速度过快,他方向打得很急,车体飞速旋转,车轮沿着山路边沿划了一条弧线,尖锐的刹车声穿透他的耳膜。
紧接着他感受到强烈的冲击,身后的车猛地撞在他侧门。
他的车撞飞了路边的栏杆,整个车跌入了山崖。
天旋地转地翻滚,安全气囊弹了出来,一片混乱。
所幸山崖很矮,并且有坡度缓冲,车身滚了两圈最后以斜躺的状态停住。
车是他父亲的,买了有些年头,已经经不起这么剧烈的撞击了。
车体摇摇欲坠,闻途脑中传来剧烈的疼痛,他睁开眼,深处在一片黑暗里,分不清四周的状况,想开门,却发现自己胳膊动弹不得。
后知后觉骨头一阵钝痛,应该是骨折了。
他用另一只可以移动的手,费了好大力气才摸到手机,随后报了警,紧接着给自己叫了救护车。
大脑眩晕,他艰难地呼吸着,不知道凶手有没有离开,也不知道车会不会继续往山下滚,他悲观地觉得自己下一秒就要死在这儿。
他蜷缩起身子,换了个相对不那么疼的姿势,颤抖着手指,在快崩断的意念里,他靠着残存的力气给谌意拨了电话。
谌意很快接了,他润朗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喂,怎么啦。”
“……”闻途拿着手机的手不停颤,他稳住声线,颤颤巍巍开口,“小意……我爱你……”
对面立刻安静了,他似乎从没有确切地从闻途口中听到过这三个字,于是立即意识到不对劲:“出了什么事?你别吓我!”
“没事……”骨折的疼痛钻心,闻途强撑着发出孱弱的喘息,“我开车滚下山坡了,已经叫了救护车……”
“你在哪儿,我马上过来!”谌意焦急万分,却没有自乱阵脚,“发个定位给我!”
“小意……我只是想再听听你的声音……”
“胡说什么!你会没事的!”
“开摄像头好不好……我想再看你一眼……”
“我不开。”谌意的声音明显带了哭腔,听筒里传来呼啸的风声,他在奔跑,“我不会开的,闻途,你必须坚持,我要让你亲眼看到我,你还有一辈子的时间看我!”
闻途被谌意的喊叫声惊醒了,他心跳剧烈,额头一片汗湿。
眼前是漫无边际的漆黑,仿佛感觉到骨折的钝痛感。
然而几秒过后,他发现自己安然无恙,面前没有安全气囊,也没有摔碎的汽车,耳边没有谌意的哭腔。
他身体陷在柔软的床铺里,被温暖的臂弯包裹着。
他嗅到了谌意的味道,抬起眼睛,在昏暗的视线中看到谌意的睡颜。
鼓噪的心跳逐渐平复,谌意正揽着他睡觉,这种感觉让他无比安心。
原来梦到五年前的事了。
车坠下山坡之后,他和谌意互设了紧急联系人,警方没有查出黑车到底是谁,闻途也没有告诉谌意,只告知了江律师。
这是他第一次收到凶手的威胁,也是第一次如此害怕连累身边的人,尤其是谌意。
早前谌意告诉他自己想报考检察院,闻途不赞成,但也没强烈反对。
坠崖事件成了转折点,闻途意识到绝对不能让谌意卷进来,否则下一次坠崖的就是他。
恰好此时,父亲亲口认罪了,闻途的希望彻底崩塌,也就有了后来他欺骗谌意分手的事。
回忆往事,闻途觉得疲惫不堪,心里又涌起燥热,渐渐呼吸不畅。
好热……
闻途脱离谌意的臂弯,燥热没有缓解,他感觉到自己可能发烧了。
回公寓之后,谌意说要惩罚他,压着他做了很久,他才出院身体还虚弱,被折腾一通下来,发烧也是意料之中。
闻途又看了一眼熟睡的谌意,随后掀开被子,蹑手蹑脚地下了床。
因为不想给谌意添麻烦,他捡起地毯上自己的衬衫,正考虑要不要偷偷离开,然而还没来得及换衣服,谌意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去哪儿?”
闻途的动作僵住了,他噎了半天,没有给出回答。
“不想和我睡?”
谌意没听到回应,有些不悦:“‘我爱你’三个字你不想说,我也不逼你说了,但是都到了这个地步,你还不愿意对我坦诚一点吗?”
