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曼知道她之前的行程,因此理所当然地受着这尊贵的待遇,倒是徐珍看了眼一边自己独立吃饭的佳信,又看了眼对面矫揉造作需要人伺候的大小姐,再想想黎越洋上学时回回第一的聪明大脑,直叹恋爱使人降智。
但看见卓曼的脸,徐珍又按下了所有吐槽想法,很多很多年前,就在这张桌子上,她发现了自家妹妹喜欢黎越洋的事实,卓曼性子骄傲,每天却起大早坐在桌边,自以为掩饰很好地偷偷看人,徐珍无意中捕捉到了。
十几年过去,卓曼还是坐在这张桌子上,身边的人就是她青春时偷看的人,徐珍觉得,这是一种幸运与圆满。
徐珍突然建议:“黎越洋,你要么把对面的房子收拾收拾,以后好串串门。”
不等黎越洋仔细考虑回答,卓曼先说话了:“不用那么麻烦,我们回来就住我的房间。”
徐珍大概是想将来门对门,彼此有个照应,而卓曼的想法里,小区到底有些年代,黎越洋客观的经济条件摆在那里,小时候为了学区不得不将就,现在哪有让她长期住这儿的道理。
黎越洋聪敏,理解徐珍的意思,也理解卓曼的意思,其实对她来说,物质追求早已司空见惯,珍贵而难得的是卓曼。
卓曼在哪里,她便在哪里,卓曼在意的人希望她和卓曼在哪里,她也会尽力做到:“是有这个打算,以后多个选择,有时候住曼曼的房间,有时候住住对面。”她今天仿佛很轻松,恢复了许多她本有的自信与狡黠,为了避免两人有负担,又玩笑道,“黎总房子多,雨露均沾。”
徐珍不给卓曼帮人说话的机会,立刻接上:“挺好。”
卓曼偏头看了眼黎越洋,见她面色舒展,没有半点不适,相反,她的神情充满活力,自信昂扬,这一幕和少年时期一模一样。
卓曼感知的没有错,这段时间里,黎越洋也觉得自己像是晒了许久的发财树,被一壶又一壶的水浇灌,被温柔的伴侣治愈,她的叶子渐渐葱绿挺立,她的枝干逐渐找到本有的强壮扎实。
她在找回生命力,找回生活的意义,她在爱着,在被爱,在重新成为一个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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卓曼在北京的卧室与她上学时变化极大,延续着挑剔讲究的风格,房间里的每一处都是卓大小姐严选。
卓曼上海的家里唯一一个格格不入的摆件是黎越洋送的木鱼,当时黎越洋看她在外面装得一副冷漠理性的样子,私下里却总为工作生气,解决完问题又很快消气,河豚似的,便使坏给人送了个小礼物。
卓大小姐收到时还有点懵:?
黎总义正言辞地解释:“可以积累功德,你不是信这个嘛。”不等卓曼说什么,黎越洋使坏的心思冒出来了,“生气的时候敲一敲,下个月敲坏了再换一个。”
知道这人是在点什么,卓曼气得给人来了两脚,黎越洋现在不老实了,会躲了,第一脚还笑呵呵地应着,第二脚灵活躲开,还要挑衅地朝人眨眨眼,气得卓大小姐手脚并用,一顿家暴。
上次佳信生日时,黎越洋还只能在卓曼的卧室门口探探头,如今却可以光明正大的进入其中,她将手背在腰后,不冒然触碰卓曼的东西,只弯着腰凑近仔细观察研究卓曼的项链首饰们,而卓大小姐本人却是临时接到一通跨国工作电话,自己去书房忙工作了。
卓曼这一通电话打了将近一小时,出来后只有一个结论,她明早要订最早的航班去阿布扎比:当初来中国主持远舶出售的Sara女士给她介绍了一笔阿联酋的订单。
Sara几乎放弃了欧美以外的市场,知道卓曼如今是远舶的实际经营人,便将阿联酋的市场切给她,就当是助力同为女性继承人争取家族权力。
工作变动,临时更改行程,对黎越洋来说实在是家常便饭,她非常平静地接受了改变,还在睡前陪着卓曼聊了聊阿联酋的市场。
两人第一次在卓曼从小长大的房间里睡觉,卓曼揽着黎越洋的腰,嗅了嗅她脖间的味道,暖呼呼道:“你身上怎么这么暖和?”
