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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灿永远都是沉默地承受着，不反抗，会不会在某些时刻，在望着自己满是愤怒的脸时，会让他想起那些黑暗的过往？
周途不敢再想，只觉得胸口闷得不行，就算现在对陈灿千百倍好也没法抹去他在那一段时间里的所作所为。他闭上眼，身体后仰砸进椅背里，低骂自己蠢。
七点，天就全黑了。
陈灿端着一盆热水从爷爷房里出来，他有些累，在院里的板凳上坐下，抬头看院墙外伸向天空的枝丫。
夜静悄悄的，只有房里偶尔传来几声爷爷的咳嗽，陈灿后脑勺抵在冰凉的墙面上，忽然觉得一阵迷茫。
下午时，爷爷终于肯开口和他说话，却对周途的存在和他们之间的关系闭口不谈。尽管没想好如何解释，陈灿却仍然在心底隐约期待着爷爷能问一问这个人，问什么都好。
他不懂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就像不明白早上那通莫名其妙打给周途的电话一样。
这时，院墙外忽然一阵奇怪的响动，像枯叶踩上去时发出的沙沙声响，声音很大，像是在故意吸引人的注意。
农村夜晚很黑，没有路灯，靠着月光辨别脚下的路，这天晚上没有月亮，四下一片漆黑，陈灿缓步朝发出声音的方向走去，几步之后他停下，试探性地问：“谁？”
话音刚落，那奇怪的声音便止住了，陈灿侧着身仔细听着，却再没动静，他以为是什么动物，转身便要走。
垂在身侧的手却忽然触碰到温热的东西，陈灿被吓一跳，心脏瞬间狂跳不止，差点一拳挥上去，好在那人终于开口：“是我。”
熟悉的声音传来，陈灿的心落到实处，适应黑暗之后，他才看清面前的人，是刚离开的周途。
两个人距离很近，却没人主动开口，纵使他们内心都有许多疑问，夜风呼呼地吹，吹凉了陈灿的掌心，他下意识蜷起手指，粗糙的指腹划过周途的掌心，对方才好似回过神来，将陈灿揽进了怀里。
这是个扎实的拥抱，几乎是瞬间，陈灿的鼻尖就涌动着熟悉的气味，一点一点将他包裹住，而那些不安的、纷乱的情绪就都被隔绝开来。
第19章 19
过去许久，陈灿维持着僵硬的姿势，直至周途放开他，才回过神来，疑惑地问：“你不是回去了吗？”
周途摇摇头，白天的焦躁不安通通消失不见，想要说些什么，却发觉话都哽在喉头不上不下。
两人和黑夜融为一体，远处传来几声狗吠打破夜的宁静，见他不说，陈灿只好又道：“那先回屋吧。”
“好。”
周途像尾巴一样，沉默地跟在陈灿后头，踏进了他才离开了十几小时的院子。和走时不舍相比，他现在心情更沉重，因为想起几天前不分青红皂白地冤枉陈灿的事。
房里一片寂静，周途坐在床边，陈灿站在他对面，相顾无言，只能听见对面房间里老人偶尔传来的咳嗽声。
“你……”
“我……”
像是某种默契，两人同时开口，却又忽然停住，等待对方说。经这么一打断，周途好不容易做起的心理建设又全线崩塌，吞吐了半天，最后说自己手冷。
这倒不是假的，他来得匆忙，身上只套了件薄羽绒服，乡下的夜晚温度很低，又在外边等了很久，这会儿手脚都几乎冻得麻木。
闻言，陈灿犹豫片刻，还是走过来，握着周途的两手，放在掌心搓。他穿得厚，体质又好，再冷的天手也是热的，之前每天晚上睡着的周途都会不自觉钻进他的被窝里，朝热源靠拢。
这么卖力搓着，不多时周途就感觉手脚渐渐回温，他的手反扣过去，将陈灿的手握紧，拉着对方在他身边坐下。
“手机怎么关机了？”周途问。
无论是陈灿被霸凌的事还是自己曾经欺负陈灿的事都太沉重，周途没法突兀提起，思来想去，只好说这个。
话音刚落，陈灿的表情闪过一丝不自然，他双手轻轻蜷起，垂下眼说：“白天，忘记充电了。”
但其实，手机就在他兜里，关机之前的电量高达百分之九十，是他主动关的机，就在给周途打去那一通电话之后。
他从来不是主动的人，也想不通为什么早上会想要给周途打电话，哪怕只是因为捧着一碗软糯香甜的粥就想起对方。
因紧张而不断加快的心跳几乎让他缓不过气来，又在内心不断重复着周途那句“没事也可以打”来安慰自己，他像个做好事渴望大人表扬的小孩子一样期待着这通电话，哪怕那头的人语气表现出一点开心都会让他十分受用。
只可惜那时候周途一时没反应过来，这种意外的表现就好像一盆加了冰块的水，兜头浇在陈灿身上，让他手指发麻，下意识就想逃避。
