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暴乱
这几声泄气声给了人们某种信号, 顿时尖叫声在人群里爆开,乱象来得如同怪雨盲风。后面的人想往前,前面的人也想后退, 暴乱就像海水涨潮一般气势汹汹地猛扑过来,刚清净没几天的广场在这一声声呐喊中再次陷入混乱。
本来还打算往前走的沉皑迅速把时咎拉了出来。
情况发展不太对, 他们现在不能去了。
人群往里推搡着,如同失控的零件, “啪”的一声某个螺帽掉了,“叮”螺丝直直垂落砸在地上发出金属脆响, 一个齿轮冷不防被崩掉, 弹飞几米远。
“出去!快出去!”刚刚走到人群里的季山月和季水风迅速从里面挣扎出来, 一边跑一边朝外面的两人喊,“里面有能力者打起来了!离开这里!”
能力者的斗争不是小打小闹, 文明中心的能力者聚众斗殴, 后果更不堪设想。
四个人的位置比较好,都没有深入最里面, 否则现在就出不来了。
季水风季山月姐弟一脱离人群便吼还在外面两人, 原本沉皑拉着时咎, 但时咎一听要跑,手一转,反手抓住了沉皑的手腕,两个人开始飞速往后退, 迅速远离人群。
前面两人跑得很快, 季山月回过头朝他们大喊:“沉皑!先回你办公室!”
刚好他们聚集的地方, 起源实验室是最远的那栋楼。
抓着没办法跑快,所以一出来,时咎松开沉皑, 开始自顾自地跑,结果没跑两步却被凭空出现的人影拦住了去路,那人影一出现,便一言不发看见人就直直冲过来。
“这怎么还有人拦路不让跑啊!”季山月在前面鬼吼,他霎时顿住脚步,他们前面也出现了人影。
沉皑将冲到面前的人踹开,紧接着又是一个人影凭空掉落,在半空还没落地就被时咎抬腿钩住,接着大腿发力狠狠将他砸到地上。
时咎发出不耐烦的声音,用后肘挡住了后方窜出来的人影攻击,两个身体碰到的一刹那,人影被弹飞,瞬间消失。
季水风首先发现不对,她朝三人大吼:“这不是能力者!这是舟之覆的亡灵大军!”
旁边三人听到,神色皆是一凛。季山月破口大骂:“这疯子舟之覆在干什么!!!”辱骂间,好几个人影围攻过来,他踩着临近两个人的胸口腾空而起,在半空三百六十度翻转,坠落的一瞬间伸腿横扫踢掉了下方一排脑袋,死去的人当即消失,取代的是下一波攻击过来的人。
“轰——”又有爆炸声响起,有人点燃巴士,热浪凶猛打过来,有碎片飞起来开始以巴士为圆心散射,人群乱成油锅里的蚂蚁,有主动攻击的,也有被动自保的,有一部分逃走了,更甚不知道是否有感染者在人群里突然发病的。能力者的暴乱如同发动一次战争。
沉皑解决了他附近的一群人影,快速跑到时咎身边,帮他打散最后一个,拉起他就往远处跑,一边跑一边朝后面吼:“先走!亡灵大军没完没了!”
“好!”季水风胳膊用力扭断了一个人影的头,转身就跑。
时咎挣脱开沉皑的手,气喘吁吁说:“别拉我手,跑起来不方便!”
沉皑的动作停滞了半秒,随后轻轻点头。
亡灵大军数不胜数,且覆盖的范围越来越大,狂奔中时咎回头看了一眼,意外发现舟之覆竟然就在掌权者大楼三四楼处的窗边,他没有下来到人群里。
舟之覆趴在窗边,懒散地看着下面乱成一锅粥,长发随意飘动,不说话也不做表情的模样美得确有几分惊心动魄。
但他为什么在那里?他的姿势和态度很像——
时咎脑子里几乎第一秒就蹦出来一个词:收割。
顾不得想太多,先回起源实验室。
跑在几人后面用于善后的季山月、一边骂一边卸掉手里人影的胳膊,骂骂咧咧地说着真想一巴掌把舟之覆的能力给他削了!
