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偏偏周云鹤神色如常，吐出一句：“那就好。”仿佛刚才试探陆淮的不是他。
陆淮脸色有点难看，但好在他在周云鹤面前装傻经验十足——他知道周云鹤的为人，这人对外戒心强得很，洞察力又强，什么鸡毛蒜皮的小事都能注意到，注意到了还能憋着不说，永远高深莫测。
对他除了没什么戒心以外其实也差不多，反正只要他不想说的，周云鹤最多问两遍就不会再问了。
但无论周云鹤观察能力有多强，也不可能看出眼前这个陆淮是重生的，因而他平生第一次，没能看懂陆淮情绪上的转变。
刚才是随口试探，如今却真心实意地生出了几分探究的心思，小阿淮，好像和从前不一样了。
“我又不傻，人家护士没冲进来围着你打转，可不就是指标很好的意思吗？”
忽略过刚才那一点点不自然，陆淮彻底终结掉医疗仪器的话题，心里却想着以后还是要注意，不能这么快就把自己的内心的想法都暴露给周云鹤，但感性作祟，他又真的很难在周云鹤面前隐瞒什么——主要是太熟了，总感觉想什么都会被看出来，没有装的必要。
这么一来一回，陆淮心中生出几分挫败，想着要不算了，该怎么相处就怎么相处，装来装去没什么必要。万一周云鹤还觉得他有所隐瞒，误会他还不够真心呢？
总之，上天让他陆淮重生，肯定不是来和周云鹤相互试探的。
反正他从还是个小屁孩儿的时候和周云鹤说话就直来直去，有什么说什么，周云鹤接他直球应该都接习惯了，反正从来没见这人生过气。
嗯，只要他愿意好好地活着，不突然搞自杀，周云鹤对他就无比宽容、巨好说话。
想到小时候，陆淮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他和周云鹤曾经的生活里处处都隐藏着这种无声的纵容，几乎每个小细节都刻满了周云鹤对他的喜欢。
感觉抓住了周云鹤的小辫子，陆淮勾起唇角，周云鹤也和他一块儿笑了，觉得自己也真是一场车祸撞坏了脑袋，陆淮还是陆淮，他的生活顺风顺水没有经历过任何变化，甚至现在一颗心都还拴在周雨生身上，又能变到哪里去？
收了探究的心思，周云鹤正经问：“有事要找我帮忙？”
周云鹤开门见山，陆淮也不和他客气，只是有些话真见到人就像断了尾的壁虎头也不回地溜了，临到头竟然有点说不出口。
请周云鹤帮忙装男朋友，最好明天就出院和自己领证，好给周雨生当头棒喝让他不再来纠缠。
计划是这么计划的，内里也掩藏着先把人搞到手的小心思。
但开口……
啊啊啊，就算他打惯了直球也很难开口就和周云鹤求婚！
都怪陆南风，什么相亲不相亲的，都把他思路带偏了！
陆淮一张脸忽地又红了，支支吾吾、嗯嗯啊啊了几句，还是没能鼓足勇气，只好从兜里摸出一张明信片递给周云鹤：“前几天收拾屋子翻出来，想起你车祸昏迷就来看你咯，其实也没什么要你帮的，就随便一说你别放在心上。”
说完觉得不够，陆淮又强调了一遍：“我们认识这么多年，你受伤住院，我不管怎么样都得过来看看你吧？而且你看，我一来你就醒了，说不定我是你的福星呢？”
陆淮说着，看一眼明信片，再看一眼没大碍的周云鹤，心情明朗起来——对没错，不是他不敢，而是时机未到！
再说，周雨生纠缠又怎么样？以他手上掌握的周雨生的罪证，只要稍微放纵周雨生一下就能让他牢底坐穿，根本妨碍不到他的生活！
明明有事相求，如今却又不提了，周云鹤知道这事儿没完，如果是陆淮一时兴起他也不会非要追问。
但陆淮的表现真的太奇怪了。
这个世界上有什么事情需要他绕过百分百会帮他的哥哥来求自己这个多年不见的“陌生人”？
冥冥之中，周云鹤生出某种微妙的预感，无论感性还是智都将陆淮的“请求”指向了一个人——周雨生。
考虑了两秒，周云鹤决定顺应直觉追问到底，不仅要追问，甚至还有些迫切：“你是我的福星，你来了我就醒了，所以我也应该回馈我的福星。”
“阿淮，不管有什么事情你都可以和我说，我都会帮你。”
看周云鹤的表情，陆淮知道自己今天不说是不行了，周云鹤很会拿捏分寸，虽然他通常都不追究，但他一旦想要刨根究底就很难隐瞒过去。
瞎瞒的后果他深刻体会过——
嘶……
他真的一点也不想回忆那些让人面红耳赤到说不出话，连生气的余地都没有的漫长时刻。
