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灵川循着那点骚动声走过去，转进那条小巷子里，就看见稀稀疏疏的灯光底下，站着个高瘦的男人。再仔细一看，这人分明是自己的同事秦无霜。
他两边围着俩年轻后生，看起来大概是这学校的学生，但喝多了，扯着秦无霜不让走，还对他上下其手，场面一言难尽。
秦无霜畏畏缩缩，也没说是拒绝，但看起来很不情愿，和白天里那个例行公事的特调员完全不搭边。
萧灼没想到眼前还上演这么一幕，感慨世风日下，还没等开口，旁边的小青年就一脸义愤填膺的冲上去。
萧灼舔了舔后槽牙，心想有这样办事儿的么？这不是你情我愿的交易？
洛灵川却已经扒过那俩醉酒的后生，拦在秦无霜身前，“走开！有这么欺负人的么？”
秦无霜愣了下。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的。
萧灼摇头，有这么破坏人生意的么？
醉酒后生看了看洛灵川，一个猛推了他一把，洛灵川有防备，反握住他的拳头，把人推得踉跄后退两步，又一只手抓着另一个后生的手腕，把人拦远，有点身手。
意犹未尽的醉酒后生道：“行行行，玩这套英雄救美是吧？让给你了。”
洛灵川还没反应过来这话的意思，俩人互相搀着、跌跌撞撞走远了，在经过萧灼的瞬间，俩人都抖了抖，避开了一点。
洛灵川转身，看向秦无霜，抬起手帮他整了整被扯乱的领子，“没事儿了啊。”
秦无霜抬眸，脸色有点难堪。
萧灼在一边抱胸看着，神色不明。
秦无霜推了洛灵川一把，“什么都不懂的少爷！”
说完，人撞开洛灵川的肩膀，灰头土脸的要走。
洛灵川还没回过味来。
萧灼摇摇头道：“耽误人家的生意了。”
洛灵川皱皱眉，其实他回家时候找他爸要钱来着，就是为了那天听到秦无霜提起的手术费那事儿，但是没好意思直接给他，怕人觉着自己是看不起他，这会儿得了机会，小跑上前抓住秦无霜的手臂，说：“那俩人太唐突了。喏，算赔你今晚的。”一只手给出一个口袋，递到秦无霜面前。
秦无霜上下看了看洛灵川，最后目光停在他的脸上。
洛灵川长得很好看，眼睛特别亮，仿佛被他盯着，就像被光照到了一样。
秦无霜抿抿唇，脸上闪过一丝绯色，抬起手接过那口袋，“谢了。”
萧灼皱了皱眉。他看着洛灵川目送秦无霜的身影消失在巷子里，那眼神充满温和，简直让人沉溺。
萧灼忽然想明白一点。这傻子并不喜欢秋妍。
他看秋妍和秦无霜的眼神没什么两样。
萧灼看够了这温情大戏，心里更凉更不耐烦：“可以走了么？”
洛灵川忙跟上萧灼的步子，“谢谢你带我进去。”
萧灼道：“若是有人问起，你就说你是我远房亲戚。我的宿舍只有我一个人，查案期间你可以住在那里，但若是我看烦了你，也能随时把你赶出去。”
洛灵川明白了萧灼这生人勿近的性子，但自己有求于他，自然毕恭毕敬，“我努力让你不那么烦。不过……我有个问题，为什么要说是你亲戚？朋友更合适吧？”
萧灼淡淡：“我没有朋友。”
把洛灵川噎得说不上话。
想起那天萧灼晕了，自己甚至找不到人把他领走，洛灵川突然觉着夜色里的萧灼显得有点孤独，心想既然这次萧灼帮了他，那他们就是朋友了。
萧灼则根本没往那里想：“你有什么想法？”
洛灵川说：“记得那天苏枝说，是因为心咨询室看着她的人不在，她才能出来。我在心咨询室也见过一个奇怪的人，我想再去见见他。”
萧灼垂眸，默认了洛灵川的话。
霍之青……她是个优秀的人，她不会自杀，她不该是这样的结局。
萧灼看了洛灵川一眼，莫名的对他寄予厚望——
他一定会是坚持到底的那个人吧。
第九章 是谁招惹你了
《资源管》、《异生物研究实例》、《黄师异闻之二:灵异杂谈》等一本本厚重且显得有年代感的书籍列在书架上，书桌上只有一个笔记本电脑、一个朴素的笔记本、一支笔。过分整齐的书桌彰显着主人的风格。
洛灵川托腮，注意力都被那本《黄师异闻之二:灵异杂谈》吸引去。这本书已经绝版很多年了。他父亲也想收来着，但是一直无果。