往前狂奔的途中突然他脚步一滞,整个人猛地停了下来。
“季山月!别停!”季水风在前面大喊。
然而季山月跟愣住了一样,于是前面三个人被迫也停了下来,见季山月不对,立刻退回来。
是一个人影,这个人影来自亡灵大军,但他却不像亡灵大军一样拥有天生的攻击力,这个人影拦在了季山月面前,不动,只是望着他。
三个人赶到他旁边,时咎大口喘气问:“你在做什么?”问完也看到了这个单独站着的人影。
奇怪的是他没有主动攻击,沉皑见过这种情况,他把时咎拉到身后,严肃低声说:“他可能是刚去世的人,意识还没被亡灵大军同化,小心点。”
然而等了片刻,那个人影依然是有些呆滞地挡在他们面前不动。
他们跑出了一段距离,亡灵大军更多的与还滞留在广场上的人缠斗去了,一时间四个人所在的位置空置了下来。
周围一片稀稀疏疏的树,因为四个人刚刚的打斗掺落不少树叶,全部静置在地上。
也许是实在不知道什么情况,季山月抬手准备打散这个人影,却不料他说话了。
“季山月,是季山月吗?”他说。声音苍老颤抖。
四个人同时绷紧身体,从未遇见过这种状况,先行防御。
季山月也不吊儿郎当了,他警惕道:“你是什么东西?”他不是想骂人,是真的不知道眼前的是个什么东西,他和舟之覆的亡灵大军打过太多次交道,知道这东西的脾性,出现便攻击,没有痛觉没有意识,只有攻击,死亡就消失,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会说话的,不禁觉得一阵毛骨悚然。
这到底是舟之覆开发出了什么新能力还是?
季水风谨慎提醒道:“小心是幻象,或是舟之覆的新花招。”
然而那人影又叫了一声:“季山月?”这一声比刚刚还急切还悲怆,他甚至往前走了两步。
四个人立刻后退。季山月吼道:“再往前我就动手了!”
人影竟然真的像听懂了一样不动了。
季山月侧过头对季水风说:“姐!这个B灵魂不太对啊!”
听到季山月的声音,那灵魂突然更激动了,他顾不得季山月的威胁,竟然连着往前走了好几步,每一步都极其用力极其蹒跚,最后似乎是双腿无力,一下摔倒在地,但他坚持慢慢从地上爬起来,抬起头的瞬间,四个人都看见他满脸的热泪,从他满是沟壑的脸上说着凹陷往下流。
时咎见状,从沉皑身后走出来,问道:“你是谁?”
那人影却不看时咎,两眼倒影得慢慢只有旁边两人。他全是眼泪的眼睛望着季水风,轻声唤道:“是季水风吗?你是季水风?季山月?是我,是我。”
这下换两个人一起摸不着头脑了。
那人影又像突然想起了什么,脸色微变,随后显露的是更大的痛苦,他朝他们伸出手,嘴唇张了又合,合了又张,触碰无数次,一句话包在嘴里无法吐出,声音抖得快不成型,挣扎很久才终于发出了声音,他在说:“我是你们的父亲啊。”
两个人如被雷劈一样,不可置信地对视一眼。
季水风小心翼翼靠近他,皱着眉头,根本没有放下防备心,她拿胳膊挡在身前,做出随时反击的准备,沉声问道:“哪个父亲?”她有些不相信,便回望了一眼季山月,却见季山月摇头,他也并不认识这个人,如果都不是他俩的养父,难道是……
人影完全没有攻击的意思,他只是像站不稳一般突然跪坐在地上猛磕头,一边用额头触碰坚硬的地板,一边不住说:“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是我的错,是我丢掉你们,是我丢掉你们。”
两个人的脸色“唰”地就变了。
时咎和沉皑对视了一眼,沉皑朝他摇摇头,示意他不要说话。
时咎记得他们小时候被父母抛弃后,分别被两户人家收养,眼前这个,是他们的生父?
那个人影在地上疯狂磕头,但他不是实体,磕不到地上,也听不到声音,那疯狂的动作像在自我发泄、自我毁灭。
季水风放下手,后退两步躲到季山月身后,她的脸色难看得如同灰墨一般。
季山月紧紧抓住她的手,目光看向人影,狠狠问道:“我不信你说的!你到底是什么东西?舟之覆派来的?”