陆淮稍微犹豫了一会儿就决定坦白，但坦白之前，他觉得自己很有必要做个铺垫：“我和周雨生……”陆淮刚想说和周雨生分手，旁边放着充电的手机就响起来。
周云鹤稍微偏过头看清来电显示，表情突然变得很微妙，一瞬间，陆淮竟然觉得周云鹤生气了。
但那种感觉来得快去的也快，还没来得及抓住就从指间悄然滑走，没能抓住。这会儿以为是亲哥查岗，拿起手机一看，“周雨生”三个大字赫然撞进眼帘。
骤然看到周雨生的名字，惊悚、恶心一齐冲上来，陆淮眉头一皱、人向后仰，下意识把手机扔出去，手机一不小心落到周云鹤面前。
因为父辈之间说不清道不明的恩怨情仇，他和这个同父异母的弟弟之间不止没有感情，还有些仇怨，只是周雨生和陆淮关系特殊，他也不好说什么，只好当作没看见。
铃声响了好一会儿，但陆淮没有接的意思，周云鹤终于开口：“吵架了？”
陆淮立刻瞪了周云鹤一眼。
吵个鬼！
是丢了个大垃圾！
周云鹤为陆淮这难得的亲近受宠若惊，心说是真吵架了。
电话自动挂断，周雨生不知道此陆淮非彼陆淮，没把分手当回事，只觉得陆淮又闹了点小脾气，只要他哄一哄人就会回来。
所以第一通电话没接他也不急，紧接打了第二通。
那边周雨生觉得自己已经对陆淮付出了极大的耐心和足够多的好，这边陆淮都快恶心坏了，对着手机眉头皱了老高，周云鹤见状伸手，帮他把铃声调成了静音。
“这和你找我帮的忙有关？”周云鹤问得含糊，没有妄下定论。
他没谈过恋爱，但周围谈恋爱的人不少，他们这个圈子无论做什么事都要和钱扯上关系，所以真情难见，这么多年下来，身边人寻得真爱的几乎没有，闹上社会新闻的倒是不少。
他也拿不准陆淮和周雨生的这段感情会走向何处。
如果只看眼前，可能是要掰了。
但如果只是闹了矛盾……
想到这个可能，周云鹤刚阴转晴的心情再次转阴，开始考虑如果陆淮要自己帮周雨生，该怎么在不伤害他的情况面拒绝。
出于与陆南风的友谊，集团间的利益关系，以及对隐约间单方面的好感，他愿意为陆淮提供很多便利和帮助，但涉及周雨生的除外。
周雨生某种意义上是他家庭破碎的铁证，因为他的出生，母亲远走他乡，父子成仇。
他还是个孩子的时候会为自己支离破碎的家庭整日整夜睡不着觉，但长到26岁他就已经麻木习惯了——到周家这个层级，大部分进入婚姻的中年人都有私生子，多子多福、开枝散叶，很多人都信这个，就算不信也大多会折服于概率学，多几个孩子多几个继承人的选择，辛辛苦苦做大的家业不能没人继承。
智上，他知道周雨生和他一样是周亿鸿低劣道德的无辜产物，但感情上，私生子落到自己头上，他对周雨生也实在生不出好感。
更别说周雨生高中被认回周家之后明里暗里没少给他下绊子，他也没少回击，兄弟成仇已经是既定的事实。
所以，他不会给周雨生任何帮助。
这是底线，不容跨越。
哪怕求助的人是陆淮。
手机屏一直亮着，周雨生执着地打着电话，陆淮反应了好一会儿，才从些微的应激状态下恢复正常，拿过手机扔到地毯上，眼不见心不烦。
因为周雨生，陆淮这会儿心里憋了一股气，主要还是气周云鹤，他看见是周雨生的电话怎么一点儿都不生气，难道这个时候他真对自己一点儿感觉都没有？
是自己想多了？
不可能。
就算憋了一口气，陆淮也还是坚定地认为周云鹤对他绝对有想法。
第8章 周云鹤，你是自愿和陆淮谈恋爱的吗？
“周云鹤！”直呼周云鹤大名后又觉不妥，陆淮再开口语气缓和了很多，“也不知道你怎么想的，我怎么可能找你帮周雨生？”
“在你心里我连这点儿分寸都没有啊？”
周云鹤抱歉一笑，陆淮看他略显苍白的脸色，那些从曾经的深情衍生出的、不被信任的愤怒悄然散去。
为了避免再生出误会，陆淮直截了当地告诉周云鹤：“我和周雨生分手了。”
“……”
“！”
周云鹤一时没有说话，再开口，带着几分惊讶和难以置信：“为什么？”
他做了很多设想，却无论如何都没想到这一条。
陆淮是个很好看透的人，说他心性纯良也好，说他没有心机不会掩藏自己的心思也罢，归根究底，陆淮是那种一旦喜欢上谁，认定了谁，就不会主动分开的类型，所以，他根本没想过陆淮会主动和周雨生分手。
一时之间周云鹤只觉得陆淮是被周雨生甩了。
陆淮盯着周云鹤，从那张惯常高深莫测的脸上看出“陆淮被甩了我是不是应该安慰他”的担忧，瞬间无语到想扭头就走。
