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了招手,迎着笑脸示意下属再抬出来一箱,袁刺史心中却是暗骂太子贪得无厌。
既然是贪得无厌,太子又怎会满足于一两箱银块?
“不够。”
“……”
袁刺史险些维持不住自己面上的恭顺,幸而有刀剑相逼,才让他拉回了智。
整整五大箱银子摆放在游慕面前,瞧着数目,暗中估算着养兵的花销,游慕才堪堪颔首。
“既如此,袁刺史在朝廷的账,便算是抵消了。另外,一路山高水远,孤借用刺史府稍加修整,刺史,不会介怀吧?”
丢下银子,命楼笺将箱子合上,太子淡笑,眸光威逼之势尽显。
“自然……不介意。”袁刺史委曲求全,这话刚说完,便被太子亲卫带着拖了出去。
房中,只剩下楼笺与游慕二人。
指了指身侧的一箱银子,游慕道:“稍后,将这一箱分出一半,寻彦成命人护送回京都。”
皇帝那边,总要敷衍一二。
“至于剩下这些……”游慕转头,看向楼笺“阿笺,还记得孤曾教过你的吗?”
楼笺顶着太子按在箱子上的手,仔细回想,忆起曾经太子教授过他运输金银之物最隐秘的法子。
“哥哥曾说,金银之物最招人惦记,若要将一笔大量的金银安然送出,需分散而为,掩人耳目,暗度陈仓。”
与曾经教出去的分毫不差,太子指尖抚了抚楼笺的脸颊,略作满意,而后吩咐下去:
“今夜,去联系你清河教的友人,将这些,分批次送至沧州。事成之后,定有重金酬谢。”
“沧州……好。”沧州,地处边界,是当日太子哥哥外祖身死之地。
楼笺面色微凝,郑重点头,着手去办。
思及这些谋划所需时长,刚迈出的步子停下,楼笺转身问:“哥哥要在这里停留多久?若要分批次运送完全,莫约需四日光景。”
银子太多,运送的多少,间隔,都需要好生打算,才不至于被外界察觉。
“那便四日,稍作休息,再者,我们总要给后追上来的人,一些时机。”
煜王当下与睿王势同水火,还要稳固下属党羽,自是不能离京。涉及那些事情,能替他解决的,也只有萧侯爷这个老将。
料想,对方不仅想趁此机会杀了他,还想去沧州郡下青鹿县一探究竟。顺便,彻底抹除掉一些痕迹。
起身,游慕从侧门离开,游园般的朝刺史府的后院走去。
刺史府不小,覆地面积,倒是不亚于京都的那些官员宅邸,单瞧着倒是简朴,但细细看去,东西用料都是极为精细的,无愧袁大人连年想方设法贪下的银钱。
许是瞧出了太子无心惩处,献上了这些银钱,袁大人倒是觉得自己似是安全了,凑上来好生恭维。
“殿下,府上已经打扫干净,您想住何处,随意挑选便是。”
“再者,一路奔波,不若赏脸,随下官去望芙楼吃酒?”
太子殿下为个青楼女拒婚的事,不止京都传遍,就连通州都有所耳闻。是以,袁大人想着投其所好,讨好一二,说不得将来还能得到太子的庇护。
“望芙楼?”随意赏着假山小景,游慕转头。
“这是城内如今极有名的秦楼楚馆,若殿下有意,下官立刻着人包场。”眼瞧着有戏。袁大人讨好的意头更甚。
“那便,明晚吧。”
“是,您先歇息,微臣这就去备着。”袁大人弯腰应着,从一侧略显急促的离开。
游慕暂且在刺史府住下,卫兵皆驻扎其中。彦成依照吩咐,分出些人马,将半箱银块押送回京都。
楼笺这面,私底下奔波,赶着联络信得过的江湖中人,帮忙输送银块,骤然忙碌起来......
第448章 对赌世界一:半刹郎(36)
是夜,闹市叫卖声不断,灯烛长明,火光照亮河面斑斓水波,映出鳞次栉比的商贸之景。
通州位置偏南,春日总来的比京都早一些,河溪街两道的老树上挂满各式灯烛,隐在新叶间,映出一抹翠色。
随着人流往长街深处走一些,便可隐约听闻那彩绸翻飞的望芙楼传出的笙箫艳曲。
若是通州的富贵子弟,往日里定是要入内一探究竟,瞧一瞧又推出了什么新花样,又或是豪掷千金邀头牌舞妓挥袖一曲。
只是今日,望芙楼前的红色灯笼映出新字,内里被人包了场,便是荷包鼓鼓,也买不到一张入内的芙蓉券了。
“殿下,这清歌雅乐,比之京都如何?”