他挂了电话，很快关掉流量，最后关机，这期间不超过三分钟，好像再慢一点都会让他难堪。
陈灿就是这么一个人。
得到这个答案，周途不意外，因为独自在家十分窝火的几个小时里，他就是这样安慰自己的。
“我想喝南瓜粥。”周途说。
“嗯，”陈灿下意识答应了，随后才反应过来，表情意外，“什么？”
“南瓜粥啊，你早上吃的那个。”
也许是因为陈灿的表情太懵，让周途放松不少，语气自然了不少：“你给我煮。”
“早上你说的时候，我就很想吃了……”
周途絮絮叨叨说个不停，表面看似不经意，实则已经是他绞尽脑汁想出来的，陈灿心思太敏感，直接挑明了很可能会让对方难堪。
听他这么说，陈灿的表情也缓和不少，甚至渐渐放松下来，表情颇为认真地点点头，估摸着已经在想要对杂物间里的哪个南瓜下手了。
周途最终还是没提陈礼那事，因为时间太晚，且他想在事情彻底被解决之后再让陈灿知道。
院子外边依旧一片黑，只是没过多久，月亮从乌云堆里探出个头来，在地上洒下一片月光。
两人站在门口，要走时周途又折回来，捏了捏陈灿垂在身侧的手，像是想起什么，竟然破天荒地征求他的意见：“亲一下吧？”
说完之后，四周又安静下来。
因为太黑，周途没办法捕捉到陈灿的表情变化，只好不死心地捏着陈灿的小指，直至右脸颊忽然一热，温热而柔软的东西轻轻触碰到之后火速移开。
“好敷衍。”周途语带遗憾，其实心里在暗喜，估计陈灿现在脸已经红了个透，转而又说，“我给你示范。”
话音一落陈灿就觉得不对，但已经晚了，他发烫的脸颊被一双手掌捧起，在没反应过来之前，湿润的吻各自落在的左右脸颊上，轻缓而温柔。
霎时间，陈灿的心里擂起了鼓。
周途到村口时，只看见远处车灯打开，一个孤零零的身影缩在路边，见到有人来瞬间窜起，情绪激动：“周途你个没良心的，老子差点要冻死了！”
江开眼含热泪，揪着周途的衣袖将人带到车灯前左看右看，不可置信地恨恨道：“我在这里挨饿受冻，你在那儿亲嘴是吧？”
听他这么说，周途脸上闪过一丝心虚，下意识抹了下唇瓣，“很明显吗？”
他想起刚刚撩拨完陈灿之后接的吻，心情大好，唇角弯起个明显的弧度，跟几小时前风尘仆仆赶来的样子简直判若两人。
“……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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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20
时间太晚，两人在镇上找了家环境还算凑活的酒店住下。最初听到这提议，江开举双手赞成，但被见色忘友的周途背叛后，他恨不得连夜开车赶回A市。
哄了好久周途才勉强把人留下，两人吃了点夜宵之后就各回房间休息。
虽说很累，但躺在陌生的床上，周途却怎么也睡不着。拿起手机一看，已经是十二点，估计陈灿早就睡了。
这么想着，他翻了个身，看了看身侧空荡的床。和陈灿待在一起时，每晚到了九点就呵欠连天，仿佛什么有趣的东西都阻挡不了扑面而来的睡意——陈灿就是有这种魔力，能让身边的人觉得安定、踏实，不自觉被他吸引，之后渐渐和他同频。
抱着酒店不大软的枕头，周途闭上眼，回想着不久前黑夜里脸颊上蜻蜓点水一般的吻，想象那一刻陈灿的表情，残余的最后一丁点睡意也被消除得干干净净。
他忽地坐起身，拿出手机对着床一侧，拍了张照片，之后点开陈灿的聊天框发了过去。
做完这些，他关掉手机，重新躺进被子里，伸手拽过枕头捂住脸，脑子里回荡着江开愤愤的声音：“你不要脸！”
在乱七八糟的情绪里，周途渐渐沉入梦乡，而被他塞到枕头下面的手机里，图片后面的第二条消息前出现了红色感叹号。
周途：[图片]
周途：[＊＊＊＊]
[您有一条消息未发送]
清早，周途被一阵巨大的电钻声吵醒，起床气陡然被放大无数倍，烦躁地坐起身，望着陌生的房间才逐渐想起他现在在哪里。
摸出手机看，才七点，但陈灿肯定已经起了。
点开微信的瞬间，他想起自己昨晚发出去的消息，情绪复杂，要不说人总是要在白天狼狈地删除半夜的非主流朋友圈呢，当事人现在就是非常后悔。
以至于洗漱完换好衣服才做好了十足都心理准备点开陈灿的聊天框，想要看看对方在看到那条消息之后作何反应，只是令他没想到的是，因为网络问题，那第二条消息并没有发出去。
那一刻，周途松了口气，却又莫名失落。
陈灿是早上六点半回的消息，大概是对深夜发来的枕头照片很迷惑，但又不能不会消息，于是只好真诚地夸了句这个枕头看起来很白，看得周途一阵沉默。
