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棘汁。”伊志行知道他不认识中间那个字,易拉罐拿过来,“沙棘,不是傻子,是沙棘。”
“沙棘是什么东西?怎么念的这么奇怪?”
“沙棘是一种落叶灌木或者小乔木,果子里面含有很高的维生素C,对身体不错。”
车荧听着他说,一边还不忘记吃饭,想赶紧吃完了就可以喝果汁。
满满当当一碗饭吃完了,车荧把自己的小空碗推到伊志行面前,拿勺子敲了敲:“还想再吃一片肉。”
“哪个肉?”伊志行给他加了一筷子小炒肉,车荧赶紧抱着小碗摇摇头,“那个酸酸的,甜甜的肉。”
“糖醋里脊?”
“嗯,李几!”
伊志行好笑,夹了一片糖醋里脊给他,“刚才还说想吃小炒肉,现在又爱吃糖醋里脊?”
“这个肉也好吃,甜甜的我爱吃。”
车荧抱着自己的小空碗吃东西,看桌子上那瓶沙棘汁,嘴里的肉咀嚼完,他赶紧捧着杯子喝了一口果汁。
结果这一口差点没吐出去。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怎么了,不好喝?”
伊志行抽出纸巾给他擦干净嘴,拿起玻璃杯喝了一口,味道还可以,没什么奇怪。
“这个味道为什么这么奇怪?”车荧眉头皱在一起,“一点也不好喝,味道怪怪的,真是个难喝的坏东西。”
沙棘的味道确实有些许奇怪,伊志行看他确实不喜欢,就开了另一瓶给车荧。
新饮料瓶子很小,而且是塑料瓶子。车荧坐在椅子上,小脑袋靠着落地窗,捧着饮料咕嘟咕嘟的喝,喝一口就要看看瓶子,再喝一口再看看,似乎是在确认自己喝了多少,不舍得喝完。
伊志行怎么看他怎么觉得可他真是个小孩,一举一动都透着天真烂漫。跟这样的小朋友在一起,好像他也年轻了几十岁,变得干净、纯真。
同时,这日子也充满了乐趣。
7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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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完饭两个人都没急着离开餐桌,这个地方阳光很好,坐在椅子上,伊志行喝茶,车荧想到什么,在他身上摸摸:“手机呢?我想看看你手机。”
“你自己不是有手机?”伊志行东西给他,揉一把车荧被照成金色的头发,“自己的手机不好玩?”
“没有,就是想看看你的。”
伊志行手机上什么APP都有,车荧在上面看了半天,然后打开视频软件。
光线非常好,日头挂在外面,却一点都不让人出汗,反而在冬天暖洋洋的,好像回到夏天。
车荧看着上面的视频,小手一条一条往下面滑。
突然看到什么,他停下来,小耳朵贴到听筒上面,认真学习。
一条视频听了有七八遍,车荧终于心满意足,把东西分享给伊志行:“他们唱歌真好听。”
伊志行去看,屏幕上是广州少儿广播合唱团的一支曲,穿着黑裙子的老师站在前方,舞台上是穿白短袖黑裙子的可爱女孩们,大家正唱一支儿歌。
“这个歌好听,我喜欢。”
“是吗?”伊志行放大音量键,点开视频,顿时可爱的童音从扬声器传出,“问下花花,问下花花,愉快声音出自何来。奇妙世界,奇异怪诞,奇异怪声听来趣妙!问下花花,问下花花,愉快音符哪里落下,望花花好本事,将点解我知道!”
“好听吧?是不是好听呢?”车荧凑过来一颗小脑袋,搁在伊志行手掌上,跟他一起看屏幕,轻轻哼着这首歌,“文哈发发,文哈发发……”
他不会讲粤语,而这首粤语童谣也没有汉语拼音进行拆解。车荧记不住太多词,只学会了前两句“问下花花”,于是就循环了十几遍“文哈发发”,听得伊志行频频勾笑,又不忍心打断他。
半天车荧哼哼完了,问伊志行:“你会不会唱这首歌?”
“《山野间》。”伊志行说给他歌名,“听过,不过没什么大印象。”
“这首歌真好听,就是歌词太难了,记也记不住。”
车荧转过身去,两只小手贴着玻璃,摇头晃脑,继续对着太阳哼唱这首歌。
“文哈发发,文哈发发,文哈发发发发发……”
午后的阳光照在他身上,他的头发是金色的,白色的白兔毛线衣穿在身上,两只袖子折起来,露出一点白白的小手腕子。伴随嘴里哼着的儿歌,左右摇晃身体,在伊志行视线里,他就是一朵可爱的小花。
这一幕太有爱,伊志行打开录像,偷偷拍了一段唱歌的小车荧。
车荧对身后的镜头毫无所知,半天乐呵完,又拿起来桌上的小果汁喝了两口,然后举起两只小手升到空中,像是摸个不知名教派的教主那般冲天感慨:“啊,有吃有喝,还有歌唱,生活真幸福!”