包厢中,袁刺史筹办酒宴,迎太子于首位,吃酒品茗,览舞赏乐。
包间内红烛长燃,时而随着琴曲迸溅出一些烛花,隔着一面若隐若现的屏风,抚琴女身姿轻盈,那细长的指节弹奏出的曲子婉转若情人低语。
游慕撑在躺椅上,摇曳着杯中清酒,面色不见笑意。侧眸,黝黑瞳仁凝着袁大人,直看的对方后背冒汗。
“袁大人极会享乐,这望芙楼,帮袁大人敛了不少财吧。”
抿一口酒,酒液烈性不足,又带着几分腻甜,莫约是望芙楼中的特供,带了些调情之用。
游慕单看着袁大人,便知对方不老实,这是……想给他塞人?
“哪里,殿下真是……说笑了。”这话意有所指,袁大人捏着杯子的手抖了抖,连忙举起酒杯敬酒掩饰讶然之色。
被太子那双眼睛盯着,便是身在温柔乡销魂地,也觉心惊胆战。
“说笑?莫不是孤记错了?这望芙楼不是袁大人的私产?”酒杯从手边甩出,瓷质杯口被磕破一角。掷地之声惊得屏风后的琴女都弹错了几个音节。
“私贩囚徒,勾结商贾,暗作假账……这一桩桩,袁大人有几个脑袋够砍?”
来此之前,他的人便已经弄清楚了这些地方官的勾当,因而,命脉一拿一个准。
太子阴晴不定,突然之间的发难令袁大人措手不及,但袁大人为官多年,精明圆滑,情急之下,又意识到,若太子想要治罪,一早便是惩处,根本轮不到今夜望芙楼这一遭。、
钱财已经给足了,如今这般责难,无非是……逼他投诚!
他放下高举头顶的酒杯,连滚带爬的从椅子上滑落,跪倒在太子脚边。
“殿下…殿下恕罪,这……微臣错处颇多,可若说私产,他州刺史未必没有,这些事情,并非臣一人为之,但臣知错……”
“求殿下网开一面,臣虽不明京都局势,但也知殿下与煜王不睦已久……臣愿为殿下效犬马之劳,定鞍前马后,唯命是从!”
袁大人极力陈情,跪伏在地哀求不已。一室凝滞,只听袁大人磕头作响。
直待袁大人头脑被震的发胀,才在一阵隔空音外,听闻太子宽恕道:“罢了,你起吧。”
得了赦免,袁大人惴惴不安的心思稍稍放下,瞧着太子不似深究的面色,庆幸自己猜中了对方的心思。
兜着心跳起身,袁大人扫了一眼屏风后似乎被着气氛吓坏的琴女,目露不悦,朝一侧同样还跪地的下人施了个眼色,要对方快些换人。
“殿下,这琴可是听腻了,臣为殿下备了一份礼,不知殿下是否满意。”
袁大人忙着表忠心,瞧着太子兴致缺缺,极力讨好。
这望芙楼与京都的妓馆也无差别,无非就是些卖弄歌舞的把戏。颇感乏闷,游慕倒是想瞧一瞧袁大人能弄出些什么花样:“是什么?”
袁大人拍手,命下人送来一壶新酒,躬身亲自添上一杯:“殿下慢用。”
只是这言语指代,显然不止是茶。
房中烛火灭掉两盏,又换上了暖色的纱罩,箫声骤起鼓点随拍,屏风从两侧撤开,一舞姬身着单薄纱衣,吹奏箫管,又作鼓上舞。
见舞姬就位,袁大人笑着,悄然退出房间。
箫声悦耳,配以鼓声颇显新意。
游慕捻起酒杯,酒液入喉,这次是他常喝的烈度,入口醇香,落腹灼热。伴着清丽之曲,游慕指尖轻点杯缘。
……细细算来,也该到了。
舞女容色姣好,舞姿绰约,能歌善舞,丢开手中长箫后,伴着鼓点随舞步唱起了清歌。她不遗余力的展现自我,只是借着舞步望去,躺椅之上的贵客仍旧垂眸喝酒。
歌声稍显落下,舞姬转了音调,哼唱的更软了几分。从鼓面上走下,舞袖轻盈盘旋,距离贵客近了些。
正当她要走上前敬酒之时,房门豁然被推开,外界的冷意入侵,打断了房中的靡靡之音。
舞姬被惊到,瞧着门口压着眉眼,凶神恶煞的面具人,眨着眼睛一时间没了声响。
“出去。”
低声呵斥吓的舞女颤了颤肩头,侧身瞧了一眼贵客,万分迟疑……
贵客捏着酒杯挥了挥手,舞女得了宽恕,在一道犹如刀锋般的视线压迫下迅速从房中退出。
关门落锁,楼笺气息不顺,胸腔还带着些许起伏,疾步靠过去。
忙碌一整日,难得空出了夜间,本是要去房中寻太子讨个赏,却听闻对方随袁刺史去了望芙楼。
望芙楼?一听便知不是个正经地方!脚步急促的追赶过来,果然让他瞧见了最担心的事。
然纵使心中郁气再深,面对太子时,楼笺知晓要扮委屈。
深吸一口气,楼笺蹲下身靠过去,旁敲侧击:“哥哥来望芙楼,为何不同我说……”
腿间压过来一道重力,游慕坐直了些,顺势抚上楼笺的头:“袁大人邀约。要你办的事情,如何了?”
