仅靠他一个人的力量是不够的,既然有人过来帮忙,他照单全收。
“是,谨遵大人吩咐!”侍卫们放下那锅汤药,便匆匆离去,不一会,他们便戴着口罩和手套回来。
沈亦初坐在地上恢复着体力,看着侍卫们在重症帐篷之间忙碌,心里忍不住唾骂着京城那些尸位素餐的权贵们。
有福权贵享,有难百姓担。
遇到这种事情,京中没有一个权贵肯放下身段前来帮忙的,只有老楚和他手底下的外卖员顶着。
他真的靠了!
沈亦初腹诽了一番京中权贵,体力也恢复过来,便又起身给侍卫们打下手。
此时,已是入了夜,沈亦初和七个侍卫们依旧在重症帐篷里忙碌着,轻症那边自有楚锦佑盯着,沈亦初很放心。
二百米外,尸体堆上火光接天,人肉的焦糊味顺着风飘向帐篷群的方向。
病患们闻着熟悉的焦糊味,心理防线在一步步被击溃,本来以为自己会自生自灭,不久也会被扔在火堆中烧成灰,但上苍是眷顾他们的。
终于有郎中肯过来给他们治病,他们也不必在绝望中等死,活下去的希望也不再渺茫。
只是,照顾他们郎中怎么看着越来越眼熟?
瞧着怎么像是故事汇报社的东家?!
是他们看错了吗?
兴许是看错了吧,他们怎么会在这种地方见到报社的东家呢?
看来自己真的是病得不轻。
病患们在昏昏沉沉的状态下,被侍卫们喂了药,才沉沉睡了过去。
……
条件过于艰苦,楚锦佑给他准备的帐篷里连床榻都没有,沈亦初也只能在地上铺了些干草,在干草上凑合了一宿。
他只感觉浑身酸疼,半点都不想动,浑身使不上力气,缓了一会,好不容易从干草上爬起来,小腿肚子都止不住地打颤。
“这可比大学军训累多了……死腿,赶紧走啊!”沈亦初颤颤巍巍地往前走,谁知用力过猛,腿一下子便抽筋了,差点没摔在这。
他以蜗牛的速度挪到放防护用品的另一旁,艰难地将一套防护用具穿戴在身上,确保自己的每一寸皮肤不会暴露在充满病毒的空气中。
出了自己的帐篷,沈亦初略微活动了一下,才朝着重症帐篷那边挪去。
太医们应当都按照他教的步骤,将青霉素提取出许多了吧?仔细算算,今日会有第一批青霉素药剂被运送到这边。
疫病应该很快就会被控制住了,他要再多坚持一下才行。
刚到重症帐篷那边,沈亦初便惊奇地看到他手底下的若干外卖员,正戴着口罩穿梭在各个帐篷之间。
有的在打扫卫生,有的在帮忙分发汤药,有的在帮忙殓尸,热闹得很,没有人指挥,但一切都显得那么井然有序。
知秋和言生在一旁煮养生粥,粥的甜香盖过了空气中的难闻味道。
没有人注意到沈亦初的存在,沈亦初发觉自己要做的事已经被外卖员们分担走,青霉素药剂又没送到,一时间,他无事可做。
他成了此处唯一的一个闲人。
不过也好,反正他现在浑身都没力气,正好可以多休息一会,毕竟整个营地也就只有他一个医生,把自己累垮了可不成。
如此想着,沈亦初便找了块合适的大石头坐了下来,静静地看着外卖员们忙里忙外。
天气晴朗,连带着他的心情都轻松了不少。
他坐了半个小时,知秋和言生那边的粥也熬好了,又挪过去蹭了一碗粥喝,补充一下体力。
知秋和言生一下子就把沈亦初认出来了,他们二人都格外惊喜。
“东家,您怎么在这,最近过得如何?”知秋笑问。
“我是郎中,过来给他们看病的,多亏了有你们帮忙,否则我得累死在这,最近我过得也还凑合。”沈亦初接过言生给他打的粥,喝了一口,“你们怎么会来这里帮忙,这可是疫病,会死人的,你们不怕吗?”
“害,都是在旧街混过的人,早已将生死看淡,若人人都躲着,那么京城将没有安身之所,既然如此,倒不如来此帮忙,也好过原地等死。”言生看得透彻,认为腹水之下,并无完卵。
沈亦初什么都没说,拍了拍言生的肩膀,将碗里的粥大口喝完,将碗随手放在一旁,便前去重症帐篷那边帮忙。
重症帐篷内的情况要比昨日好太多,地上湿乎乎的,显然是被人洒好了烈酒。
病患们吃过药,精神状态也有所提高,已经可以跟其他病友交谈两句,以舒缓内心的压力。
沈亦初脸上多了几分笑容,时不时地跟病患们说两句话。
“今日恢复得不错,一会记得多吃点,提升一下身体的免疫力。”
“你今日去了几趟厕所,排便情况如何?两次?嗯,不错,还行。”
“小朋友不可以挑食的哦,等你病好了,才可以回去跟小伙伴玩,快把这片菜叶子吃掉。”
“婶子精神状态不错,如果感觉身体没有太大的不舒服,便可以转去轻症帐篷了。”
“……”
沈亦初对待病患态度十分温柔和善,这番做派极大地赢得了大家的尊重和喜爱。
有个别病患听出了不对劲,“您,您是不是报社的东家,沈老板?”
