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完,讨赏似的看着裴宥山,苍白憔悴的脸上没有半分后悔。他也许知道自己肯定不会有性命之忧,但他本就病弱,裴宥山怎么舍得他受伤呢。
这么想着,裴宥山眼眶一红,眼泪扑簌簌不要钱似的掉。
“伢伢,怎么哭了?”陈淮疆彻底慌了,“都是我不好,你别哭了。你不高兴以后我都不管别人了!你别难过。”
那样也不行。裴宥山抹抹眼睛,声音还带着含糊的鼻音:“给你熬了粥,自己过去喝。”
说完,他抱着外衣转身出去了。皂角香气瞬间散去,陈淮疆还有些失望。但看到伢伢心疼的样子,他觉得受伤也值了。
院里传来潺潺的水声。裴家很小,根本没有池子,只有角落有两个大水缸。陈淮疆走到窗边一看,发现裴宥山抱着个小浴桶,正廊下往自己身上浇水洗澡。
他偷偷看了半天,才想起出声:“小心着凉。”
听到声音,裴宥山吓了一跳,转身瞪他一眼,却没说什么。陈淮疆喝了两口粥,麻药的劲过去,背上的疼痛更加明显。他有点坐不住,回床上去躺着。
没过一会,裴宥山便回来了。
他刚洗浴完,还没穿上外衣。他怕热,又害怕着凉,夏天就喜欢穿件肚兜护住肚子。白皙的皮肤晃的陈淮疆眼热,又怕惹裴宥山不高兴,便转过了头。
裴宥山没有穿上外衣,而是走到床边,爬了上来。陈淮疆心中惊讶,又觉得腰上一沉。
裴宥山坐在了他的腰上,还湿润的长发散在他的身侧。
“伢伢,你……”陈淮疆惊讶地长大了嘴,说不出话来。见他这副傻样,裴宥山有些好笑。他做足了准备,将心里的话说了出来。
“陈淮疆,我原谅你了。”他道,“我可以和你回去,但我有话要说。之后的日子,咱们约法三章。”
巨大的狂喜和对接下来的话的戒备让陈淮疆反应有些缓慢。他眨眨眼,等待着裴宥山接下来的话。裴宥山清清嗓子:“首先,你以后在外人面前不许乱喊我老婆、妻子什么的,喊我的小名就好。”
“可你就是……”陈淮疆没说完,就被裴宥山瞪了。他立马改口:“可以。”
“第二个,以后不许再让自己受伤了!”裴宥山摸摸他的背,“在我心里,你肯定比别人都重要啊。你受伤了,我心里难受。”
陈淮疆心软的不行:“好。”
“最后一点。你要尊重我。虽然这段时间看你表现不错,就当你能遵守吧。”裴宥山嘀咕两句,继续道,“不能再想关着我,也不能再拿我的身契说事。我愿意和你回去,是因为我愿意,不是因为我是你的奴婢!如果有一天……”
裴宥山睫毛眨了眨:“如果哪天你厌烦我了,我自己离开,你也不许拘着我。”
“不行!”陈淮疆慌忙喊道,“伢伢,不要给我定罪,我不会厌烦你的,绝对不会。我都答应你,你不要离开。”
“嗯,我想也是。”裴宥山点点头,“你发誓。”
陈淮疆便照做了。他举起手来:“我发誓,如果违逆今日的承诺,便让我天雷……”
裴宥山在他脸上轻轻亲了一下,打断了他后面要说出口的恶毒的誓言。
“看到你的诚心了。”裴宥山趴在他怀里,“陈淮疆,我也喜欢你。”
第129章 (126)知错爱改
清晨的晨雾若隐若现。刚下过雨,窗外的风还有些冷,屋里却暖烘烘的。裴宥山缓缓睁开眼睛,掀起被子想去打水洗漱,却发现腰上缠了双手,紧紧搂着他不放开。
他吓了一跳,好半天才完全清醒,想起来陈淮疆在这。一转身,才发现陈淮疆早就醒了,正睁着眼睛,含着笑意望向他,眸中一片清明。
“你醒了怎么都没有声音的?”裴宥山嗔道。他以为陈淮疆还睡着呢。
“想多看看你。”陈淮疆说。他还侧躺着,怕压到背上的伤口。裴宥山也有点不放心,他觉得自己还挺重的,万一把陈淮疆压坏了,背上的伤口裂开怎么办?
“你趴下啊。”裴宥山说,“我看看你的伤。”
陈淮疆却没动作,反而把他抱的更紧,亲昵地在他脖子上蹭了蹭:“伢伢,你再说一遍,再说喜欢我。”
裴宥山没说话,推了他一把。
“你再说一次。”陈淮疆道。见裴宥山不说话,他又紧张起来,“难道昨夜是我做梦?你……你没说过这话吗?”
