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宥山点点头。
屋内一刻没有传来消息,裴宥山便不敢离开。不知过了多久,吴家的小辈才搀扶着吴辛夷出来。
她年岁已高,盯了将近一天,已经体力透支。
“姆姆您还好吧?”裴宥山过去搀住她,“君秋怎么样?”
“还活着。睡着了。”吴辛夷说。
裴宥山终于笑了一下。
“你也先休息吧。”吴辛夷摸摸裴宥山的脸,他脸上沾的血迹都没来得及擦,已经干涸了。听到人没事,裴宥山也终于放松下来。
放松的结果便是,他没撑住当时睡了过去。醒来的时候还在郡主府,萧锦屏的管家阿嫣来为他送餐:“吴夫人送来的青菜瘦肉粥。她说您如今思虑重,吃的太补对胃不好,特意为您做的。”
裴宥山睡得久也饿了,端起碗不一会便将粥喝光了。他把碗放回去,去隔壁看君秋。
君秋的胸膛以下都缠着布条,浓重的药味传来,他腿上盖着薄被,露在空气中的皮肤都泛着不正常的白。
感觉到有人靠近,他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躲开。裴宥山上前,他又停下挣扎的动作,安心地靠过来。
裴宥山俯身,仔细听他说的是什么。
君秋睡得很不安稳,裴宥山低头时他就醒了,挣开布满红血丝的双眼,声音低沉沙哑:“伢伢?”
“你醒了!”裴宥山惊喜道,“你渴吗?我去煮些糖水?”
君秋摇摇头:“你没事吧?你没受伤吧?”
“我真的没事。”裴宥山说。
他此刻也开始后悔之前对君秋的猜疑。对方肯舍命救他,甚至自己受了重伤还在担心他的安危,他却怀疑君秋的用心。
“对不起,我……”裴宥山刚要道歉,君秋已经猜到他要说什么,摇摇头,“伢伢,你没事就好。”
“我去煮点糖水吧。”裴宥山说。
他去借了厨房,让郡主府的厨子们帮他煮了一碗热热的蜂蜜水。回到房间时,君秋已经坐起来了,捂着自己的肚子,明显是伤口在疼。
“喝点糖水补充体力吧。”裴宥山说。
君秋耷拉着眉眼,“伢伢,我想要你喂我。”
君秋差点因为他丢了命,裴宥山当然不可能拒绝他的要求,用汤匙小口小口的喂他。等君秋将整碗蜂蜜水喝完,裴宥山刚要出去,君秋拉住他的手。
“伢伢。”君秋的声音哑的不像样子,明显是太过虚弱,“你先别走。”
裴宥山又坐下。
“昨天你离开房间时,我真的很怕我要死了,那一眼就成了我看你的最后一眼。”君秋的眼睛红了,“你别离开我,你坐在这里陪我吧。”
裴宥山:“你躺下吧,我不走。”
君秋顺从地躺下,躺下后居然开始哭,大颗大颗的眼泪落在枕头上,裴宥山还以为他是伤口疼,顿时紧张道:“伤口很疼吗?”
“我怕我死了,再也见不到你了。”君秋的声音像是被主人抛弃的小狗。裴宥山哭笑不得,还有点酸楚。他没有料到,君秋会这么在意他。
明明他对君秋的态度一直都很不好。
“不会的。”裴宥山安慰他。
“你能抱抱我吗?”君秋问。
裴宥山迟疑了。但君秋又开始捂着肚子,他就没多想,躺在君秋身边轻轻环住他的肩。
幸亏君秋没提过分的要求,只是说:“你不许走。”
“我不走。”裴宥山哄他。
君秋得到承诺,终于抑制不住疲倦睡了过去。他的伤口很疼,被疼醒时外面天都黑了,他下意识要坐起来找裴宥山的身影时,听到一声呢喃。
侧过头,发现裴宥山的头靠在他身上,整个人蜷成一团,怕压到他的肚子。
君秋顿时心满意足,也不顾自己的伤,用力抱住了裴宥山,将人紧紧压在自己怀里。
被火铳击中时,他是真的怕自己要死了。他未完成的事,容城的一切,还有他的伢伢。
如果他死了,最重要的,他的伢伢会替他伤心吗?
