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姐——”
两个警察从伊仙仪手中拿走话筒，扣回去。
她所有声音瞬间消失在玻璃之内，伊志行只能辨认那口型，她在说JOJO，请求他一定不要深追不放从前的事，把JOJO送出国去，给她好生活，这样她才安心。
伊志行眼睁睁看着伊仙仪被带走。
从那扇门进来，最后又从那扇门离开。
不知为何，他有种很不好的预感。
三天之后按照约定，伊志行找关系给JOJO办理了签证，并且在国外以她的名义购入了一套房产，并找了几个华人保姆，负责照顾他的器具。
出发当日，陈胜荣在家照顾两个小朋友。怕他们知道姐姐走了会伤心，所以没告诉他们JOJO的去向。
伊志行和车荧开车吧JOJO送到机场。候机时，她看着不远处成双成对一群一群的家庭，想起自己的妈咪，忍不住流下眼泪。
伊志行什么都没说，握住JOJO的肩膀拍拍她，一个动作胜过万语千言。
车荧不知道JOJO为什么哭鼻子。
当然了，作为一只奶油小布丁，他也不明白为什么jojo要来这里。
看见伊志行不说话，车荧还以为机场是不让说话的地方，眼睛眨呀眨地看着jojo，不敢说也不敢问。
“我好想念我妈咪，不知道她在里面好不好。”
好与不好，除了伊仙仪本人，又有谁会知？
“不要想那么多。郑律师已经在想办法，我们都在努力。”伊志行安慰她，“结果还要看天定。天意如何，谁也做不了主。”
“为什么妈咪知道这件事是错误的还要去做？难道没考虑过后果吗。”
“也许正是考虑过后，觉得不会发生，没必要担心，才会变成今天这样。”
“那我呢？”
“你？”
“我的人生该怎么办？”JOJO望着伊志行，眼睛里都是泪水，“我以前总是觉得无所谓，想玩就玩，想怎么样就怎么样，直到妈咪被抓，我才发现原来这个世界上不是谁都可以拥有无上限的自由。那些该珍惜的我也没有珍惜，我现在好后悔。”
车荧坐在伊志行旁边，往前伸着一颗小脑袋听jojo讲话。
听到她说后悔，他终于忍不住插了一嘴：“后悔是没有用的，没有任何的意义。”
“……”
伊志行握住车荧小手，刚想阻止他不要乱讲话，车荧已经把心里的想法说出来。
“就像我小时候在孤儿院，看见别的小朋友被人接走，我都觉得很羡慕，为什么他们都可以被带走，可是只有我没人领走呢？后来有一天终于有一对爸爸妈妈愿意带我走，那个时候我开心极了，我以为我变成了正常小孩，然后发生的事就是我每天都在痛苦与后悔。还不如不跟他们走，起码在孤儿院我不会那么疼，不会像一只被关进笼子里不停电击的狗一样，挣扎的好厉害，却怎么样都没用。”
JOJO听他讲这些，也不哭了。
“你没有爸爸妈妈？那你的爸爸妈妈去哪儿了，为什么把你扔在孤儿院？”
“你问的这些都是好问题。”车荧两只小手撑着膝盖，“我也想知道，可惜到现在我也没找到答案。”
“……”好吧，JOJO想到那天晚上欺骗这么一个傻瓜蛋为弟弟妹妹背锅，心里充满内疚，“对不起。”
她说，“我觉得我应该向你道歉。”
“为什么？”车荧还不明白。
“那个时候我只考虑到怎么样让他们俩不挨吵，没有考虑你的感受。”JOJO告诉车荧，“其实那一天我是很害怕的，因为外公是个脾气很暴躁的人，发火的时候大家都很怕他，所以我觉得他不会对你怎么样，才想让你承认你把手印是你带头搞的。我没想到他会打你的，对不起。”
车荧到现在也没明白JOJO是在利用他。
不过听到道歉，他还是摇了摇头：“过去的事情就不要再说了，人应该往前看，对不对？”
“对，你说得对。”JOJO吸了吸鼻子，笑起来，“人应该往前看。所以我现在要赶紧把自己变强大，这样有一天我就可以早点把妈咪救出来。”
毕竟只是一个小女孩，突然之间家里就变了天，JOJO也是无辜的受害者。
机场广播提示登机，他知道自己该走了，站起身，和伊志行还有车荧挥了挥手：“再见。舅舅，谢谢你为我铺路，送我出国。我知道我们家现在财产被查封，人人都限制高消费，你肯定为我找了不少关系，谢谢你。”
伊志行点头，嘱咐她：“在那边照顾好自己，身体为重。需要什么随时打电话，不要担心你妈妈，我会找最好的律师。”
“再见，车荧。”JOJO对奶油小布丁笑起来，“你是个好人，希望你和我舅舅永远在一起，永远幸福。我会祈愿上帝祝福你们，我走了。”
“再见。”车荧这一刻心中有很多不舍，离别总是让人伤心，他眼睛也变得湿漉漉，仿佛有一场大雨随时降落，“再见了，啾啾。”