“东西已经运走大半,路线迂回,预估五日左右送达,剩下的这些,明日后日间隔送出,便足够清空了。我在外奔波,哥哥却在这里寻欢作乐……”楼笺细细回禀,末了又忍不住沾上些酸,伸手抱着太子小腿不动声色倒苦水。
“若你艳羡,不妨将那舞姬再召回来?”心知楼笺酸的不行,游慕偏要逗弄。
这话一出,楼笺更是窝火,倏而起身,撑开双臂压过去。
“哥哥,我们已经在一处了,你应下的……”楼笺垂头,轻嗅着太子周身的酒气,拉回正题。
靠坐回躺椅上,手间还捻着酒杯,游慕喝下杯中余酒,用楼笺的原话堵回去。
“是谁同孤说,自己不善妒,怎的如今从嘴里吐出来的话,倒是变了一番?”
“莫不是,诓孤的?”
第449章 对赌世界一:半刹郎(37)
此前为达成目的带着几分虚伪的言语被戳破,楼笺慌了神,唯恐太子真生出了寻别人的打算,抿唇狡言:
“我……我自然不敢欺瞒哥哥,可是……哥哥已经有我了,寻欢之事,有我便够了。”
“若你不在呢?若孤,为了局势,往后要纳些妃嫔?你当如何?”
丢下空了的酒杯,游慕仰头,直瞧着面前神色闪躲的楼笺。
只是这预设对于楼笺来说太过糟糕,刚一出口,游慕便瞧见上方之人面色骤降,眼神中都带着几分显而易见的仓惶。
“哥哥……”他喃喃着,几欲泣泪,却也知身在皇家有时身不由己,也知太子哥哥走到今日这一步极为不易……
说着违心话,楼笺摇头,蓄力压下盖在眼睑的泪:“哥哥……没关系,我只要能留在哥哥身边……就够了。”
一声轻叹,垂下的脸颊被扶起,似乎得了些安慰,楼笺反而落下了泪滴。
“楼笺,既然不愿,又何必故作大度。”
面具被挑开摘下,发烫指节擦拭眼尾,拂去泪迹。楼笺抬眼,只看着太子面色和缓,带着几分安抚之意说道:
“你如何,孤自是清楚不过,既然应下了,便不会有他。”
“直言一句,不许孤寻别人,很难吗?嗯?”捏着楼笺脸颊,游慕难得音色柔上太多,同曾经一般,哄着,娇养着。
原想着借舞女激他一下,却不想,将人弄哭了。
楼笺撑不住,拥着太子落在对方颈间落泪。他知晓太子喜他乖巧,便一直装扮着。偶尔张狂些,也要左思右想为自己寻些余地,免得真被厌倦。
纵使知道自己被宽纵,可终究,同以前不一样了。
他来时,那样的顶撞,多次险些伤了对方。便是这些对方都不计较,不在意,可楼笺自己很清楚。
他自责的厉害,却又不敢再度提起,生怕对方一个不虞,又要将他送出去。
“…我犯过错,又变丑了,怕哥哥气恼,怕哥哥念起那些不好的,便不我了。”楼笺眼泪酸涩,低低念着。
“孤何曾因这些怨过你?”医谷与京都相隔甚远,期间他们不曾有过书信往来,楼笺亲眼所见,会误解他并不意外。
他心中带着对楼家人的愧,也不曾觉得楼笺要寻仇的念头有错。
“可阿笺怕,怕哥哥有哪一日,便不喜欢阿笺了。”是他太过贪恋,固执的想要寻求一段关系,又担心他们之间的种种,在某一日戛然而止。
从颈间将楼笺的脸颊捧起,游慕描摹着对方的眉眼,逐字言明:“不怕,也不必压抑自我,楼笺,你是孤养大的弟弟,亦是……孤未来的皇后。”
‘皇后’二字激荡在脑海,亲耳听到这明确承诺,楼笺止了哭腔,压低的情绪一瞬间被拉高。
他于沾着水迹的眼睫中,看着太子目有星河,朝自己吻过来。
“又何须这般怯懦……”耳边,太子的言语逐渐匿去。
楼下,招了群妓莺歌燕舞的袁刺史忽见一侧本该在太子房中的舞姬,叫停奏乐立刻将人唤到近前询问。
只是舞女自己也是一头雾水,还没和贵客说上一句话,就这么稀里糊涂的被撵了出去。吞吐之间,她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真是废物!”瞪了舞女一眼,袁大人猜测是这舞女惹了太子不悦,当即起身拍开身侧的歌姬,上楼赔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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