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府几经回想,他又如何不清楚,上次告发太子一事,分明就是煜王为他设下的陷阱。
在他还顾念着手足情谊时,对方,已经对他心生猜忌。
只是被父皇封王代入朝堂,便足够皇兄忌惮?以他之力,如何能与兄长抗衡?
游珩很想亲自问一问煜王心中所想,他们兄弟之间,何至于落到相互勾心的地步,但他没有勇气。
游珩是个懦弱的人,觉得争不过,便暗示自己不争不抢,觉得得不到,便下意识的说自己不喜欢,不想要。
只是……难不成在皇兄眼中,他连身为皇子最基本的待遇,都不配?
游珩思虑不明,内心五味杂陈,连入口的烈酒都觉得寡淡无趣。
这种低迷的情绪,直延续到除夕家宴之上。
丝竹吹奏靡靡之音,舞姬挥袖薄纱飞扬。
场景置换,从容纳朝臣的大殿转至飞霜台,只是三位皇子的座次如旧。
太子无牵无挂,只顾仰头喝酒,脸颊被熏的酡红,眼瞧着要醉倒过去,被宸帝唤人送出去醒酒。
萧妃解了禁足,位居中列的煜王心情大好,捧着酒杯向母妃祝酒。
游珩毕竟是养在萧妃名下的皇子,即便清楚他与亲子有了嫌隙,但宫宴这样的场合,面子总要做足,喝下了煜王敬过来的酒,萧妃也连带着过问了游珩的情况。
游珩颇显拘谨,回了礼,而后端坐。
琴瑟音转,舞姬退场,虞嫔身着银丝纱衣前来献舞,衣袍翻飞恍若仙娥。
宸帝看得出神,而游珩不免念起萧妃禁足之日,他于宫墙下与之对视的那一眼。
一舞结束,宸帝抚手称赞,亲自起身将下位的宠妃扶起,一番赞许赏赐无数。
虞嫔巧笑嫣然,只说要去换衣,乖巧的不再惹人注目,从一侧退出。游珩心意微动,借着醒酒的由头,悄然退出席间,远离歌舞升平的飞霜台,停停走走间行至碧梧亭。
借着几处假山小景,游珩不断深入,果真瞧见了内里早已等候多时的,虞嫔。
“娘娘唤本王过来,所为何意?”
游珩不清楚虞嫔的意图,但对方退出宴会之时那一眼,分明是在暗示他。
当着父皇和众妃嫔的面,如此明目张胆。
“睿王殿下这是何意,妾只是来这别院透透气罢了。”披着厚绒斗篷的虞嫔,一张娇俏的脸腻在那雪白的狐裘之中,转头瞧着游珩的神色,却不似面对宸帝是那般无害。
“……你到底想做什么?”面色压暗,游珩索性切入正题。
“做了王爷,与皇子的待遇,终究是不同的吧?睿王殿下?”虞嫔抬脚靠近,伸手要去触碰游珩的脸,却被对方敏锐的躲开。
收回手,虞嫔蹭了蹭自己微凉的脸颊,只是笑着。
“上次之事,多谢娘娘,只是本王实在不明。”这点暗示,游珩听的懂。至于为何会得到虞嫔的帮助,也是游珩想不通的事。
“一个无依无靠的皇子,一个没有家世的妃嫔,我们很相像,不是吗?睿王殿下,妾想要安稳自在的活下去,可这宫中的人太多了,各有各的依仗,妾又有何法子?”
虞嫔声线幽幽,似有万般惆怅。
那句相似的话,倒是落进了游珩心底。他不免想起自己在宫中,即便被寄养在萧妃名下,可那些宫侍嬷嬷们最会看人下菜,他一个不得宠的皇子,没少受过漠视。
“妾只是想,寻个依仗罢了。”虞嫔拢了拢斗篷,似是觉得冷了,为自己遮挡寒风。
“父皇不是娘娘的依仗?娘娘如今圣眷正浓,又何必如此?”游珩反问。
虞嫔抿唇,叹到:“陛下可以是妾的天,也可以是他人的天,妾心惶恐……”抬眼,虞嫔视线扫过游珩的脸。
“王爷您初入朝堂,想来,应是很需要一番在后宫,在陛下枕榻间的助力……萧妃娘娘,她可算不得您的指望呢!”
游珩心有动摇。
虞嫔正得盛宠,若有对方在父皇耳边言说,传达圣意,他自然会少走许多波折,得到更大的便利。
煜王有的,他往后未必没有。
只是……虞嫔是否可信?
“父皇最忌讳这些……”
“或许,妾可以助王爷……登临帝位……也未可知?有萧妃娘娘在,妾不会安稳,若王爷有意,便拿出诚意来……”虞嫔伸手,要拂去游珩肩头被风吹来的枯叶。
这次游珩倒是没避开,只是伸手攥住了虞嫔的手腕,压低声音质问:“你便不怕,本王将此事告知父皇?”