JOJO没计较他这个小笨蛋读不对自己名字。
一笑，带着行李箱离开。
“走吧。”半晌，伊志行伸出手点了一下车荧小脑袋，“她应该上飞机了，很快就要起飞。”
“我们俩去哪儿？”车荧看住他的手臂，“我们俩也飞？”
“我们俩不飞，我们要回家，有更重要的事。”
“更重要的事情是什么呢？”
车荧第一次来机场，对这里的一切都感到新奇。左看看右看看，看见一个小朋友被他爸爸背，觉得很好玩，干脆就停下脚步走了，一直到那对父子离开。
伊志行耐心等着他看完，问：“现在可以走了？”
“我也想背背。”车荧很小声很小声地说，生怕别人听见。
“什么？”别人确实没听见，伊志行也没听见。
弯腰，凑到奶油小布丁嘴边，他问：“你刚刚说什么？”
车荧没有用语言回答他的问题，而是跑到伊志行背后，两只小手抓住他的衬衣，用力往上一跳，整个小身体都趴在他背上。
突然的一团重量压下来，伊志行你终于明白了他的意图。
刹那间，两道声音重叠。
“爸爸背背。”
“你想我背背？”
“嗯嗯。”车荧小手赶忙搂住了伊志行脖子，“我想让你背背，就像别的小朋友一样。我看见他的爸爸也是那样背他的，他真开心，你背我的话，我也会很开心。”
“好。”伊志行说，“让你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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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志行本来也不在意他人目光，横竖是为了哄小孩开心，就这么蹲下去，让车荧完全到他背上来。
“抓稳，我要走了。”
“嗯！”
高大的像是山峰一样的身体慢慢站起，伊志行背着车荧向前迈开步伐，体态轻盈，脸上有笑。
好像他背的不是一个小朋友，而是自己的幸福终生。
周围有不少人再看他们，但谁也没将那窥探当回事，因为幸福始终只掌握在自己手中。
从机场到外面停车场，背了整整一路。
坐进车里，车荧系好安全带。仰头看天上飞走的飞机，小脑袋瓜里不知道在想什么。
伊志行给那边发了条信息，请认帮忙转告伊仙仪，JOJO已经上飞机，一切安好，让她不用担心。
车荧看他发信息，没有打扰。
抬着一颗小脑袋，静静看天上的飞机，看了一会两只小手假装握方向盘，左左右右，就那么空中当驾驶员。
伊仙仪事件，她确实有责任。
但还有另一部分责任，需要何宏图车雪两口子来付。
伊志行将相关资料递交上去，现在等待的就是进一步调查，然后联合内地警察抓捕他们两口子。
所有的东西都发发送，伊志行才留意到车荧。
“快中午了，要不要？吃点东西？”
“你前几天说我去吃萝卜包，什么时候带我去呢？”车荧一提吃的就开心，问伊志行。
“什么萝卜包？”伊志行问，“萝卜糕是什么东西？”
“就是你说的呀，萝卜包，像萝卜一样的。”
“菠萝包。”伊志行失笑，“你想吃李阿姨说的那一家，是不是？”
前几天他出去办事，奶油小布丁和李阿姨在家也不知道聊到什么，回来就跟她说想吃菠萝包。伊志行那几天一直在跟郑律师跑伊仙仪的事，也没时间管他，今天终于把事情解决的差不多，正好有时间，伊志行就答应了。
“好吧，那午餐就去吃炒牛河菠萝包？”
“好！”
车荧兴奋地伸出小手，疯狂拍一拍：“萝卜包，菠萝包，菠萝包，萝卜包！”
他生性可爱清澈，伊志行听小朋友说绕口令，也跟着哼了两句。
香港是座好城市，来到来之后，他因为车荧而变年轻。
同样，车荧也开朗活泼不少。
这一切，都在变得越来越好。确实是越来越好。
……
JOJO走后大概一个星期，伊仙仪的审判结果也下来。确实受到了惩罚，但比起刚开始的判决已经减少了许多。
庭审结束后，陈生作为家属去找了伊仙仪。
一日夫妻百日恩，经历这么多年风风雨雨，一方落了难，另一方不会真正抛妻弃子什么都不管。
伊仙仪在里面待的这段时间越发憔悴，整个人暴瘦10斤，脸颊肉也凹陷，完全没了原本的精致样子。
她现在看上去就是一个普通的中年女性，而且还一无所有。
陈生看在眼里，却觉得这样的妻子反而比以前更顺眼。
“isan让我告诉你，JOJO他已经安排好，你不用再担心。”两个人没办法面碰面，就这样隔着玻璃讲话，“你名下的那些资产现在都冻结，等待接受，医院也面临整改和赔钱。不过副院长没走，所以他帮忙处理好了，这个你也不用操心。家里的两个小孩送到了我爸妈那里，我跟他们说妈咪去国外学习，他们表现好就会回来看一看，他们俩现在每天都很乖，功课也做的好认真，比以前进步很多。”