伢伢那么善良,肯定会的。但伢伢是个很乐观的,很能调节自己的人,也许过个几年,就会放下他,放下过去的一切,放下曾经为了保护他而死的小侍卫“君秋”,过上平淡的生活。
说不定还会和别人在一起。
一想到那种可能性,他求生的意志前所未有的强烈。他舍不得带着伢伢一起去死,他一定要活下来。
火铳的杀伤力强大,君秋第一次受这么重的伤。但看到伢伢为他担忧的表情,听到伢伢对他承诺不会再离开,他便觉得这伤受的真的很值。
在睡梦中感受到强烈的视线,裴宥山转醒,发现君秋盯着自己看:“你躺回去,别扯到伤口。”
“伢伢,你现在相信我是真的爱你了吗?”君秋抓住他的手。
动作太大,腹部的布条已经染上几点血色。裴宥山忙道:“你还问这个,先躺回去。”
“你答应我,我就躺回去。”君秋不依不饶。
“那我相信。”裴宥山说。君秋这才转身,又仰头亲在裴宥山嘴角上:“你终于答应我了,伢伢,从现在开始,你就是我的夫人了。”
裴宥山:“……啊?”
君秋问的不是他承不承认君秋的感情吗,怎么扯到了这?许是裴宥山表情太呆,君秋道:“不许反悔。”
“……君秋,你救了我,我很感动很愧疚。”裴宥山缓缓呼出一口气,“但我对你没有这种感情。我是个有恩必报的人,但这一点,不行。”
“伢伢,和我在一起吧,我会比你从前遇到的人对你更好,怎么样?”君秋的语气带着蛊惑,“我们就在阳川做一对平民夫妻,如何?”
最终,裴宥山只是道:“让我想想。”
他能思考他们的感情,对于君秋来说已经是好消息了。裴宥山不想再与君秋独处,准备回桂香斋。君秋突然翻身,把他按住。
“你干什么!”裴宥山又想骂他。
“培养感情。”君秋在他脸上用力一亲。最近这段时间,裴宥山又胖了一点,下巴不再是尖尖瘦瘦的了,有点像他在容城时圆润可爱的样子。
“滚!”裴宥山忍无可忍,手在他腹部用力一摸。君秋顿时闷哼一声松开了手。
裴宥山发现,有的人还是骂了才管用。
“你再动手动脚,这事就算了。”裴宥山冷声说。
君秋也不敢逼得太紧,就委屈地放开他,想了想阳川平民对妻子的称呼,道:“媳妇?老婆?”
“滚。”
裴宥山头也不回的走了。
第68章 (68)包袱
君秋的身体比想象中要差,也可能是大宁国的医疗条件不够,君秋躺了足足一个月才勉强好转。
火铳的威力太过强大,饶是君秋常年习武也招架不住。
他好起来后,第一件事就是抓紧练剑,免得生疏。
这一个月裴宥山一行人都暂居郡主府,他们不在云府,也没听陈月升前去。他还以为陈月升已经回容城了,直到月底,芙蕖来郡主府替陈月升送东西,他才知道陈月升他们还没走。
“带回去吧。”萧锦屏对芙蕖的态度也不怎么好,“我这里庙小,受不起他的礼。”
“郡主,我们世子已真心悔过了。今日送来的礼,是世子感谢郡主的提点。”芙蕖道,“听闻萧老王爷最爱戟,世子爷特意派人寻来前朝海将军的漆焰金戟,已送往江城了。”
提到萧王爷,萧锦屏的火发也不是,不发也不是。她冷笑一声;“东西我收了,回去给你们世子复命去吧。”
芙蕖目的达成,也不多留。他临走前,还对裴宥山偷偷眨眨眼。裴宥山本来见萧锦屏如此生气,不敢多听。现在看芙蕖还敢这么和他打招呼,也没那么怕了。
“你不好奇怎么回事?”萧锦屏睨了他一眼。
“郡主与世子的私事,我不好多问。”裴宥山说。
“胆子比耗子还小。”萧锦屏反而笑了,“陈月升心眼不正,又爱乱说话。山山,你也少与他来往。”
裴宥山都答应下来。正好君秋回来,还提着一个纸袋:“见过郡主。”
萧锦屏一看那个泛着油光的纸袋就知道这是买给裴宥山的。知道君秋是为裴宥山挡火弹才受了重伤,对他的看法改善许多,目前已经基本上将他当作弟媳,或者妹婿考察了。
回房后,君秋才把那个纸袋里的点心倒在盘子里:“蛋黄馅的青团,东阳大街新开的铺子。我看价格很是便宜,就买了半斤回来。”
裴宥山咬了一口,发现还挺好吃的:“东阳大街?你自己走了那么远?”
“我已经完全好了,不用担心。”君秋说,“伢伢,我们是不是应该回家了?留在郡主府这么久,我已给她添了不少麻烦。”
在萧锦屏这太不方便了。他好不容易好了,伢伢的态度也缓和不少,想偷偷找伢伢亲近一下都没机会。
而且萧锦屏太过敏锐,他总怕萧锦屏会察觉到他的身份。
“那就走吧。”裴宥山说。
其实他也不愿一直留在郡主府,怪拘束的。
向萧锦屏辞行后,裴宥山和君秋回到了云府。重生早就独自回来了,见到他们,很热情地迎上来:“哥,你们回来了!君哥的伤怎么样了?”
