩,直到两人确认关系,才将周雨生和表的存在告诉了那位东先生。
有机会从周家咬下一块肉来,东先生默认了侄女和周雨生的关系,暗中给予周雨生支持,成为他背后的一股力量。
至于图穷匕见又是很多年后的事情了,此时暂且按下不表。
总之,那姑娘是个相当难缠的对手,如果将爱情和婚姻视作武器,她挥舞这把武器的技术出类拔萃、炉火纯青。
“所以这块表还是想办法处掉比较好。”陆淮提着表带晃了晃,锋锐的金属光泽泛着冷,“我本来是想让陈景和得到这块表,再把表的存在透露出去,陈景和那人自尊、自私、自傲,他爹都已经转头培养他弟弟去了,他还以为自己稳坐太子位,对上那个姑娘肯定没赢面,恶人自有恶人磨,我就送他个福报。”
说到这儿,陆淮颇感遗憾地摇摇头:“但你一口气砸了500万,这烫手山芋就落咱们手里了。”虽然这么说,但陆淮也没有责怪周云鹤的意思。
“也未必。”周云鹤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笑说:“如果对方的目的是钱权,找周雨生和陈景和是雪中送炭,找我是锦上添花,意义不大。”
第36章
陆淮点点头把表装回盒子里,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真找上门再说。”这个再说就是把决定权全然移交给周云鹤,他自己做甩手掌柜的意思。
前几天找了借口把家里常用的车全部送检, 暂时没发现问题, 周雨生这辈子没有他帮忙, 又失去了手表这个金手指, 一时半会儿应该折腾不起什么风浪。
算算时间, 上辈子自己的厄运是大学毕业后才开始的, 周雨生也是大学毕业才在终于在商场站稳脚跟,最近三年还处于安全期, 不用太着急发育。
上辈子周雨生作奸犯科不少,没进去是因为周老爷子硬保, 只要找私家侦探盯住他,在周老爷子之前掌握证据就能一举把他送进去。
做好打算,陆淮心情由阴转晴, 肉眼可见地高兴不少。
“看来是了了一桩心事,”周云鹤旁敲侧击,陆淮“嗯”一声,看他表情话里有话,从善如流地问:“你把我送回家之后还要去公司吗?”
周云鹤摇头笑:“我又不是你哥真心实意喜欢工作, 如果能闲下来我更愿意去山野海边走走,看看别处的风景。”
嗯, 周云鹤是很喜欢旅游的, 上辈子也带着他去了很多地方, 看了很多他以为再也看不到的风景。
“那就去别的地方逛逛呗。”
周云鹤看了眼手机,九点,不早不晚, “你想去哪儿?”
陆淮黑亮的眼珠子一转,哼哼~他早就想好了!
约会!
终于给他逮到约会的机会了!
陆淮拿出手机翻了一部刚拿奖不久,前天才新鲜躺进他观影列表里的小众文艺电影,问周云鹤:“去艺联看这部?”
刚巧红灯,周云鹤侧过脸看陆淮的手机。
《修相机》
嗯,看名字就知道这是部只有艺联这种小众专业院线才会放的文艺片。
看起来和陆淮出演过的《摩勒的血山与蓝海》那整体看得人满脑子问号的魔幻现实主义,这部至少干掉了“魔幻”的部分,老老实实走了写实路线。
为了不扫兴,周云鹤打算细看,可他刚要往下滑就被陆淮两指捏住下巴,强行把脸扭正,语气严肃地说:“行车不规范,亲人两行泪。”
说完不等周云鹤反应,陆淮自己就笑出声来,“你好好开车,我讲剧情简介给你听。”
周云鹤听话坐正,陆淮开始讲述这部他上辈子看过好几遍的电影。
“80年代,小镇青年游三从家乡小镇来到繁华的京市打工,他找了一份洗碗工的工作,起早贪黑工作只为赚钱娶媳妇。”
“某天,他照常干到凌晨一点才下班,累得头晕目眩,打算蹲在餐馆门口抽支烟再回出租房。他蹲在马路牙子上,叉着腿叼着烟,擦亮一根火柴点燃烟头,细微的火光照亮半张黝黑的脸,一道白光忽然闪过,亮得几乎将他灵魂摄走。”
“一个苍老、长着一头卷曲白发的老人递给他一张照片,照片上是他自己,疲惫不堪、满面愁容。”
“他看着照片上的自己,意识到老婆孩子热炕头的未来在这一瞬间已经离他远去。”
“游三喜欢上了摄影,喜欢上了照片上愁苦难耐的神态,他要拍下它们,一千张一万张,他要将它们收藏。”
“游三开始打更多的工,一天三份兼职,从黎明到深夜,他终于攒够了2000块钱,买下了老人拍他时曾用的那款相机。”
“游三拍到了第一张满意的照片,一个凌晨才下工的缝纫女工抱着熟睡的孩子,够搂着背顺着坡一步步往上爬,那么愁、那么苦、那么哀怨又那么坚强。”
“他抱着相机,奔跑在深夜的街巷,他要找一家相馆把它洗出来,现在、立刻洗出来!他跑得飞快,像一阵风,撞上一辆同样飞驰而来的自行车。”
“相机撞坏了。”
“游三愣住,他跑得更快,跑遍整个京城想要修好他的相机。”
“一家、两家、三家……”
“一天、一月、一年……”
“游三怀抱着他的相机,飞奔……”
陆淮一口气说完,期待地看向周云鹤。
周云鹤:“……”
果然,他可能真的缺乏一点文艺细胞,但这东西……后天恶补有用吗?