人影没有听懂他说的话,只是目光失焦般自顾自地喃喃:“我死了,不知道,但是我的意识好像一直飘在哪里,一片黑色虚空,有时候好像回到了熟悉的地方,有时候又重新回到虚空。”
渐渐的,他的目光再次聚焦到两人身上,痛苦地流着泪说:“对不起,我找过你们,我找你们来了,但我没有来,我好像,我……”
实在听不懂,季山月几乎要暴怒了,然而季水风却咬着唇一言不发,再不愿意多说一句话。
“你找他们去哪里?你又去哪里?”时咎开口打破这僵局。
人影听得到旁边的人说话,但眼神从来不挪开姐弟两人在的地方。他呆呆地盯着某处虚空,空洞无力地说:“我找了你们很久,终于找到了,我让我的助理把你们带到文明中心。啊,啊我想起来了……”
第58章 死亡坟场
他就像是记忆回笼一般盯着季水风说:“助理告诉我, 我的女儿过得不好,当时你因为什么住进医院生命垂危,我很着急, 我想必须要快点把你们接回来,让你们早上十点到广场……”
两个人的脸无限接近于土灰色, 季山月抓住季水风的手更用力,他咬咬牙, 吼道:“你胡说!是言威看中了我和我姐的能力才传唤我们的!”
季山月的手有些抖,季水风立刻反手去握住他的。
沉皑听到这里却觉得不太对, 他皱眉质问:“你叫什么名字?”
人影愣了一下, 好似认真回想, 随即郑重回答:“季川泽。”
沉皑默然半天没说话,时咎有些担忧地碰了碰他, 见沉皑微微点头, 又侧身同季水风季山月迟疑地说:“这个名字很久以前我听过,是一位掌权者, 离世之后单赫才来。”
沉皑的话如同惊雷, 炸得季山月灰头土脸, 他完全不相信,他指着这个人影说:“你再乱说我就打散你!”
季川泽也很着急,他的头脑清晰很多,语速也不自觉提了起来, 焦虑地喊道:“我说的是真的!我, 怪我, 当时迷恋权力,那个女人把你们送走,山月那家人还好, 可以水风那户人,我听说一直欺负你。”说完他紧紧盯着季水风,但季水风并不想直视他,只是偏过头,让自己的身形隐没在季山月宽大的阴影里。
“我找了好多年才找到你们,我说了上午十点广场见!你们记得吗!记得吗!”他突然声嘶力竭起来。
两个人都没说话,因为两个人都清楚地记得那个人说:上午十点,广场。但那天他们却一直等到日落,姗姗来迟的言威告诉他们他太忙了来晚了,他们也信了,并且一信二十年。
内心的宁静不像被轻易打破,那是一种极端的失控感,但人不喜欢失控。
不愿意面对这件事,虽然曾经悲恸绝望,但已经是久远的过去,谁都不想再在还算完满的今天给自己再增加一份迟来的苛责,却又始终挪不开脚步。
广场上的战斗还未停止,声音巨大到清晰可闻,传到此时此地,又显得寥寥无几。
片刻,季山月决然地说:“给你五分钟,如果你说不出个所以然,我就打散你。”
然而用不到五分钟,季川泽还没开口,他的身形就开始透明,似乎是离开舟之覆一个人追出来太远。
见状,季川泽也慌了,他心神不定地再次加快语速,用近乎嘶吼的语气说:“季家世代高风亮节!偏偏到我毁于一旦!”
他啜喘着、疾呼着。
“我不该背叛我的妻子!和城区的那个人心不足蛇吞象的女人在一起!”
“我不该收公民的金纸,让本不合格的公民去做进化!”
说着,他似乎痛苦到无法自拔,只能掩面:“不该任由那个女人把你们送走,我真的找了很久才找到你们,但是那天上午,我被抓了,我收了太多贿赂,我没来。”
只言片语,时咎是听明白怎么回事了。这位掌权者在位的时候,收了不少公民的钱,为了让他们的孩子不要不合格被送去教化所。同时他也在寻找和出轨对象的孩子,在找到并约好见面的那个上午,他被捕了,于是这个传唤姐弟的人阴差阳错变成了言威,但言威是怎么知道的?
这么巧合?时咎皱眉看向旁边两人,却看他俩似乎都不太愿意接受这个说法。
季川泽的身体越来越透明,他也越来越着急,好像有很多话想说,来不及,只能用最后的声音嘶吼:“别相信言威!别去教化所!那是生物坟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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