“我都好了。”君秋笑笑,十分自然地接过黄岷和其他侍卫送他的慰问礼,又顺手接过管家手中的鱼,看着倒像个任劳任怨的伙夫。
君秋去帮厨子们烧鱼,裴宥山道:“你准备准备,我们月中去江城。这次去的久,可能要小半年才能回来。你有什么要带着的便都带上,不然回来取可不方便。”
“为什么去那么久?”重生问。
“萧王爷病了,身边缺人照料。郡主无诏不能离开封地,托我们前去陪伴萧王爷。”裴宥山说。萧王爷年纪大了,身边没有小辈陪着,肯定孤独。
重生只见过萧锦屏这位郡主,还没见过货真价实的王爷,当即很是激动地要收拾行李。她又想到什么:“就我们两人吗?君哥呢?”
“你倒在意他。”裴宥山说。
“我这不是觉得他人还行嘛!”重生哈哈笑道,“再说了,万一他真成我爹了呢?”
裴宥山:“你有少贫两句嘴的功夫我们都能提前出发了。”
他和君秋现在的相处挺奇怪的。
君秋看着真的挺喜欢他,但他心中总有些不安,潜意识里觉得君秋身份有大问题。
想不明白。也许从江城回来就想通了。又或者他还没回阳川,君秋自己就走了。
等要离开时再知会他吧。
五月天热起来,裴宥山总得烧水洗漱。自从他来阳川后,似乎染上了洁癖,比以前爱干净的多。重生说这是因为他抑郁,裴宥山也不清楚。
有时他都觉得自己没什么问题,吴辛夷说的他忧思过重也是夸大了。
他刚把头发放进水里,君秋就进来了:“伢伢,我来帮你。”
“你看到我烧水了,算准了现在进来?”裴宥山问。
君秋没有回答,手浸在水中,突然道:“伢伢,这几日我很高兴。”
裴宥山低着头,看不道到对方的动作。他脸上都是湿的,无奈道;“君秋,你一定要在这个时候和我说话吗?”
“你躺下,我来帮你。”君秋扶着他,很轻松地帮裴宥山翻了个身。他洗头发的动作很利索,感觉是练出来了;“这样平静的生活,我很喜欢。”
裴宥山从他的语气中脑补出一个贫困凄苦的少年身影,刚要安慰,只听君秋说:“如果伢伢愿意与我结为夫妻,我会更高兴的。”
看裴宥山欲言又止的模样,他道:“你不信我?伢伢,吴夫人说,火铳留下的弹孔难以消退,这道疤也许许久才能消失。你是不是因为这个,嫌弃我了?虽然我身有残缺,但是为了保护你,我做什么都可以……”
“我没有嫌弃你,而且你也没有残缺。”裴宥山听他越说越过分,连忙打断,“你真的做什么都可以?”
君秋捣蒜似的点头。
“那你买一份保险吧。”裴宥山眼巴巴地看着他。
南部的保险卖的好,但都掌握在萧锦屏手里,他参与的很少。君秋都快忘了这回事,没想到他还在卖保险,顿时哭笑不得:“买。我一会就买十份。”
“说真的?”裴宥山没想到他真答应了。阳川这边的保险卖的还挺贵的,能赶上君秋好几个月的工钱了。
“真的。”君秋说,“我的钱都给你花。”
裴宥山用了一周时间将商行和书院的事交代完毕,又让管家将云府安排好。管家在云府工作两年,已经与裴宥山有些默契,知晓他的意思。
他没跟太多人说这事,只默默收拾起自己的行李。在江城要住上半年,需要带的东西还是挺多的。他刚叠完衣服,小厮来通传:“公子,林公子来了。”
陈月升怎么来了?这是消气了?
裴宥山把人请进来。今日陈月升笑眯眯的,看上去果然一副已经忘记之前的不愉快的样子。裴宥山行完礼,他道:“许久没见,看你气色好了很多。”
又看了一眼裴宥山身后,床上的一摞衣服:“这是在做什么?”
裴宥山犹豫一下,还是没瞒他,将准备去江城的事说了。陈月升听完一笑:“怎么在阳川替锦屏姐干活,还要去江城帮忙?”
“郡主帮我许多,我替郡主分忧是应该的。”裴宥山总觉得他在挑拨,又没有证据。
“既然你们要去江城,我也送点礼物给你。”陈月升说着,将一枚白玉禁步挂在他腰上,“我下周要去齐州,真是巧,我们也算顺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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