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前世也不是没相信过陈淮疆。被人诬陷,关押起来听候发落的那段日子,他每一分每一秒都幻想陈淮疆揪出诬告之人,还他一个清白。等他沉冤得雪,一定夹起尾巴做人,再不惹是生非。
可惜没有。
他被关押的两日里,陈淮疆一次都没有出现。裴宥山觉得陈淮疆应该给他求过情吧,毕竟他们那么要好。可不知为什么,他还是死了。
那时他想,如果有来世,他不要当下人了。什么在主子面前得不得脸,都不如靠自己实在。
陈淮疆见他染了一手的墨,拿出手绢替他擦干净,又从桌下拿出一个新砚台摆上。
裴宥山照例把砚台摔了。
这次陈淮疆拿出一块石做的砚台:“伢伢你摔这个吧,这个摔不坏。”
裴宥山瞪了他一眼,缓缓吸了一口气:“我告诉你一件事,你相信我。”
“说吧。”陈淮疆道。
裴宥山原本不想将自己的经历告诉陈淮疆,在他看来,陈淮疆就算再开明博学一个人,也不会相信转世重生一说。可现在看来,他不说,陈淮疆是不会知道他的恐惧来源于哪里的。
“我其实,不算是这个世界的人……”裴宥山刚开了个头,陈淮疆就打断他:“你不必再说了。伢伢,你为了离开我,用这种话骗我?”
“你听我说完呀!”裴宥山真的急了。陈淮疆只好耐下性子,听他继续说。
裴宥山将自己的经历简略说完,舍去细节,只说了自己前世的死因,死后转世重生到一个与大宁国完全不同的、平等的世界,又回到了大宁国。
他说完,忐忑地等待陈淮疆的回答。
陈淮疆会信他吗?
应该会吧。
陈淮疆的眉头从裴宥山说起他前世之死时,就一直皱着。听他全部说完,陈淮疆才说:“你可知道谁诬告你?”
“你信了?”裴宥山眼睛一亮。
“你这故事我早就在话本上读到过了,不如保尔的故事有趣。”陈淮疆盯着裴宥山骤然黯淡的双眸,“如果像你所说,你已经体验过一次危险,就更得留在我身边。只有我才有能力保护你。”
这是一点都没信,还以为是他讲故事呢。裴宥山气结:“你要是有能力保护我,我被王妃处死的时候你怎么不救我?”
“这正说明你的故事是假的。”陈淮疆一本正经的说,“除非那时我已死,不然我绝不可能放任你被处置。”
听他这么说,裴宥山又觉得,也许前世陈淮疆真的努力试着为他翻案,试着向王爷王妃求情呢?
只是最后没成功罢了。
“此事不要再提了。”陈淮疆瞥见门外柏康的手势,提醒他要出去了。他松开手向外走去。裴宥山说不过他,也要回自己的房间。
柏康适时拦住他。
趁着陈淮疆吩咐人备马的功夫,柏康劝他:“小山,你又和世子吵架了?”
裴宥山不语。柏康苦口婆心道:“世子对你多好,我们都看在眼里。凡事你顺着世子爷一点……诶,小山,你听我说完啊。”
裴宥山回到自己房间时,也冷静下来了。门环传来咯吱一声,裴宥山看过去,雁雪阁的下人捧着几个盛着锦缎的木盒,站在他身边:“小山哥,这是世子赏赐给您的。”
“放那边吧。”裴宥山随手一指。
几个下人面面相觑,把木盒放在桌上,拿出里面的东西展开,要往裴宥山身上比划。裴宥山奇怪:“这是干什么?”
“都是世子爷吩咐的。世子爷说了,一定要我们帮您换上。”为首的小孩挥手,其他几人就过来帮裴宥山更衣束发。
裴宥山没阻拦,他也想看陈淮疆到底搞什么名堂,只说:“我自己来。”
“还是我们来吧。”小孩说。
裴宥山坐在镜子前面,看他们给自己重新梳头。他平时嫌梳头浪费时间,都是随手编个辫子,不挡眼睛就行。现在束起长发,深蓝色的锦衣衬着如雪般的明艳容貌,看上去竟然有几分矜贵和气派。
裴宥山看着铜镜,眼神一凝,将外衣解开:“你们拿错了吧?这不是我的衣服。”
“的确不是啊。”小孩茫然道,“这是世子赏您的。”
“这暗纹明明是穆王府家徽的图案,是世子的衣服,你们绝对拿错了。”裴宥山道。
小孩帮他把扣子系回去,“世子赏的就是这件。还吩咐让您穿这件衣服,等他回来。”
世子从来不穿蓝衣,他们怎么可能拿错呢。这衣服是世子才能用的规制,他们早看出来了,又不是瞎了。
可世子吩咐就是这样,他们也不敢违背。世子对小山哥真好,连自己的衣服都赏给他了。
下人们拿着空盒子离开。裴宥山看着几人的背影,想出去喊徐奉。又怕自己出去了被人看见乱穿衣服,就把外袍脱了:“小奉,你进来!”