坐在床边的萧灼不动声色的看洛灵川的侧脸，他心里有什么事，脸上写得明明白白，根本不用猜。
萧灼说:“你想问什么？”
洛灵川本来是出于礼貌和担心，没把疑惑倾诉出来。一是怕自己打听了萧灼的私事，人家又不好不回答，搞得尴尬。二是自己好不容易抓着萧灼这个可以让他进入新川大学的人，如果让他不高兴了，事情又得重新想办法。
既然萧灼主动说了，他当然无所顾忌:“我有两个问题。”
萧灼淡淡:“说吧。”
洛灵川想了措辞，尽量温和，“第一个问题。原本这个寝室，还有一张床吧？”
萧灼坦然:“我向学校申请一个人住。”
洛灵川有点震惊，“他们同意了？”
萧灼仍然是淡淡:“同意了。我是校方点名要的学生。他们会尽量满足我。可能是因为，我给他们带来了几个大赛奖项吧。”
洛灵川看了看萧灼的书架，点了点头，明白了。
“第二个问题，你为什么愿意帮我？”
萧灼看了洛灵川一眼，这次回答得有点随意，“霍之青和我一个课题组，她很优秀，我不觉着她会自杀。”
洛灵川的眸中闪过一丝惊喜，“你虽然看着冷冰冰的，但也很有正义感。”
萧灼第一次听到有人这么评价他，张了下嘴，一时竟然没接上话。
洛灵川翻了翻书，趴在书桌上，有些困意，竟然也就这么睡着了。
萧灼拿了个抱枕，垫在洛灵川的手边。洛灵川从善如流，搂过那个抱枕，生存能力很强的进入了梦乡。
黎明，很快就要到了。
社会安全局的声明很快公之于众，霍之青跳楼自杀已成定局。不稳定的声音渐渐平息，世界照常日升月落，日子照常过。
新一周的社会安全局安全科办公室，来了两位新人报道。说是新人，但并非是新面孔。
这两个人，正是来自安全局前特派科的副主任和调查员——
秋妍和秦无霜。
新川大学也渐渐放松了封锁，图书馆全面开放，但人来人往的学生还是比以前少了许多，且多数结伴而行。
学生食堂，洛灵川和萧灼面对面坐。萧灼吃得很少，只点了一份清汤寡水的面条。
这对洛灵川这种美食狂热爱好者来说简直是不忍直视。
萧灼吃饭还特别斯文，洛灵川大口吃包子，腮帮子鼓着，看了看萧灼，下意识咀嚼了两下。
萧灼抬头，看了一眼洛灵川，他鼓起的脸显得有点可爱。
洛灵川咽下包子，“我昨晚是不是打扰到你了？”
萧灼摇头，“不会。”
洛灵川有点忧虑，“那你看起来很没有胃口的样子？”
萧灼淡然，“没有。食物能填饱肚子就好。”
洛灵川看不下去，说，“等有时间我请你吃美食。咱们川州也不是什么美食荒漠啊。你吃了好吃的，就不会这么想了。”
萧灼喝了口汤，擦了擦嘴，对洛灵川的邀约未置可否。
洛灵川就当萧灼默认了，“我爸也特别会做菜。有机会也带你尝尝。”
萧灼仍然没接话。
洛灵川看出来萧灼就是这寡言寡语的性子，难怪说自己没有朋友，但他不一样。他还得仰仗着萧灼。
两个人离开学生食堂，一起往心咨询室去了。
打听过才知道，苏枝前两天已经被家里接走了。
洛灵川又问:“当时看着苏枝的那个学生呢？”
咨询室值班员回答:“你说的是哪一个？咱们咨询室业务量比较大，经常有学生过来帮忙的。”
洛灵川想了想，“十月二十七号，戴眼镜的男同学。”
值班员显然对每天来来往往的学生没什么关注，摇摇头，“这……”
洛灵川又说:“就是看着苏枝的那个男同学。”
“哦，你这么一说，我好像有点印象。那几天他好像常来。我看看登记表。”值班员翻到了十月份的工作记录，“喏，是不是他？”
洛灵川和萧灼都低头去看:
“心系。莫斯。”
洛灵川记了他的手机号码，离开心咨询室就拨了过去，才发现是个空号。
“看来他真的有问题。”
洛灵川叹口气。
萧灼说:“那可以查了。”
洛灵川顿了一下，没有特派科主任的身份，他想在新川大学查一个学生谈何容易？何况自己混进来都已经违反校方纪律。这条线行不通，他还是得去见见苏枝。
萧灼看洛灵川没应声，蹙眉:“你在想什么？”
洛灵川说，“我现在不是特派科的主任，不能公然查这个人。”
萧灼了然。安全局的目的是压下这件事情，而非解决问题。
