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副模样,无疑就是把情况指向了某个一目了然的方向,伯劳和白鸽对视了一眼,也差不多猜到了这次的异常会和什么有关。
“什么时候来的?”坐在轮椅上的白鸽抬起头,朝着李鸮苍白地微微一笑,他伸手把人往自己身边拉了拉,又回过视线,温和地向雨燕示意着,“你继续说。”
雨燕看着面无表情的李鸮还是有些犹豫,直到伯劳白鸽又再次给她投来了鼓励的眼神,她这才有些局促地伸出手,小心翼翼地在众人眼前将那团物件缓缓展开。
“是……一张照片。”
红底的合照上满是被揉皱的白色折痕,那对日思夜想的眼睛,带着与李鸮记忆里同样的笑意,被狰狞的红漆覆上了一层血光。
浅色虹膜中的瞳孔在一瞬间聚焦,李鸮的呼吸一重,不自觉地握紧了双拳。
提前得知过消息的几人纷纷垂下了眼,其他人则一下子愣在了原地,甚至连伯劳都不由得微微睁大了双眼。
“我靠!这、这不是……”一声惊呼打破了全场的寂静,杨飞辰在人群后方踮起脚,他一下险些没站稳,赶忙一把捞住了雀鹰的肩膀。
“哎我草……”雀鹰被他拉得一步趔趄,视线却仍然紧盯着雨燕手中,那张皱得快出现裂缝的红底照片。
“你确定那是战马的手笔?”伯劳已经迅速回过神,她皱起眉,转过头向一旁的雨燕再次确认道。
“和我们之前遇到的每一次都一样……不会认错的。”雨森*晚*整*燕点点头,在伯劳的示意下将照片递了过去。
场内的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放轻了动作,可唯独处在漩涡中心的那道身影,却逆着全场的噤声,毫不犹豫地冲向车厢一侧的弹药库,一把把地往包里填装着子弹和枪械。
那动作实在太过自然,以至于当他全副武装地提起包,赶向自己的摩托车时,小队里的人才终于反应过来他要做什么。
“等等等等!”杨飞辰一把扯住李鸮手里的包带,赶忙往回拽紧,“……你要去干嘛?”
李鸮却完全没有回答的意思,垂下了发寒的视线,冷声道:“不关你事,松手。”
“战马那边那么多人,你一个人过去,迟早会被他们耗死的!”乌秋也跟着挡在了他的摩托车前,沉声劝说道,“雕鸮,冷静点。”
“让开。”李鸮提着武器包带的手臂骤然发力,一下子把杨飞辰甩出了几步远,他不由分说地扣紧了身上的武装带,完全没有片刻犹豫,“我很冷静。”
雀鹰和夜鹭也纷纷围了过去,叹着气赶忙阻止道:“别冲动,这很有可能就是一个专门针对你的陷阱……”
“只要把他们全杀了,就没有陷阱。”李鸮不为所动,甚至已经戴好了护手和目镜,“别挡路。”
不等他跨上车身的座位,一道平和而虚弱的声音,就在背后出声叫住了他:“李鸮。”
李鸮的动作终于停顿了片刻,他回过头看着靠近的白鸽,看见轮椅中,那张日渐灰暗的面孔静静注视着自己,又在一阵剧烈的咳嗽声里变得越发苍白。
“老师。”李鸮咬紧了牙,额角的血管在极度压抑的情绪下变得若隐若现,近乎于直白地展露着他此刻濒临失控的状态,“……我必须要带他回来。”
白鸽轻轻叹了口气:“但现在并不是一个好的时机。”
“……我等不了。”李鸮垂下了眼,落在身侧的手臂上已经缠紧了暴躁的青筋,“我答应过他,我会带他走。”
“至少我们一起去吧,人多也能有个照应啊?”杨飞辰硬着头皮,伸手拉住了他震动着的车把,又再一次将那个许久没再出现的名字,摆在他的耳边,“宁钰也是我兄弟,我也要去救他!”
“……喂!蜂虎!”夜鹭来不及阻拦,只能眼睁睁看着他把话说出了口。
李鸮没有接话,身上的气压如同狂风骤雨前的平静般,无比沉寂,他像是处在随时会失控的零界点,正在竭力压制着自己的情绪,保持着一种极度脆弱的平衡。
“滚开。”
言简意赅的话语,却藏着无形的恐怖威压。
没人再回应,也没人敢再去阻拦,拦在他身前的小队四人纷纷噤声,带着难以出口的不甘,一点点退向两侧,让开了去路。
一道散漫的脚步声,却在这时候落到了空出来的道路中央。
“想一个人逞英雄?”