徐奉放下手里东西,笑呵呵跑进来,傻笑着道:“小山哥你换发型了,真好看。”
“你和洪予关系怎么样?”他说的是刚才来送衣服的其中一人。
“还行吧,熟,但是算不上好朋友。”徐奉说。
这就够了。裴宥山道:“小奉,以前,就是半年前更早的时候,洪予有没有和你说过我的坏话?”
他才和陈淮疆说过前世的事,深埋心底的记忆被唤醒,他想起,前世被诬告前的那段时间,有人称给他帮忙帮忙,总是在他屋子附近转悠。
那个人就是洪予。
他之所以从前没怀疑过洪予,一是王妃派来的人的确没搜到别人动手脚,一切矛头都指向他,二是从前洪予和他关系还不错,虽然不算好,但至少很多人不喜欢他的同时,洪予对他展露的是善意。
以前连徐奉都算怕他,洪予却没说过他的不是。要不然,他从前脾气那么差,也不可能允许洪予在他屋子附近打转。
“说倒是说过。”徐奉说,“不过是很久之前了,我都忘了。”得有好几年了吧。
“那他最近谈起我的时候,态度好不好?”裴宥山问。
“还行吧,也不太好。”徐奉所说,“不过和有的人比起来,还算是不错的。”
裴宥山陷入沉思。
如果洪予从前对他的善意都是装的,那就都能解释的通了。
离他前世被人诬告的时间越来越近了。
裴宥山想了想,道:“小奉,我要麻烦你帮我一个忙。”
第43章 (43)还击
时过境迁,他不可能因为自己的猜疑就对洪予做什么。
这一世,洪予和他的关系还像从前一样,点头之交罢了。洪予本就是院里的杂役,和他见面的机会少之又少。
说实话,从前他和雁雪阁里的人都只是见面点下头的关系罢了。他从前眼里只有陈淮疆,顺带能给柏康分点眼神,哪会管别人。
更不喜欢他的人也有的是,如果真是洪予,他为什么要置自己于死地?裴宥山不想相信,但他要试一试。
他更希望的是这一世没有人再来害他。
裴宥山和徐奉准备好东西,又制定了一系列计划后,陈淮疆也回来了。他回府后先来了裴宥山的房间,见到徐奉时,脸色一沉,示意对方赶快出去。
徐奉偷偷撇撇嘴走了。裴宥山把东西藏好,去接陈淮疆的披风。
陈淮疆:“我送你的衣服,怎么不穿?”
“他们送错了,把你的衣服送来了。”裴宥山说。
陈淮疆看了眼被随意扔在床上的蓝色锦衣:“没送错,就是给你的。”
他拿起那件衣服,走到裴宥山身后,轻声道:“伢伢,伸手。”
竟是要帮他穿衣。
“为什么送我这样的衣服?”裴宥山纹丝不动,“我明明穿不了这个图案的衣服,你是不是故意的?”
陈淮疆之前送他的袄子就很好,是他能穿的样式。若是换个身份,换个地方,说不定他要怀疑陈淮疆是在试探他有没有犯上之心了。
“穿吧。你喜欢蓝色,特意为你做的。”陈淮疆仍然举着衣裳,两人僵持一会,陈淮疆突然将衣服往他身上裹。
裴宥山没躲开,任由陈淮疆帮他套上衣裳,系好后了领口。
仔细看,这身衣服居然和陈淮疆今日穿的很相似。
“果然好看。”陈淮疆眸中流露出惊艳,“这是按照世子常服制的,以后就当做是世子妃常服好了。”
“有病啊。”裴宥山实在忍不住,骂了一句。陈淮疆不但不计较,还道,“骂的真好。伢伢,再给你做几身吧。”
裴宥山的表情僵住了。
陈淮疆又四处看看:“让人给你重新布置一下房间吧。门窗也都要重新修缮。这几天你先住我房里。”
“不要。”裴宥山拒绝。
陈淮疆完全没听见他说话似的,拍拍手,就有下人进来,把裴宥山常用的东西搬到隔壁。陈淮疆忽略了裴宥山难看的脸色,牵着他的手,“刚才让人换了一张新的榻,你瞧瞧喜不喜欢。”
还好,没说要睡一张床上。
裴宥山木然地跟着陈淮疆往隔壁走,院子里的下人看到他身上僭越的衣服,都跟戴了墨镜似的,纷纷低着头装没看见。
陈淮疆的力气大的惊人,裴宥山的手被他攥着,捏的生疼。
裴宥山在陈淮疆的房里住了五日。他觉得陈淮疆真是要疯了,居然真让雁雪阁的下人对他以世子妃相称。幸亏他还没癫到把这称呼捅到王爷王妃那里,不然他马上就要死了。