“嗯?对,是我,怎么了?”沈亦初丝毫不意外自己会被人认出来,毕竟当时几乎半个京城的人都去报社买过报纸。
他被人认出来也很正常,但这也并不是什么大事,没必要大惊小怪。
病患们的反应却很大,他们纷纷对沈亦初表达感谢。
“原来真的是您啊,沈老板,我们还以为自己犯癔症了呢,没想到您居然会是前来给大家治病的郎中,您的大恩大德,我们永生不忘!”
“这几日给您添麻烦了,沈老板,若是我好了,必定在家中给您立一个长生碑,让神明保佑您福寿安康!”
“若我好了,回头定然去给沈老板捧场,那些外卖员是沈老板您的下属吧,既然如此,我回家便将灶砸了,天天点外卖。”
“好像沈氏保洁是沈老板的弟弟开的,我懂了,回去便天天让保洁上门洒扫。”
“还有我,我会经常光顾沈老板的粥铺的,就是不知道粥铺何时开门?”
沈亦初被病患们热情对待,已经有些汗流浃背,他连忙摆手,“大家一定要理智消费啊,谁家的银子都不是大风刮来的,尽量不要这样做,况且,我过一段时日便要离开京城,去外地办事,粥铺暂时不会开门。”
病患们知道沈亦初要离开京城,反应都很激烈,帐篷内顿时像是炸开了锅。
“什么?沈老板要走!”
第70章
沈亦初无奈地笑了笑,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我要办的事有些棘手,可能一时半会回不来, 只能委屈诸位多等我一阵子了,抱歉。”
帐篷内的众人深感惋惜, 看向沈亦初的眼神都有些不舍。
沈老板走了,他们便看不到红楼梦接下来的故事,也尝不到沈老板亲手熬的养生粥。
精神食粮都断了,病患们萎靡不振。
“那您一定要平安归来啊!”
“是啊, 您一定要平安!”
“一路保重啊,沈老板!”
“……”
沈亦初颔首, “我会的。”
这时,帐篷外有侍卫在喊沈亦初,“沈大人,宫中的太医们都过来了,他们还将三大车的药也一并带了过来, 您快出来看看呐!”
沈亦初听到, 跟病患们简单叮嘱了两句,便出了帐篷, 一脸如释重负, “他们可算是来了。”
虽然知道疫病营地来帮手,他也不能直接过去,若是直接过去,万一不小心将病毒传染给太医们怎么办?
就算他要跟太医们近距离接触, 也应该先让太医们将防护用具穿戴妥当再说。
一事不烦二主,沈亦初顺便让过来传消息的侍卫给太医们递个话,让太医们先去楚锦佑那边领取防护用具再过来。
其次, 那些被带过来的药也一并安置在他住的帐篷旁边,如此也比较方便。
他将事情交代完,侍卫便匆匆离去,等他见到太医们时,也已经是一个时辰以后。
“诸位大人辛苦了,来来来,我给大人们说一说重症帐篷的情况,也方便各位能够更快速地展开工作。”沈亦初见到太医,像是见到了久别重逢的亲人,激动得差点没掉泪珠子。
他拉住太医们的衣袖,不由分说地就要将人往重症帐篷里扯,在此过程中,还不忘仔细交代重症区的详细情况,“营地里一共有二十二顶重症帐篷……”
太医们年纪都大了,经不起被人拽着走,但待他们近距离看到井然有序的重症区,悬着的心才落到了实处。
“小沈大人,您受累了,老夫惭愧啊,原本此事应该落在我们几个老骨头身上的,没想到是您替我们顶了缺。”李太医羞愧地眼睛都红了,对沈亦初更是十分感激。
“真是年轻有为啊!有小沈大人这般医术的年轻人,实乃大顺之幸啊!”王太医不禁感慨。
沈亦初打断了太医们的话,表情严肃起来,“诸位,人命关天,闲聊到此为止,前两日我已经稳定住病患们的病情,现在,我需要对病患们进行青霉素药剂的过敏测试,病患数量有一点点多,我一个人忙不过来,麻烦诸位大人同我一起忙活一阵子,多谢!”