洛灵川想了想，倒是有人能查。但是……
想到那笔手术费和秦无霜的牺牲，他不能这样。
萧灼疑问:“想到什么了？”
洛灵川说:“莫斯这个人，只能私下找。”
萧灼皱眉，那要到什么时候？
“为何不能用你特派科主任的身份来找人？”萧灼的语气有点凉薄，盯住洛灵川的一双眼睛，说出的话带了几分嘲弄，“因为你怕得罪局里么？”
洛灵川被这声盘问扣上心口，当即否认，“不是。我只是……”
萧灼凉薄的情绪也只是淡淡的，说出的话也没什么起伏，仿佛是早已经看透了什么，“那为何不能？你也知道这件事情没那么简单不是么？镇邪斩鬼、伸张正义难道不是你们这些人的口号么？还是说，它也只是一句口号而已。”
洛灵川深吸口气，特派科虽然被遣散了，但他还是那个身负责任的人。萧灼说得对。
连萧灼这样的普通人都尚且无退缩之意追查到底，他这个天生烈火心的人，又怎么能袖手旁观？
但他也从未想过作壁上观。
只是莫斯这条线，的确难走。
洛灵川说:“我会查。但莫斯这边，查起来有些难度。我想先去见见苏枝。萧灼，咱们保持联系。我先去找她。”
洛灵川拍了拍萧灼的肩膀，给了他一个坚定的眼神，是要他相信自己。
萧灼对洛灵川的话并不敢太信任，他没说什么。
洛灵川只好先走了。
虽然平日里萧灼也是清冷无话、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但是现在的他，眉头锁得更深，不知在想什么事情，竟然还莫名的透出一分郁闷来。
秋妍惯会察言观色，在一旁看得出来，能从萧灼的脸上感受到什么别的情绪，其实是一件很难得的事情。
趁聚餐的人还没来齐，秋妍问，“是谁招惹你了？”
萧灼一顿，这才收起了脸上的一点情绪，恢复惯常冷漠的模样，反问，“什么？”
秋妍摇摇头笑了笑，“没什么。”
这时候，三个中年人在服务员的引导下来了这间包间，也就开席了。
这是场家宴，并不拘束。坐在正位的中年男人先举杯，说:“这次聚主要是为了小妍，高升安全科主任。也为了小灼，这个，在学校表现得越来越出色。不多说了，喝一杯。”
说话的是萧灼的父亲，萧清严，川州安全联合会分会会长。另一男一女则是秋妍的父母，秋若风和安菲，分会的主要成员。因为是陪着萧清严起家的左膀右臂，三人关系很好，又多年一同共事，这就成了知己好友。而萧灼被萧清严收养以来，也就顺成章的和秋家的女儿秋妍一起长大，叫她一声义姐。
萧灼的脸上闪过一丝思虑——
秋妍现在是安全科主任？
那洛灵川不能做的事情，对秋妍来说，岂不是易如反掌的事情？
但他没有表现出来，只是应承着这场饭局。
结束之后，秋妍开车送萧灼返校。
萧灼这才开口:“霍之青案，还有疑点。在心咨询室找到了一个有嫌疑的心系学生，我认为可以查他。”
秋妍皱了皱眉，疑惑:“你还在关注这个案子？萧灼，已经结案了。”
萧灼脸色平淡，“你应该清楚，那份来自特派科的没有灵异事件报告的可信度。”
秋妍的脸上闪过一丝无奈。
萧灼说:“其实也不需要你做什么，我手上有那个学生的疑点，只需要你从这个疑点入手，查一下他的身份。”
秋妍抿了抿唇，这对她来说虽然很简单，但是被局里知道，就是她重启了霍之青案。
这让她很为难。
萧灼看出了秋妍的动摇，又说:“查他的原因就说他打了人，后面的事情会有人做。”
秋妍愣了下，随即猜到了是谁。
“洛灵川还在查这个案子？”
萧灼淡淡:“总得有人继续查下去。”
秋妍叹口气，无奈的摇了摇头，“你说得还真对。他真傻。”
萧灼没接话。
秋妍想想又说，“萧灼，你也别冒险。”
萧灼垂眸，仍然没接话。
萧灼到新川大学北门时，天已经黑了。
他看见昏黄的路灯下，靠在大树的人，欣喜的向他招了招手。
“萧灼！”
喊他的人是洛灵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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