“说了。是真的喜欢你。”裴宥山有点无奈,也有点好笑,“你先趴下。”
他看了陈淮疆的伤,确定无事才彻底放心。陈淮疆还要去义仓那边,洗漱过后,穿戴整齐便要出发了。他动作有些慢,拉着裴宥山不撒手:“不想去,想和你在一起。”
“那就不去。”裴宥山说。他私心里是希望陈淮疆多休息的,也怕义仓那边又有不三不四的人混进去,再伤了陈淮疆。
陈淮疆却摇摇头:“柏康一个人,盯不住的。你……伢伢,你真的愿意和我回去了?这次彻底原谅我了吗?”
“你再问我就不回去了。”裴宥山说。
陈淮疆有侍卫接应,乘马车走了。离开之前,还叮嘱裴宥山记得收拾东西,最迟明天就和他回王府。裴宥山点头应下,打算慢悠悠在家中吃了早餐,再去铺子里。
他已经和陈淮疆说了陈月升要送他铺子的事。陈淮疆听了也不生气,也许是刚获得了原谅,现在突然变得十分的大度。他想了想,突然笑起来。
“你想买下这间铺子?那便由我出钱给月升,地契上也先写我的名字。”陈淮疆都能想到,陈月升想送伢伢铺子,结果发现这心意落到了他手里,会露出多么好笑的表情了,“待他收了钱,我再转给你。”
裴宥山觉得这方法不错,就同意了。他今日出门晚,到了铺子已经快中午了。点心铺子的新牌匾还没有做好,屋檐上面用红布罩着,拖到地上。一个格外高大的人影站在那里,望着红布出神。
嗯?
“淳于大人?”裴宥山惊讶。淳于鹰怎么又来了?难道……真是他和伙计们的手艺太好了吗,淳于鹰竟然日日都来!
淳于鹰用那双颜色极淡的眸看了他一眼。
多日来,裴宥山已经记住了他的喜好,问道:“还要两盒豆沙饼吗?”
淳于鹰点头:“多谢。”
一连几天都是这样,淳于鹰来买点心,他包好了,递过去,收钱,从来没有多余的交流。其实裴宥山也不太想和他说话,在他看来,那个阿史那离看上去更好说话些。淳于鹰虽然是使臣,但态度冷漠,气质莫测,更像位王子。
今天,他罕见地问了句:“淳于大人为什么来大宁?”
他有些担心边关的情况。若是大宁国和北海境真的有冲突,容城必定首当其冲。但容城又开放了互市,也许是两邦交好的征兆?
他也没觉得淳于鹰会回答他。毕竟这位使臣大人一向寡言,这点之前他就感觉到了。但淳于鹰却回答了他:“有要务在身。”
这么半遮掩半回答的话语,裴宥山也不好再问了。他把点心盒递过去时,淳于鹰突然道:“沾上了。”
裴宥山:“什么?”
“面粉。”淳于鹰拍了拍他的肩,将蹭上的那一点点面粉拍掉,然后提着点心转身离去。
又过了两天,义仓彻底完工,陈淮疆也能回王府了。穆王府的马车接上裴宥山和徐奉,浩浩荡荡地回去。裴总管早就等在门口,见他们回来,立马笑呵呵地上前。
“世子。”他对陈淮疆微微颔首,又对裴宥山道,“终于回来了。一会快去见你娘,她很想你。”
“让你们担心了。”裴宥山闷闷道。
裴总管还没说话,陈淮疆抢先一步,对着裴总管弯下腰:“是我有错,父亲,是我惹伢伢生气,您责备我吧。”
裴总管和裴宥山都吓了一跳。说实话,就算陈淮疆再怎么随和,他的身份也是世子。裴总管想拿他当小辈看待,又着实有些困难:“世子何必这么说?伢伢一直不懂事,还多亏世子照顾。”
他和陈淮疆相对站着,不停地说着“是我的错”和“不是你的错”,看得裴宥山哭笑不得。还是柏康先道:“世子,裴叔,还是先进去吧。门口人太多了。”
他们一行人这才进了王府。
回来之前,裴宥山还有点忐忑。他怕之后还会和陈淮疆有矛盾,到时候万一又有争吵,他可不知道还能去哪了。但陈淮疆似乎,是真的在改变?
