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墟之隙是正反气机冲撞的产物,是一道道空间裂隙。生长到不归路那样能容纳洞天境墟灵的少有,但一些小型细微的裂隙却是许多。
帝朝的“社稷图”被封镇后,帝朝道人如果不去其它宗派掌控的归墟之隙修行,就只能寻找些小夹缝。小夹缝里资源会少,但对于定心境来说,供人历练的墟灵也是管够的。
“有倒是有。”师鱼点头,“归墟之隙是危险之地,在九州只要一现行便会被各大宗派严格控制着,免得墟灵逸散,为祸一方。帝朝这边细微的归墟之隙数百条,都掌握在帝室以及盛族的人手中。他们明面上跟其余宗派一样,不禁外来修道士,但暗地里——”
师鱼的话没有说下去。
不是画了人像贴在城墙上才叫通缉犯的。
李道友跟她们是同谋,她要是帝朝修士,碰见李上善一定会暗中使绊子,让人死在归墟之隙也不一定。
“道友要是有闲暇,不如等待一阵,东海上或许会有归墟之隙生长呢。”
李若水:“一阵子是多久?”
师鱼犹豫片刻,不太确定道:“三五年?”
李若水瞥了她一眼:“那我为什么不去其余宗派的归墟之隙历练?”
师鱼:“……”太有道了,她根本就无法反驳。蹙着眉思考片刻,师鱼一拍脑袋,又道,“对了,有一个地方的归墟之隙还没被帝朝掌控!”
李若水目光一亮:“嗯?”
“柏杨镇。”师鱼道,“在那边有金丹境的道人坐镇,对方虽然没有投奔我东海联盟,可也跟帝朝不太对付。她的身份特殊,是帝朝的宗室,她不犯下大错,没人会将怎么样。道友去了那边,不用担心她会挟私报复。”
李若水记下师鱼说的地名,朝着她一拱手:“多谢师道友,就此别过。”
也没等师鱼再劝她留下,便化作一道烟气朝着西边遁去。
东海上,岛屿错落,如星罗棋布。
海上巡视的帝朝龙舟一艘都不见,李若水也不用担心再有人向她兜售什么“赎罪符”。
数日后,李若水踏上海岸,附近是个小渔村,有数道修士的气息萦绕,道行约莫是定心境。李若水懒得跟对方打探消息,直接取出了天衍之鉴。
她的好友少,接收到的消息也不多。
在她清修的几tຊ个月里,奉清似乎短暂的冒泡了,给她留下一连串的和谐词。
不过现在,奉清的名印还是黯淡无光,怕是又沉浸在历练中。
李若水翻出尘不染的名印:“挚友,我决心去找一条归墟之隙历练了。”这会儿是太上九纪九百五十三年,距离小说进入灭世剧情还剩下四十七年。
尘不染的名印亮了亮,她道:“好,道友珍重。”
李若水眨眼,心中暗暗有些纳闷,她亲爱的挚友似乎都是秒回的,难不成一直泡在网上?这合吗?或者说专门分了一抹神识在天衍之鉴中?李若水还没问,尘不染又传来一条消息。
尘不染:“两年后,天衍之鉴中的天骄榜现世,但凡是金丹境的道人,都有竞逐的资格。”
天骄榜?没听过。但她知道天衍之鉴中有许多没用的榜单,比如登天阶时,除了花里胡哨什么都不剩的金榜。
一句“没兴趣”还没来得及说,李若水便在尘不染下一句“奖励十分丰厚”中变了嘴脸。
尘不染:“这回由帝朝主持,但天骄榜前二十的奖励是九州各宗派共同出的,若是头名,所得资源能修到元婴三重境。历来榜首,只要不半道夭折,皆能迈入洞天。”
都是好东西,她的了!
李若水眸光一亮:“我一定头悬梁锥刺股,在两年后迈入金丹境,不会辜负道友的期待。”
练如素看着李若水那行字,心中有些莫名发慌。坚定果决是好,但如果一味追逐进境,也许会适得其反,如今的元炁比她入金丹境时候昌盛数倍,可她不确定这一代的修士们,是否真的能把握住这个机会扶摇而起。
她又嘱咐了一句:“上善道友,尽力就好,以自身根基为要。”她给李若水发了一枚传法玉简,“誓愿道修行的法门特殊,可供参考的旧例也少。就算是都是誓愿道,选择的经文不同,道法也千奇百怪。这枚玉简中,是我从各处寻来的誓愿道前辈讯息。”
李若水瞪大眼睛,这种被学霸罩着的感觉,让她浑身毛孔都舒展起来,连心跳的速度都加快许多。
“道友大恩大德,我不知如何还报。”这句话是真心的。
尘不染:“它日道友摘取道果,便是对我最大的报答。”
李若水按压着心口。
纤尘不染,她伟大而又无私的挚友真的是人如其名。
但她就不了。
哪天挚友发现她的真面孔怎么办?要不一直当网友吧?李若水苦恼一瞬,就将烦恼抛到九霄云外去。
她将神识转入那枚传法玉简,密密麻麻的蝇头小字如洪流般冲刷而来。
挚友好心,要她看前辈们是如何修行的,但她很对不起挚友,注意力一下子就被“哪年哪月哪日死”给吸引过去了。
地狱不空是不可能的,大慈大悲的佛者殉道。
天下为公也是难以做到的,心系苍生的儒者殉道。
法传天下,人人皆有道种,这更是天方夜谭,于是立下誓愿的道者也舍身殉道。
李若水:“……”不是,一个个修行誓愿道的,都这么伟大的吗?
