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坐的久了,总是乏力。瞧着外界新添的一抹绿意,游慕便带着姝姝出来走一走。
行走间,身后飘来一阵饭香。
篝火旁的楼笺起身靠过来,弯腰将姝姝抱入怀中,来唤一大一小用膳:“哥哥,饭菜好了,山野之趣,倒是别有一番风味。”
“姝姝……刚饿。”伸着胳膊抱住小舅舅的脖颈,姝姝一听有了好吃的,又闻到了香味,便乖巧的蹭着楼笺的脸,狸猫似的撒娇。
“鬼精。”
楼笺单手抱着小儿,一面牵起太子的手,带着他们返回临时驻扎的营地。
随行的卫兵聚在一处分食饭菜,太子这边,坐在一小团篝火旁,给怀中的姝姝喂食。
“哥哥,尝尝这个。”
楼笺用匕首将烤制的鸡肉破开,切成小块夹在太子碗中。
去山林收集干柴时正好瞧见,初春的野鸡不多,被他撞到也算侥幸,正巧可以加上一餐。
外皮烤制的焦香,一早便考虑到或许会风餐露宿,游慕带的东西虽不多,倒也齐全,用于腌制的香料倒是没少,这便用上了。
“还不错。”
夹起一块吃了,觉得不错,又挑出硬骨将肉喂给小儿,瞧着怀中孩子吃的欢,游慕也跟着多食些。
楼笺在一旁看着,本要揽过喂孩子的活计,只是身后干枝灌木瑟瑟作响,耳边异动。楼笺稍稍蹙眉,身侧佩剑便随着转身登时出了剑鞘。
长剑横斜,先是砍断飞来利箭,而后便朝着冒出来的一干黑衣人攻袭而去。
刀剑之声骤起,窝在太子怀中的姝姝颇为疑惑,要转头时,被捂上了眼睛。
“你小舅舅想玩捉迷藏,姝姝可要作陪?”
“要的,一…二……”这游戏近来几日姝姝常玩,二话不说便应了,当下闭上眼小声数数。
放下碗筷,游慕抱着孩子,端坐静观。
一侧侍卫早已守在身边,另一部分,迎过去拦截这波黑衣人的退路,成包围之势。
他们车马行的慢,只是一周的时日,前后便来了三波刺客,倒也算是瞧得起他。
半刹郎的名头并非浪得虚名,楼笺的剑术确实很好,便是他一人,也足够解决这些刺客。
对上外敌时,利落下刃的手段倒是不显犹豫。轻易挑开黑衣人手中长剑,剑刃偏折,见血封喉。
这次的刺杀也并未持续太久,将最后那个隐于暗处的弓箭手斩杀,楼笺指挥着身边卫兵将满地的横尸抬走,免得惊到小儿。
只是这次姝姝耍赖,提前睁开了眼,脑袋上扬透过指缝看到了楼笺的身影。
“舅舅……抓到了!”
“姝姝厉害。”楼笺手上沾着血,不便靠近,只是双手背后,惊喜于这次姝姝吐字清晰,自甘认输。
姝姝听懂了这是在夸自己,从游慕腿上滑落,小跑着去抱楼笺。
地面上还残留着血迹与腥气,但姝姝并不畏惧,避开血迹跑过去,眼中只有小舅舅。
见小儿不怕,游慕便没再拦着,取了水袋和布巾走过去,帮楼笺净手。
初春,草木将将发出新绿,河水仍是冷的,那抹刺骨的寒意还未随着季节彻底退却。
袋中装着温水,楼笺伸手供太子细细擦拭,期间忍不住屈指勾动对方手心。
姝姝夹在两人之间,仰头看着,左右晃动着脑袋,思考半晌,伸着手试图将自己的小手也搭上去。
楼笺压下姝姝的手,趁着摸头的功夫,遮挡小儿的视线,倾身在太子唇角亲上一口。
虽中途偶有插曲,但饭菜还是要继续吃的,游慕重新坐回去吃下剩下的半碗,看着楼笺将姝姝扛在肩头举高高逗乐。
处尸体的卫兵折返,搜身之后,向游慕呈上了一些带有指向性的印记。
其实即便不看,游慕也清楚这些刺客的来源。
他有意挑衅,只怕那些人不上套。
饭后,前路打探的彦成带了零散的几人回归,也带来了乔装打扮,衣着朴素的柳眉和青簪。
“殿下!”
