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符三绝是毁天灭地、极具破坏力的杀招,她往常也当攻伐之招用,未曾深思过。
天地翻覆是为劫灭,劫灭之后,难道是归墟侵吞一切?不,道册上不可能是这样的结果!
是天人合发,万化定基!
即所谓“大死再活”,是剥与复、死与生的循环。天人齐发,则万种变化之中,能定其基,所谓生杀互根,杀机岂不就是生机?①
她明白了。
悟道只在刹那,阴符三绝之中生出了第四式——万化定基!
这是一片新天地,只是以她目前的道行修为还无法发挥出至强的威能。但在与归墟天地的斗战中,她最不缺的就是经验了!
悬解剑上,嗡鸣不已。
李若水精神振奋,眼眸中光华炯然。
她并没有多说什么,但她周身气意的变化,在场的洞天都有所感知。要说她们之中,能带来变数的只有李若水了,要知道她可是靠着誓愿道修到了洞天的。她的情绪高昂饱满,想来是有所领悟了。
“我与掌教师妹、应道友先退下休养。”楚江阔眼神闪烁,朝着宁素心、拂萝一行人开口。她们的杀伐之招多,元炁消耗也最为剧烈。李若水若有法门对抗归墟之主tຊ,那她们就得从此刻开始积蓄自身的力量了。
宁素心一行人隐约有所感,原先支撑不住先行退下的道友们此刻站了出来,纷纷朝着楚江阔她们打了个稽首,算是无声的应答。
归墟天地之中,时序渐移。
在无数次的道法碰撞中,李若水的道行在层层攀升,她的气机其实也在下落,但就在那一刹,撞开了横在前方的境关,从一重境迈入二重境,原先消耗的气机顷刻间回复过来,俨然又重现全盛之态。
只是宁素心、拂萝一行人逐渐地支撑不住了。
她们的法相虚光闪烁不定,随时都有崩散的危险。
李若水在一拳轰向了归墟之主的时候,忽地回身朝着宁素心她们道:“多谢道友相助!”
话音才落下,宁素心一行人便朝着后方退离。
李若水身形拔高,如神魔立世。遮天蔽日的乾坤一气掌自上而下拍落,所到之处虚空坍塌,狂暴的气机扭曲成了一漩涡。她放开了手脚,几乎一气运出所有的神通。五行真光张扬,吞吐变化间仿佛要磨蚀乾坤。
力道之身勇悍无匹,心神之间更是心动剑发。暴烈的气机狂卷,天穹上出现一个巨大的窟窿,陨星如雨。大地也裂出千百丈深的沟壑,地火喷涌,无数碎石在风暴中打转,将天地染得灰蒙蒙一片。这是一股狂烈的毁灭气机。可在阴符三绝第四式祭出的刹那,一股生机从四野弥漫了出来,在无穷尽的变化中,生机荡出,整个天地都在重塑。
重塑的天地排斥着归墟的力量,没有归墟的气机。
归墟之主隐约察觉到了不妙,想要从那股生机中掠出。几乎在这一瞬间,练如素出手了,天下为笼罩定归墟之主正身,而李若水的敕令也在同一时刻落下。在剑式消散后,新天地就会消失,她们的机会只在归墟之主被禁锢的刹那间!
归墟天地从眼前消失,隆隆的鼓声也跟着消退。
在天下为笼祭出后,练如素毫不犹豫地使出“齐一”神通。
而应神机和楚江阔把握住了那个瞬间祭起了剑。
她们的所有力量都催动,运在了剑芒上。只见两道旋飞的剑痕如交缠的双龙,在半空中爆发出璀璨灼目的光束,顷刻间落在归墟之主的身上。
在对战归墟之主无数次失败后,她们其实也是获得好处的,虽然先前无法杀死归墟之主,但一次次尝试让她们配合无间。剑意起落相衔接,几乎不给归墟之主喘息之际。
这一次截断归墟气机后,归墟之主无法将力量转移到归墟中,让墟灵替它承受了。它口中荡出一道尖锐至极的啸声,身形开始扭曲,而那庞然无穷尽的怪物正身化生了出来。剑光在它的身上穿梭,刹那间已落下千万剑。剑气不仅没有消亡,赫赫的光华越来越亮。
风吹向归墟之主的刹那,李若水的乾坤一气掌也在轰然爆响声砸落。
冲撞的力量使得空气再度扭曲,凭空生出一道道幽沉晦暗的裂隙。惨嚎声连绵不绝,血肉飞溅。
在归墟之主身躯的裂口,无处不往的风灌入裂口,将它越撕越大。风中藏着道法之变,庖丁解牛之式历来都是以最小的元炁消耗肢解横亘在前方的敌手。
落下的大块血肉中藏着灵性的力量,蠕动着似是要再生。只是在这个关键时刻,李若水的五行真光荡出,直接用混沌消磨了所有再生之力。
炽烈的光华散后,浓郁的血云激射而出,躁动的归墟天地倏地一寂。
数息后,骤然闪烁着一道五色的光芒,随即是如千万个雷霆齐齐炸响的回声。
那片血云被光华磨蚀,慢慢的连点痕迹都不剩了。
趺坐在地的道人们精神一振,因为她们已经感知不到归墟之主的气机存在了。
李若水立在了原地,她的神色有些恍惚,等待了片刻都没等到归墟之主复还。是赢了吗?她抬起手下意识地转眸去看练如素。对上了练如素温和的笑容,李若水也牵起唇角落出一个笑容来。
她手忙脚乱地擦了擦脸上的血痕,一振法衣,掐着咒决,想要用一种干干净净的面貌走向练如素。可身上的伤口还没完全愈合,很快就有鲜血冒出,将她的袖口染得通红。
“师姐。”李若水喊了一声。
惨胜之后,心中百感交集,千言万语,却在即将出口的时候回缩。
她明明不是多愁善感之人,可在此刻,又有一种想落泪的冲动。
练如素快步走向李若水。
可就在两人双手即将触碰到的刹那,李若水面色倏地一变。
她忽地感知到一股磅礴的气机出现在她的躯壳里,狠狠地撞击着她的窍穴!