卓曼小时候不爱听人讲大道理时,就会这样转移话题,黎越洋心里好笑,反思自己是不是又在“教人做事”,笑道:“入我的股不亏。”
说罢便侧身将人揽进怀里:“不聊工作了,睡吧。”
卓曼是凌晨五点多的飞机,几乎没睡着一会儿就起来了,黎越洋前一晚安排好了司机,本想亲自陪她去机场,被卓大小姐瞪回去了:“别搞这些矫情的,有司机送就行,你好好睡觉,早上走的时候帮我姐把佳信捎到学校,我姐得夸死你。”
被安排了新的送小孩任务,黎总只好呆在原地,她撑着头躺在床上,盯着卓曼穿衣服、收拾行李,津津有味。
卓曼一开始还有点害羞在她面前换衣服,又见人皮厚,丝毫没有回避的意思,干脆直接不管她了,大大方方起来,黎越洋嘴角噙着笑,也大大方方地欣赏。
卓曼觉得这人现在越来越皮厚了,应该是原形毕露了,她连个告别吻都不给,硬邦邦地留了句“上海见”就关门离开,黎越洋这才笑着躺回被窝里,睡了个安心的回笼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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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越洋有送小孩任务,起得很早,见佳信吃饭慢,便又在房子里四处转悠,寻找卓曼生活的痕迹。
徐珍看着她转悠半天没啥发现,忙着收拾佳信小书包的同时给她安排了个小问题:“你认得出卓曼那个放耳环的瓷盘吗?”
黎越洋一愣,又凑到卓曼的耳环们面前观察,头也不回:“有点眼熟。”
“不是记忆力好嘛?你再想想。”
黎越洋想起来了,这是有一年她送给徐明珠的茶具,选的是景德镇老手艺人的作品,独家定制,一件不重样。
见人终于想起来了,徐珍这才解答:“我这妹妹痴心呀,偏要拆了杯子和盘子,把盘子拿去做首饰台。”徐珍又阴阳怪气,“因为你送的,人就巴巴抢走了。”
这话的信息量很大,黎越洋愣了片刻。
她记得,这套茶具是她升大学那年送的,为了感谢徐明珠对她高中三年的照顾。
如果她没有理解错的话,徐珍的意思是,卓曼从那个时候就喜欢自己了。
见黎越洋惊讶,徐珍这才意识到什么:“她从来没和你说过?!”
黎越洋整个人都有点抽离,确认似的:“曼曼以前就喜欢我?”
世人好像都活得辛苦,境遇艰难的人哀叹人生无望,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人自怜碌碌无为,而像黎越洋这样拥有过多资源的人又早早透支了生命长河里流动的体验。
世界像是巨大的游乐场,她游刃有余不费力气地获得一切,名誉、金钱,有时候觉得世俗的圆滑可笑又不体面,心里不屑,看着了,也一笔带过;有时又反思自己虚伪无知,世界上又有几个人可以像她这样时时体面,人活在世上,终究有不自由,想到最后,竟觉得整个人生都没意思。
黎越洋出生时不叫黎越洋。
黎越洋是在第一场初雪时被送回北京的,她被无声无息地放在一只廉价的篮子里,置于黎家大别墅前的喷泉池边,若是闹腾些,一不小心,便要翻进水池里。
黎老爷子抱着她哭到院子里的灯都亮起,在细碎雪花缓缓流淌的昏黄院灯下,给她改名“越洋”,越过太平洋,越过喷泉池的小小汪洋,越过她的父亲黎扬,越过未来人生的一切海洋。
黎越洋想,现在,她想越过印度洋,去那个被一片内海拥抱的地方,去见那个骄傲的女人,去问问她,自己在她的生命里,又是几斤几两。
作者有话说:
卓曼:徐珍 你话好多
黎越洋:徐珍 我最好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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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旧祝小读者们发财(鞠躬
第 52 章 好耶
黎越洋终究不能像电影或小说里写的那样,冲动之下立刻飞到卓曼身边,生活与工作的秩序仍然存在,比如说,她需要完成卓曼出发前交给自己的任务:送佳信去学校。
徐珍确实如卓曼所说,临时被分担了点照顾小孩的任务,开心的不得了,慢悠悠地吃着早餐目送两人离开。
佳信性格文静内向,坐在黎越洋常坐、后来卓曼常坐的车内里侧位置,只好奇地四处张望,偶尔看两眼黎越洋,但又不说话,黎越洋心里好笑,也不主动与她说话,生怕让小孩不自在。
学校离家不远,不过十分钟就到,黎越洋先下车,又伸手要护着小朋友,佳信看了眼她,扶着她的手臂乖乖地安全落地,这才说话道别:“谢谢黎阿姨。”
黎越洋笑:“不用谢,快进去吧。”
佳信不动,只歪头看她:“你以后都会和我小姨一起回家一起睡觉吗?”
意外于佳信的问题,黎越洋一时拿不准要怎么向小朋友解释她与卓曼的关系,只好模糊地点点头:“不出意外的话,是的。”
正是上学的高峰,学校门口热热闹闹的都是孩子和家长,黎越洋看了看远处校门口接人的老师,故意转移话题:“哪一个是你的老师?”
小朋友根本不吃她这一招,只对她的前一句回答认真思考,板板正正道:“那不要出意外。”不等黎越洋询问,佳信又严肃道,“小姨喜欢和你一起回家一起睡觉。”
黎越洋彻底惊讶了,不好再糊弄她,蹲下身子与她平视:“你怎么知道的呢?”
