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信依旧没有新消息,陶汀然滑了滑他和周其律寥寥几言的聊天记录,忍不住又戳对方一下。
【陶汀然:明天来学校吗?】
倏忽,沉寂三天的人终于有了动静,得到回复的那刻,他还以为是自己看错了。
周其律说来。
【周其律:今天也来。】
今天?
今天就要过了。不等陶汀然想明白,忽然听到有人在叫他——
“陶汀然。”
【作者有话说】
小陶:为什么周其律是爸爸?
热心市民迟不到:因为他可以让你 生!
第22章 你怎么这么难等?
一辆锃光瓦亮的奥迪不急不缓地滑到陶汀然身侧,驾驶座的人曲肘放在窗沿,意外道:“放学了?”
“我下班路过,”龚凯说,“你一出来我就看见你了。”
陶汀然没他,转头看着校门口的方向,目光探寻。
校门口人来人往,他等了半晌,除了被风吹落的树叶,什么也没等到。
“在等谁吗?”龚凯开着车缓慢跟在陶汀然身边,不他也不恼,“要不要顺路载你回去?就要下雨了。”
雷雨在浓密云层上翻滚,仿佛在叫嚣,咆哮着想要冲破发泄口。
今天一整天的天气都不怎么好,龚凯语毕,酝酿许久的雨终于随一道闷雷洋洋洒洒地砸落人间。
陶汀然像是毫无知觉,走路不急不缓,时不时回头朝校门口看一眼。
【陶汀然:你在哪儿?】
【周其律:在家。】
豆大的雨滴落在手机上,陶汀然擦了一遍又一遍,一时不知道是被戏耍后的生气多,还是失望更多。
【陶汀然:不是说要来学校吗?】
【周其律:逗你的。】
【周其律:在等我?】
雨势越发大,他淋得半湿,发癔症似的站在路边看手机,一动不动。龚凯看不下去,下车把人塞进后座。
“你是考试考砸了还是挨老师骂了?这么魂不守舍的。”龚凯拍拍衣服上的水珠,把中控箱上的纸巾扔到后座。
“谢谢。”陶汀然扯了两张纸擦干手机屏幕,在键盘上点了两下。
【陶汀然:没有。】
校门右侧的那条梧桐道上,周其律看了眼消息。
【周其律:那就好。】
手机在周裕仓那里藏了三天,电量耗尽。他从医院回到县里那个筒子楼,充电、洗漱,然后给林栋打电话说明情况,请了两天假。
手腕缠着纱布不方便,洗澡时身上的伤口碰水就针扎似的疼。
他耳后也贴着纱布,难免碰着戳着,打湿了还得跑一趟诊所换药。权衡再三,最后下楼到发店洗的。
忙忙碌碌半下午,只为了让他看起来没那么狼狈。
飘风急雨迷了眼睛,前路变得艰难又模糊。周其律驶离学校,他被雨淋得像一只找不到屋檐躲雨的流浪狗。
在这一刻,周其律突然庆幸龚凯比他先开口叫陶汀然。
还好没叫出口。
不然得平白同他淋这一场雨了。
当天晚上周其律就发起了烧,晚上热得睡不着,听室外屋檐坠落的雨滴敲钟似的砸在窗户钢棚上。
他一会醒一会睡,时冷时热,熬到六点,伸手摸到枕边的手机给老农请假。
强撑着最后点精神给陶汀然发消息。
【周其律:今天请假了,别等我。】
手机开着振动,屏幕亮一亮,陶汀然就醒了。
他摸寻过手机眯着眼睛看了看,坐起来发半晌神才回了个好。
陶汀然本来不是会追问别人私事的人,但好几天没见,他实在没忍住胡扯些什么,试图从中套点儿话。
【陶汀然:你要去上班吗?】
过了一分钟,对方没回。
【陶汀然:什么时候下班?】
【陶汀然:农老师昨天说等你回来要去他办公室补考。】
他不间隔地发了七八条,出门上学前也没得到回复。
最后陶汀然问:今天可不可以见面?