“那王爷……大可以去试试,如今王爷所言,陛下是否信赖?妾与王爷非亲非故,凭什么帮您呢?”虞嫔笑的娇俏,甩开游珩的手,不再多留,与之擦肩而过,辗转远去。
倒是游珩,独自立在亭中,思虑许久。
虞嫔拢着衣袖于夜色中前行,正巧遇上太子的轿子,避之不及,便于夜色中,朝着轿中人行礼。
“太子殿下。”
帘幕挑开,露出一角眉眼,太子对之不屑一顾,未曾多言,将空了的酒瓶丢至虞嫔脚边,示意仆从快些前行。
瓷瓶炸裂在脚边,虞嫔惊呼出声,软脚摔落在地。幸而冬衣厚重,不至于被碎片划伤。
太子轿辇远去,未曾看顾一二,嚣张至极。
远处,换取手暖的侍女瞧见,当即小跑着上前搀扶主子。
“娘娘,您没事吧,可有伤着?”
“……无碍。”虞嫔摇头,借着衣袍遮掩,将碎片之下的一小包药粉,收入袖口。
“这太子殿下也太张狂了,娘娘如今圣恩正浓,如何也算是……”
虞嫔起身,数落侍女口不择言,“朱瑛,慎言,当心祸从口出。”
转头,长街空旷,轿辇早已没了踪迹,虞嫔捏着袖口的什物,心中了然。
等了许久,终于……到了这一步。
第442章 对赌世界一:半刹郎(30)
一路迎风,回东宫之际,游慕的酒意散去不少。
先是去后院瞧了姝姝,那孩子正被柳眉带着看引燃地放的小烟花,数着火光乐不可支。
瞧见游慕过来,便立刻抬手要抱。
游慕身上酒气重,本不想沾染给孩子,但耐不住这孩子一个劲的伸手过来蹭,那执着的小模样,倒是和她舅舅如出一辙。
无奈,他只得褪了外衣将孩子抱起来哄。
院子里风大凉寒,便入了房中。节后要外出查税,搜罗贪污,游慕还有另一桩事,要细细过问柳眉。
烛火燃烧,蜡泪顺着烛台流淌。
二人相谈至深夜,怀中小孩早已酣眠。游慕推算着时辰,恍然想起参宴前应下楼笺要早些回来,如今倒是误了太久。
将孩子交由柳眉照看,游慕折身返回寝殿。
房间熄着灯,瞧不出人影,游慕觉得对方应是恼了。
今日宫宴,未免节外生枝,他没带着楼笺,又勒令对方好生留在殿内修习棋艺,应下的要提早归来。说来倒也算是提早而归,只不过陪着孩子,便忘了时辰。
推门而入,虽有防备,但暗色中从一侧扑过来的人影,游慕到底没能躲开。
食言生愧,又将人晾在寝宫许久,太子自知亏,倒是没推脱,被压着亲吻一通,也耐着性子没打回去。
“我还以为,哥哥要宿在棠梨院不回来了!”拈酸吃醋,若太子再不回来,他便是要去后院寻人的。
哪怕宿在那里,他也要闯进去将人抢回来。
“想些什么?柳眉是孤外祖部下的遗孀,今夜有事相商罢了。去将烛火燃起。”推开楼笺,游慕解了衣袍,往内间走去。
“……原是如此,倒是阿笺想差了,哥哥别恼。”得了解释,心间倾倒的醋坛子当下被扶起,楼笺松了口气,围在太子身边好生侍候。
光线亮起,用作沐浴的水已然冷透,楼笺唤来侍从取了些热水,兑好水温,供太子洗去满身的酒气。
“酒呢?”
如今游慕体内淤积的毒素被抵消大半,其实这酒可以少喝些,但诱人成瘾的东西,如何能轻易戒断?