他让陈淮疆不要再继续这场闹剧了,陈淮疆只是笑着回答他:“早晚要这么称呼,让他们提前适应罢了。”
裴宥山扔东西,陈淮疆就笑着看他扔,还塞回来一个新的,让他扔着玩。他去打陈淮疆,陈淮疆的力气比他大不说,轻松就将他桎梏住。
“伢伢,别闹。”陈淮疆说完,低头又在他唇上亲了一下。
这样亲密的举动,几日以来,他们做过不少次。每次都以他反抗,然后陈淮疆制服他告终。
除了第一次亲吻时,陈淮疆脸红的不像话,之后的亲吻,他突然变得游刃有余起来。
也许陈淮疆也是上学太累,都累疯了。裴宥山想。
直到又过两日,他房间的下人突然从房间角落翻出一个盒子。
里面是一个写了生辰八字的厌胜木偶。木偶做的还挺可爱的,像人一样用布条缝了头发,用皮筋扎着,戴着铜制的发簪。
发簪的模样和陈淮疆平日戴的一模一样。
搜出木偶的下人立即将东西送到陈淮疆手里。陈淮疆拿着木偶,久久没有出声。
过了会,陈淮疆道,“这是你发现的?”
“是,小的怕其他人发现了误会,赶快送来了。”
陈淮疆看着手里的的木偶,额角突突地跳。他抓着那个木偶,回到房间,将木偶重重扔在地上。
正在看书的裴宥山疑惑地看他。
“伢伢,这是什么?”陈淮疆问。
裴宥山看着那个玩偶,脸渐渐白了。
陈淮疆问随他一起来的下人:“除了你,还有谁进过他的房间?”
“这几日来除了小的,就是徐奉哥了。”下人说。
陈淮疆看了裴宥山一眼,对柏康道:“把今日靠近过伢伢屋子的人全带来,我一个个问。”
柏康很快就把近日来靠近过裴宥山房间的人全都带了来。陈淮疆盯裴宥山盯得紧,所以来过他房间附近的人并不多,其中就有洪予。
裴宥山仔细观察,洪予看到地上那个厌胜木偶时,呼吸瞬间急促。
“你们还有谁,在他房间里见过这个木偶?”陈淮疆道,“如实的说。”
几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没有开口。裴宥山低着头,像是心虚一般蜷着身子,似乎在垂泪。
“世子爷,小山哥并非故意的,请您原谅他吧。”徐奉率先出声。见状其他几人也随他一起附和。
一片求情声中,一个人的话语格外的不同——
“世子爷,这其中定然有误会。世子妃与您感情一向好,怎么会诅咒您呢?”
陈淮疆对那人招手:“你过来。”
洪予心中一喜,走上去,陈淮疆道:“你怎知伢伢是诅咒我?”
洪予这回愣了。厌胜木偶都扔在地上,证据确凿,他说错什么了?
他之前就动过陷害的心思,只是一直未付诸于行动。不成想裴宥山这人竟真的以厌胜之术诅咒世子,都不用他出手。
这时,裴宥山抬头,露出完全没有泪痕的脸:“你自己捡起来看看吧。”
洪予跪行过去,捡起地上的木偶,看清上面的字迹时,面上血色尽失。陈淮疆示意柏康将其他人带走,对他说:“谁告诉你,这玩偶是用来诅咒我?难不成你一直对我心存怨恨诅咒之意,才会情不自禁脱口而出!”
洪予连忙磕头为自己辩驳:“世子爷明鉴,我绝不敢诅咒您啊!”
陈淮疆不再听他的解释,要让人把他拖下去。裴宥山问他:“你要干什么?”
“这人污蔑你,你别为他求情。”陈淮疆说。裴宥山摇摇头:“我有事要问他,你先找个地方,把他关起来。”
陈淮疆闻言,让柏康先把洪予看守在东侧暖阁。等柏康带着人下去,他才收起方才的神情,拾起地上的木偶:“伢伢,你故意排演这一出,是为什么?”
“想揪出前世害我的人,试探一下而已。”裴宥山说,“反正你也不信我,就不用管了。”
“那也不能用自己的生辰八字做这种东西!”陈淮疆将那个形貌逼真的木偶砸成几段。
下人来送木偶时,他大致能猜到裴宥山要做什么,本来不想管。但他看到木偶上裴宥山的生辰八字时,浑身血液都要凝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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