伊志行在他身后笑出了声:“真可爱,你真是太可爱了,baby。”
车荧喜欢他的赞赏,扭过来冲人一咧嘴,挤着一只眼睛,做了个更可爱的表情。
伊志行被撩拨的不轻,眼瞧四下无人,一把捞过来坐在窗边儿那个小孩,在车荧脸上脖子里乱亲一通:“故意的是不是?你这个坏小孩,就是故意刷坏,你在勾引我,是不是?”
“没有,咯咯咯,没有。”车荧被伊志行新的痒痒极了,乐开怀,拿小手推她,“好痒痒啊,咯咯咯,不要咬我呀,不可以,咯咯咯咯。”
他的躲避没有给自己换来一丝生机,反而让伊志行侵略的欲望更强烈。鬼使神差,伊志行对这么一个小萌物无防备,亲着亲着不知道该拿他怎么办好,骨头里一热,脑子一抽,他像品尝一只可爱的小蛋糕,一口咬在了车荧软乎乎的脸颊肉上。
“啊呀,咬我!”车荧一只小手捂着脸,从伊志行腿上跳下去。
气鼓鼓看他3秒钟,捧着他的脸也要咬他。
“不行。”伊志行急忙掐住他两只小手,阻止这个小怪兽朝自己靠近,“站好了,不准咬我。”
“为什么你可以咬我,我不可以咬你?”车荧问,“这不公平。”
“谁让你是一只可爱又香喷喷的香米奶油蛋糕。”伊志行反咬一口,憋笑说,“对不起,是你太好吃,所以我没忍住。”
车荧才不要信,“我觉得你也好吃,你给我咬一口。”
他说直接要凑过去,伊志行手机救他一命,这节骨眼响了起来。
他有正事要做,车荧只好乖乖站在一边,一会再算账。
伊英耀这通电话打过来主要也是为了问责,而且顺带劝说儿子不要乱搞。
伊志行听前几句脸上没表情,到后面不知那边说什么,他眸色冷了,指尖一下一下敲着桌面也有些不耐烦,直接背过了身去,怕吓到车荧。
车荧没偷听别人打电话的习惯,看伊志行侧过身背对自己,偷偷拿起来他放在桌上的眼镜戴在自己鼻梁上。
伊志行这只眼镜度数不太高,偶尔戴一下,也是为了看东西更方便。
车荧看什么都觉得好玩,拿过来带在自己鼻梁上,眼前立马变得晕晕乎乎。天变成地,地变成天,随时要摔倒。
他脸太小,脑袋也是小小的。普通的眼镜根本戴不上,总会从鼻梁上滑下来。
伊英耀讲到最后完全就是发飙,警告伊志行:“你最好别乱来,要因为你自己瞎胡闹败坏了家族名声,谁都担不起这个过错。”
“谁说这是种过错?”伊志行很少和伊英耀争论,他性格本就懒得争论,真理永远只挂在自己心里头,别人爱怎么说怎么说。
但涉及到车荧的问题,伊志行就难不发火。
“我不花家里一分钱,也不需要你们给我补给什么。对我来说,这个年纪能找到日日看到的人已经很不容易,何必在意那么多?”
“你当然可以不在意,但这对那个孩子不公平!”伊英耀很生气,质问伊志行,“你现在过的舒服,是因为你才才40多岁,有钱有房子有车,无忧无虑,不在意什么,可你想没想过等你五六十,身体出现问题或者有一天经济情况没那么好,他怎么办?”
“不会有那一日。”伊志行面冷,耐心也没了,“吃喝嫖赌这饲养我不沾,只要你那些生意不出问题,家姐的医院没有医疗事故,不需要我填补漏洞,我的个人资产足以支撑到八九十岁,而且最坏的状况都计算过,根本没有你想的那些坏事。”
“你就是胡闹,没长脑子。”伊英耀听儿子认死理,更是气不打一处,“你多大他多大,他都能当你儿子!”
“所以呢?”伊志行淡淡问,“是因为我不让他叫你爷爷,你才跑来发火?”