闻途闭上眼睛,身体里像有把火在燃,他的每寸皮肤都在发烫。
谌意坐了起来:“你不想和我睡,那我去隔壁房间。”
他站起来,往卧室大门处走了两步,闻途突然转身,疾步朝那个背影跑过去。
从背后揽住他的腰,脸埋进他的背,用尽全身力气抱住了他。
“谌意……”
他被烧得已经感受不到温度,仿佛意识已经处在现实和虚无的交界。
额头的汗浸湿了发,他压抑着喘息,脑子里又闪过自己坠崖的画面。
在山坡下误以为走到生命尽头时,他第一个想到的是谌意,就像此刻高烧不醒,他脑子里也全是谌意。
不管五年前还是现在,谌意都是他唯一的、能治愈他所有病症的解药。
不想他走,不愿他离开,这种感觉在他糊涂不清的时候到达顶峰。
“谌意……”这瞬间,他抛弃了自己拉不下的面子,抱得越来越紧,剥开所有坚硬的外壳和伪装,把他不为人知的脆弱一面彻底剖开,“我发烧了,好难受,你别走……”
第57章 高烧不醒
谌意僵在原地,直到闻途的体温渗透到他的身体上,他才迟钝地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后背的拥抱太突然,对他来说像梦一样虚无,却又无比真实而踏实。
回过神后,他连忙转身,伸手摸闻途的额头。
烫得很厉害,他手心的神经都跳了一下,不敢想象已经烧了到多少度,谌意第一反应是愧疚:“对不起……”
他很慌,扭头想跑出去,又被闻途一把拉住。
“别走。”
“我不走,我去拿温度计和退烧药,你等等我。”
谌意拿了东西返回房间时,闻途还站在原地,他脸在灯光下被映成惨淡的白,唯一带着血色的是那双眼睛。
他额前的头发耷拉下来,整个人丧失了锐气,透着一种平常看不到的、可以称之为温驯的柔和感。
谌意心疼,只怪自己没有早点发现他生病,甚至刚才还用那样的语气揶揄他。
他想给闻途量体温,闻途却抗拒般的把温度计推开。
“我有话要跟你说。”闻途声音很虚弱。
“先量体温。”
闻途握住他的温度计,用那布满血丝的眼睛看着他:“你知不知道,为什么我始终不想你搅和进来。”
谌意有些急:“先把温度量了,然后吃药,有什么话待会说,你说什么我都认真听,好不好?你想说一整晚都行。”
“我怕我清醒了,这些话就说不出口了。”闻途紧蹙眉头望着他,眸中的光点一直颤,“趁我现在烧得意识不清,你让我先说吧……”
谌意手一顿,唇角往下压,将那轻微的抽搐按捺住。
随即他将闻途带到床边坐下,开了盏小夜灯,站在闻途膝前,低头望着闻途听他说:“五年前我的车滚下山坡的事,你还记得吗?”
“嗯。”
闻途缓慢道:“那不是意外事故,我在事发当天去了腾山矿场,回来的时候被一辆黑车紧追,它将我逼得撞飞公路护栏,最后我跌下去了,我敢肯定那是凶手给我的警告。”
“什么……”谌意瞠目结舌,一时没反应过来。
“第一我不想你被威胁,不想你受伤,第二我不想你为了我改变原有的人生规划,第三我那段时间压力太大,没时间和精力再处理我们感情的事,第四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做,我想不到更好的解决办法,这些是我提分手全部的原因。”
谌意心脏一缩,只觉得全身血液都在回流。
他五指颤抖着抚到闻途侧脸上,小心翼翼将他脸捧在掌心里。
闻途烧得糊涂,意念残存如细丝,他咬紧齿关,随后强撑着开口:“上周我住院了,并不是故意晾你一周,我住了整整五天的院,因为我去见了害死我爸爸的凶手。”
他短短几句话间信息量太大,谌意大脑一时无法接收,表情在脸上凝固,只有眉梢还在抽搐。
“在去之前,我知道我可能会遭受什么,但这是我逃不过的代价,因为我迫切想知道他长什么样,想看一看害得我爸丧命、又让我困顿五年的恶人到底是谁。”
他脸颊因为情绪激动泛出不自然的红,难受地闭了一下眼,又缓慢睁开:“他们将我关了六个小时,往我嘴里灌浓盐水,然后催吐,用一根细管伸到我胃里搅,就这样一直反复,直到我最后吐出血,他们操作得太熟练了,当年也一定是用同样的方式逼我爸认罪的……”
“……”
