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宥山一愣,耳朵立马红了。他瞪了陈月升一眼,不再多留,转身就走。这一眼和平时不太一样,陈月升一下子就分辨出,他生气了。
“我说错了,伢伢你别生气。”陈月升连忙道歉。
“你神经病吧!”裴宥山喊完,加快了脚步。不管陈月升是不是说错了,反正这话他听着不舒服。但陈月升的语气还挺像开玩笑的,似乎没什么恶意。
回到偏房时,陈淮疆靠着枕头,望着头顶的横梁不知道在想什么。裴宥山为他包扎时替他散了头发,铺散在枕头上,配上他苍白的面色,莫名有种清俊脆弱的美感。裴宥山看得心软软的,刚要主动开启话题,陈淮疆转过头,看到他身上的衣服时,白皙的脸气成绿色:“你怎么换衣服了?”
裴宥山斟酌了半天措辞才开口:“衣服沾了血,礼亲王世子觉得今天伤了你很抱歉,就赔了……”
“那他为何不来向我道歉,反而赔你?这衣裳不好,不许你穿别人给的衣服。”陈淮疆的醋劲又上头,酸气都要冲天了。再一联想到自己送裴宥山衣裳时的心里活动,他脸色变来变去,“你当着他的面换的?”
“没有!怎么可能!”裴宥山大声道。
陈淮疆却一副不信的模样,扯着裴宥山的衣领就要让他把衣服换下来。
陈月升这狐狸成精的,准备的衣服如此合身,定是早有预谋!暗剑伤他就罢了,还搞这些,存心膈应他!
他气裴宥山,傻乎乎的,连陈月升的想法都看不出来。想到当初,伢伢那么多年都看不出他的心意,更气了。
最气的,还是陈月升。
都怪陈月升。
“你松开!”裴宥山急了,一掌拍开他的手,“都说了这是礼亲王府,你先打了陈月升,又在人家的地盘拉拉扯扯干什么?我是担心王爷知道这事责怪你!”
王爷那脾性,万一又要责打陈淮疆怎么办?连他到底向着谁都分不出来,陈淮疆真是醋缸成精。
“之前的事,我本想要好好和你说的。可你一开口,又乱吃醋。你冷静不下来,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和你说了。”裴宥山露出失望的眼神,想推开他,陈淮疆却不松手,反而把他抱得更紧:“我不冷静?我就是爱吃醋,就是在乎你,看到你们站在一起,我都要嫉妒死了!”
他说的如此直白,裴宥山倒无话可说了。陈淮疆也不再示弱,站起来强势道:“随我回去。陈月升心思不纯,不要和他再来往了。我会冷静的,回去后我们再慢慢说,好吗?”
“回去后你还会让我出来交朋友吗?”裴宥山抿唇问。
陈淮疆没说话,刻意避开他的视线。裴宥山早猜到他会是这个反应,他们之间的问题很明显,不管是做恋人、做夫妻,还是简单的做朋友,他受不了陈淮疆如此强的占有欲。
“别以为我不知道,以前我没朋友,都是你害的。要不是你以我的名义罚人,雁雪阁的大家也不会对我态度不好!”裴宥山抱怨道,藏了许久的苦水一股脑往外倒,“我就那么两三个朋友了,你还不许我来往!我和陈月升正常往来你也不许,他毕竟是你的堂弟,难道非要我和别人都处成仇人你才满意!”
陈淮疆还是不说话。不知道他是心虚了,还是认真的在反省,又或者说不拿裴宥山的话当回事。裴宥山也不管了,继续道:“你和那么多世家少爷们交好,还有那么多世家小姐喜欢你,云小姐也喜欢你,我都没说过什么,你都不问我吃不吃醋!”
听到这,陈淮疆才看了他一眼。
诉完苦,裴宥山才觉得心里畅快了些,但还不够解气。他把方才拉扯间被扔到地上的枕头捡起来,扔到陈淮疆身上:“讨厌你!”
枕头在空中划出一条弧形,又抛在了陈淮疆身上。很轻,像裴宥山小发的雷霆一样没什么威慑力。
“淮疆,我可以进去吗?”
门外传来几声敲门声,随后便是陈月升的声音。没有人说话,陈月升便自己推门入内了。他脸上青肿的地方用纱布遮住,包的严实,似乎是让芙蕖替他又处了一下。看到屋内的景象,他也没多问:“淮疆,刚刚真是抱歉。”
“短剑给我。”陈淮疆伸出手。
陈月升老老实实把方才暗中伤他的短剑递上去。陈淮疆冷着脸接过,竟徒手将铁剑折弯。即使带着这么多伤,他的力气仍没有流失。陈月升没有意外,笑眯眯道:“以此为赔礼,原谅我吧。”
“我也是。”陈淮疆简单一言,就算道歉了。他又问裴宥山:“你跟他来礼亲王府做什么?”