所有前辈的目标都是至纯至善,可那反天地里的归墟之主会死,人心之恶却是难以根除。
幸好她对人心没有期待。
与其度化,不如物消灭。
将那枚传法玉简收起,李若水又去法境中搜索白阳镇。
这座城镇在帝朝的东边,是帝朝盛族浮屠高氏的地盘,镇子中有一位金丹期的真人镇守。
可师鱼不是说那条归墟之隙是帝室道人管顾的吗?那梁姓的金丹真人是帝室的手下?其实还有位元婴在,只不过没有显露自身姓名?
李若水暗暗揣测,想不出所以然来,索性放弃思考,直接踏上前往白阳镇的路。
半个月后,李若水抵达白阳镇外围。
时值黄昏,山林归巢。
种植着药草的田野一望无垠,时不时能见到农人在田地中勤恳劳作。
那药草李若水也认得,是一种名为“天和草”的灵植,得时时请人看顾,若是水分不足,会在半刻钟中枯萎。
种植草药的村民都是凡人,可他们的手中提着水桶,里头散发着氤氲的灵机,向来是特殊调配的药水。但灵水毕竟与凡水不同,一桶灵水的分量可不轻,足以压垮一个成年人的肩。李若水的视线望去的时候,就有一位约莫十六的少女提着的水桶倾倒在地,而不远处的田地里,天和草早已经奄奄一息。
李若水眉头一蹙,一抬手便掐了道春风化雨诀。毕竟她这身份在田里干惯浇水的活,处小小的天和草不在话下。夜风飘雨,沾染着精纯灵机的雨水一落,干瘪的药草顿时活了过来,在黄昏的风中左右摇曳。
那些在农田中干活的凡民一愣,这才扭头看到悄无声息掠到田垄边的李若水。凡民们脸上顿时露出极致的惶恐,直接跪地磕头就拜。
李若水闪身避开凡民的叩拜,她一拂袖就将那些人托承起。她问道:“这里可是白阳镇?”
粗布衣衫的少女颤声道:“禀仙长,正是白阳镇天和村。”
李若水没说话,她仔细地望着少女瞧。她的容貌与骨龄相合,但是余下的那群人就不一样了,瞧着苍老了十多岁,这不仅仅是表象,而是寿命在无形中被削去一截。慢慢的,李若水又将视线落在那桶调配好的灵水中,感知着其中的灵机变化,瞳孔骤然一缩。
正如精纯的灵丹会撑爆没有根基的修士躯体,而过于强烈的灵性也会削减凡人的寿命。
寻常凡人用凡水是种不活天和草的,但换了灵水却可以。只是耕作的凡民就变成了消耗品——用命去养活那些草药。
李若水指着水桶询问:“这药水是从哪里来的?”
村民面面相觑,暗暗猜测到李若水并不是本地来人,可对仙人的敬畏始终深埋在他们心中,哪管对方的来历。
“是、是府衙所赐。”村民答得很小心。
李若水眉头紧锁:“天和草也是么?”
村民点点头,这是村子赖以生存的作物。上贡八成后,仙长们会庇护他们的村子不被野兽所侵。余下的两成拿到城镇里卖了,勉强能够糊口。
李若水的话说得很直接:“这药水会削减寿命。”
除了那少女面上露出惊惶,年纪稍长的村民都是一脸麻木。过去他们是不知道的,可慢慢的,他们就发现接触药物越多,寿命越短。但是有什么办法呢?如果不按照府衙的要求种植草药,成群的野兽来践踏农田甚至是咬死村人,他们没有选择。
在村民的沉默中,李若水也逐渐了然。
她在师鱼的口中听的都是帝朝修道士,单单一个赎罪符已让她不满,如今见了帝朝凡民的苦难,越发觉得帝朝不堪。或许她可出手解决村民们的困境,可也只是暂时的。她要是离开,帝朝的风浪再卷过来,天和村还是会恢复老样子。
她不仅不能让这些凡民从苦难中解脱,反而会害了他们的性命。
站在田垄边的李若水还在纠结,村中忽然间传出一阵骚动。那原本如一潭死水的村落,忽然间出现几抹冲霄的灵机。凄厉的哭嚷声、叩拜声响彻云霄。在地里劳作的、浑身麻木的村民,像是顷刻间活了过来,死寂的脸上出现一种强烈的情绪,他们扛起锄头就往村中跑!