消息发出又撤回。
醒来的时间不上不下,陶汀然提前出门帮杜彬买早餐。
他提着一袋两人份的早点站在生意爆棚的早餐店路边招停一辆出租车,就要到学校时,又突然改了路线,“麻烦调头去老水电局。”
下一夜的雨,地面还很潮湿,树叶四处散落,被来来往往的人踩在鞋底带到别处。
陶汀然租房后就没来过这里,他其实不确定周其律在不在,就是想碰碰运气。
这栋楼还是老样子,斑驳的墙上多了些印的小广告,楼道间没灯,天光微亮,从楼梯间那面墙的镂空里洒进一星半点的光。
周其律家对门的老头又在门口坐着吃面条,筷子将面挑得高高的,窗户外刮进的冷风一吹,白雾直往他脸上扑。
老头豆瓣酱放得重,陶汀然还没走近都闻到味儿了。
陶汀然敲了敲周其律家的门,半天没人来开。
“你找他什么事啊?”老头基本全天在家,昨晚睡觉之前都没听到对门有啥动静,“可能没在家呢,昨天下午出去了好像就没回来。”
大失所望的失落感如潮水将他席卷,陶汀然听完站了会儿,没再继续敲门。
沉默几瞬,他把手中的早餐挂门把手上,拍了张照片发给周其律。刚发送过去,隐隐约约听见屋里传来手机提示音。
这声音离得太近,仿佛就一墙之隔。
耳朵虚虚贴门板上听了听,仿若错觉。陶汀然给周其律拨过去电话,拍门:“周其律,你在吗?”
电话无法接通,但屋里响起手机自带的来电铃声表明着陶汀然找到了对方。
敲门没人应,电话没人接,就当陶汀然准备联系开锁师傅时,阻拦在面前的门终于开了。
“陶汀然。”
嘶哑得不像话的声音,一身伤痕,白T恤的领口沾染着血色。那是从周其律耳后伤口流下来的血,颈侧那里已经干了,斑驳一片。
陶汀然久久陷入震惊之中,“你……怎么……”
话没说完,人就倒了。
天旋地转,周其律再醒来是在医院。
身边谁也没有,仿若晕倒前看见的人是他的一场梦。
瞥见床头放的半杯水,或许又不是梦。
他自小孤零零长大,小时候高烧不退在家昏睡,是他爸回来发现他,抱着去医院挂急诊看病。
而今他爸在监狱,如果没人来找他,那他应该是死后才能被人发现。
这时,“唰”的一声,床边帘子被人拉开一小半。
周其律抬眼,与农泉打了个照面。
两人皆是一愣。
农泉是惊喜,周其律则是陷入怀疑。
他觉得可能自己是真的烧糊涂了,晕倒之前竟然把老农错认成陶汀然。
周其律不死心,往老农身后望了眼。
“你可终于醒了。别看了,就我。”下午三点,饭点早过了。老农中午走的时候周其律没醒,回校找老师代课,刚到医院楼下买了清汤抄手提上来,“来,趁热吃。”
他把床摇起来,小桌板支上,往旁边坐上没两秒,就在工作群里收到收到。
周其律耳后伤口感染,手腕肿得很高,再加上一整晚的高烧,现在都还输着液。
他虚弱但不萎靡,没有佝偻着窝着坐,背脊挺得很直。即便左手没法动,右手扎着针,吃饭也只是慢了些,没有一丁点丑态。
“谢谢农老师。”周其律说。
“你是我学生,谢什么,对你负责是应该的。”
“要谢就谢陶汀然吧。”老农早上接到周其律的电话后就放不下心,再打回去就没人接了。他翻看学生信息册找到地址,忙开车过来看看情况。
老农给他倒水,说:“我早上刚到楼下就看见陶汀然背着你下来,满头汗,都急哭了。”
周其律微侧过脸,明显怔了下,“他哭了?”
“那可不,急啊。我当时也离哭不远了。”回想当时,现在都心惊肉跳。他还以为两学生打架,一秒钟脑子里过了八百遍辞职书模板。
“你比他高那么多,还重,背着下六楼,腿肚子都打颤。”老农看他状态不错,准备回学校开会去,“行了,你休息吧,我回学校了。下班再来。”
“没……”
“你可别没事了,安生休息两天。”周其律的家庭情况老农是知道的,他欲言又止,叹了口气,还是决定告诉他。
“你进医院的时候我给你奶奶打过电话。”
对方说了很难听的话。
老农不忍心说,于是隐瞒一半事实:“没人接。”
“嗯。”周其律反应淡淡,在意料之中。
奶奶的电话是高一报道时他爸留的,有急事时至少能让老师联系到一个身体健全,能听到、会说话的家长。
但是他奶奶只来过一次。
周其律想起以前被人霸凌那次,老太太以为能拿到其他六个学生的赔偿,到学校才发现不但没有,反而要赔钱给别人。
她当时在办公室扬手扇周其律耳光,问他怎么没被人打死。
“你好好养病,下周再回学校吧。”老农看了眼时间,带上垃圾朝他摆摆手。
“农老师。”周其律叫住他,侧身在枕头下四处摸了摸。
老农顿步,“找啥?”