裴宥山没说话。陈月升代为答道:“刚才也说了,我母妃身体不适,让他来帮忙看看。我得去找我母妃了,伢伢,随我过去吧。”
裴宥山点点头,临走时转向陈淮疆,叹了口气,还是道:“你好好休息,我一会就回来。”
说完,他提着药箱匆匆走了。陈淮疆问道:“你跟他去看望礼亲王妃,你不觉得奇怪吗?”
裴宥山脚步停顿一瞬,没有回答。那两人很快离开,将门轻轻阖上。已过午时,日光有些昏暗,陈淮疆背着光,站在床边,透过窗子,遥遥看着红日西斜。
明明他也想着,今天一定要好好说的。怎么又不冷静了呢……
为什么跟着陈月升走了呢。
走出陈月升的院子,裴宥山跟在后面,细细思索陈淮疆的话。以前有过不少看他长得好,出言不逊的人,身份高点的,比如东门王世子。可他们说话都直白难听,能让他一下子就听出不对。
陈月升……表现得倒彬彬有礼,而且他们从前关系很差,好起来也没多久,陈月升不会喜欢他的吧?
而且也不可能身边那么多人都喜欢他啊!他哪有那么招人喜欢。
“你前面有块太湖石。”陈月升冷不丁道。
裴宥山正在走神,抬头时已经来不及了,狠狠撞在前面的太湖石上。他拍拍手心站起来,到嘴边的呼痛变成了心里想着的事:“礼亲王府也有名医坐镇吧?礼亲王又与云游道人相识,为什么要我来?”
“想着你好歹也是名医之家的后人,多个人多份力。”陈月升道,“你说,我孝顺吗?”
裴宥山点点头。
陈月升笑了,加快脚步带他去了礼亲王妃的厢房。外男前来需要通传,但不知怎么的,礼亲王妃的院子侍女很少,他们很快进去,推开门,浓郁苦涩的药味立刻窜了出来,整个院子都被药味弥漫。
“母妃,我来了。”陈月升拽着裴宥山站在礼亲王妃的床前,笑着道,“伢伢,麻烦你看看我母妃现下如何?”
不知为何,陈月升的语气很是奇怪。裴宥山说不出心中的感觉,只敢看礼亲王妃伸出床帐的那只手。
干枯、粗糙,如烧尽的柴木般,甚至看不出是一名王妃的手。他的医术也没那么静,就算帮忙诊脉,也定是不如正经大夫的。他正要说句冒犯了,礼亲王妃突然出声:“就是他?”
第120章 (117)礼亲王妃(上)
礼亲王妃的声音也沙哑难听,说话时带着微微的喘息,似乎已经无力再开口。这哪是陈月升口中“一点小病”的样子?
“我能看看王妃的面色吗?”裴宥山小声问。
陈月升拉开帘子。裴宥山看到礼亲王妃的面容——曾经眉眼英气,雍容华贵的美妇人面颊深陷,皮肤如同粗糙草纸,已经失去了往日的红润与光泽,变得枯黄而消瘦,犹如被风霜侵蚀的树叶。
她的眸光也不再凌厉、睥睨,双眼黯淡,眼帘低垂,连睁眼的力气都没有了。
裴宥山曾见过宫宴上的礼亲王妃,容色亮眼夺目。看着一个熟悉的人油尽灯枯之态,裴宥山心里难受,尽管他都没跟礼亲王妃说过话,“我,我医术不精……”
他不好直说,即便是他也能看出礼亲王妃活不了几天了,陈月升却直白道:“你就说,你觉得我母妃还能活多久?”
怎么能在病人面前说这样丧气的话呢?裴宥山睁大了眼睛,无声地暗示他。陈月升一点也没看出来,还催促道:“快说啊。”
“我的身子,我自己清楚。”礼亲王妃突然出声。她又低喘一声,想抬起手指,却失败了,便道,“月升,你过来。”
陈月升上半身探进了床帘之中。
裴宥山静静等着,几秒钟后,一声脆响传来。他一怔,有些不确定自己听到的是什么。
好像是……打巴掌的声音?
不会吧。
裴宥山自己在空气中挥了挥手,感觉就是扇巴掌的声音。难道是礼亲王妃受不了陈月升问这种话,生气了要教训儿子?那他应该躲远点吧。
这么想着,裴宥山挪远了几步,没敢听他们对话。但他离得再怎么远,也没出门,床上的声音,仍然传入他的耳朵里。
听的不真切,隐约有什么,“这就是……的”“眼光真是差”“和……一样”这类的话。
过了一会,陈月升才从帘子后走出来,又放下了床帘。他脸上还带着清晰的巴掌印,脸上却在笑:“走吧。”
裴宥山哦了一声,快步跟着陈月升走了。他还是很不解,礼亲王妃身子都这么差了,陈月升怎么还只说是小病。而且,病得这样重,别说是让他帮着看看,只怕得请宫里的太医来诊。
他很想问,但犹豫半晌,话到嘴边,却是:“你是不是和你母妃闹矛盾了啊?”
