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朝笙又把酒坛子取出来递给苍琅。
“我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谢朝笙轻轻地说。
可苍琅只闷头饮酒,被呛得连连咳嗽。
谢朝笙突然什么都不想讲了。
太一宗中,并未因谢朝笙的离开变化什么。
仙道七宗交情好的,互相派遣门人交流也是常事。
天衍之鉴中,倒是有人在议论话本的时候提了一嘴,纷纷押注,这人去欢喜宗一遭,回来到底会是什么样?
东海之外的孤岛上。
李若水在给尘不染出了主意后,继续闭关修炼。感谢帝朝道人的的无私奉献,在吸摄完火行丹砂后,乾坤一气掌中又修成了一层。
此刻正值午后。
岛上的孤峰忽地起了一阵炫目的火光,紧接着一大团雾气飘出,仿佛蒸笼,蓬蓬勃勃地往上催升。雾影里,山石摇晃,轰隆一声爆响,宛如连亘的雷声,那股炽烈的火焰蹿升得更高。
浓雾之中已经见不到正午灿烂的日光了,在惊人的声势中,风雷之声越来越快,越来越紧,最后一道惊天动地的急响,那座岛上孤峰仿佛一道脆弱的豆腐,在赤火中被剥蚀殆尽。
片刻后,一道人影从浓雾中飞了出来。
正是李若水。
她顾不得擦去脸上的尘垢,叉着腰放声大笑。这乾坤一气掌和太一烈火玄光都精进了不少,她终于感知到一抹心安了。
她掐着决召出天衍之鉴,这一照发觉自身的样态实在是狼狈,灰头土脸的,往闹市一坐,就能被人施舍两个铜板。李若水蹙了蹙眉,往山洞中一钻,再出来的时候,又变了一副模样。
她换上一身蓝白色的斜襟绣鹤裙衫,披着一领水蓝色的披风,腰间悬上一枚莲花玉佩,红色的流苏垂落,在微风中轻轻晃动。李若水捋了捋垂在胸前的小辫子,自我欣赏了一番,才将意念投映到了天衍之鉴里。
她两回闭关加起来也有大半年了,得赶紧了解九州的新闻。
在法境中逛了一圈,没听见哪家的归墟之隙又出事了,一些莫名其妙的八卦倒是层出不穷。在看欢喜宗师姐妹八卦的时候,李若水冷不丁瞧见谢朝笙去欢喜宗当“交换生”的消息,她愣了愣,暗暗嘀咕。
好端端的,女主不在太一待着,去欢喜宗做什么?而且还是自己去的,没有带上苍琅。
剧情里根本没有发生过吧?真善美的女主绵羊似的性格,去欢喜宗会发生什么?
李若水打了个寒颤,没敢再细想。
想不通,那就不琢磨了。
在法境中转悠一圈后,李若水的注意力落在尘不染暗淡的名印上。
她这挚友在做什么呢?教徒儿吗?怎么没再天衍之鉴中冲浪?
正思忖着,尘不染的名印就闪烁着璀璨的亮芒。
尘不染:“道友出关了?还在东海上吗?”
李若水:“对。”海上孤岛林立,不知是否有好东西。
尘不染:“东海生变,道友速速离开!”
李若水:“?”难道她就这么倒霉吗?她思忖片刻,谨慎地问,“什么变局?怎么法境中没有动静?”帝朝最大的归墟之隙社稷图在葬送了几位洞天后已经被封镇了,按说不该有什么异变。
尘不染:“帝朝秘事,尚未传开。”停顿片刻,她又道,“帝室的东王被反帝联盟的道人劫掠,现在整个朝堂都在找寻东王下落,天命侯亲自tຊ领兵围剿东海上的联盟势力。”
东王?李若水愣了一会儿才想起,不就是在青木峡试图抢占她的木行丹砂的狗东西吗?李若水幸灾乐祸,满怀期待地问:“容济死了吗?”