九州,天地间的浓雾惨淡已被天光驱逐去,除却一轮大日,那些隐匿的群星也渐次现出,无数星光当空洒落。而大地之上,游动的天衍也将一丝丝元炁推动,伴随着地气破出,滚滚奔流,与从天垂落的气机相合在一起。雷霆嗡鸣,电光闪烁,它们如大潮一般,汇合奔腾,跨越山海,齐齐往归墟天地聚合!
第104章
天地间无穷尽的元炁如大潮一般向着李若水涌来, 洞天法相陡然荡出,越张越大,弥天蔽日, 笼罩千里之地。
李若水站在元炁狂潮中,只感觉到一股力量将她的气机层层往上推升, 一举打破了境关,冲到了洞天三重境巅峰, 并且还有上升的趋势。
附近的洞天真人俱被异象引动,又惊又叹地望着李若水:“吞吐之间风云俱动,天地元炁皆相应, 这是——”
练如素接过了话题, 眼中流露出十分复杂的情绪, 既是欣喜,又有喟叹:“成道之兆。”
李若水修行的是誓愿道,在斩杀归墟之主后, 即是应了道誓。渡世大愿一旦应了,天地气机相推,可一举摘取道果。
成道乃修道人毕生的追逐,可在这样的时刻, 李若水心中却荡漾着别样心绪。九州大劫将来,过往飞升的道人没有半点动静留下,说明两界之间, 无法联系。她若是在此刻飞升,那下一次见到师姐, 又将是什么时候?她们走过这么长、这么艰辛的路,想要的不就是一起看遍千山万水吗?怎么能够在功成的时刻,又陷入无止境的分离。
李若水毫不犹豫地将那能够推动她飞升的庞大元炁向着地面的裂隙灌入, 大战让天地崩裂,地气有损,不如用她的元炁来催动地脉,催动人间草木新生!她将元炁散出,找寻那个让她仍旧在九州伫立的度。
片刻后,她抬眸凝视着近在咫尺的练如素,握住了她的手,像无数次想象得那样,一把将她拥在怀里。她的手臂紧紧地揽着练如素的腰身,埋首在她的颈间,发颤的语调几近哽咽:“太好了……太好了……”情绪奔涌如大浪,千言万语只化作了这三个字。
幸好她们都活着。
“师妹。”练如素拍了拍李若水的后背,语调变得更为轻缓,像是微风中轻轻扑动的蝶翼。她原来想问“怎么不飞升的”,可她心中已经知道了答案,又何必再去问。
归墟之主消亡,归墟天地仍旧在,可要诞生一个意识,恐怕又得万载,可那都是后辈们要解决的事情了。天机循环往复,她们留给后辈的是相对的太平世,是应对归墟的经验,而不是没有波澜起伏的死水。
精疲力尽的洞天道人们松了一口气,取出天衍之鉴给在九州的同道传讯,在法境中放出这个普天同庆的好消息。
楚江阔没看天衍之鉴,在这归墟天地处还有连五芽这个师妹在,她就懒得跟大师姐传讯。她觑着练如素和李若水好一阵子,心中有些纳闷。得胜之后的确值得狂喜,但为什么李若水没有飞升?为什么要抱着她师妹那么久,占便宜吗?
楚江阔满腹狐疑地转向收起天衍之鉴的连五芽,见她一副见怪不怪的模样,眼皮子忽地一跳。“四师妹——”楚江阔才对着连五芽开口,一旁拂萝笑吟吟的说话声就传过来了。
“练道友,李道友,你们什么时候举办结道大典啊?到时候记得往欢喜宗也递给帖子。太一和欢喜宗也是老交情了。”
楚江阔脑子中嗡嗡作响,仿佛一根绷紧的弦倏然断裂了。她蓦地转头,直勾勾地望着拂萝:“你说什么结道?”