谌意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闻途每说一句都像一把刀狠狠扎进他心里,每扎一刀都涌出鲜红的血,闻途说完的时候他心脏已经被捅成了烂泥。
他不自觉地想象那残忍的画面,又立即痛心地闭上眼睛清除干净。
他双腿瘫软,一瞬间脱力,在闻途膝前跪坐下去,随后他伏在闻途大腿上,颤抖着手去抱他单薄的腰。
“对不起,我一点都不知道……”谌意鼻头酸疼难忍,眼睛一瞬间充血,一滴泪从他眼眶滚落,“为什么、为什么这些我全都不知道……”
谌意将头埋进闻途腰侧,整张脸深深陷进去,不忍心去看闻途的脸,勾着的背不停发抖。
他爱到骨子里、连重话都舍不得说的人,竟然被那些畜生以这种非人的方式折磨,这比折磨他自己要痛苦千万倍。
“是我拉黑你那天吗……”
“是。”
他无法想象闻途从恶魔手中逃出来时,看到微信上的红色感叹号有多么绝望,原来给了闻途最致命的一刀的是自己,这一刻他简直恨透了自己。
“我真该死,我真该死啊……”他声音颤动得不成字句,闻途却捧着他的脸将他从身上抬起来,他的眼眶已经湿透了。
“不要哭。”闻途声音很平静,“我告诉你这些不是要你心疼我,我不需要任何人心疼,因为这是我自己的选择,我可以承受也可以自己愈合好。”
谌意眨了一下充血的眼睛,把气咽下去,当真不哭了,现在他只想完全顺着闻途的意思做。
“跟你说这些,是想让你知道我一直推开你的原因,我希望你好好的,正常生活正常工作,这些是我的麻烦,跟你没关系,所以你没必要冒着生命危险和我一起承受。”
“和我有关系。”谌意很笃定地说,“你和我有关,所以你的事也和我有关。”
他跪在地上,仰头用哭红的双眼望着闻途,将闻途的手紧紧握住:“你不要老是觉得会连累别人,这件事你一个人做不到,一个人的力量太单薄了,社会的人际关系就像一张网,你自己不可能完全独立,把观念转变过来,好吗。”
闻途没有回答,谌意伸出手指和他十指紧扣着,吸了一下鼻子继续说:“你不想让我卷进来,可是你就忍心让我眼睁睁看着你受伤,想帮你却无能为力,让我陷在无尽的自责又痛苦里,这是你希望的吗。”
他牵起闻途的手,摊开他的掌心,覆盖自己半边脸颊上:“什么都让自己一个人承受,包括你受的伤,你提分手的真相,还有这五年里你为我做的那些事,你全都揽在自己身上,连一个知情权都不给我,是,你都是用行动在说爱我,我现在知道了。”
他手心滚烫的温度传递下来,灼痛着谌意侧脸的皮肤。
“可是闻途,你这样好自私,为什么只允许你爱我,不允许我爱你呢?”谌意仰望着他的眼睛中噙着泪光,他紧绷着表情不让泪流下来,连带着声线都绷得很硬。
血丝像藤蔓一样缠绕在闻途眼里,他睫毛颤抖,和谌意对视的眼神中添了一丝悲悯。
“我也想爱你,我也想为你付出,可你连机会都不给我,你真的好自私啊……”
话音刚落,闻途的意志彻底塌陷了,他面色潮红,呼吸加重又被噎得断断续续。
他上身朝谌意的方向倾倒下去,被谌意很稳地接住。
谌意从地上站起来,用身体给他做支撑,又顺势将人揽入怀里,紧紧抱着他沉默不语。
这时闻途的身体更烫了,高烧加剧,刚才说话尚有条理,短短不过几分钟,他已经头晕目眩,理智残存殆尽。
他眼神涣散,伏在谌意的肩膀上,声音嘶哑着开口:“对不起。”
“对不起我听得太多了,我不要再听了。”
闻途双手抓着他肩膀的衣服,抓得很紧,仿佛那是他唯一的救命稻草,又或者说,他不想求生,宁愿就这样把脑子烧坏,意识短路,然后溺死在谌意怀里。
“那你惩罚我吧……”
他喘着气,快要窒息似的又补充了后半句:“你想对我做什么都行。”
谌意将他推起来,握着他滚烫的后脑勺,弯腰覆下去,近距离看着他残破不堪的眼睛说:“现在是任我摆布吗。”
闻途在凌乱的鼻息间,微微颤抖出一个字:“是。”
“仅限于目前烧糊涂的状态下,还是包括以后?”
“以后、以后都是……”
谌意知道他已经完全不清醒了,也是故意趁着他不清醒才提出这样的要求:“那你听好,接下来无论我说什么,你都要说‘好’。”
闻途双手攀在他肩上,目光混沌地点了一下头。
谌意拿起旁边的手机,点开录音。
44/61 首页 上一页 42 43 44 45 46 47 下一页 尾页 |