“你不要讲这些。”伊仙仪讽刺陈生，“我知道你怎么想的，我现在不中用，也管不住你，你在外面想怎么逍遥就怎么逍遥。老虎不在家，猴子称大王，我只求你把自己的问题解决好，以后不要让她来烦我，真的很下贱。”
“没有以后。”陈生苦笑，“她出了很严重的车祸，孩子没了，下半身也粉碎性创伤，恐怕后半生只有靠电动轮椅度日，很可怜。”
伊仙仪面色动容，毕竟也是母亲。
况且她并不仇恨同类，只是讨厌那位的作为而已。
“人总是失去一个，才知道另一个有多好。”陈胜荣隔着玻璃望着妻子，脸上有笑容，笑里却有泪光，“你头发白了不少。也是从嫁给我就没过过好日子，想赚钱买自由，又碰上坏运气，我想你一定很恨我吧。”
“我确实恨你。但这恨不足以让我放弃我自己。”
“Sammy——”
“你不要再讲了。”伊仙仪看着丈夫，“你打算怎么办？我要蹲监狱，她终身残疾，又一次轮到你做选择题。但我猜这次你应该不会选她了吧？我想你还没伟大到敢负这种责任，毕竟天底下男人一个德行，永远只会优中择优，差中择良，就算你们是罪魁祸首，也一定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不会承认一丁点。”
陈生被怼得哑口无言，最后叹气，道：“这么多年了，你还是有什么就说什么，就这种脾气。”
“我真的一句话也不想跟你说。”伊仙仪也没想到过了大半辈子，终有一日，她竟然是在失去自由的时候获得了自由。
“你只顾着享受，从来没考虑过，其实我跟她要的是同一种东西，那就是责任感。结婚这么多年，我从没有因为你做生意失败斥责过你，她同样，我想也没嫌弃过你没有经商头脑，把家业败坏成这个样子。我到现在才想明白为什么她怀孕第一时间不是找你，而是找我，因为一个男人再差劲，起码他在做爸爸的是有光辉的，这也是困住女人的绊脚石，穿透脑干，让我们不清醒的箭矢。”
伊仙仪言辞犀利，知道时间不多，也没废话。
“陈胜荣，我还是那句话。不管发生什么，你名下所有财产都要给我的三个孩子。这是你作为父亲对他们的亏欠，也是你唯一能做的，其余我不求你什么，因为我知，你根本做不到，而且这么多年向来如此。我说完了。”
她挂掉电话，探监时间还没结束，就走了出去。
对丈夫的厌恶，谈“原谅”早已不足惜。
事业毁于一旦，她在牢狱中却终于松了一口气。
这糟糕的人生终于可以不必操心他人，只为自己而活。
她很庆幸。
——因为这一刻，她是真的自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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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两周之后，何宏图和车雪在内地正式被捕。经过警方调查，他们不仅私制药物，还存在恶意伤害以及弃养儿童。一心孤儿院的院长这么多年良心不安，得知何宏图夫夫被抓，她终于下定决心要赎罪，于是做了污点证人，交代了这些年发生的一切，提供了所有有关他们俩犯罪的证据。
有一条隐匿在水中腐烂多年的海藻终于被抓出来，连根斩断。
无论对香港警方还是内地警方都是很大的好事。
这也意味着车荧遭受过的终于沉冤得雪，有人为他做主，求一份公正。
庭审的这一日，伊志行带车荧回了八方茶室。
这里被易雪绒打理的很好，作为经理，她在处理好自己私人事务的同时，还将事业推到了巅峰，今年创造出了比去年更高的业绩，几乎把八方茶室变成了本市最适合含商务的茶馆，专业能力越来越强。
再一次回到茶室，车荧看着这里的一切，心情很复杂。
“香港怎么样？好不好玩？”易雪绒问。
“香港很好玩，一切都很好。”车荧说，“我和爸爸度过了幸福的时光。每一天都好开心，好极了。”
他走了一段时间，再回来讲话井井有条，而且性格明显开朗好多。
易雪绒将这变化看在心里，知道伊志行肯定花了好多功夫对小朋友好，想不到他们俩经历的这些，觉得人生真是复杂，谁都不知道陪在身边的另一半会是什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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