看着周云鹤略感无语却硬憋着想夸几句的样子,陆淮认真反思了一下,反思着就笑起来。
也是,这是上辈子残疾之后才爱看的题材,绝望、孤独,刚好和他当时的心境类似,现在他和周云鹤都好好,没必要去看这个。
陆淮拍拍周云鹤的肩膀,特别善解人意地给亲爱的男朋友找了台阶:“按照现在的风向,要拿奖就是要拍这种鸡零狗碎的无望生活,一地鸡毛才是人生常态,你觉得无聊说明你过得挺好。”
周云鹤:“……”
他们文艺圈这样一路发展下去……?
从商人的角度出发,远离群众需求,不受观众解,基本等同于被市场淘汰。
现实也确实如此,文艺片近十年来一直徘徊在被淘汰的边缘,从大部分文艺片都只在艺联这种专门院线小众上映就看得出来。
“那换个别的?”
陆淮点头,很认真地问周云鹤:“那你喜不喜欢那种——”
“某人早年外出打工发了大财,二十年后衣锦还乡,但他想给妈妈一个惊喜,住进了妈妈开的旅馆,妈妈果然没有认出他,于是他给了妈妈很大一笔住宿费,幸福地睡下了。夜里,他妈妈拿着大锤敲碎了他的头颅,把尸体扔进河里,霸占了他的大笔财富。直到被警察逮捕,妈妈才知道自己竟然因为贪财谋杀了亲儿子,痛不欲生,在监狱上吊自尽。”①
“——的故事”
周云鹤:“……”
果然,不和谐的地方还是出现了,陆淮觉得好看的电影他竟然一点都get不到!
这一个瞬间,身价上亿的周先生感到了巨大的危机——他是不是老了跟不上年轻人的喜好了?如果陆淮发现他对这种电影一点儿兴趣都没有,会不会很失望?
眼看周云鹤瞬间紧张起来,陆淮:“……”
果然,周云鹤就是周云鹤,无论青年还是中年,都是坚定的实用主义者,对文艺片get不到一点。
想起上辈子为了和他有话说,偷偷研究文艺电影,甚至还找专业老师上课学习,找电影学院的学生给写影评提供话题的周云鹤,陆淮哈哈笑起来。
“和你开玩笑的!”
“我刚才说的是小说啦~”
“《局外人》里的一个小故事,我简化了一下,逗你玩儿的。”
周云鹤:“!!!”更慌了,他连笑点在哪里都没看出来。
最后他们没有去看《修相机》,而是选择了一部好评颇多的爆米花电影。
毕竟看艰涩文艺片的习惯是陆淮上辈子一个人在家时养成的习惯,那些年几乎每天都与电视为伴,市面上的电影他几乎都看过,接受程度自然高很多,不说什么欣赏能力,看得多了自然也就能解,更何况以他当时的心态其实很能与那些痛苦共情。
虽然现在痛苦的记忆模糊了许多,但用电影塞满空余时间已经成了一种习惯。
用自己的习惯为难周云鹤大可不必。
坐在一片漆黑的私募影院抱着爆米花看着商业大片,陆淮不知怎么忽然想到,周云鹤每天忙忙碌碌,人生中看的第一部 文艺片应该就是自己演的……
陆淮一愣。
周云鹤看过我演的《摩勒的血山与蓝海》吗?陆淮忽地意识到自己似乎从来没问过周云鹤这个问题。
好想知道答案。
陆淮习惯性转头看向旁边的周云鹤,却发现周云鹤半闭着眼,脑袋微点,似乎很困的样子,盘旋在脑海里的问题顿时烟消云散。
年岁增长、世事变幻只改变了周云鹤处事的方式,周云鹤的内里从未变过。上辈子会在下班后陪他看无聊的电影,会一遍遍给小时候的他讲小王子的故事,硬是坚持到他睡着才合眼。
现在也一样。
明明已经很疲惫了,还强忍着困倦陪他看电影。
看着身旁将睡未睡的人,陆淮伸出手,纤长的五指轻柔地盖住周云鹤双眼,微凉的指腹触到暖热的眼皮,陌生又熟悉的触感让陆淮手指轻颤一下。
周云鹤动了一下就要睁眼,陆淮连忙凑到他耳边,小声说:“你睡你的,我失眠的时候还专门去听交响乐团演奏呢,下次带你去,保准睡得更香。”
温热的掌心触及手背,陆淮牵过周云鹤的手,两手交叠着放在腿上,调整一个更舒服的姿势,让他靠着自己。
周云鹤大概在心里做了一会儿挣扎——要送陆淮回家,不能就这么睡过去……
但实在太困,周云鹤最后还是睡了过去。
看着周云鹤近在眼前的睡颜,陆淮关掉电影投影仪,抱着爆米花桶跟着周云鹤犯起困——瞌睡虫催眠了周云鹤,现在也来催眠他了。
陆淮无声打了个哈欠,降下双人大沙发的椅背,挨着周云鹤闭上了眼,半梦半醒地想:就睡一个小时……得定个闹钟,否则夜不归宿陆南风又该生气了……
第37章 夜不归宿,会……吗?
“阿淮?”
听见有人叫自己, 陆淮随意摆摆手,拉起被子盖住脑袋,迷瞪瞪地呢喃:“再睡五分钟……”
虽然嘴上说着五分钟, 但实际上他还没醒, 隐约间脑袋里只有一个念头:他才刚睡下去, 闹钟足足有一个小时, 他还要再睡一会儿, 眯这么会儿没关系, 肯定赶得及回家……然后抱着被子滚了一圈,把自己裹成个小粽子, 光明正大地赖起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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