和周途一样被吵醒的还有江开，顶着俩大黑眼圈从房间里走出来，昨天晚上他委屈死了，睡着硬邦邦的床吭哧敲了半小时字跟共友声泪俱下地讨伐周途，刚睡下没几个小时，就被电钻震得头皮发麻。
……还不如被他妈拽起来当乖宝宝呢。
话虽这么说，但吃完早饭之后，他还是任劳任怨当起了司机。
这回车停在村口，周途给陈灿发了个消息，之后就坐在车上等，没过多久，就看见远处走过来个人。
是陈灿。
江开识趣地揣着手下了车，跟陈灿打了个招呼之后，随便找了块儿地方晒太阳去了。
“抱着什么呢？”
陈灿穿得厚，远远走来那个慢吞吞的走姿像只憨厚的企鹅，两手始终环抱着怀里的东西，不由得让周途十分好奇。
两人坐在后座，听他这么说，陈灿才低头去解开怀里的包裹。家里没有保温饭盒，只能用盒子装好之后多包几层，好在路上没耽搁，现在粥还冒着热气。
见到那色泽金黄，看起来软糯香甜的粥，周途才想起来昨晚自己说的话，意外之余，更多的是开心，没想到陈灿竟然这样认真地把他说的话放在心里。
“快吃吧。”陈灿将勺子递给他，心里有些忐忑，南瓜是自家种的，早上他挑了好久，担心不好吃，临走前尝了又尝，直到看见周途的消息了，才盛出一碗。
“嗯。”
周途捏着勺子，舀了一点放进嘴里，南瓜的甜糯混着米的清香，味道真的很好。
看着他认真喝粥的的样子，陈灿不确定地说：“如果不好吃的话，就别吃了。”
他们这里的人最常吃的两样东西就是南瓜和红薯，吃久了再新鲜再美味的东西也都没了感觉，因此才会这样怀疑。
“哪有，明明就很好吃。”
“好吧。”
吃了两顿早饭，周途撑得不行，但心情愉快，又想起昨晚那条未发出的消息，清了清嗓子，“昨晚上睡得一点也不好。”
说罢，还微皱着眉，一点也不心虚，因为确实睡得不好，现在眼下还泛着淡淡的黑眼圈。
听他这么说，陈灿也能猜到，镇上的条件应该不好，加上周途有些挑剔，睡不好是正常的，如果不是因为他这碗粥，或许周途现在已经回了A市，也就不会有这种事了。
“那，你待会就快回家吧。”
陈灿想起来周途半夜发来的枕头照片，或许是枕头太硬才睡不着，他却还硬夸枕头白，简直是蠢。
眼看着陈灿的表情越来越不好，周途这才意识到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不仅人没逗到，还要被赶走。
他问：“知道那张照片什么意思吗？”
陈灿摇摇头。
周途抬手在他额上轻轻弹了一下，这动作太过突然，陈灿下意识闭上眼，眼睫轻颤，而后听见对方说，“……孤枕难眠啊，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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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21
陈灿回到家时，爷爷在清扫院子里头的落叶，他快速上前去将扫把接了过来，“我来吧。”
这几年爷爷的身体越来越差，稍微活动几下就会剧烈的咳嗽，见陈灿拦着，他也没再坚持，在一旁坐下，神情淡然地问：“那小子走了？”
闻言，陈灿一愣，显然是没料到他们私下见面的事会被爷爷发现。这两天老人状态不好，卧床了两天，陈灿昨天晚上才敢将周途带回家。
这几天爷孙俩谁也没提这事，以至于陈灿差点忘记这一茬，更没想到爷爷会主动提及。
既然开了口，就再没收回去的道理，老人苍老的脸上透着灰白，嘴唇发乌发紫，抿了口茶之后，问：“你们在处对象？”
闻言，陈灿松了一口气。
那晚爷爷只是目睹了他和周途的亲密行为，却对他们之间的交易一概不知，至多也只会因为他是同性恋而感到生气。
这么想着，他竟感到一丝庆幸，捏着扫帚站在爷爷身边，默默地点了点头。
见他承认，老人也没有太意外，大概是卧床这几天做了许久心理建设，尽管最初发现时被气得差点心脏病发。
老人叹了口气。对这个孙子，爱之余他更多的是愧疚。陈灿出生那天就查出身体畸形，但因为家庭条件差，怎么也拿不出足够的钱来做手术。一拖再拖，年轻的儿子儿媳每天都在争吵，直到两人各自外出打工，之后就再没了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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