陈月升一愣。
裴宥山指着自己的脸:“既然她身体不好,还是不要吵架了吧。母子之间哪有矛盾呢。我知道你很担心她,但是……”
他没说完,就被陈月升打断了。
“我也知道你。”陈月升道,“你爱管别人的事,但这些闲事,就不要管了。你都不敢听我们在说什么,哪知道怎么回事?”
嗯?陈月升知道他不敢听?
裴宥山又想问,但转念一想,陈月升还挺聪明的,他要是问了,说不定显得他更傻,就没再开口。陈月升也猜到他在想什么,唇角勾了勾,没有说话。
怎么有这么有意思的人呢。
回去的路上,裴宥山和陈月升商量着,想自己先走,一会儿麻烦陈月升遣人送陈淮疆回府,最好多派两个人护送。陈月升满口嗯嗯答应着,走到院门口时,侍卫却突然冲过来,说了几句话。
裴宥山都没来得及听他们说什么,就已经知晓。
是陈淮疆过来了。
陈淮疆自己了衣冠,扶着门口的柱子,表情幽怨地凝视着裴宥山:“你要去哪。”
脸上写满了“我知道你会偷偷溜掉”。
他等了好半天,裴宥山和陈月升还是没回来。就算他爱吃醋吧,但抛下他,去看望陈月升的母妃,伢伢真的相信陈月升的说辞吗?
还是说,伢伢心里,就是向着陈月升的?
他一个人想了好久,越想越觉得自己猜测要成真了。陈淮疆执拗地看着裴宥山,等他给自己一个答案。裴宥山有些心虚,干巴巴开口:“你先回去……”
“你还是不原谅我?”陈淮疆走过来,要摸裴宥山的手。被躲开后,他的眉眼瞬间垂了下去。
“你不要我了?”陈淮疆问完,也没裴宥山回答,突然转身往后跑去。
裴宥山预感到不好,连忙追了过去。
一直站在一旁看好戏的陈月升也察觉到不对,跟了上去。还没等他看清院内情形,只听裴宥山的惊呼声几乎要惊起树枝上的鸟雀:“来救人啊!”
“不好了!穆王世子跳下去了!”
周围的侍从和侍卫见陈淮疆跳入湖里,都手忙脚乱地准备下去救人。一道身影极迅速地冲过来,抢先一步跳了下去,又很快把人带了上来。
“愣着干什么啊!”陈月升身上都湿透了。他拽着陈淮疆上岸,对周围人吼道,“快拿两身干净衣服来啊!”
等周围人都散去做事,他才对陈淮疆阴阳怪气道:“别害我行吗?别死我院里。”
陈淮疆没说话,低着头,眼睛始终只盯着裴宥山。裴宥山吓得手都发抖了,怕陈淮疆真的出什么意外:“你跳下去干什么?”
“你不要我,我不如死了算了。”陈淮疆固执道。他眼睛通红,不知道是因为眼眶进了水,还是因为过于激动。他说完这句话,竟是要跪下,“你不解气,那我把命赔给你,你原谅我,行不行?”
他要陈淮疆的命做什么!
裴宥山都不知道此时,他是应该服软和陈淮疆回去,还是继续坚持自己的想法了。就算他现在服软,他们以后还是会吵架的。到时候,陈淮疆会不会动不动就说什么死了算了?
可他的本意明明是不想和陈淮疆吵架。
如果他现在服软,就代表他坚持了这么久的原则都要放弃。他在乎陈淮疆,也在乎自己珍视的朋友和梦想。
“我要再想想。”裴宥山想把他拽起来,陈淮疆不依,他也就放开了手。怕陈淮疆又发疯,他补充道,“我很快会给你答复的。”
侍从正好拿来了干净的衣服,要服侍陈淮疆和陈月升更衣。裴宥山没跟去,在外面等了一会,陈月升率先出来:“搞定了。”
裴宥山:“嗯?”
“一会我派人送淮疆回去。”陈月升道,“已经听劝了,怎样,我是不是很厉害?”
裴宥山用力点点头,只是眉宇间的愁绪怎么也化不开。陈月升看得出来,问:“还是担心?”
“是我自己想不明白。”裴宥山摇头,顺势坐在湖边的石凳上。湖中泛着层层涟漪,接连有人落水,池中的锦鲤被惊动,四下逃窜。他托着腮道,“我不想和陈淮疆吵架的。”
陈月升在他对面坐下:“他那样骗你,你不生气?”
裴宥山歪头看他。
“你上次不是说,淮疆装病骗你吗?还说君秋也是他扮的。”提到君秋,陈月升开始咬起牙了,“我就说,那小子狂得很,怎么可能是个普通木工?淮疆演技真是精湛,把咱们都骗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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