真可恨！
他十九岁的时候就是傻白甜一个，被周雨生骗得团团转，周云鹤对他有这种“被甩了”的担忧简直所当然，连他这个正主都说不出什么不对来。
“就不能是我甩他吗？”陆淮挑眉，周云鹤知道自己露馅儿，立即表情诚恳道歉：“抱歉。”
但这一声“抱歉”，怎么听都没有诚意，似乎还暗藏着几分欣喜。
陆淮觉得，这一定是对周雨生被甩的幸灾乐祸。
周云鹤这人，看起来正经人一个，但私下里，还是有些坏心眼的，尤其是在看周雨生笑话这件事上，他们格外投缘。
“以前看你们形影不离，他做了什么让你下定决心分手？”周云鹤言辞妥帖，言语间全然偏向陆淮，陆淮听得身心舒畅。
说到周雨生的坏，陆淮可太有发言权，三天三夜都说不完。
但当着周云鹤的面，他又不想把话说得太难听，显得自己没素质拉低印象分，好一会儿才憋出一句：“他早就背着我勾搭别人，男女通吃，渣得要命。”
周云鹤作“惊讶”状，陆淮一看就知道他是装的，多少有点恼火——
太阳般温暖的小少爷神情顿时危险起来：“你早知道？”那你上辈子不把这些证据甩到我脸上来，让我长痛不如短痛，早分早了。你要是真这么干了，咱俩兴许早就在一起了呢？
陆淮手指点在明信片上，生气时杏眼圆溜溜地格外好看：“就算不好开口，也可以把证据寄给我呀，实在不行还能把证据给我哥，我哥总能收拾我吧？我又不会因为这个记恨你，垃圾就应该扔到垃圾桶里去，我才不会把废物当宝。”
陆淮霎那间指出了盲点，周云鹤顺着他的话往下一想，忽然觉出不对劲来。
确实奇怪，以前怎么没想过把周雨生到处勾搭人的证据直接捅到陆淮面前？陆淮不傻，拿到切实的证据，这段感情自然会结束。
周云鹤想，奇怪的地方不止这一点，他是个外人没想着掺和进陆淮的感情生活，但陆南风呢？这一年多他似乎也只是口头反对？
两人一同沉默下来，陆淮也觉得不对劲。
上辈子陆南风给他的“旷世绝恋”使了不少绊子，但周雨生出轨的照片是一张没给他看过，但凡看到一张，他也绝对会和周雨生分手的。
到了上辈子和家里几乎断交的程度，周雨生任何行动都必定冲着让他们分手去的，绝不会因为心疼他知道周雨生出轨会有多伤心就随意放任。
真的好奇怪……
但疑虑暂时得不到解答，陆淮只好把精力放到正事上，周云鹤道：“云鹤哥，你手上有周雨生和别人接吻或者那什么的照片吗？”
如果有照片他就站在了道德的高地上，周雨生这人很要面子，格外注重自己的形象，要是转头就爆出勾搭男男女女的新闻，被贴上纨绔子弟的标签，对他的将来绝对是重大打击。
周云鹤点点头：“我稍后让人一份发给你。”
照片即将到手，想到能好好制裁一波周雨生，陆淮心情好上不少，注意力重新移回周云鹤身上，“对了云鹤哥，你昏迷这段时间周老爷子在国外休养，你爹借着这个时机让周雨生到公司任职了，你是不是要赶快回公司让他滚蛋？”
周云鹤目光微沉，片刻点了点头，秘书早在检查的空隙把近一周的要务告诉了他。
车祸发生的突然，就算他及时自救赶在昏迷前挣扎着拨通了120，陆南风这个靠谱的朋友也在第一时间把他转到了信得过的医院，但集团发展到周家这个规模不会因为一个人倒下就停转，周亿鸿如果不借机让周雨生进公司才让人觉得奇怪。
他移情别恋的父亲对周雨生这个儿子倒是比对他好百倍，一直恨“看中”他的老爷子也没有真的反对。
老爷子把周雨生当作磨刀石来锻炼他，同时，用周雨生来威胁他——想要继承周氏集团的人多得是，如果周云鹤不听话，周雨生随时可以取而代之。
血脉亲情，没有利益重要。
只是这样的做法无可厚非，但实在让人觉得恶心。
看着陆淮亮晶晶的眼睛，周云鹤不由想，陆淮像一朵轻飘飘软绵绵的云，也像温暖的朝阳，他应当永远快乐。
所以，他不想和陆淮多谈自己家里的腌臜事，但如果陆淮希望他对周雨生做点儿什么，他也很愿意动手。
“周雨生已经和周亿鸿做了亲子鉴定，只要周氏集团不倒，将来无论如何都有他一份，”他没什么波动地勾出一丝笑意：“但让周雨生离开公司，不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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