冷冽的嗓音带着笑,无形展露的压迫,却完全不输于狂躁状态中的李鸮。
伯劳伸出手,随意地拧动了一番筋骨,浅蓝色的眸中闪烁起了好斗的光亮,她极具仪式感地起了一个势,朝着比自己身形高大许多的李鸮招了招手,轻笑了一声:“来。”
场中的气氛一下子陷入了死寂,所有人不约而同地屏息凝神,一个个大气不敢出。
这是独属于伯劳的,最后的劝解方式。
李鸮的眸光晦暗,沉默地注视着拦在路中的伯劳,他抛下手里的武器包,没有任何犹豫地甩出一记重踢。
凌厉的踢袭刮出一阵呼啸的劲风,伯劳冷笑一声,像是无比熟悉他的招式般后撤半步,提膝横断了这次攻击。
二人的腿脚在对撞的瞬间迅速朝内折起,伯劳靠着更灵巧的身形率先脚尖落地,她倾倒重心,拧腰打直脚背,立即朝着李鸮的脖颈抽下一道鞭腿,直将他的身形向下劈倒了几分。
“太慢了,凭你这种心不在焉的状态,还想说服我?”
李鸮的肩膀一沉,咬牙强支起膝才没被她这一下重扫劈倒在地,他借势沉下腰,后腿猛地蹬地发力,趁着伯劳收势的瞬间,立刻带动手臂瞬间挥出一记重摆。
“这招也是我教你的。”
拳风一下落空,伯劳带笑的嗓音近在咫尺,李鸮的眸光一沉,迅速收回手臂绷紧核心,像过往的十余年一样,条件反射地挡在自己的颈侧。
下一秒,那一记凶残的摆拳就立刻砸上了他的小臂,发出了一声恐怖的嘭声巨响。
周围的人纷纷倒吸一口凉气,眼睁睁看着反应已经足够迅速的李鸮,仍是被伯劳的猛攻撞退了几步。
“呵,这么久没动手,还以为你已经忘了。”伯劳收回手,脚步灵巧地闪动突进,又突然抬起手肘,狠砸向了李鸮的颈侧。
前臂上没有完全卸力的重击还在隐隐作痛,李鸮蹙紧眉,立即屈膝躲过她的肘击,提臂冲出一击直拳,可还不等他的手肘打直,一道细微到只有他能听见的轻声话语,就忽然落进了耳中。
“——不要打草惊蛇。”
是伯劳的声音。
李鸮的思绪一顿,露出短暂破绽的攻势就被瞬间抓紧反擒,落在脚踝的重心被一记横扫踢翻,他的视野倾倒,就看见伯劳提着他的衣领,一步后撤,狠狠将他过肩摔在了地上。
而他落地的片刻,那细微的声音就在耳边继续轻声道:“前段时间已经大致锁定到内应了,我们准备了这么久,就在等这一次收网,你给我冷静一点。”
李鸮两臂撑地,立即腾身甩起了一记带着残影的侧踢,重重劈在伯劳匆匆架起的手臂上,将她扫出了数米远。
他现在能确定,伯劳的真实目的,应该并不止是单纯地想要将他拦下,这种无比高调的战斗方式并不是她的惯用风格,她会这么做,显然是在做给什么人看。
李鸮的攻击重且快,压着伯劳的防御姿势,一路将她逼进角落,在又一记拳对拳的交锋后,他咬牙低声道:“……我不可能放着宁钰不管。”
伯劳一个灵巧的翻身,猛地朝他胸口一踹,在回击的瞬间,又轻声道:“你他妈动动脑子,既然他们要特意来通知,就说明他们也知道小宁很重要。”
拳头越落越实,李鸮格挡着她的攻击,耳边就听见伯劳继续道:“至少近期他不会有危险,好好想想,你现在过去送命有意义吗?”