相比那些要命的毒,喝酒带来的副作用,对游慕来说可忽略不计。他经受不得透入骨髓中的冷,便觉喝酒时灼烧胃部乃至周身的热还算好受。
沐浴过后,太子披着衣袍坐在床边,惯性的索要寒食酒睡前小酌。
“哥哥,少喝些。”楼笺托江涯取的药材,着意在酒中添了些中和烈性的东西,虽然不多,但也好过没有。
戒酒,总归要慢慢来。不过,每次太子饮酒,他总会提醒一二。
游慕不,只仰头喝着酒暖身。
烛光不强,弱弱的映出些昏黄光晕。楼笺凑过去,低声唤着哥哥,悄悄握上落在被褥上的手。
一壶入腹,太子浑身热意勃发。
寒食散这种东西,驱寒也壮阳,再佐以烈酒,效果尤甚。往日里的烈性,总能激出游慕的疯病,但这几次的酒水中,少了些烈意,那些附带的效果,反倒越发鲜明。
游慕平日没多少欲念发泄,满腹心事,日日谋算,顾不上那些欢愉,又没能娶妻纳妾,自是不会平添些念想。
但这夜,紧绷的精神稍显松懈,又被楼笺在一旁惑着,便起了些念头。
经年练剑后带着薄茧的手掌抚上小腿,由一根系带连结的衣袍被轻易拨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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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慕骤然惊醒,下意识将楼笺从身上踹下去。
手臂磕在脚榻的边角上,楼笺叫疼:“哥哥……我疼……”
“楼笺……孤是太子……”讶异过后,便带上些羞恼,游慕皱眉直言告诫。
楼笺揉着手臂,蹲在床下,仰头迎上太子视线,不知悔改。
那眼睛,分明在说‘太子又如何?’
太子被气笑,面色赤红,丢了对外时的镇定,随手拿过一侧的方枕砸过去,怒骂:“大逆不道,滚。”
“哥哥,今夜除夕,别赶我,只当是图个好意头……哥哥……”楼笺腆着脸走过去,看着太子的脸色,当面爬床。
“不若孤将东宫的账目交由你打算了,定然只进不出,打的一手好算盘。”太子哼笑,总算看出今日是这诡计多端的丑奴算好的套,便是等着他被拐带进去呢!
若不是及时清醒,就着了对方的道了。
“离孤远些。”做了多年太子,怎可位居人下。游慕一时间无法接受,丢开沾上酒水的云被,抬腿将人踢开。
“哥哥,我还难受呢……”楼笺扯着太子不松。
“再多说一个字,你便滚出去。”挣开小腿,合拢了衣袍,太子侧身过去不再会。
楼笺闭了嘴,松下床帐,只得缩在床头一角。
他确实没出声,但动静也大的出奇,听着耳边的声响,太子如何睡的过去?
忍无可忍,揭开被角起身,太子面色不悦:“楼笺!”
楼笺抿唇,眨眼不语,看着太子那恼羞成怒后更显浓丽的眉眼。
见对面太子脸色越发压暗,才开了口:“……哥哥…许我说话了?”
“再闹滚出去。”
“可,哥哥……”楼笺不好意思的垂下头,又抬眼偷瞄太子脸色。
深吸了几口气,游慕只当是今日年节,不同对方计较,退了一步。
“快些。”
“……”
“哥哥,我自己好没意趣,总不得宜,哥哥……”见太子让步,楼笺狗胆子又大了几分,伸手要牵起太子的手心。
被对方这没皮没脸的做派搅的气中带恼,只是刚想抬手惩戒,转眼瞧见对方那脸上的烧伤,便是再多的火气也免不了让三分。
罚了又能如何呢?总归是被纵出来的。
念着楼笺,念着楼家,太子手腕松了力,由着对方拉过去。
只是口中嗔骂:
“……快些吧,混蛋玩意儿。”
......
年节的几日休沐,游慕筹备启程之际,空出些时间来陪姝姝。
“爹爹…爹爹……”小儿坐在太子怀中,晃荡着小腿,摇摆着两颗丸子头,欢快到不行。
楼笺翻动着小炉子上的糕点,将热好的递过去,捏着小儿脸颊追问:“姝姝,该如何唤我?”
“……九九……啾?”
“错了,刚刚叫哥哥什么?”楼笺姝姝靠着的指了指太子。
小儿仔细分辨着楼笺的话,看看楼笺,又看看头顶的太子,蓦的咯咯笑起来,拍手叫爹爹。
在娘胎中受过惊吓,姝姝自出生便比一般的孩童要弱一些,发育的也更慢,其他的言语皆似是而非,只‘爹爹’二字认的清明。
“哎,真乖,姝姝要记得,我是舅舅,也是爹爹。”楼笺是满意了,伸手揉着姝姝的脑袋。
只不过这一番说辞又难倒了姝姝,艰难的琢磨着其中的含义,舅舅爹爹的分辨不清,小脸一瘪仰头向爹爹求助。
抚开落在姝姝头顶的手,游慕将孩子往怀中带了带,喂过去一口牛乳茶。
“你少拐带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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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笺:哥哥……大过年的……
第443章 对赌世界一:半刹郎(31)
楼笺将小桌往后推,凑过去坐,伸手戳着孩子软嘟嘟的脸蛋。
“哪有?我只是教她认人。”
正吃着东西的姝姝被手指打扰,皱着眉头往太子怀中缩,用力压下一口甜酥的糕点,重重谴责。
“……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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