拂萝看着楚江阔骤变的脸色,眼珠子骨碌碌地转着,那唯恐天下不乱的性子又开始发作了。她笑嘻嘻地对上楚江阔的眼神,故作讶异道:“楚道友原来不知道吗?我还以为太一人人都知情呢?是不是楚道友一直在不归路镇守,跟同门们生分了呀?”
“你可闭嘴吧!”连五tຊ芽额上青筋跳了跳,握着法器的手骤然缩紧。要不是宁素心在这儿,她非要打烂拂萝的嘴!
“四师妹,你也知道?”楚江阔眯了眯眼,眸中透出危险的光。
连五芽:“……”她能说她不知道吗?比起打拂萝一顿,楚江阔明显更想收拾知情不报的她,但大师姐也是“同谋”啊,可大师姐不在这里,没法来救她。连五芽急中生智,蓦地转向李若水和练如素,拉着脸说,“李上善,你抱够了没有!”
果然,“祸水”成功地引到了李若水的身上。
李若水偏头看怒气腾腾的楚江阔,她可怜巴巴地望着练如素,小声地喊了句:“师姐。”
练如素的眼睫轻轻颤动,指尖从李若水泛红的眼尾拂过,她唇畔勾起了一抹温和的笑容。旋即转头对上面如铅铁的楚江阔:“三师姐,归墟天地诸事已了,我们可以回去了。”顿了顿,她又对着琴怜心、应神机道,“数年前,知罔道友从归墟天地找到一抹容真人残存的元灵,不知现下如何了?”
“在一捧雪中温养,不知什么时候能够有意念复苏。”琴怜心蹙了蹙眉。
练如素“嗯”了一声,又对楚江阔说:“三师姐,不归路暂时不需要洞天镇守,或许有空的话,你可以去风月无情宗看看。”
楚江阔神色一僵,低着头闷声说了句:“好。”
亡人总会让人心中悲凉,可新天地里,每个人都要继续走下去。
在归墟天地重新设置阵法结界后,一行人打开了九天十地辟邪图,陆续归宗。墟灵已经消灭了,可后续仍旧需要妥当地收尾,安定人心。
李若水跟着练如素坐上了连五芽的金船,比在魍魉道的时候多了些许用具,但都是给练如素用的,李若水依旧是随意地坐在潦草的船首。
那三位真正的师姐有事情要商议,而李若水则是摇头晃脑地畅想着未来,想到生动处,克制不住畅快的笑声,惊动了路过的一群飞鸟。
不久后,李若水想起了她的好朋友,取出了天衍之鉴。
奉清没发消息狗叫,直接打了个“视频”,她和药长留同时露脸,只是比起一旁捣药的药长留,缠着绷带像个木乃伊的奉清十分滑稽。李若水还没酝酿出可怜她的情绪呢,就被她的模样逗地忍不住笑出来。
奉清也歪着脑袋笑,只是笑声中伴随着抽冷气的疼痛声,她扭头看药长留想要点安慰,可药长留只是慢吞吞地斜了她一眼,又转向李若水道:“我们平安。”
李若水嗯了一声,收住了笑。她眼中闪烁着亮芒,脸上洋溢着发自内心的愉悦:“都活着,太好了。”
“我跟你说,我们这次可是险象环生!差一点就要无了。我要是出事了不要紧,我的剑会落在谁的手里啊!”奉清嘴一张又开始嘚啵,绘声绘色地描述她们在玉皇顶如何英勇无畏地对立,如何让药王山的道友感动得一塌糊涂,半句话不说就清了她的债。
李若水挑了挑眼皮子,拖长语调道:“按照你的描述,好像也没有很危险嘛。”
捣药声已经消失了,药长留撑着下巴,听奉清嘚瑟,没有拆她的台。就算是被削弱过的归墟之眼,也十分棘手,哪有奉清说得那么轻松。气脉几乎被诊断,浑身骨头几乎错位,也就一张嘴是完好无损的。
奉清眼眸骨碌碌转,她扬声道:“谁让我是天下第一的剑修。”顿了顿,又问,“那你呢?归墟天地怎么样了?”
“我吗?”李若水指了指自己,清了清嗓音。先是谦逊羞涩一笑,在奉清和药长留满是好奇的眼神里,悠悠道,“也就是让天地元炁回应我,差点就飞升了吧。”
奉清:“……”她往床上一瘫,好的,是她输了。
“我们是不是忘记了什么?”药长留慢吞吞开口。
奉清“嗯”了一声,有些疑惑地望着她。
药长留还没说完呢,月神鳞的化影便出现了,她的鱼尾浸在了一波粼粼生光的水中,拍动间溅起如跳珠般的水点。她在一座水晶宫中,池边是珊瑚宝树,而一旁的屏风、几案、云床等器具也是玲珑剔透的,映得四壁流转着五色华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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