二人与之汇合,内心总算安定下来。
青簪抱着姝姝蹭脸,柳眉同彦成在太子身侧禀报诸事。
“殿下,随队的崇荣军暂时驻扎在凌邡一带,随时待命,只是过了这段山路,属下便要向圣上传书了。”
彦成单膝跪地,压低声音告知太子。皇帝依旧警觉,特命彦成监督,因而报备传书一事不得间断。
“孤知道,你且如实告知便是。忙了半日,又护送她们回来,去吃些热饭吧。”
游慕抬手命彦成起身,指了指一侧篝火旁的饭菜。
“谢殿下,臣明白。”
彦成拜谢,不再多言,退居一侧。
“要你办的事,可办妥了?”转头,游慕这话问的是柳眉。
“殿下放心,买了一处农庄,地处偏僻,倒是十分适宜。”此处禺山脚下,位于州界之地,虽距离州县偏远,但地势却佳,山路通达,是个暂时落脚的好地方。
柳眉的夫家曾与此地有过亲戚来往,是以买庄子之事,倒也做的隐秘。
“你与青簪带着姝姝暂居在此,孤会留下一部分守卫护你们周全,若有不测,当以自身性命为重。”
出了此处交界,他不便再带着孩子,将她们暂且安置在别处,也好多几分安稳。
“是。”柳眉垂头应下,心知这一行至关重要,不愿令太子劳心。
队伍原地待命,而游慕带上一部分兵力,护送姝姝去了柳眉所指的农庄。
几间房屋不算大,土围墙后带几块田地,内里的家具虽然简陋了些,但胜在整洁。
留了银钱与布匹,赶着夜色,游慕不便多留,免得被旁人探查。
姝姝很懂事,孩子对于情绪的捕捉很是敏锐。大约是知晓游慕要走,她不吵不吵,只是小声念着,要爹爹记得回来找她。
临行前,游慕蹲下身,抚摸小儿脸颊:“姝姝乖,爹爹要去办一件很重要的事,若是做好了,往后,爹爹和姝姝便不会再分开了。”
姝姝点头,乖乖松开了攥着游慕衣摆的手,磨蹭着回到柳眉身侧。
“殿下安心,姝姝臣妇定然照顾妥帖。”柳眉牵起孩子的手,与太子拜别。
转身,游慕没再回头探看,驾马离开,带着兵马一路沿着山道奔向通州。
第446章 对赌世界一:半刹郎(34)
京都,宁远侯府。
煜王自从遇袭之后,便心神不宁,内心恐慌之下,再一次来了外祖这里。
“祖父,若那赵岂真的没死,那沧州青鹿县一事,不是要……”
自打太子走后,煜王的内心便一日乱过一日,近日来早朝心不在焉,连皇帝都看出了些异样。
对方亲自把他唤到近前询问,他用母妃抱病卧床一事推脱,才得了些宽恕。
“定神,不过是太子蓄意恐吓,你莫要自乱阵脚。”
萧侯爷皱眉,想到那信笺上如假包换的字迹和寥寥几句却足够精准的言语,心中倒不似往日松快。
当日,边境战乱一事,负责追杀铲除赵氏夫子三人的,是他手下的齐秦。未曾亲眼所见,但尸骨确实出现在管道上,若真的有了差池……也未可知。
“可,那字迹分明就是……”
“字迹亦能作假,游承,你慌什么!”当日诬陷楼太傅,不也是作假的字迹?
萧侯爷到底老辣,依旧坚信当日那些人早已被斩杀的事实。
“便是作假,那游慕怕是已经知晓了什么,说不定,他此次外出,便是要调查……若真的被他查出青鹿县曾经的疫病乃是人为,那我们岂不是都要……”
为了湮灭罪证,他们屠了国土边界的一个小村落,又为了掩盖这些尸体,私纳赈灾款,弄出来一个县的疫病,这些罪责要真被查出来……
当日为了彻底溃败太子,做下的行径未曾有过悔改,如今,煜王却是后怕了。
只因蒋歇还被扣押,纵使这些内情对方不知晓,不过是从中贪污为他牟利,但煜王自己,却是日夜不能寐。
“住口!游承……”
恐隔墙有耳,萧侯爷看向窗子,想要出口呵斥煜王,但已然止不住煜王的惊慌。
煜王扯过萧侯爷的衣角,目露凶光:
“祖父,我们不能坐以待毙,若是游慕真的知晓了什么告到了父皇面前,我和母妃,和您,就真的完了!”
“而且,父皇身边的彦成也在,他一旦知晓,父皇便都知晓了!”
“杀了他,杀了他,现在就杀了他!”
萧侯爷被吵的耳鸣,一碗冷茶泼过去,总算压下了煜王的冲动。
“杀,谈何容易?王爷派出去的刺客可曾事成而归?就连本侯指过去的那些,都没了音讯……死了。”
重重叹了一口气,萧侯爷将茶碗撂下。
“……那,该如何?难不成……就这般干等……”煜王拂去眼角粘黏的茶叶,倒是冷静了些,仔细想着应对之策。
当下太子重获父皇宠爱,他寻不到错处,对方又远离京都,他们想做什么都难免束手束脚。
再来,游珩近来分走了父皇不少精力,他原以为游珩根本不足为惧,但眼下瞧着,倒是隐隐又了几分不妙的征兆。
偏这时,母妃还病了,不得父皇欢喜。他在后宫,连个能说情的人都没有。
“罢了,老夫便为了王爷,走上一遭吧……明日,老臣去禀明圣上,需回老家祁阳奔丧。”
萧侯爷叹了口气,心中同样疑惑太子如今所知的内情,弄出这些信笺又想耍什么把戏?但不论对方如何打算,杀掉,都是最便捷的方式。
既然普通的刺杀动不了太子,那他便只能拖着年迈的身躯,亲自过去为太子,织造一处陷阱了!