李太医说道:“理应如此,同僚们,我们开始吧。”
他们已经将一大批青霉素药剂放置在重症区附近,随时可以将药剂用在病患们身上。
沈亦初点了点头,便跟太医们将药剂取来,开始对病患们进行过敏测试。
三个时辰后,沈亦初和太医们检查出,重症帐篷的患者对青霉素药剂过敏的只有五人,这五人又被重新分配到一顶无人的帐篷,进行针对性治疗。
来不及休息,沈亦初负责医治那五个对青霉素过敏的人,其他太医则带着草药熬成的汤和青霉素药剂去诊治剩下的几百个重症患者。
沈亦初累得站都站不住,随手从林子里捡了一根结实的木棍当拐杖,拄着木棍走进五人帐篷内。
帐篷内三男两女,三个男子尚且能保持住意识的清醒,但那两个女子的精神奇差,整个人病歪歪的,仿佛在下一秒便能魂归天外。
以三个男子的状态来看,没有两个女子的情况紧急,沈亦初打算先去看看两个女子的情况。
“大夫,先给我看看吧,我是不是快死了?”其中一个男子表情痛苦,朝沈亦初的方向探出手,试图吸引沈亦初的注意。
剩下的两个男子也出声应和着,都想第一时间被沈亦初医治。
“先医治我吧,我不想死啊,大夫!”
“好难受,好痛苦……”
沈亦初走到两个女子的旁边,给她们把脉,这种时候还分神安慰三个男子,语气温和,“别着急,我都会照顾到的,你们只要听话,都能活得好好的。”
两个男子不依,红血丝布满他们的眼球,看着颇为狰狞。
“那两个女子只是娼妓罢了,死了便死了,我可是国子监的学生,将来是要做官的,大夫,您先救我吧!”国子监学生态度傲慢,伸手指着两个女子,对她们十分不屑。
“那可不行,我爹可是胶南首富,来京城行商的,我是家中独子,不能死在这,大夫,先救救我吧!求求您!”胶南首富之子对两个女子倒是没太大的恶意,单纯只是想活下去而已。
“大夫,那两个女娃娃可怜,老夫都半截子入土了,活够本了,便先紧着她们两个吧。”看着像是庄稼汉的老人虚弱地说了一句,便昏迷不醒。
沈亦初赶紧上前查看庄稼汉的情况,心律不齐,脉搏跳动缓慢无力,瞳孔有微微放大。
糟糕了!这人再不救就真的危险了!
沈亦初没有耽搁,拿出银针,将庄稼汉的上身衣服扒掉,拿出银针扎在庄稼汉的穴位上,刺激庄稼汉已经极为迟钝的神经。
可惜现在没有肾上腺素,要不然他也不必用这么笨的办法。
“大夫,快来给我治病啊,我都快难受死了!难道这老汉的性命要比我一个国子监的学生还要重要吗?”国子监学生依旧在不依不饶地扰乱着沈亦初的心神。
“不想死就闭嘴!”沈亦初的眼神冷得可怕,周身的气场都仿佛凝固了一般,吓得那个国子监学生一声不吭。
帐篷内一下子便安静下来。
沈亦初起身朝帐篷外走去,把不远处的一个太医叫了过来,对那个太医说了一个药方以及煎药的火候,确保太医听懂,他才折返回庄稼汉的身旁,给庄稼汉急救。
心肺复苏、扎中指指尖,总之各种办法都用了一通,庄稼汉还是死了。
“沈大人,药来了。”太医端着碗进了帐篷,将碗往沈亦初那边递,沈亦初没接。
沈亦初还是没有放弃,依旧再对庄稼汉进行心肺复苏,可庄稼汉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他心中懊悔,“是我的医术不精吗,老爷爷怎么还不醒?”
庄稼汉的手垂落在地上,太医看着眼前的状况,一下子便明白了,叹息了一声,“沈大人,这人已经救不活了,一会便烧了吧。”
“王太医,他刚才还在跟我说话呢,怎么一转头就没动静了呢?”沈亦初难过地停止了心肺复苏,接受了现实。
王太医端着药碗递到沈亦初的手中,安慰道:“他年纪太大了,不怪你,还有四个人的性命捏在你手里,你不能沉浸在悲伤之中,乱了分寸。”
“这药还有用,你端稳。”
将药碗交到沈亦初手中,太医便出了帐篷,继续回去忙碌。
沈亦初迅速收拾好自己的情绪,也对,他虽是骨科医生,但常年待在医院,早就应该看惯了生死才是。
怎么如今又失态了呢?
他应该重新振作起来,病患们还需要他。
帐篷内的两个男子尚有余力同他人争论,而两个女子的状况已经十分不容乐观。
但再怎么不容乐观,她们两个人的身体状态都要比庄稼汉的身体状态不知好了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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