他真觉不可理喻。
和父母之间什么时候都这么难以沟通。
有钱家世未必好,烦心事照样多过发丝,真让人发霉怄气。
7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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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太太见伊英耀气的快要发病,赶紧把他拉到一边去,接过来电话:“isan,是我啦,妈咪。”
伊志行没讲话,等她下文。
“妈咪知道你的想法,也觉得你说的有道理。”伊太太见伊英耀从椅子上拍案而起,又要发火,一把按住他,赶紧话锋一转劝儿子,“但你也要考虑未来几十年的状况,毕竟你们两个年纪差的太大了,你跟他出去都不会有人觉得你们俩是一对,只会觉得他是你儿子,我和你爸爸也会难做。”
身后传来啪嗒一声,伊志行回头,车荧正弯腰从地上捡他的眼镜。这孩子玩他的东西总是那么惹人疼,捡起来戴在自己脸上,被发现了就尴尬一笑,露出一排整整齐齐的小白牙,心中顿时更坚定,为他抵挡千军万马。
“?”车荧过来,瞅瞅伊志行手里的手机。
发现上面的电话还没打完,只好又乖乖跑到原来的位置自己玩,没有打扰他。
这么乖的小孩,为什么要考以后?伊志行只想考虑现在。并且他知道,如果和车荧分开,这个可怜的奶油小布丁一定又会像以前那样生活在一个黑暗的地方。说不定还会每天哭鼻子,被人怎么欺负都没办法还击,最后从一个可怜的小孩变成一个可怜的老头,老了也没有一个人管。
未来的想法恍惚一瞬,就被伊志行打消。
以后的一切实在残忍。他根本不忍心去想。
“没什么问题我不会轻易回家,也不会在熟人面前露面。”他问伊太太,“这样的话你们就不会感到困扰,是不是能解决麻烦?”
“话不是这么说,你既然已经带他回来,大家知道这件事,肯定还是会问。”伊太太说,“今天中午已经有人打电话探听你消息,我们不知道该怎么回。难道真跟人家说对我儿子就是找了一个比他小20多岁的孩子?他甚至还没你伯伯家的孙子大。”
伊志行从来就没弄明白他们脑子里在想什么,“是我找了一个小20多岁的伴侣,并且是在未婚未育的前提下交往,你和爸爸为什么会觉得丢人现眼?又不是他找了个小二十多岁的情妇——那似乎才丢人。”
伊太太说不过他。本来逻辑也是如此。
跟他们又不相干,就算丢人也不是他们的份。
可伊英耀就是厌恶这门亲事,隔着电话冲儿子拍桌:“你抓紧给我把他送回去!从小到大你要做什么我没依过你,我没尊重过你?你不想接管家族生意,我让你姐姐去做,你不想从政,我也替你推了已经安排好的职位,在电视台工作半辈子台前幕后打工就算了,现在找个这玩意,你是真不想回家了?不想认你这个爹?”
伊太太在一边听得心惊胆战,心里默念阿弥陀佛。祈祷儿子千万别再愣头青,一定懂得尊顺,别和父亲吵嘴。
伊志行偏要把叛逆两个字加粗加黑贴到脑门上,宁愿一头撞死东强之外:“现在是21世纪和谐富裕的新世代,早就不是几十年前那个资本主义垄断人权的旧社会。在电视台工作我从没觉得是丢脸的打工,要真是,后面我坐到副台长位置,起码也印证我有这个本事跨越阶层,成为掌权人。综上所述,爸爸你不认可我的工作我可以理解,但你别忘了,我不是20出头,我已经43岁,我连断子绝孙都不怕,你觉得我会害怕和一个资本主义的爹断绝往来?”
“你——!”伊英耀气的直掐人中,险些晕厥。
“你这是干什么呀?”伊太太给老爷子顺气,还要骂儿子,“你回香港来是为了气死你爸爸?”
“相反。”伊志行冷厌答道,“我回香港,是为了被你们气死。家姐让我做可能被抓的不知名医疗公司法人,你们让我分手,不分就是不孝顺,不做法人就是不理解苦心。谈乜?冇意思,活着咁攰,死咗算了。(还谈什么?活着这么累,不如死了算了。)”
不等伊太太发难,他径直挂了电话。
转眼对上车荧担心的表情,伊志行调整好心情,笑道:“点解?”
他讲粤语,这一次车荧却听懂了。
“你生病了吗?”
“没有,为什么这么问。”
“你说你要死了。”车荧说了6个字,下面的语音突然被关掉水龙头。同时巨大的压力将水管冲塌,他的眼泪也轻落而下,“你不要死,我不舍得你死,我还没有和你在一起一百年,你要说话不算话吗?”
“谁说我要死了?”伊志行体恤到车荧心情,把他抱在腿上坐着,看这个偷偷戴自己眼镜的小朋友,“你在心疼我,不想我生病,也不想我离开?”
“嗯。”车荧连话都不会说,被他刺激的不轻,直揉眼睛,泪珠啪嗒啪嗒往下掉。
他的脸蛋很小,原本鼻梁上就挂不住眼镜,这一下弄到地上去,啪嗒一声。
“对不起。”车荧从伊志行腿上下去,“我给你捡起来。”
“没事。”伊志行随手把眼镜拿起来,放在桌上,环着他细细的白色小毛线衣问,“你听到什么了,又哭什么?”
“我听到你说你快死了。”车荧担忧地看伊志行,“你怎么了呢?”
“我恋爱脑。”伊志行说,“我太爱你了,满脑子都是你,所以被确诊恋爱脑。”
“是脑子生病了?”车荧当然听不懂这是个梗。小手揉着他的太阳穴,继续问,“看病要花多少钱呢?我攒了不少钱。你可以花我的钱去看病,我赚钱就是为了给爱的人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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