“就在这段时间,不会再久了。你要记住,我们的目标,是整个战马。”
“别打了别打了,都是自家人,有什么话好好说啊!”周围的人群里,有人率先起头叫了声停,一下子激起了大片的回应。
李鸮短暂地晃神了片刻,被伯劳一脚朝着车厢里踢得倒退了几步,他的脸色虽然有些阴沉,却也只是沉默地停在原地,没再动作。
伯劳拍了拍手,冷声朝着整个车厢骂道:“行了,别在这里碍眼,都该干嘛干嘛去。”
“还有你,把枪给我放回去。”她抬起手指向了李鸮,刻意放大的音量像是在故意说给谁听,“这次行动夜鹭做临时队长,你不准去,回去把你的脑袋冷静下来再说。”
李鸮面无表情地一把将包丢回弹药库,从伯劳手里夺过照片就头也不回地走进了通道之中。
这举动看起来像是不情不愿地被打服了,但场内的知情人都清楚,这也确实是李鸮为了顾及整个候鸟的行动,而作出的最大让步。
周围的人随着闹嚷声渐渐散去,车厢中终于只剩下了伯劳和白鸽两个人。
白鸽终于难抑地咳出了几口鲜血,在力竭般的喘息中,接过伯劳递来的帕子,拭去了嘴边的血液,他轻轻缓过一口气,才低声喃喃道。
“……千防万防还是没防住,一直回避他的消息,不就是为了把他排除在我们的计划之外吗。”
伯劳叹了口气,看着李鸮不久前离开的方向,接声道:“早知道会这样,还不如让俩小雏鸟直接见面,现在也用不着这么两头受罪。”
白鸽摇了摇头,也跟着长长叹了一口气:“不管怎么说,候鸟和战马之间的新仇旧恨,都不应该牵扯到宁钰身上。”
伯劳推着他的轮椅往回走,听见他又压抑地咳嗽了几声,有些不忍道:“你真的决定好了吗,要不这回你还是别去了。”
“那多没意思。”白鸽只是笑了笑,无比坚定道,“我毕竟也是候鸟的战士啊。”
月色高悬,几道清脆的锁扣解锁声响起,所有的通道都在车队变形前收纳了起来,巨大的挂车队如同一条银色的长龙,悠悠地飞舞在无垠的公路之上。
沃土区边缘,一处隐蔽的异化林中,一小队战马守在一辆越野车边,百无聊赖地靠在车头吹牛打屁。
远处,一道摩托车的引擎声隆隆传来,极为克制地穿梭在了林道之间。
领头的战马腾地站起身,啐了一口唾沫,笑骂道:“他妈的,终于来了,老子都要等出鸟了。”
周围的几个战马哄笑起来:“那可不就是在等‘鸟’吗,哈哈哈哈!”
一番哄闹过后,那辆轻型的摩托车停在了他们身前,一下熄灭了车灯。
几个战马笑嘻嘻地凑了过去:“怎么样,雕鸮什么反应?”
“他都快疯了!”来人跟着他们笑了起来,像是大仇得报般无比畅快,“差点就要直接冲去你们那儿要人了!”
领头的战马哈哈大笑:“草,让他来啊!刚好把这俩人关一个笼子里,死之前说不定还能跟老情人叙叙旧,哈哈哈!”
月色渐渐拨开云雾,厚重的乌云将整片天空压得极低,昏暗得让人有些喘不过气。
半道月光擦过异化林,照亮了仓鸮的脸,他朝几个战马摇了摇头,解释道:“这回不行,伯劳那个女人很谨慎,直接把人拦下来了。”
“不过我另外得到了一些消息,他们这次的行动计划有变动……”
“可以啊你小子,继续盯着吧!”
那只手拍了拍仓鸮的肩膀,在与同伙的嬉笑之间,完全不在意地给了个空头承诺。
“等我们把候鸟吞了,你就是新的雕鸮了。”
第80章 你不怕死吗,离我远点。
夜晚的车厢十分安静, 除去已经能自然忽略的引擎轰鸣,就只剩铁皮间晃动的哐哐碰撞声。
李鸮刚一步走出通道,身上的黑暗就立刻被厢顶冷白的灯光驱散。
不远处, 鬣狗正靠坐在躺倒的犬型异化体身上, 她侧眼瞥见李鸮, 哼笑了一声:“来了。”
伯劳闻声抬起头,看着人放下了手里的地图:“现在冷静点了没?”
李鸮没什么表情, 径直坐进沙发, 出声应了一句:“没。”
这莫名其妙的回答反倒验证了伯劳的询问, 几人相视而笑, 白鸽也笑弯了眼:“那看来是冷静了。”
“之前提到的战马内应, ”李鸮没有停顿, 直接单刀直入道, “你们锁定到是谁了吗?”
“已经锁定到了两个队伍, 但具体是谁, 还得再看最后的情况。”鬣狗薅着身后异化体的长毛, 随意地睨了他一眼, “你来迟了小朋友。”
李鸮不解地朝她转过了眼。
白鸽无奈地看着鬣狗摇了摇头, 笑着朝李鸮解释道:“你和燕隼的那一次遇袭很蹊跷, 当时你也跟我们提过一些怀疑的人选。我们就正好借着你和小宁离开的那段时间,对整个候鸟进行了一次排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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