尘不染:“未知。”
没有确切的答案,李若水略有些遗憾。她很想在东海看热闹,但洞天真人都出动了,这个热闹一不小心就会惹来杀身之祸。李若水要随心所欲,却也是万事“莽”。她跟尘不染说声“多谢”后,准备先离开东海。
可就在李若水收起天衍之鉴时,天风大起,一道黄色的遁光从天际飞掠而来,伴随着响亮的水声轰隆一下落在礁石上。
遁光中走出一个峨冠博带的道人,他看见了李若水,眼神倏地一凝。没等李若水离开,他便将身形一纵,挥动着长戟拦住李若水。
“足下是?”道人沉声问道。
李若水眼皮子一跳,这才想着脱身呢,麻烦便先一步沾来了。难道她的气运又变坏了?李若水心中不痛快,冷淡道:“散修。”
散修两个字让道人眼神警觉起来,他拔高声音喝问道:“哪里来的散修?”
风吹拂着宽大的袖袍,飘然如举。李若水耐着性子回答:“太一来的。”
道人又问:“可有证据?”见李若水不答,他又从袖中取出一枚法符,朗声道,“帝朝捕捉贼党,闲人退避。道友你身份不明,请收下这张‘赎罪符’,待入帝朝府衙,验明正身后自可卸下。”
李若水一时间怀疑自己耳朵坏掉了,这“赎罪符”三个字让她想到了某宗教的“赎罪”行为。用什么赎?钱吗?
帝朝的道人并不是跟李若水商量,话音落下后,手指就朝着李若水一点,这道“赎罪符”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落向李若水。
李若水一直提防着这奇怪的帝朝道人,冷笑了一声,哗哗一声响,一道太一烈火玄光打出,顿时火光灼灼,将这枚法符烧成灰烬。
帝朝道人神色骤变,他高声道:“你要抗命?”
李若水白了道人一眼,她又不是帝朝的修士,为什么要听帝朝的命令?“让开。”李若水斥了一声。
可帝朝道人没走,他眼中寒芒一绽,将手掌一拍,道:“道友不肯合作,那就休怪某不客气了!”两个人都立在海岸边,狂风中波涛大作。在道人掐起法诀后,海水顿时如同沸水一般,滚动着斗大的水泡。哗哗声响,悍然拔起的水浪有一丈高。
李若水也算是知道帝朝道人的作风了,她讥讽一笑,丝毫不怯战!对方也只是定心三重境修为而已。她的法力催动,气机猛然间拔升。一只赤色的手掌如红云遮天蔽日,朝着那水浪一压。那腾升的水幕起到了半空,忽然间停住,还没等它落下,便直接蒸发,在日光下流动着五颜六色的光。
道人大惊失色,一个晃神,人已经置身迷雾中。
李若水面无表情地看着垂死挣扎的道人,扬起了笑:“尊重你的意愿,超度你!”
数息后,雷火烈焰、罡风洪水渐渐退散,海面又恢复了风平浪静。只余下一只乾坤囊,被一股气托承起,慢慢地飘到李若水手中。
李若水收起战利品,放开神识感知,东海上似乎还有数道气机在盘桓,就是不知是帝朝还是反帝联盟的道人。帝朝那边围剿反帝联盟散修,她这会走不走都是麻烦。她身上有太一外门的身份铭牌,可在这傲慢的帝朝,未必好使。或许得套个本地人马甲?
思索一阵,李若水退回岛中藏身的山洞。
她先搜索了 “赎罪符”,果不其然,法境之中一片骂声。
这“赎罪券”是帝朝的特色,但凡进入帝朝境内,身份可疑的人都会被贴上这么一张“赎罪符”,从此以后,走到哪里都别想摆脱帝朝道人的监视。想要取下这赎罪符也简单,要么有大宗真传的“户口”,要么有能够通天的挚友,再不济,愿意花点丹玉加快帝朝官方审核进度也是可以的。
像李若水这样没有“靠山”,也没有丹玉的,只能忍受帝朝的“监视”。
“真是邪门了,怪不得帝朝没人能拔出帝剑、修成人皇道呢。”李若水一边骂,一边清点那只乾坤囊。除了丹玉、药丸外,里头没什么好东西。李若水翻找了一阵,准备将它扔掉的时候,发现乾坤囊上还有一层禁制,她耐着性子将它炼开,发现其中有一只小囊,放着几枚没有激活的身份牌符。正面是一朵莲花,反面则是刻着“真阳李”三个字。
帝朝的盛族除了培养自己的族人,还会到处收留一些丧亲的儿童,赐下姓名。这种牌符就是为了招揽人马准备的。这道人想来是出自真阳李家,还有点小权势。盯着牌符笑了一声,李若水顿时有了主意。
她好心超度这位道友,这不,善报来了嘛!