李若水的动作很快,一道人影一闪,瞬间出现在村中。
她一抬眼,就看到两个身披金甲的无面道人正在抢夺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那女孩灵根上佳,玲珑剔透的,以李若水的眼力,瞬间便看出了她的不凡。紧紧抱着小女孩的是个年轻的妇人,她照着两个金甲叩拜,哭诉道:“请别带走我的孩子!”
村民们簇拥着妇人,拿着锄头、砍刀朝着无面金甲人身上砸去,可根本不是金甲人对手,早已经被掼飞数个。可就算这样,村民也不放弃,他们枯皱如树皮的脸上出现了极深的怒意和恨意,恨不得将金甲人拆骨入腹。
李若水面色一沉,心中很是不快。她自认不是什么侠肝义胆的好人,但见了这画面很难不动怒。没等到金甲人再度出手,她冷笑一声,直接朝着金甲人一拍。那闪烁着亮芒的金甲铿然破碎,化作尘灰扑簌簌落地,悬浮在半空的是一张元炁交错的符纸,想来是这金甲人的力量来源。李若水一弹指,一道太一烈火玄光打出,顿时将符纸抹为齑粉。
可这一举措像是捅了马蜂窝,在天和村的最中间,忽然间绽放出万丈毫光,将山村的夜幕照得犹如白昼般粲然炽亮。与此同时,四道金光从中腾跃了出来,它们抬着一座红绿相间的轿tຊ子,而轿子上奉着一座神龛,上头坐着一个冠袍戴剑的人。
“大胆狂徒,天尊出巡,还不跪拜?!”
抬轿的无面金甲人脸上忽地裂出一道口子,仿佛双唇在翕动着,发出隆隆的声音。
天和村的村民们缩成一团,战战兢兢,俨然是惶恐到了极点。
李若水面无表情地看着那在半空巡游的神像,在天衍之鉴中,她知道有一种名为“敕神道”的存在。修持这一道法的人,以自身造像为天尊,得百姓供养,受一方香火。那神像身上并无邪气,想来是某位帝朝道人留在天和村的造像。造像千千万,修敕神道的道人不会时时刻刻注视着它们,而是等香火足数,造像中的灵性满溢,才将它们抽取出来,当作推进自身功行的资粮。
但这道人是什么档次的?竟然敢让她跪拜?
李若水的不爽快溢于言表,内心深处恶气积蓄。在定心明志之后,她要是违逆本心行事,日后怕是一个损道心的障碍。她与帝朝本就有仇在,索性一不做而不休,一纵身朝着那几尊金甲道人身上拍去。
符纸终究是符纸,那泥偶得了一抹灵性塑成灵胎,也终究是一道泥塑的化身,哪能抗衡李若水的乾坤一气掌。只听得轰隆一声,掌还未下落,一股气浪便喷涌而出,压得那四个金甲道人朝着村外的林中砸去。
李若水跨步追去,丝毫不惧金甲人身上飞出来的华光。手掌与光芒交接的瞬间,仿佛铜钟声大作,四个金甲道人在同一时间被拍碎。那神龛上的泥偶灵性晃动,勉强支撑着。
觑着绘彩的雕像,李若水唇角露出一抹玩味的笑容,一抬手太一烈火玄光刺啦一声打出,那泥偶身形笨重,躲闪不及,直接堕入火海中。泥偶大骇,脸上露出人性化的神色来,护身金光倏然一绽。李若水掀了掀眼皮子,只将法窍中的法力一催,那烈火烧得更是旺盛。
泥偶无法挣脱,倒是那点经由香火生出的灵性想要从火海中挣脱。它们一旦失去寄身的泥偶,会自发回到正身身侧,李若水哪里会让这点灵性回去通风报信?乾坤一气掌上浮,连亘绵延的木气仿佛一张弥天大网,将那点灵性困在其中。
李若水耐着性子烧炼那道灵性,直至它化作一枚蕴藏着元炁的宝珠,才收回了法力。这宝珠气机跟丹砂一样,能做修行用的资粮。如果找到帝朝敕神道修士的造像,将灵性全部烧炼了,那得省多少丹玉?
念头乍起,李若水又将它挥散。
她与帝朝有仇,可帝朝修士不会闲着没事专门来追杀她。可她要是故意取敕神道修士的造像来修炼,就等于违背九州修道人之间的公序,行径与邪道无异。别说是修敕神道的修士要来杀她,就连太一都会收拾她。
当然,这个不长眼的泥偶送来的灵性她笑纳了。
26/136 首页 上一页 24 25 26 27 28 29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