小朋友从仰头到放平目光,依旧认认真真,却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我知道。”
黎越洋失笑,又想到徐珍透露出的卓曼漫长的喜欢,只觉自己粗心,连佳信都能看出卓曼的感情,而她却无知无觉地错过了那么多年。
每当黎越洋觉得自己已经进入前所未有、更深一层的爱时,她便又会发现,还会有更深更广阔的爱,对爱情的理解与感受,一次又一次让黎越洋觉得自己渺小但充实。
原来走过波折岁月,穿过小半人生,最好的爱人一直在她身旁。
“我也喜欢和你小姨一起,不止回家和睡觉。”黎越洋温柔道。
佳信看了她一会儿,露出个傻笑,黎越洋不确定小朋友对她们的感情到底认知到什么程度,只在她的傻笑里感受到一种难以形容的温暖。
她感叹似的,轻轻抱住小朋友,拍了拍她的后脑勺:“最聪明可爱的佳信,下次见。”又使出拿捏小孩儿小花招,“给你带好多好吃的。”
小朋友果然顶不住诱惑,和她妈徐珍一样开心的不得了,性格又内敛害羞,只小声开心:“好耶。”
送完佳信不过早晨八点多,北京已经进入了早高峰的拥堵时间。
去往公司的路上,车子停停走走,黎越洋的心便也浮浮沉沉,从北京到阿布扎比,飞行时间超过9小时,黎越洋算了算时间,轻轻叹气,在冲动与理智的斗争中,最终给卓曼发了一条看似漫不经心的消息:“想你了。”
卓大小姐条件允许时从不会在物质上委屈自己,这一次去出差,直接走海盛的报销买了商务舱,空中wifi更是洒洒水的小事情,于是一个小小回笼觉醒来的卓曼便看到了黎越洋这条腻歪的消息。
刚离开几个小时、满脑子都是新事业的卓总:?
阿联酋的合作像是从天而降的馅饼,潜力巨大,利润可观,卓总正在和分别从上海、宁波出发的团队人员线上对接工作,根本顾不上黎越洋的儿女情长,看了眼北京时间,冷酷道:“快九点了,快去公司吧,上上班就好了。”
还堵在上班路上的黎总从没想过女朋友比她还热爱工作,一时哭笑不得。
黎越洋没办法和卓曼描述此时的心情,第一次觉得距离、工作这些过去习以为常的现实问题如此客观的存在,猜到阿联酋的合作来的突然,卓曼必然忙碌,只好按下焦躁追问一句:“什么时候回来?我去接你。”
飞机上,卓曼终于意识到黎越洋有一点儿反常,可能真如黎越洋所说,她真的想自己了,虽然刚刚分开就想有点矫情,但感情好的小情侣是这样的,卓大小姐觉得这是合理的、正确的,卓大小姐还觉得有一点儿开心的、满意的。
想清楚这一点,卓总终于搞事业暂停,安抚女朋友难得虚弱的情绪第一名。
她打开黎越洋的日历,本是想看看要什么时候回去两人可以见面,却突然发现黎越洋一周后的日历里多了三天的香港行程。
这三天只有第一天有两个会议,之后两天没有任何明确的主题与预约。
自将云天码头收回去后,黎越洋先是以雷厉之姿清除了梁家在大陆的所有合作,又一路围剿它们除香港以外的各类海外合作,一系列动作看似与梁家无关,却事事相关,却始终连香港的土地都没踏上去过,而显然,黎越洋准备正面与梁家对线了。
卓曼想了想,回复黎越洋:“下周五回,落地香港,国际航班很多。”
卓大小姐霸气道:“我去香港接你。”
黎越洋在摇晃中看着这五个简单的字,只觉眼睛酸涩。
卓曼身上有一种矛盾,有时直率热烈,有时隐忍憋闷,她欢爱时总爱憋着,到了极致喜欢揪人头发,颤栗地、克制不住地逸出小小的声来,性感非常,黎越洋一边觉得头皮疼,一边贴近人小声调侃:“不要憋着,头发经不起薅。”
然而在许多生活场景里,黎越洋却是被卓曼的行动教育着“不要憋着”。
因为梁家,黎越洋自接管励荣集团以来,从不会主动拉通与香港的合作,就连投资的公司在港股上市,也没有亲自去祝贺,誓有一种没有万全准备绝不踏入香港的较劲。
黎越洋很小的时候,小到她完全没有记忆的时候,梁婉芝应当是带她回过香港的,但黎越洋自有记忆起,前有黎荣毅断绝了与香港的合作,后有她自己内心的坚持,这么多年来,她竟一次香港都没去过。
这一次去,便是要直指目标。
她有自信,也有忐忑,其中复杂的心情,难以言说,卓曼不过问,只想陪伴她,接她回去,黎越洋忍住哽咽,想要表现出自己的开心,便学着刚刚佳信的样子回道:“好耶。”
又补了一句:“我请你吃饭。”
人们常说,爱情是奢侈品,早已实现奢侈品自由的黎越洋在几个月前的外滩边还觉得,爱情是奢侈品,但也是消耗品,它的货币是勇气、信心与成长。
而如今,黎越洋想明白了,爱情既不是奢侈品也不是消耗品,爱情是货币本身,它让人拥有面对昂贵代价与困难生活的底气与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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