手机应该是没带,周其律说:“没什么。”
他说:“医药费等我回家微信转给你。”
老农以为他掉了什么重要东西,神情略紧张,一听他说这个,顿时无语,“我说那话是找你要钱的吗?”
“休息吧你。”老农白他一眼,走了。
当老师是很忙的,特别是班主任。
备课、批改作业、写周总结、月总结、季度总结还有工作报告,以及公开课、大大小小的考核、评比与开不完的会。
农泉忙里抽闲,趁下课十分钟去自己班上兜一圈,正好被陶汀然逮着问周其律。
为不耽误学习,早上把人赶回来上课,但他看陶汀然一见他就两眼亮光的模样,估计今天的课一点也没听进去。
“醒了,没多大事。烧退下来就不用担心。”
陶汀然颔首,拽上书包就要走。
老农惊呆了,差点没抓住这支离弦的箭:“去哪儿啊?还有一节课我坐这儿上啊”
陶汀然面不改色:“我请假。”
老农:“不批。”
无法,陶汀然只好等到上完课才出校。
他跑得飞快,杜彬一句话才开头,那声“诶——”在几秒后就被抛之身后了。
昨晚被放鸽子后产生的低落情绪,陶汀然今天才想明白。
比起失望和生气,他的想念可能要多一点。
想见周其律。
想看见他。
陶汀然去医院啥也没带,想着一会儿问周其律要什么再下楼买。
谁知扑了个空。
护士说:“刚办出院走了没一会儿。”
陶汀然下意识掏出手机给周其律打电话,拨出去才想起对方的手机应该还在家。他深吸口气,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网吧三班倒,周其律请假这几天都是其他几个人轮流顶班。
今天正好是林娇。
吧台没人,恰好有客人来充卡,周其律绕过台子进去操作电脑,“充多少?”
那人愣了下:“原来你是网管啊?”
周其律抬眸看他一眼。
“先充三百。”男生从手机壳后摸出三张红的,继续道,“看你一身伤,还以为来寻仇的呢。”
这时,右侧楼梯嗒嗒嗒的响起小皮鞋下楼的声音,林娇看见他,既惊又喜:“其律哥?”
周其律朝她笑了下,“娇娇。”
他是回来上班的。周其律没带手机没带钥匙,网吧离医院比家的距离也近一些。他过来时没想太多,就想着先稳下这份兼职。
不过到店没待半小时就被林栋赶来撵走了。
“要钱不要命啊?我跟没跟你说好好休息?”林栋瞅见他那些伤就头大,脸色差成那样还上班。
他不解道:“你是不是上班有瘾啊。”
“可能有吧。”周其律轻笑道。
“啧。”林栋开着车,都不想说他了。
半晌,林栋问道:“需不需要预支工资?可以预支你三个月。”
周其律说:“不用,谢谢哥。”
林栋把他送到老小区路口,周其律下车时忽地想起件事儿,反悔了:“林哥,预支一百。”
“?”林栋点了根烟叼嘴上,闻言从皮夹子里拿出五百,“咋?拿一百买烟啊?”
“开锁。”周其律只拿一张,下了车。
这条街麻将馆最多,开锁的只有一家,老板是个老头。因为以前被人偷换过付款二维码,所以现在只收现金才愿意上门。
“你们这些小年轻现在记性还不如我这个老头,钥匙都能忘屋里,是不是学习压力太大啦?”
楼还是那栋老楼,楼梯也脏兮兮的,只有常走的地方踩得包浆。天气不好,所以楼道光线暗,开锁的张师傅在后面念念叨叨。
“小伙子,你家住六楼可累惨我了。”张师傅喘得厉害,尽管两手空空,工具箱在周其律手上,他也累得上气不接下气。
踏上最后一步台阶,周其律往窗口那边看去,看见他家门前蹲着的人时,上一秒想说的话顷刻间忘得干干净净。
陶汀然也在看着他,两人隔着不远不近,两侧挂着衣物的杂乱走廊对视。
蹲久了猛地起身,头像挨了一闷棍似的晕乎。陶汀然踉跄一步,没等他摔,周其律就抱住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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