李若水在天衍之鉴中查询真阳李氏,在排除大量“我老祖是某某某”的欠削发言后,总算是找到了一些有用的东西。真阳李氏这一代,本家是“非”字辈,而赐姓的都是“之”字辈,要唬人还得是本家的。
琢磨一阵后,李若水的新名字诞生。
她拿出一枚牌符,用法力在空缺的地方刻上“李非霜”三个字。
原以为还要用精血激活,她都准备好了用死人的血了,哪知三个字落下后,巴掌大的玉制牌符上闪过一道淡青色的流光。
李若水:“……”该说它草台班子,还是夸真阳李氏“有容乃大”?
有了一个合适的身份,就不必再纠结留在岛中还是离开了。上辈子打游戏培养出来的“冒险精神”开始作祟,李若水将那租借来的龙舟祭出,一纵身便落在舟中,在东海之上四处遨游。
可能帝朝那边得知了道人的死讯,一只扬着青色“梁”字旗的楼船劈波斩浪而来。在与李若水在海上相逢时,四名道人从船中跃出,分别立于四个方向,将李若水围住。
“舟上何人?”一个梳着道髻、身着灰袍的中年道人舌绽春雷。
李若水从龙舟中掠出,淡淡道:“真阳李非霜。”
道人注视着李若水,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她。水蓝色的披风、袖袍在海风中拂动,环佩琳琅作响。面容皎如明月,双眉斜飞入鬓,鼻若悬胆,神采英拔,端是飒爽。虽不曾听闻过她的名号,但心中的疑惑已经退去。
“可有牌符在?”道人的声音温和些许。
李若水将那张新出炉的身份牌符取出,对着道人晃了晃,又故作好奇道:“诸位这是要去哪儿?”
“你不知道?”道人狐疑地望着她,讶异道。
李若水已经想好了说辞,她道:“我这一年多都在海上闭关修行,并不知晓外间事。”
对九州修道士而言,四处游历实乃常事,譬如他梁族之中,便有许多人外出修行。他客气道:“东海上那群贼人又开始行动了,真人亲自来领兵来征讨,我等在海上巡逻。但凡遇见贼党,杀无赦!”最后三个字,道人说得杀气凛然的。
“又是那群恶贼。”李若水故作愤慨,附和道人。
道人眼中冒着火焰,恨不得将反帝联盟的修士都生吞活剥了。他格格地咬牙,愤怒道:“小侄一年前就无端死在了海外!这个仇非报不可!”
李若水:“……”她差点笑出声,死在外头的姓梁的,是给她送物资包的?那还真是不幸呢。
道人并不打算继续与李若水寒暄,在得知李若水的身份后,那三名道人也不动声色地撤了回去。道人指了指东边:“李家龙舟在那片海域巡视,你——”话还没有说完,一道流光倏然间从天边堕来,落入道人的掌中。道人倏地望向李若水,忽然间改口:“我等要前往火山岛,李道友同行吗?”
李若水并不想跟道人同行,毕竟这舟上可是有金丹期的修士在。她掩住面上异色,惊讶地问道:“可是发生了什么?”
道人沉声道:“东王被囚押在火山岛,我等的同道已与那群散修打了起来,正需要我们过去施援。”说着,道人便将那道流光送入李若水手中。李若水扫了一眼,还真是一封十万火急的求救信。
到了这时候她不好再推三阻四了,她一纵身越到梁家的楼船上,皱着眉问:“东王殿下怎么在那边?还是被囚tຊ押?难道他那群贼人挟持了吗?”
道人一颔首,沉重道:“帝子失陷。”要不是如此,也不会劳动真人出关。
楼船火速前行,途中还遇见了其它龙舟,这临近火山岛的时候,已然是一支有十五艘龙舟组成的船队了。其中以那梁姓道人修为最高,是金丹二重境,故而各族的道人都听他的吩咐。
李若水到了楼船中,随意地选择了一个小阁入住。她没再四处走动,而是耐着性子在船中静坐。除了姓梁的道人,还有三名金丹修士,少见一面,也少露点破绽。
“上善道友,离开东海了吗?”天衍之鉴中,尘不染的话语充满关怀。
李若水抚了抚额,她不仅没有远离是非之地,甚至摇身一变,成了真阳李家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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