对方是他的父亲,裴宥山说不好陈淮疆究竟是在讨他的欢心还是真的愿意为他转变想法,便没有多说。陈淮疆也多日没有休息了,义仓那边住宿不便,休息不好,他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迅速地回到卧室躺下了。
“伢伢,你也来躺一会。”陈淮疆说,“还是王府的床更软些。”
裴宥山脱了鞋子,也躺在床上。
他的脚有些冷,不知道是不是在店里总站着的缘故。陈淮疆盯着他看了一会,又翻身下床,不知道干什么去了,裴宥山以为他想起什么事,就没管。
不一会,陈淮疆又走进来,端着水盆,蹲在床边脱他的袜子。
“你做什么?”裴宥山哆嗦一下,“别碰我,痒。”
“脚太冷了,泡会热水吧。”陈淮疆说着,似乎竟是要为他洗脚。裴宥山不知道他怎么突发奇想:“我自己来吧。”
“我想照顾你。”陈淮疆执拗道。
可他也没替陈淮疆洗过脚啊,这也太亲密了!裴宥山往后退,陈淮疆看着他的脚踝,那处没有留疤,也没有真的让他行走不便。但想起自己做过的事,陈淮疆还是一阵后悔。
他真是混账了,竟然为了留下伢伢,害他受伤。明明想着自己要永远对伢伢好,却害他吃苦。就连父亲都说,是伢伢任性。
分明是他犯错。是他对不起伢伢,对不起自己的承诺。
裴宥山眼睁睁看着陈淮疆突然落了两滴泪,有点不知所措。陈淮疆抱住他的小腿,红着眼眶道:“从前是我不好,是我鬼迷心窍,伢伢,你打我骂我吧。”
裴宥山瞬间懂了他在说什么,一时无言:“我都说原谅你,现在再提这些做什么?”
可陈淮疆知道,伢伢愿意原谅他,是因为伢伢心软又善良。就算在未来的日子里,他尽力补偿伢伢,恐怕都填不满他心头的愧疚。事到如今,他只能想尽办法对伢伢好。
他眼神真挚,裴宥山也知道他的心思,就把脚泡在水里。他替裴宥山洗完脚,盖好被子,便叫人来倒水了。裴宥山托着下巴,不知在想什么。
陈淮疆又道:“你们家的宅子有些小了,且城北偏僻。我想为父亲母亲换一间大宅子。”
他这么说,裴宥山当然同意。陈淮疆又提了几样,要送地送庄子,像有了好东西,拼命想往外送的富户似的。裴宥山无奈:“普普通通就好了。你也知道好多人嫉妒我爹,这下更要被他们拿捏话柄了。”
“谁敢非议世子妃的家人?再有人议论父亲,我去撑腰。”陈淮疆望着他,也想起之前听到的那些议论。
从前没人敢在他面前议论,他也就没在意。亲耳听到那些对伢伢的污言秽语,他才知道自己之前放任了多少对伢伢伤害。
裴宥山的出身一直遭许多人诟病。他与静善户籍上是平民,但他的外祖的确是罪臣。如果能想办法替他摆脱罪臣后人的名头,不知道他会不会高兴一些。
不过这事毕竟年代久远,成算也小,还要从长计议。还有那些说伢伢勾引他的人,真是没长眼睛!若是伢伢愿意勾引他,他可要高兴死了!
说他勾引伢伢还差不多。但他在伢伢面前装得好,伢伢都不为所动,可见心思有多清白。
还是趁早澄清为好!
第130章 (127)卷宗
近来,裴宥山总觉得王府中气氛不对。他在雁雪阁行走,总有人偷偷摸摸看他。他去找爹娘,去给穆王妃请安,也总有人指着他说小话。
自他重生之后,和王府中的大家相处还算融洽,最初陈淮疆关着他那段日子里,还有好多人给他求情呢。就算实在不喜欢他,也不至于这么明目张胆,说他坏话也丝毫不避着人吧?总被人盯着,裴宥山更不愿在王府待着了。
这次刚回来时,他还有些害怕,怕王妃更厌恶他。毕竟当初穆王妃就不大同意他从阳川回来,他回家前,也是和裴总管轮番去求,穆王和穆王妃才终于松口的。
穆王妃会不会觉得他就是个反复无常,贪恋着穆王府的权势,才屡屡反悔的人?
他都有些不敢去给穆王妃请安,但陈淮疆一直鼓励他快些去,他才犹犹豫豫地应了。没想到穆王妃并不生气,反而亲亲密密地拉着他,说要把王府的治之权交给他。
他都有点觉得自己是在做梦了。
但穆王妃现在喜欢他,不代表王府里其他人也会喜欢他。说不定是有人觉得他心术不正呢,反正没让他听到,就不必太在意。
点心铺子的牌匾已经做好了。裴宥山不愿暴露名姓,又不愿打着穆王府的噱头,想了想,便用了吴氏糕点铺当店名。陈淮疆出面替他从陈月升手里买下铺子后,他也不怎么在柜台前面出现了,就在后厨看看账。
其实他本就是不太爱和人交流的性子,比起迫不得已的出面做生意,他还是更喜欢看账本,管账务。现在他终于有时间,有条件做自己喜欢的事了。
不过也有例外。
“淳于大人,近来不忙吗?”裴宥山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的淳于鹰,颇有些无奈。
这淳于鹰,说自己有要务在身,需要外出。可他观察了好多天,淳于鹰除了来他的铺子买点心,就是在城西的大街上瞎逛。到了饭点就去吃饭,等他收工回王府,淳于鹰也往驿馆方向去了。
难道他的要务就是来容城品尝大宁国美食?
到了午饭时间,除了看店的伙计,其他人都去吃饭了。裴宥山早就饿了,正好近来隔壁铺子的大叔不知为什么不干了,换成了家卖水饺的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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