他一把老骨头……总要为儿孙消除后顾之忧。
游慕带着账目一路赶去通州刺史府,日照当空,提早接收到消息的府衙瞧见一队身骑高马的人,忙慌张着跑回去报信。
“哎呦,太子殿下,有失远迎,真要这刺史府蓬荜生辉呀!”
赶着兵马抵达府衙正门,一个穿着墨绿色华服,腹若抱盆的矮胖男子赶着脚步迎上前来,俯首叩拜。
“来者何人?”彦成握刀下马,盯着来人面色不善。
绿衣官员面上堆满笑容,自报家门:“下官乃通州刺史府长史,姓杜。一路舟车劳顿,不若殿下随下官先去刺史府小憩?”
“放肆,殿下未曾有言,何处由你擅自妄言!”
剑刃划出,横在杜长史脖颈前。突然冒出来的面具人,吓了的他一惊。
“殿下饶命,殿下……臣乃是一番好意……这……”刚从地上爬起来的长史小心避开剑刃,又跪坐了下去。
马上,太子面色莫测,只问:“通州刺史何在?”
“袁刺史今日去了州下郡县督查,还未归来。”杜长史仰头观察太子反应,见太子翻身下马,以为蒙混过关,悄然松了口气。
却不料下一秒,后颈一寒,剑刃子后方穿过,划破皮肉与喉管。
鲜血翻涌间,杜长史抽搐着倒地不起。
原本太子这般大的阵仗,便足够惊起路上行人的驻足,这般当街杀人,鲜血喷溅一墙,着实闻所未闻。
路上行人匆匆略过,恐沾染了祸事,各个避之不及。
太子抬脚迈入府衙,身后,楼笺擦去剑上热血,持剑跟上。
彦成带兵守在外间,尽忠职守。见不到眼中的事情,他自然无法向圣上述说。
“袁刺史,何在?”
府衙衙役皆噤若寒蝉,眼瞧着太子脚步悠然坐于上首之位,私底下相互窥探,不知该作何反应。
终是隐在后方的袁刺史坐不住,瞧见门口那血迹便觉心惊,心知此次无法糊弄过去,只得从一侧显身,跪叩在阶下。
“殿下万安,臣袁峰,拜见翎王殿下!”
太子朝楼笺眼神示意,对方从一叠公文中找出账单明细以及通州缴纳盐税造假一事,甩在了袁刺史面前。
“孤不喜废话,既然查出了缺漏,袁刺史当下补齐,便可相安无事。”
启国的几个州中,通州占据了地优势,连年来各项商贸获利颇丰,但正因上限远远高出其他州郡,缴纳到朝廷的东西,内里掺杂的东西也最多。
其他的倒是好收拢,只这一处,奸猾不已,须得游慕亲自来一趟才是。
不过,他此次前来不为革官,只为求财,便无需耗费太多心神。若要处置,后续有的是时机。
第447章 对赌世界一:半刹郎(35)
“这……殿下,这其中莫不是有什么差错,臣这里的账目一应在册,皆有据可查……”袁刺史试图辩驳。
“殿下说什么,你认便是,袁大人,莫要不识抬举。”楼笺剑刃带寒,划破袁刺史脖颈上的皮肉。
“臣立刻奉上。殿下,臣立刻着人补齐!”刺痛直冲头脑,没有人不怕死,袁刺史更畏惧死亡。
原本还想争辩推脱几次,但当下他算是看明白了。太子来这一遭,便是如那强盗一般索要钱财的,无论有没有账目,若想活命,便需交出银子。
太子奉的是圣上的口谕,他如何敢顶着罪名违抗。
剑刃撤开,袁刺史摸了摸脖子上渗出的血迹,立刻抬手招呼下属去库中抬银子。
不多时,一箱白花花的银块被两个下属抬上来。金银之物确实喜人,游慕起身,在张开的木箱上拿了一块,置于掌心瞧上一眼,幽幽道了句:“不够。”
“……殿下,您账目上缺漏的数目……是...是!这就补!下官这就补上!”
袁刺史下意识要反驳,在通州当土皇帝当久了,还没有这般憋屈过。但听到剑刃划出剑鞘的声响,想到脖颈上的划痕,他咽下了到嘴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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